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压抑结合热(2 / 2)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用处也没有了。
楚江云微微低垂着眉眼,冷酷道:“我不指望你能帮到我什么,我也不会帮你。在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人永远只有自己,要么被别人压下去,要么自己站起来。”
小向导终于松开他,面色仓皇,“可我还能去哪里。”
“往前走两条街就是向导塔,天快亮了,再等一个钟头就会开门。你是向导,向导塔不会拒绝你的。”
“向导塔会比黑市更好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邻居哥哥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楚江云沉默了片刻,“也不一定。”
闻言,小向导突然笑出了声,只是笑声颇有些凄厉,像滩涂边快要渴死的鱼。
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楚江云,到了这时候也没说谎来宽慰他。
人到绝境大抵都有点自暴自弃,先前对救命恩人的敬和怕也都丢到脑后,破碎的语调里多了几分申斥,“都说向导珍贵,到底珍贵在哪里了……”
楚江云只静静看着他。
珍贵如瓷器往往易碎,岁月中恒久的唯有砥砺不灭的砂石和嗜血破境的刀锋。
他没有把话说出口,因为他深切地体会过,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下位者,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此刻能做的也只有情绪宣泄。
至于从沉疴中破茧的是雄鹰还是负鼠,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终于,小向导断断续续的哭啜渐渐止住,他用力擦了把脸,“我叫陈雪然,你叫什么名字?”
楚江云没回答,是无言的拒绝。
“我走了,这次别跟上来,不然我不会留情。”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背后响起几声细碎的脚步,很快又停下,不久,一道匆促又坚定的声音随风飘来。
“如果我以后足够有用了,再见到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沉默的背影逐渐远去,融入暗夜之中,唯有摇动的枫叶沙沙作响。
楚江云的身体状况其实很糟糕,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那个和他鏖战一场的哨兵。
他没有经受过系统的向导知识培训,在向导塔的严加封锁之下连很多信息也无从查起,只隐隐知道有匹配度这件事。
那个哨兵的等级肯定达到了s,大概和他的匹配度也很高,仅仅是打斗时的信息素外泄,也对他造成了很大影响。
浑身的血都像是被点燃了,皮肤滚烫,只能在暗巷中打了一支抑制剂,等身上的温度下去了,才翻墙回到学院。
此时天边已经亮起鱼肚白,却还远不到晨训时间,宿舍区仍然安静着,只偶尔冒出几阵呼噜声,大多也被厚重的隔音墙挡住。
年轻的哨兵们仍在沉睡,不知道夜间的学院外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们是未来的军部高官,是人类的顶尖战力,是基因搏杀中幸运的进化者,在为学院的课程和训练烦心之余,还有闲心关注八卦和派系争斗。他们不需要在意向导的生存空间,只需要在意自己精神海恶化时能否及时得到疏导。
楚江云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
他身手利落,娴熟地避开监控器,从外墙爬回自己寝室里,落地时却突然僵住,关到一半的窗也霎然而止。
“学长!你终于回来了啊!”顾钧从床边探出半截身子,因为太过匆忙而差点掉在地上。
楚江云定睛看看对面的另一张床,十分眼熟,是他的床单被褥,理论课的书也从中间翻开,倒放在床沿,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这是他的寝室没错。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江云皱着眉,“我一直是一个人住的。”
顾钧手忙脚乱地下了床,怕自己太不庄重,还特地整了整衣领和下摆,“宿管说今年新生比往届招得多一点,宿舍不大够用,正好多出一个人,就把我分到这里了。”
楚江云知道,自己能够一直单独住双人间,也不是什么特别优待,只是考虑到他是个还没有分化的普通人,才把他和其他哨兵分开罢了。如果宿舍不够,分进来一个人倒是也合理。
要是以往,楚江云肯定不会多说什么,可他现在分化成了向导,和哨兵住在一起,朝夕相对,就很容易暴露。
“你们今天刚分寝室?”他琢磨着明天找宿管谈一谈,尝试再争取一下单间。
顾钧很老实地点了两下头,像是被老师点了名的好学生乖乖答话,“昨天入学考结束,今天根据考试结果分了班,然后安排寝室的。”
楚江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以为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不想准备去洗漱时,顾钧还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学长,你晚上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楚江云头也不抬,“打工。”
“哇,学长是自己赚的生活费吗?好厉害!”
