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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了三个心理咨询师,现在病好一些了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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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的足球解说员在欢呼。

啤酒吱吱地冒着泡。

他的手被易拉罐上的水弄湿了,裴映伸手过来,接住那瓶啤酒。

冰凉的戒指内环蹭过他的手指,裴映握住罐身时似乎连带着不小心压了一下他的尾指。

抚摸。

脑子不受控制地蹦出这个动词,也可以是把动作定义的名词。

施斐然不太允许床伴摸他,打炮并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陌生人的抚摸会让他毛骨悚然。

他看了看丝毫没受影响、圣母像一般端坐的裴映。

乱麻中蹿出一股冲动,他凭借着那股冲动,一把抓过裴映的手,装作研究那枚蓝宝石戒指。

球赛到最后几分钟。

裴映目不转睛地望着屏幕,似乎是终于受不了他打扰,主动摘下那枚戒指放到他的手心。

施斐然捏着那枚戒指,戴到自己食指上。

看了半天,没看出好看不好看,又摘下去。

项链、戒指,凡是这种圈在身体上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会让他联想到束缚。

就像以前他见莫琳戴过一条炒到一千万的项链,每隔几分钟莫琳总会伸手摸摸脖子,看它丢没丢。

这也是一种束缚。

生命已经如此不自由,没必要再给自己平添束缚。

施斐然注视着裴映的圣母脸,想从中窥探出真实想法——拿着那份能动摇他继承权的亲子鉴定书,却只是想要和他像以前一样继续做朋友?

他朝着裴映发出招呼小猫的拟声:“嘬嘬嘬——”

裴映看了他一眼,重新看向屏幕。

他们粉的球队进球了,但裴映的神色还是没什么显着变化。

总感觉裴映在压制什么,以前就有这种感觉。

想抽烟。

他有先天性哮喘,惜命得不得了,所以基本不抽烟。

基本不抽烟,不是不会抽。时隔十天半个月,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

比如现在。

他蹭到靠近裴映那一边,整个人几乎贴裴映腿上,伸手去摸裴映裤袋。

没能摸索太久,裴映把他手从自己裤袋里抓出来:“没有,我去买。”

这人知道他在找什么。

裴映总是能知道他想抽烟的那一瞬间是哪一瞬间,和从前一样。

他揽着裴映的肩借力坐起来:“我自己去。”

“一起。”

裴映说着,也要起身。

施斐然将他摁回沙发上:“我们是不是还要手拉手一起去上厕所?”

十五分钟后。

施斐然成功在街尾的24小时便利店买到了烟。

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

有个男人跟着他。

从便利店出来就开始跟着他。戴黑色针织帽和黑色口罩,从头到脚的可疑。

最近这座城治安不太好,抢劫杀人类似的新闻频频上推送。

施斐然加快脚步——身后那男人突然跑起来。

他猛地回过头。

一抹银光反射进他的眼睛。

那人手里拿着刀!

他这么惜命,当然不想和歹徒搏命。

施斐然利落抬高双手,用一只手解掉另一只手腕上的手表,递向那男人:“表给你。”见男人捏着刀子不动,施斐然补充道,“可以换一套市中心的大户型。”

男人眼睛瞪得几乎脱眶,受了莫大屈辱一般:“谁要你的表!”

吼叫带上了回声。

此时此刻,这条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风吹过来,施斐然嗅到那男人身上的冲天酒气。

“斐然!”他听见裴映喊他。

好吧,三个。

想必裴映也看见了那男人手里的刀。

但这声喊叫十分不合时宜——这歹徒直接举刀扑过来!

那个刀尖儿晃得他眼晕到不能动的程度。他有尖物恐惧症。

一道人影闪过来,施斐然再看时,裴映已经抓住了男人持刀的手腕。

银光在夜色中飞快地画下线条——刀被裴映抛向垃圾桶。

“当啷”一声,水果刀进垃圾桶后击响铁皮。

男人甩开裴映,不像正常歹徒的反应,失掉武器拔腿就跑,反而恨恨地用眼睛剜着施斐然。

施斐然缓过来些,没空管这男的眼睛射不射激光,他抓起裴映手臂,望向对方的手指:“手没伤到吧?”

这双手属于这个时代最好的画家。

伤到裴映的手远比伤到他要严重。

“没。”裴映答道,然后飞快又仔细地扫视他全身,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歹徒在这时开了口:“你们两个是……同性恋?”

施斐然拧起眉。

遇上随机杀害同性恋的极端分子了?

