40 被父母用一袋大米卖入宫里那刻起他的命就不再由得他做主(1 / 2)
夜色沉重时分,天上乌云滚滚,一丝月光都透不出,黑的心惊,也静的心惊。
四周静寂无声的皇帝寝宫殿外,侍奉的太监们皆是垂首虚声的站在殿口。
殿内隐隐约约传出的啜泣与呻吟声,他们皆是充耳不闻,表情平静的近乎麻木,默默静立就如一桩没有五感的冰冷石像。
很久很久,久到那殿中的响动最终连一丝声气都传不出来,悉数沉归安静。
又过了很久,厚重华丽的朱门发出了尖细而刺耳的吱呀一声,有人从殿中颤颤巍巍的挪步走出。
那人似是疲惫极了,身体乏沉无力,又姿态怪异,每走一步都要拖沓许久,积蓄力气才能再走出下一步。
他这模样无疑看得人心中泛酸怜惜,很是担心他下一刻就会委顿在地,不由自主的想扶他一把给他些支力。
待殿门刚是关上,立刻有人适时上前两步,伸手恰好扶住了脚下一软就要脑袋撞地的姜涞。
那人眼露心疼的瞧着他,柔声唤道:“小姜子,今晚苦了你了。”
良久,姜涞方是浑浑噩噩的抬头,努力聚集眼焦这扶住他的好心人,正是大内总管太监段云水屈尊降贵的扶着他。
他吓得一惊,忙要挣脱开向他跪谢,却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脚都站不住的往地上倒!
为了让皇帝息怒,他今晚基本是拿命在迎合着皇帝让他开心,是以身体内部已被皇帝掏的一干二净。
但皇帝从来不喜有外人在寝殿中共宿,哪怕这个人就是与他欢乐一宿的禁脔男宠也不列外。
所以每次一完事无论姜涞多累多疲,都必须强撑着绵软无力的身体出了寝殿,回到自己的住处,再沐浴清理干净情事痕迹。
伺候姜涞起居的小太监们都知道每次姜司公沐浴便会多次换水,有时用力擦拭的皮都破了,他还是不肯停手。
直到他洗的满意方休,好像身上是沾了多么恶心肮脏的秽物。
人人认为他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是皇帝心尖上放着的疙瘩宝贝,其实他就是个供君主肆意玩乐的玩物。
皇帝的怪异癖好有多变态,折磨他就有多厉害。
而他,只能忍受,多苦多耻都只能忍着。
一直忍到皇帝满意,才能拖着事后疲惫且肮脏的身体回到自己的住处默默的把自己洗干净,默默的舔舐伤口,默默的嘲笑自己的可悲和可怜。
他没有永宁帝姬那么好的命,生下来就是皇家贵子,还有天下闻名的的长帝姬视若珍宝的宠着疼着,一辈子无忧无虑,安乐随身,从不知苦恼两个字为何意。
命不好的人,就要学会认命,学会忍耻包羞,学会阿谀奉承,才能在这深宫之中活得下去。
幸亏,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认命。
看姜涞挣扎着要向自己行礼却是一头糊涂的往地上撞,段云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他甩了个眼色招来旁边的一名太监也扶着姜涞,同时好言劝道:“得了得了,你都这样了就别再讲究那些死板规矩了,再是乱动小心那里伤的更重!”
他看着姜涞想了半刻,忽地低声问道;“需不需要咱家唤个宫娘来给你瞧瞧?”
他们太监命贱,唤不起太医院的太医,出了灾病只能找后宫中稍懂医术的宫娘私下解决。
闻言,本就红着脸的姜涞更是红的厉害,也不知是羞是耻。
他唇红齿白的面色分外憔悴,嘴唇都打着哆嗦,再开口时便听他嗓子嘶哑干涩,哑声谢道:“小的多谢总管关心,过个几天也就好了!”