“……”
顾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没话找话,鬼使神差似的。
下午也是,本来宿管已经给他分了宿舍,可一听到有个幸运儿被分去和学长同住,他一下子就急了,直接找上人,许以重利换了寝室。
大概是学长那天身染向导素的味道实在太好闻,自己潜意识一直忘不掉?
他悄悄偷看一眼学长的脸,觉得也有很大可能是自己色迷心窍。
正好楚江云洗漱完了,顾钧非常自觉地给他递毛巾,不料“啪”一下被拍开手,“别碰我!”
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顾钧立刻连声道歉。
楚江云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不小心,以后一定多注意!”
……
长夜将尽,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晨训了,两人都躺上床,争取赶上最后一点休息的时间。
身体已经很疲惫了,神智却始终清醒,楚江云尝试了很久也睡不着。
辛苦跑了一趟黑市,不仅一无所获,连仅剩的两支抑制剂都搭进去一支,怎么算怎么划不来。
寝室里还多了个没有边界感的哨兵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再过不久就是学院实训,因着分化成向导的缘故,他还没有找好队友,眼下也要提上日程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亟待解决的事情,塞满了楚江云的脑海,挤走了睡意。
思来想去之际,隔壁床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楚江云睁眼看去,只见顾钧的被子团成了一个包,整个人都埋在底下,稍有动作,被褥便像山峦般动荡起伏。
“你在做贼吗?”楚江云不解。
那团被子蠕动了几番,不一会儿,一个脑袋从闷得死死的被窝里探出来,“学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就是香香的……”顾钧鼻尖翕动,想了想说,“好像雨露过后的空气……也有点像刚刚晒过的书本……”
初晨的阳光透过未遮上的小半窗户洒在他脸上,耳朵有点红红的。
楚江云顿时有了猜测,心里说着糟糕,声音却仍然平静。
"外头桂花开了,可能是花香吧。"
翌日晨训,有人拿着本子,按照寝室对学生挨个问话,瞧着像是在找人。
一路问到楚江云和顾钧时,他对着本子多看了楚江云几眼,才问:“你们昨晚几点回的寝室,有没有离开过学校?”
楚江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答案,不料顾钧抢先道:“我和学长晚饭后就回寝室了,没有出去过。”
楚江云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那人见回答的是顾钧,又看看本子,很快打消了疑虑。
等人走后,楚江云才问:“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顾钧左右看看,怕人听见,想要附到他耳边,又担心他洁癖,最后稍稍隔了点距离小声道:“晚上离校打工是违反校规的。”
“所以你是在为我考虑,怕我违规的事情被发现?”
顾钧像小仓鼠一样频频点头,浅金色的头发伴着一摇一晃的。
楚江云面不改色:“可我会怀疑他们在找的其实是你,你在拉我作遮掩。”
顾钧一下子傻了:“啊?这个、我……”
一时间手舞足蹈地胡乱比划,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楚江云噗嗤笑出了声:“逗你的。”
“哦哦哦,”顾钧连连拍胸口,“吓死我了。”
“……”
这一遭过后,楚江云倒没有那么排斥新室友了。
不过他铁石心肠,行事只考量利弊,午休时还是去找了一趟宿管。可惜好话说尽,宿舍不够就是不够,最终也没有搏回单人寝的权益。
出门后经过宿舍楼外的绿化区,顾钧的身影突然闯入视线——
顺着一排排新开花的桂树,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凑近了去闻。
楚江云一瞬间便想起自己昨晚瞎编了什么鬼话,铁石般的心肠也难得的心虚起来。
和学长住在一起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开心,反而很有几分煎熬。
顾钧毕竟是顶级哨兵,五感超脱于常人。
同在寝室,他总能清晰听见一旁的翻书声,夜间钻进被褥的窸窣作响,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衣物摩擦过皮肤渐渐褪下,还有熄灯噤声后,学长浅淡的、舒缓的呼吸声。
还有那股香味,淡淡的却十分好闻,并不是外头传来的桂花香。可那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到似的,每每询问学长时,总是得到否定的答案,倒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了。
可他真的很喜欢那道香气,即便它有着很大的“副作用”。
顾钧怀疑自己正处于躁动期,不然怎么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趁着学长外出时偷偷在寝室里打手枪?