他和裴映站一起怎么就像同性恋了?

不对,他刚刚是一个人走在街上的。

“你是同性恋?”男人重复道。

裴映站到他身前,有意地将他挡住。

“我看见我老婆和你的通话记录,她要跟我离婚……”说到激动处,男人拽掉口罩,音量涨上去,“是不是因为你!你有没有睡我老婆?”

施斐然想起了那个长卷发的女人,也想起女人手机屏幕上的锁屏照片,就是她和眼前这男的。

“你老婆跟你离婚不是因为我。”施斐然借着女人的原话说。

“你别他妈说别的,你到底睡没睡我老婆!”男人又吼起来。

施斐然不想跟他纠缠,也不想给自己曾经的床伴带来麻烦,他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扯住裴映衣领把人拽到自己面前,没有任何停顿地吻上去。

撬开嘴唇的舌吻。

在耳鸣声和眩晕感中,感官迟钝得要命,他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都办不到。

后退,分开,睁眼——他看见了裴映唇上的水光。

耳鸣声瞬间高了一个八度,不好,哮喘要发作。

他抬起手,擦掉裴映嘴唇上的水光,歪头看向那男人:“你都说了我是同性恋,我怎么睡你老婆?”

哮喘没发作。

施斐然走得能有多快有多快。

回去的路上风很大。

裴映喊了他几次,他都装没听着继续走。

裴映跑过来挡住他。

他在裴映嘴唇刚动的瞬间打断对方施法:“不要说。”

裴映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我是想告诉你,啤酒也只剩最后一罐了。”

施斐然立起大衣衣领,放慢走路速度,瞄着与自己并肩的裴映。

他和裴映都不说话,只剩下夜里的风时不时呼呼作响。

“不用报警吗?”沉默许久的裴映终于发问。

这是一个正常的问题。

正常人被人用刀子比划的正常反应是报警,而不是处理得像他这么随意。

但他是施家人。

因为有钱而成为公众人物的施家。

这种黑料不用多长时间就会在富豪圈里传成一个更匪夷所思的版本。

接下来就是他爹的冷暴力,他妈长达月余的埋怨。

施斐然无视了裴映的问题。

从零下十几度的外面回到有地暖的室内,温暖感一下子挤走施斐然心中大半不满。

球赛已经结束,他打开手机,点开备忘录,看莫琳之前给他的电影单。

一看才意识到名单上的电影已经看完大半了。

他按顺序播放下一部。

他很少在这儿好好看完一部电影。

电影是他们两个聊天的背景音,当他不想说话时,电影是他发呆或浮想联翩的背景音。

比如现在,电影播到第二十分钟,男女主角脱光了衣服。

光线恰到好处,色情但不低俗。

施斐然歪头看向裴映,正式开始他的浮想联翩。

裴映的眼睛是标准的平行四边形,扬起的眼尾呈一个锐角,下压的眼角一样是锐角,唇角也是收尖的形状。鼻梁直而挺拔,在脸上占据恰到好处的比例,颧骨、下颌骨因饱满而拥有多角度天然高光,像雕塑大师最精心的作品,雕好之后小心翼翼地刨走塑像上每一分一毫的多余。

这长相如果是女人的话,可能会更适配。

长这样一定是那种视任何男人如粪土的女人。

至今他的床伴中还找不出这样的长相,低配都没有。

“嘬嘬嘬。”他出声。

裴映被他嘬嘬的转过头。

他想起裴映把水果刀丢进垃圾桶的动作,又想到留学时裴映被球队的人堵在更衣室里揍,于是发问:“你在球队踢的好动作快,他们招惹你干嘛?”

“问他们,受害者也想知道。”裴映说。

施斐然注视着眼前的“受害者”,还是觉得奇怪。

裴映相当有分寸感,不是那种让一群人讨厌到直接动手的性格。

琢磨半天,没琢磨出结论。

电影里男女主角已经开始第三段久别重逢的性爱。

嘴唇发痒,施斐然抬手蹭了蹭自己的嘴唇——然后记起不久前的吻。

他感到诧异,诧异他其实把那个吻记得很清楚。

裴映的眼神。

柔软冰凉的嘴唇。

麦芽糖味道的口腔。

试探着配合他的舌尖。

就连裴映身上向来被他讨厌的古龙水味,也被雪夜裹上一层煽情。

冰凉而炙热的煽情。

施斐然清了清嗓子,在裴映的注目礼下,突然起身直奔门口,摘下衣架上的大衣。

穿上一条袖子,他转回身面向裴映,实话实说道:“我得去找个人……”裴映的视线让他顿了一下,他挪开视线说出后半句,“性交。”