他如何拉的下脸面把那处展示给旁人看,何况那还是个女子。
他是身份卑贱,但最起码的为人尊严还是有的。
“你啊,唉,就是脸皮薄,那种事能拖得吗?”段云水悲悯又不忍的瞧他,本想多劝两句,可见他执拗坚持的态度只得叹息。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便不容多说的塞入了姜涞手中,再靠近他耳边细心的嘱咐。
“这瓶膏药你且拿回去用着,每日早中晚三次,差不多一两日便可好了,若是用完了再找咱家要!身体是你自个儿的,要是不疼惜点,将来可有得你难受的时候。”
姜涞紧紧握着那瓶子,手心一阵热汗湿乎把那瓶身也染得发热,听完段云水体贴且是同情的嘱咐话语,心里颇为五味杂粮。
他慢慢点了点头,又红着眼眶看向段云水,哑声真诚的说道;“总管此番恩情,姜涞今后定不敢忘,以后一定会报答总管。”
“傻小子,说什么报答不报答,不过一瓶药罢了,算得了什么!”段云水一听就不禁笑了,年迈刻薄的面容竟都显得温和慈祥许多。
“咱们同为宫里的苦命人,又一起侍奉君前,同僚的情分怎么也该有几分,怜着你自是应该的,以后莫要同咱家这般见外了!”
这话因含了几分真诚,几分怜惜,再配着段云水体贴慈祥的神情,听着着实打动人心。
在深宫之中行走多年的姜涞几时遇见过真心待自己好过的人?因而听完之后眼眶更红,心里甘涩参半,一时说不出话来。
段云水看了叹息更甚,两年多了,这人的生性还是这么干净单纯,一眼看透。
实在不知是幸不幸,再想到这人今晚受苦的究根原因,便苦口婆心的劝他:“以后啊,你遇见了侯爷便躲着点走,那种金贵的主子哪里是你这个小小浮游招惹得起的人物?动动指巴尖都能你活生生的捏碎了。”
“……小的知道。”
“知道你每次还巴巴的凑上前与她作对?你是嫌命活得太长不是!”
段云水没好气的剜他一眼,压声斥责。
“皇上的心思你摸不清,咱家跟了他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懂?他就是瞧着一时新鲜,图个乐趣,若是新鲜劲过了,或者侯爷真的恼急了你,你以为皇上会为你和侯爷置气吗?!”
“不会。”姜涞想都不想的回答,定定看他,目光清明透彻,眼底却是苦意横生。
“总管,小的也惜命,殿下那般的人物多看一眼都会折寿十年,小的怎敢还自找死路?实在是身不由己呀。”
皇帝所希望的,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连权威滔天的长帝姬都不敢公然违抗圣威,何况区区渺小的他呢?
他也清楚,那般高贵强悍的人物,若不是因为皇帝的原因,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从被父母用一袋大米卖入宫里那刻起,他的命就不再由得他做主。
说来可笑,他生而为人,这命就从不由自己做主过。
皇帝性情诡谲,喜怒难定,磨人手段也非比寻常,段云水亦明白他的难为之处,叹气一声接着一声就没有停过。
到最后也只得无奈的摆着手,低声说道:“唉,反正你以后紧着点心,能躲便躲,能缩就缩,保住命才是主要。”
说着他停了一下,回眼看了看禁闭的殿门,似是担心隔墙有耳被人听到,特意靠近了些姜涞眼下,细若蚊声的叮嘱。
“以后万不得已的要和侯爷接触,千万别与她过于亲近,最好是碰她一下都不要!皇上忌惮侯爷太久,两人又是姐弟又是君臣,因而对侯爷的感情十分复杂,见不得身边人同她有半点关系。”
这话已算僭越了,姜涞听得一惊,霎时回忆起先前一事,他还欲多问两句,段云水便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照做就是。
然后他唤了两名太监送他回内廷司,还嘱咐他后面好些休息,明后两日暂时不用来伺候皇上了。
目送着被两名太监小心的扶着缓慢往远处走开的姜涞背影,歪歪扭扭,步伐蹒跚。
段云水站在殿前背手注视许久,直至那三人的背影被黑暗吞没,不见踪影。
那张刚才还算慈祥温和的脸忽地沉下,犀利精亮的眼神充满了阴狠与冷嘲。
“姜涞,你可是咱家费尽心力推到皇上跟前的,莫让咱家早早地失了你这张好牌啊。”
两年多前,姜涞只是个敬事房的带班太监,职位卑微,默默无闻,一日奉命领着几名小太监给内司坊的管事太监送东西。
他经过御花园时,正巧被百无聊奈的在桥上喂鱼的皇帝无意瞥了一眼。
一眼便惊为天人,次日就把他调到了身边伺候自己茶水磨墨。
再过三月,姜太监成为姜公公,也成了皇帝身边红袖添香的枕边人。
又是半年,姜公公再度升为姜司公,整日与皇帝芙蓉帐暖,倍受宠爱。
好几次皇帝为了他都把朝政堆积在旁,置之不理,便惹来无数的眼红羡慕,私下诋毁。
人人都笑说他靠着一具好皮囊爬上了龙床,蝼蚁摇身一变成贵人,却是手段低贱,终究不受人待见。
而久久得不到皇帝批阅办事的某些官员们甚是恼怒,认为是他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不问朝政。
如此宫里宫外皆是对他一致不满。
于是顺理成章的妖媚惑主四个字就充斥了整个朝堂。
满朝的忠心臣子们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他以色惑主,是个危害朝堂的大祸害,个个恨不得把他撕肉啜血,剥皮抽筋方觉解恨。
短短一年时光,姜涞两个字迅速成为了满朝怨恨与黑暗集聚的所在,却无人与之靠近,探看本人的意愿如何与秉性好坏。
不过想来的确可笑,谁会去关心一个从头到尾只是充当被利用与玩弄的棋子的意愿呢?