上次学长问他为什么会丢那么多纸的时候,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好在他说有点感冒应付了过去。
每次看到学长一无所知的平静的脸,他都深深怀着负罪感,只能在其他地方多用些小心思,试图弥补。
他想过好几次,是不是搬出寝室会比较好,然而下意识的行为总是更能证实真正的想法——
听老师说实训需要全校参加,并且可以跨年级组队时,他第一时间就跑去找了学长。
楚江云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看着顾钧溢满期待的双眼,他想了想说:“我过两天再给你答复。”
楚江云是有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因为他发现顾钧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在应下温岚的请求,去给入学考帮忙之前,他其实对这批新生做过调查,而顾钧作为各项成绩的第一名,更是他的首要调查对象。
顾钧是公爵之子,正经的爵位继承人,母亲也是侯爵长女,出身显贵。更难得的是,他父母感情甚笃,在联邦中也是有些出名的。今年度蜜月时也一点没藏着,途中遇到的好些路人都有把合照和相遇经过发到星网上,佐证了这场百年难遇的贵族真爱。
因此,顾钧可谓是在两家人的蜜罐中泡大的。
楚江云不是没和贵族打过交道,毕竟学院里就有一大波贵族派的哨兵学生,萧问荆更是其中翘楚,他非常清楚贵族出身的高阶哨兵都是副什么德行。
豪门望族,家人溺爱,顾钧本也该眼高于顶,用鼻子看人才对,可楚江云怎么看都觉得他傻里傻气的。
幼稚天真,说什么谎话都能信,没找他帮忙就能自己先跳出来,也不防着点人。
晚上会趴在桌子上画画,几天工夫就给墙上门后都贴上了花花绿绿的贴纸挂件,每天早上还会给自己这个室友捎一瓶热牛奶。
不像个哨兵,像个烂好心的小艺术家。
楚江云冷酷地想。
既然顾钧是这样的性格,如果实训和他组队的话,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他必须要藏着向导身份,抑制剂却不够用,如有万一,到时候得有个能帮他的人,顾钧就很合适。
他是s级哨兵,又是贵族出身,有能力有势力,更难能可贵的是心性天真。如果是他的话,楚江云有一定把握,即使他知道了自己是向导,也不会把自己出卖给向导塔。
这么想着,楚江云几乎要说服自己了,不料注意力先被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临近实训,学院的气氛愈发紧张,贵族派和平民派的学生在校园各处都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学院不是培养良善学生的地方,甚至对哨兵们的“野性”乐见其成。逞凶斗狠无人制止,很快就愈演愈烈,终于在一天午休就餐的时候爆发。
起因不过是一个平民学生撞翻了另一个贵族学生的餐盘,但事件升级得很快,不久就演变成聚众斗殴。等楚江云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学生伤重,打了空间车送去急救。
他是被当作外援喊过去的,到地方时双方已经休战,气氛却仍然凝重,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对峙着,互不相让。
楚江云打眼一看,便瞧见好几张熟面孔,头都打破了正在流血,没有包扎,只用袖子捂着,看样子随时准备冲上去再干一架。
有人也看到了他,立马开始欢呼:“楚哥来了!”好像突然有了底气一样。
贵族学生则嗤笑不已,“不是吧?你们拉来一个没分化的垃圾当救世主吗?真没出息!果然是没见过世面。”
“你说的厉害,有本事和楚哥比一比啊!当全科第一是随便拿的吗?真是菜狗乱吠!”
“我……我有什么不敢,倒是你自己不敢上吧?天天楚哥楚哥的,不知道以为他是你爸爸呢!有种你和我打一架!”
眼看矛盾又要激化,贵族学生不知往外瞧见什么,突然也纷纷激动起来,“萧问荆!萧问荆也来了!”
楚江云一怔,下意识回过头,目光不期而遇。
时移世异,他分化成向导,生活天翻地覆,眼前这人却好似从没有变过,还是穿着一身四季不改的作战服,眉如横星,目似点墨,身躯挺拔。
楚江云还记得自己当初问他,为什么一直这么穿,他说战士不能临阵磨枪,备战不可以分时间和场合。
一晃竟已大半年了。
萧问荆素有威名,一路走来身周的人都自动让道,他却没什么好脸色,“千辛万苦求我过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
正欢呼喧闹的贵族学生们霎时一静,好一会儿才有人站出来,“是他们先惹事的!打不过还要去喊楚江云,我们也是没办法!”