是的。

他天天跟裴映黏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找人上床了。

出门,上车,关车门,空调开暖风。

凌晨十二点。

他驱车开往一个酒吧。

同性恋酒吧可选择空间相对狭窄,但只要肯跟他出来,基本能睡成。

异性恋酒吧选择空间大,肯跟他出来的,也可能会突然改主意。

他最后选了一个异性恋酒吧——车快没油了,开不到同性恋酒吧那条街了。

一进门,就看见吧台上一个背对着他的秃顶脑壳。

秃顶男人对面是一个颇有气质的女人,她表情已经露出不耐烦,但被礼貌束缚,还在维持最基本的对话。

那是一个身材特别好的女人。

虽然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版型的蓝色真丝裙。

施斐然知道她身材好,因为他们曾经维持过三个月的床伴关系。

她叫徐涵,他以前的心理咨询师。

他理了理衣领,快步走到吧台,伸手支在那秃顶男面前,面带微笑开口:“她不喜欢你,建议你去别的地方碰运气。”

秃顶嘟嘟囔囔地端着酒杯走开了。

徐涵看见他并不意外,手指磨着手边的酒杯:“我明天上班。有很重要的来访要接待,鉴于你每次折腾至少两小时打底,今晚我打算谢绝你。”

施斐然坐下来,高脚凳上还有秃顶男屁股熨出的温热。

他用一种尽可能真挚的眼神凝视徐涵:“我保证,十五分钟内解决,”施斐然视线向下,落到徐涵真丝裙的领口上,“绝对不会弄皱你的裙子,而且你可以在酒店房间睡到明早,直接去上班,怎么样?”

徐涵接受了他的提议。

到房间之后,施斐然没想到自己又出了问题。

可能是在裴映工作室里啤酒喝太多了,也可能是被持刀醉鬼吓着了,总之,他硬不起来。

明明在工作室那阵儿急得快烧起来了。

他松开抓在徐涵胸上的手,翻身躺到一旁:“真的很抱歉。”

“出了什么事?”徐涵问他。

问题是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或者他知道,他正在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压着自己的想法,不肯让自己往深了挖。

“记得我以前说过你频繁更换床伴是因为自卑吗?”徐涵又说。

施斐然笑出了声:“我英俊有钱、年轻单身,我可以睡任何我想睡的人,我自什么卑?”

“你说的这些都是外在,”徐涵坐起来,重新穿上蕾丝胸罩,“你认为别人对你的外在感兴趣——不过,我感兴趣的其实是你本身。”

“我感兴趣的是你本身”这句话触动了施斐然。

他从床上爬起来,凑近徐涵。

徐涵闭上眼,微微扬起下巴,等待他的亲吻。

他嗅着徐涵脸上散发的化妆品香味,在徐涵嘴唇上象征性地贴了一下,退回来。

“我吻了我的朋友。”他说。

徐涵挑了挑线条精致的眉毛:“怎样的朋友?”

施斐然舔了舔唇。

他想从自己脑子里抠出一个合适的词,却没有发现任何足够贴切的。

门铃在这时响起。

施斐然穿上裤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尊圣母像。

——不知为何,裴映越没有表情越端着,越会让施斐然联想起圣母像。

圣母的肩膀上挂着融成半透明的雪花。

看来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穿好衣服出来。”裴映说。

那身寒气,光是靠近,都激得施斐然胳膊起鸡皮疙瘩。

施斐然觉得裴映的要求非常无理,但他不想站房间门口吵架。

他深吸一口气,回到套间卧室,捡起洒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徐涵倚着床头,不慌不忙地看着他:“外面的人是你吻的那个朋友吗?”

施斐然耸了耸肩,转身走向房间门口。

半路又折回来:“你有吃早餐的习惯吗?我让人明早送到房间?”

“不用。”徐涵摆摆手。

施斐然搔了搔鼻梁:“那晚安。”

他跟着裴映走出房间,走进电梯,一直到酒店大堂,他都没有开口。

这里是他经常出入的场所,他也不想被人看到和裴映在这儿吵架。

憋到停车场,那点愤怒发酵成了更酸更诡异的东西,他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彻底不打算和裴映说话了。

“不是那台。”裴映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裴映的意思可以翻译成:上我的车。

“我明天还要上班,”施斐然抬起手腕扫了眼腕表的指针,“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我得回家睡觉了。”

“睡我那里,明早我送你。”裴映走过来,伸手过来系施斐然大衣的主扣,“你应该改掉滥交的习惯。”

施斐然怔了怔,冷哼一声。

他摘掉裴映的手:“你拿着我的名字睡莫琳就很高尚?”