“将军,快要下雪了。”
盘腿坐地打坐的帝渚闻声睁开眼,抬头正见身着一袭雪色梅花落袍的年轻公子站在身旁。
他微微弯着腰,手撑三十八骨油纸伞斜打在头顶上方,刚好为自己挡住了屋檐下落下的水珠。
但见年轻公子半低垂看她的脸庞嘴角轻抿,目光如水,眉目如画,轻轻一笑便是胜却了屋外廊下的玉珠坠泊,风刮廊纱,世间再无第二个此番美景。
倘若这年轻公子对哪家的女子如这般的笑一笑,怕是魂当场都要跟着走了!
可帝渚看后却是剑眉一蹙,看他的目光颇是微妙,好半响才开口问道:“林川,你犯病了?”
林川没想到将军给出的反应古怪不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愣了一愣后恍恍地摇摇头,心里隐约的察觉不妙,他嗫嚅问道:“没……没啊,属下身体一向极好,将军怎得这么说?”
“如果你没犯病,为何在屋里撑伞?”
帝渚神情不变,但看他的目光赤裸裸的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我虽说坐在屋廊下练功打坐,但外面没下雨没刮风,屋檐隔得远,落下的晨露也滴不到我身上,你打伞给我遮什么?遮那还没落下的雪?”
帝渚说的平缓规律,字字句句却如把把尖刀刺进心窝子里去,直把人的一颗赤心捅得鲜血淋漓,千疮百孔,却只字不能反驳,只得把所有苦楚深藏心底,呕血难止。
出师不利的林川一口淤积老血喷不出来,便捂着胸口颤巍巍的退下了。
背影萧索踉跄,看样子受伤不轻,需要慢慢疗养好长一段时日了。
至于那把油纸伞,早不知被主人丢去了那个旮沓角里,无人搭理了。
那厢,丝毫未受影响的帝渚练功完毕,便收掌起身走下廊外,去寻趁着她练功中途就偷溜外出觅食的松子。
待她一走,屋里的转门处走出了三个人,方才一幕他们从头到尾的看完了。
“瞧见没有,青尧,都跟你说了要追求女儿家就别学林川的法子。”
宴几同抱着手臂嘻嘻的笑,一脸的幸灾乐祸:“看看,这就是下场!”
后面他定要拿此事百般羞辱林川,一雪前耻!
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青尧眨眨眼,他心善,还是想为受害不轻的林川辩解两句:“啊,可下将觉得林副将的法子挺好的,就是……”
就是后面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说了。
“就是选的人不对。”
体谅人的军师微微的笑,替他接口道,说完之后偏头看向帝渚离开的方向,温雅秀气的面孔变得几分无奈,几分好笑。
“都同他说了莫要寻将军的欢心,他非是不听,将军是他能逗得起的人吗?我刚才好生担心将军会抬手就给他一掌……”
“给他一掌也好啊!一掌打干净了,免得他真起了些痴心妄想的心思!”宴几同哼哼两声,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他莫非以为将军也是那些胭脂俗粉,随便听得几句花言巧语就信了他的鬼话不成?!再说了,将军是何种人也?万一哪日他又耐不住的游连花丛,四处留情,不被将军当场捉住了,一剑劈成两半埋土养花才怪咧!”
在春冬听后顿时不愉,沉声反驳他道:“几同,你别这般说小林,他哪有这么过分了?”
见一向好脾气的军师态度有异,宴几同暗恼自己说话过了。
正要开口挽回,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嗓调略是沙哑低沉,但依旧悦耳的金戈玉声朗朗响起。
“他有没有这么过分,难道你不清楚?”