“所以就让我来给你们出头?”萧问荆神色冷峻,好似完全没听到那个名字,“真是出息了,以后上战场也要打不过喊人吗?”
“我、我们……”
“精力过剩就再加三组训练,”萧问荆冷笑一声,“再让我听到谁聚众打架,学院实训的时候,我亲自陪你们打!”
实训弥足轻重,关系到军部推荐名额,没人想一入场就被淘汰,顿时全场噤若寒蝉。
萧问荆扫了众人一眼,便要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人道:“等等!”
萧问荆置若罔闻,犹自前行,楚江云不得不大声喊:“萧问荆!”
他这才停下脚步,冷眼看去。
过于密集的哨兵信息素让楚江云很不好过,他暗暗吸了口气,努力克制指尖的颤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和你谈。”
“我没有什么可谈的,”萧问荆言语如刀,“即使有,也不会是和你。”
“那么在实训里狼狈地输给我也没有关系吗?”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问荆冷冷道。
可楚江云远比别人对他更了解,也敏锐地注意到他说话前停顿了极其细微的一瞬。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其他人却毫无所觉,只以为楚江云是故意挑衅,没有注意到他垂在身旁的手悄悄比了个特殊的手势。
训练室楼顶天台。
冬日苦寒,楚江云吹了一下午的冷风,终于等到了人。
“为什么要比那个手势?”萧问荆合上门,“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
楚江云说:“但你还是来了,那么就是有用的。”
萧问荆眉头一紧,像是压抑着怒气,“我倒忘了,任何人任何事在你眼里都只分有用和没用两种。”
楚江云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惹怒他,话题一转,谈起正事,“你上一次做精神检测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暴动期了吗?”
萧问荆五指仍按在门上,是随时准备离开的姿态,闻言一怔,终于把手放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赌对了。
其实他掩饰得很好,奈何楚江云如今分化成向导,对躁动的精神丝分外敏感,而萧问荆的状况已经差到精神海外溢了。
两人远远站着,仿若隔着楚河汉界,楚江云却似乎遥遥望见了一片苍茫雪原,他猜测那是萧问荆的精神图景。
“这不重要,”楚江云不动声色道:“重要的是,我能帮到你什么。”
萧问荆冷笑一声:“你又不是向导,难道还能帮我疏导精神海吗?”
楚江云眼睫一颤,“我当然不可以。”
缓了缓,又道:“但是我可以让你拿学院实训的冠军,如果你想要的话,首席之位也可以让给你。”
萧问荆的眉紧紧拧起来,他咬着牙,深深看了楚江云一眼,好半晌才道:“你可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说吧,你想要什么。”
“不是什么难事,”楚江云瞧他脸色难看,但自觉筹码已经足够多,于是也没多想,“十支抑制剂,我知道你有办法弄到的。”
“抑制剂?向导用的?”
“对。”
“前段时间校医室的抑制剂失窃,是你偷的?”
“是。”
到这个份上,除了自己的向导身份以外,楚江云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
他之所以敢直接向萧问荆提出交易,也是考量到萧问荆不多话又讲原则,凡事并不寻根究底。
可他这次显然判断失误了。
一贯冷漠的萧问荆不知被触到了什么霉头,突然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楚江云使劲抵着他胸腹,头向后仰,才能勉力避免两人皮肤相碰。
萧问荆因为气急而喘着粗气,热腾腾扑在他脸上,“当初利用我搭上崔晚宁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才交往多久啊,这么快又找新人了?楚江云,你还没有分化吧?现在就迫不及待找向导,你是有多急?”
“和你没有关系!放开我!”
楚江云抬腿要去踢他,却被先一步别住,受力时膝盖一软,整个人下滑了一些,绷成弓形。
作战服单薄简易,皮肤暴露的地方多,楚江云不敢碰到他,畏首畏尾,一时便落了下风。
萧问荆额角绷着青筋,怒极反笑,“是,你需要人脉需要资源的时候可以利用我,有了向导需要抑制剂还要来找我,现在和我说没有关系,呵,冠军让给我,首席让给我……我需要你让吗?啊?”