说完,掉头走向自己的车。

上车,启动,蹿出停车位——一声轮胎抢地的急刹。

裴映横在他面前将路挡得结结实实。

他现在要是二十岁,绝对会将裴映的车撞开。

可惜已经不是九年前了。施斐然深吸一口气,隔着车窗看见裴映朝他举起手机示意。

他掏出手机,发现裴映这个神经病正在给他打电话。

施斐然皮笑肉不笑地朝裴映咧了咧嘴,戳住接通按键。

“裴老师。”他端着手机,看着坐另一辆车里与他对视的裴映。

“施总。”裴映的语气略显轻快,“需要我提醒你,我手上还有那张亲子鉴定书原件吗?”

施斐然咬了咬牙:“裴老师想怎么样啊?”

裴映:“跟我道歉。”

“滚蛋。”施斐然道。

裴映:“车停回停车位。”

施斐然抬手揉了揉眉毛,倒车,把车停回停车位,熄火下车。

走到裴映的玛莎拉蒂旁边,拉开后车门。

“坐副驾。”裴映仍然端着手机跟他说话。

施斐然保持微笑,甩上车门,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上去,系安全带。

裴映终于放下手机,好说好商量的口吻提议:“跟我道歉吗?”

施斐然看了看裴映,直接把头扭到另一边。

这个城市的路灯似乎永远没有熄灭的时候,哪怕是偏远僻静的郊外公路。

车停下来,等交通灯。

透过茶色的车窗,施斐然看着轻盈稀疏的雪花。

垂眼间留意到自己半透明的脸,也留意到裴映的目光刚好投在车窗上。

他和玻璃上的裴映对视一小会儿,开口问:“看什么?”

“想画你。”玻璃上的裴映静静地注视他。

“现在?”施斐然问,“还是哪天?”

交通灯变回绿色。

“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想画你。”裴映收回视线,望向正前方。

电梯里,实习生瞄了施斐然好几眼,终于鼓起勇气仰起头,一双眼睛几乎要蹦小星星:“施总,你是不是坐裴映的车来的?”

施斐然露出一个接近被迫的笑容:“你猜。”

如果裴映开车送他来上班之前,告诉他自己接到玛莎拉蒂代言,那辆玛莎拉蒂也是玛莎拉蒂方送的,并且裴映和那车一起在广告片里出现过——就好了。

鉴于现在已经有第三个员工问他是不是坐裴映车来的了。

而且他是广告公司的总裁,这个低级错误实属不应该,他应该熟知最近上线的所有广告。

他早上还应该拒绝裴映送他。

莫琳难得迟到,他今天出外景,本来计划早上先跟莫琳对一个单子。

上午十点才等到莫琳回电话,跟他约回公司再谈。

莫琳有点反常,但影棚里忙起来之后,他也没空想这事儿。

他在外面冻了一整天,中午陪女明星吃了连油醋汁都没淋的蔬菜沙拉,晚上七点才回公司。

莫琳办公室的灯亮着。

她有睡午觉的习惯,愣是在办公室里凿出空间摆了一张床。

灯亮着,但门是锁的。

“是我。”施斐然出了声。

片刻后,拧开门锁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莫琳没有将门开得太大:“进来。”

他最先看见的是莫琳红肿的眼睛和斑驳的粉底。

他走进门,回手快速掩上门——外面还有几个在加班的员工。

“合同上有几个地方不行。”莫琳说着,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抄起笔记本电脑,递向施斐然。

施斐然沉默片刻,垂下眼注视屏幕上的合同:“你说。”

七点五十九分。

谈完工作。

莫琳抽出卸妆湿巾擦掉脸上花掉的妆。

“他出轨了,和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莫琳说,“我让他收拾东西从我那儿搬出去了。”

莫琳翘着腿,掂着脚上的高跟鞋,别过头冷哼了一声:“我年纪到了,他家庭也合适,我这次难得想结婚……”

莫琳那个男朋友除了家庭没有什么能掏的出来的,在施斐然眼里就是一个符号化的富二代。

不过莫琳高兴就好。

可是那位男朋友连这点都做不好。

他望着莫琳,走过去,伸手把她揽到怀里。

莫琳开始在他怀里小声抽泣。

“他说那个小姑娘崇拜他……他一直希望被崇拜……”