三人闻声皆是一震,立马回身向正前方踱步走近的人躬身拱手,齐声恭敬唤道:“属下见过将军。”
话音刚落,一头身形雄伟的金纹黑豹已是踏着优雅的步伐,无声无息的走至他们眼前甩了他们三人一眼。
它张嘴吐出一口白气便姿态高傲冷艳的走过,似乎极为不屑他们在背后说人小话。
跟在其后的帝渚走到了他们跟前后,也是步伐不停的径直走过,只淡淡的丢下一句话给他们。
“都进来吧,大冷天的站在屋外这么久,冻坏了脚到时训练起来,别喊苦。”
这话便是说明她早就察觉到方才他们三人与林川的私下动作,只不过是她懒得指出来而已。
三人嘘声冷气的进了屋里。
为了照顾遇冬怕冷又懒动的松子,地下便烧了地龙,进屋之后顿感温暖如春,周身冷意丝丝缕缕的被热意驱散,在外站了许久的三人方觉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等到手脚恢复如初,在春冬便是反客为主的提来堂前火上烧着的水壶,再寻来杯子给每人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连趴着的松子面前都摆了一杯。
面前的杯子热气袅袅,氤氲上升,茶香扑鼻,可松子却是一条娇贵的猫舌头,颇为嫌弃那杯热茶,一眼不去多看。
帝渚自己都还没顾得上喝一口,瞧见了就端过来细细的吹温,再送到了松子面前放着,这下松子才勉勉强强的低颚舔了两口。
对面的两人直看得犯酸气,他们可没有大将军屈尊降贵给吹茶的好待遇,只得捧着那杯烫手的热茶砸吧砸吧嘴,唏嘘不已。
早就习惯的在春冬毫不动容,只关忧问道:“将军,冬季过半,你的旧伤最近恢复如何了?”
“无须担心,我已全好。”帝渚垂眼看滚滚热气的茶。
说着一半又抬头看向在春冬,面色微见愧疚,“旧伤复发那段时日我心情不太好,自控不佳,你们可有受了委屈不曾?”
半月时光,日日细痛缠身,缠的她心烦意燥,干脆就拿烈酒压制。
但喝的过多便有些神志混沌,甚至好几日是昏睡不醒,难免会记不太清楚中间的细节。
年轻率真的青尧首先置口反驳:“没有的事,将军待属下们亲若兄弟,爱护有加,属下们哪里受有什么委屈过!”
帝渚不管他,只固执的看在春冬,只有他才会公正公平的给出回答。
在春冬笑了笑,温声答道:“的确不曾。且将军也不需要对咱们这些属下心怀歉疚。”
帝渚闻言心里放松,而在春冬看后温柔恬适的笑容却有几分苦涩,想起当初。
他忽地苦笑一声。
“其实是咱们这些属下有太多过错。当初没赶得及救下将军,害得将军中箭受毒,此后经年月月余毒复发,而今又不能替将军承担一丝痛苦,还照顾不好将军,让将军日日受此煎熬,实在心里有愧!”
其余两人听后皆是沉默了,唯独帝渚却是清清淡淡的瞥他一眼,复道:“你这话,是怪我当时不听你们的劝阻,非要喝酒是么?”
“不,不怪将军。”在春冬摇了摇头,长长叹息道,“怪只怪咱们这些人只是作为将军的将士下属,只需听令与将军,最多是同将军商量公事,却也不过是将臣情谊而已,至于将军的私事,属下们就不好多管了。”
“……你这还是怪我当时固执己行,喝酒过多。”
在春冬端正态度,眼神坚毅的盯着帝渚:“非也,属下说的是将军因酒坏身,惹来横祸。若非当时天怜将军,有人及时帮衬了将军一把,不然将军真出了意外,莫说属下,就是整个将军府都定不会善了!”
那日她回来后就把几个心腹属下召集一屋后说出下午发生的刺杀一事。
当时几个人都气的要炸天了,扬言定要把那几个人寻出后千刀万剐,情绪激动的比自己受刺要严重百倍。
帝渚安抚了好一阵儿才勉强控制住了暴动的心脏,但仍是个个冷着脸出了门奉命暗中去查源头。
最后时帝渚眼尖发现,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只静静听着不说话,瞧着还算理智的军师拿着那枚玉扳指走出房门时,握着的力道差点生生捏碎那枚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