信息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潮水一般往楚江云身上笼。
他难受极了,腿也发软,强撑着站立,唇却抿得死死的。
萧问荆:“说话!”
楚江云头昏脑胀,身上热得快要炸了。
憋了半天,突然打了个喷嚏。
萧问荆一下子松了手,低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谁,“现在连装模作样都学会了。”
楚江云扶着墙慢慢站稳,指节扒在青灰的墙上显得十分苍白,“是冷风吹的。”
“你的体质是a级,体能是s级,谎话也不编得像样一点。”
“随便你,爱信不信。”
如果不是自己分化成了向导,楚江云也不会相信,原来次生性别还会影响到体质。
萧问荆看样子也是不信的。
他整了整袖口和下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刻板冷漠的样子。
“不需要让,学院实训,我会亲手打败你。”
再次见面已是学院实训。
萧问荆的学号是一,排在所有二年级学生的前面。他穿着终年如一的作战服,一动不动,像一杆笔直的长枪。
楚江云还没往他那边看几眼,顾钧先凑过来担心道:“学长,你感觉身体好一点了吗?”
楚江云收回视线,点点头说:“好多了,这几天多谢你。”
那次从天台回来后,不知道是被萧问荆暴动期的信息素影响,还是吹多了冷风,他一回宿舍就发起了烧,人事不省,是顾钧照顾的他。
楚江云思虑重,脑子都烧蒙了嘴里还念叨着别碰他,顾钧竟也真的听话,顾虑着他的洁癖,从头到尾至多只隔着衣服碰到他,以至于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学长其实是一个向导。
楚江云很多年没生过这么大的病,连着几天饭都不想吃,直到顾钧不知从哪儿弄来些清粥,是掺了姜草黄,混着星雪兽肉丝熬的,带了些鲜甜味儿,他才勉强提食欲,能慢慢吞吞咽下半碗。
等到身体终于好了些,顾钧蹲在他床边,碧绿眼眸恳切又期待地望着他,“学长,后天就要出发去实训了,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登记队友,不如就和我组队吧?”
说完又撇撇嘴,很不情愿道,“当然啦,我也没有借机逼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另外也给你找了几个候……”
“好。”楚江云打断他。
顾钧一愣,睁大了眼睛:“你答应和我组队了?”
楚江云点了下头。
顾钧兴奋地整个人蹦起来,然后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不庄重,于是故作镇定说自己去教委那里登记一下组队情况。
等门一关上,没隔几秒,外头就传来顾钧高兴地嗷嗷乱叫的声音。
楚江云没忍住笑意,大病初愈的苍白脸庞终于添了几分神采。
……
回转当下,楚江云抬起手腕看了眼记录表带。
上头的两个红点分别代表他和顾钧的实时位置,而眼下,这两个红点是粘在一块儿的。
这就是正式组队的证明之一。
等到实训的时候,他和顾钧获得的积分都会自动平分一半给对方。
顾钧端过来一杯热水,试了水温才递给他,“学长,星船还要开很久,你身体刚好,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谢谢,”楚江云并不渴,却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微微抿了几口,“你这几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顾钧目光亮亮地应了。
可他看着楚江云戴好眼罩,呼吸渐渐绵长,自己却没有依言睡去,反而如临大敌,谨慎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以确保他们不会惊扰到正在休息的学长。
……
实训地点是一处废弃已久的荒星。
当年变异星兽如潮水般涌进这里,而原生住民大多是未分化的普通人,自然不敌。
为数不多的哨兵护卫高官贵族,及时退走其他星球,其余平民没有消息没有渠道,大多死在了这里。
后来,联邦政府经过评估,认为这颗星球价值有限,不值得穷兵黩武,于是就此废弃。
如今,也不知道上头得了什么消息,竟有了夺回这颗荒星的想法,于是学院的精英哨兵们便成了马前卒。
根据实训通知,凡是在荒星上斩杀变异星兽、清除变异植株,以及带回资料、资源的学员,均能根据实际价值获得数额不等的积分。实训成绩以积分排名,而回到首都星之后,还能将积分兑换成所需资源。
楚江云不知道所谓的“资料”代表什么,为什么一颗荒星上会有单列出来代表积分的“资料”,但他敏感地察觉到,这次实训并不简单。
……
全校上千名学员都参加了这次实训。
一块儿挤在星船上时,看起来乌压压全是人,可等到所有人分散了,随机降落到荒星各地时,人便显得少得可怜了,往往方圆几十里也未必能遇到第二个人。
楚江云和顾钧也被打散了,只能按着记录表带上的定位走,争取尽早汇合。
行至五分之一左右,楚江云先遇见了几个有点眼熟的平民哨兵。
荒星处处凶险,这几个平民哨兵的实战水平也不算出色,所以一见着楚江云就大喜过望,主动提出把所获积分分给他一半,只求在实训前几天能和他结伴同行。
楚江云没有理由拒绝。
他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借力的时候。
然而他们运气不好,结伴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只幻影蜘蛛,
这是一种将将达到s级的变异星兽,战力本不如楚江云的,却因为移形换影的能力而变得十分难缠。
楚江云的能源枪好几次差点射中它,下一秒又消失在了原地,只能凭借空气中仅存的能量波动寻找它移动的轨迹。
几十个回合过后,楚江云终于摸清了它的能力使用频率和空间移动规律,卡住节点和退路,用长刀狠狠劈下它的小半截身体。
随着一声嘶叫,濒死的幻影蜘蛛向楚江云喷出毕生积蓄的黑绿毒液。
长刀劈落时楚江云便心知不好,此刻却来不及退,只能甩着花刀尽量遮挡毒液,心下考虑是否要弃权呼叫救援时,侧旁突然飞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甫一落地便化作一圈光壁,将楚江云笼罩其中。
这是弥足珍贵的一次性小型防护仪。
“你变弱了。”萧问荆提着杆特制的长枪,从密林中信步走出来。
楚江云撩起衣服擦了擦汗,一边仔细检查身上是否有被毒液溅到,一边头也不抬道:“你倒是能打,可你的状态能维持多久?不知道你是怎么藏住的,但你的精神波动值早就过一千了吧?我现在随便呼叫一下巡逻队,举报你精神海紊乱,你就要被退赛了。”
萧问荆瞥见那片腰上白花花的皮肤,觉得他行止随意有伤风化,很想亲手帮他把衣服扯下来,奈何没有立场,“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害我生了一场病,又救了我一次,算你功过相抵吧。”
楚江云向来很会算账。
“你生病了?”萧问荆眉头一皱,目光往他身后投去,“身体不好还要带着这群累赘,迟早拖累死你。”
那几个平民哨兵顿时脸色涨红,支支吾吾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法反驳。
他们当中最厉害的也不过才a级,方才楚江云单独和幻影蜘蛛厮杀,他们的确没能帮上什么忙。
“五十步还要笑百步?”楚江云提刀往他身后点了点。
在萧问荆身后,赫然也跟着三两个贵族哨兵。
“他们不是我的队友,”萧问荆回头看了眼,“我只是没有赶他们走而已。”
“那这些也不是我的队友,顺路捎一程而已。”
不料萧问荆听了,脸色反而变得更难看,“是,你的队友是那个顾钧。这些人知道你和一个贵族组队了吗?”
“什么?”那几个平民哨兵纷纷惊呼,“是真的吗?”
“是又怎么样?”楚江云眉目如刀,横了他们一眼,“看不惯的话,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众人顿时讪讪地息了声。
是他们求着楚江云结伴,不是楚江云求着他们。
战力悬殊的情况下,轮不到他们提条件。
萧问荆见他们三言两语便被镇压下去,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走近楚江云,长枪往地上一插,微微倾身似乎想要摸楚江云的头发,然而最后只是附在他耳旁道:“那么顾钧自己知道,当初入学考时你是故意把他的成绩压下去,就只为了保持自己的学院记录吗?”
楚江云眯了眯眼,“你大可以告诉他。我既然敢做,就不怕谁知道。”
“哦?是么。”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不和他组队,难道和你吗?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
楚江云伸手擦过他的腰,似乎想要环住,然而最终绕了过去,只握住了那把长枪。
萧问荆的枪是特制的,重达百斤,可楚江云却轻而易举地将其从地里拔了出来。
他拍拍枪头沾染的灰土,然后扔回萧问荆怀里,“还有,我想警告你很久了。”
“你是有皮肤饥渴症吗?别动不动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