“哦,”施斐然点头,“那他可以改名叫雷锋。”

莫琳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手距离莫琳的头发一段距离犹豫了,最终没有落在莫琳的头发上,只揽住她的肩膀。

莫琳的头发和香水是一个系列。

她全身的香味都完美而统一。

他忽然想起莫琳写的那些小诗,打着斜的娟秀字迹,乍一看像印刷上去的。

莫琳从他怀里钻出来,鼻头红红的,头发在他衣料上摩擦出静电,乱蓬蓬地支起来。

莫琳看着他,声音还带着哽咽:“陪我一会儿。”

她点了一大堆外卖。

总结起来就是:劣质碳水、油炸食品、油糖混合物。

外头工位上那几个加班的员工已经回家了,这一层就剩下他们两个。

调成静音的手机揣在兜里,频繁亮起来,整个裤兜隐约透出亮。

施斐然注意到了它,怕莫琳也注意到,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裤兜,将手机翻了一个面儿。

他借着去洗手间,掏出手机——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裴映。

仰起头,注视着洗手间白色的顶灯,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给裴映回拨电话。

“我今天不过去了。”

电话那头的裴映安静了一会儿,温声回答:“知道了。”

施斐然挂断电话,没有立即走出洗手间。

他的车还在酒店停车场放着,今晚裴映说好来接他。所以手机亮起来时他就猜到是裴映。

他没有当着莫琳的面儿接裴映电话,心里虽然清楚这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心中却有一股诡异的心虚。

他关掉自己办公室的灯。

只剩莫琳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回到莫琳办公室,抬眼看见莫琳单腿屈在沙发上,手里晃着一小瓶洋酒。

“一起喝?”

莫琳举高酒瓶,动作间,原本盖在膝盖的裙摆褪下去,堆到了腿根儿。

施斐然挪开视线,避嫌地后退一步站直。

他刻意把避嫌的动作做得很刻意。

莫琳很快也注意到这一点,将腿伸直,缎面裙摆重新垂下盖住腿。

“你最近天天和裴映在一起吧?和他和好了?”

这时候从莫琳口中听到裴映的名字,施斐然后背莫名发紧。

没有等到他回答,莫琳忽然笑起来,笑得意味不明:“裴映和你一样?”

施斐然看她:“什么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莫琳说,“男人女人都行?”

那种审视的眼神让施斐然觉得有些压迫。

没等他回答,莫琳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对话戛然而止,他松了口气。

莫琳在自己身后摸了摸,摸到手机,送到自己眼前,看见是谁来电之后,脸上的微醺即刻荡然无存。

她抬手将头发拢到耳后,将手机端在耳边:“喂,爸。”

施斐然静静看着莫琳,仿佛在照一面镜子,无非他比莫琳更加战战兢兢。

莫琳挂断手机,从大包里摸出化妆包,娴熟地往脸上叠几下粉底,直接站起来:“我爸找,我得立刻过去。”

施斐然帮着收拾了莫琳办公室里狼藉的食物。

他去酒店取回自己的车,走神的工夫,发现自己已经把车开到裴映工作室地下车库。

把车整整齐齐停进车位,他继续坐在车里,没有熄火,用食指在方向盘皮套上一下下揩着,揩出一列凹痕。

然后看着它们回弹。

是回家——还是像昨天和好多个昨天那样,上楼,睡在裴映的工作室?

肩膀传来的酸涩感让他偏头做了个拉伸——裴映工作室客卧的床垫太硬,他每天早上醒来肩颈都不太舒服。

他该回自己的住处。

施斐然握住方向盘,将车开出停车位,侧头看倒车镜时,无意间扫见车窗上映出的自己。

他想起裴映那天望着车窗说出的“想画你”。

仿佛湖水里蓦地被塞进一只转动的螺旋桨,整个水面全被搅动。

车重新停回停车位,熄火。

工作室没人。

裴映不在。

画板上放着裴映未完成的画,超现实主义风格的森林,树上生长着海豚和小丑。

他不太愿意看见裴映的画,因为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欣赏。

他为之付出过努力,后来发现自己和裴映天差地别,这份嫉妒使他没办法心平气和。

施斐然打开笔记本电脑,看购物广场的方案。

看的烦了,抓起一旁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之前派人跟着裴映的私家侦探。

侦探按小时收费,且费用不菲,但他正好钱多,也愿意把钱花在掌握裴映行踪上。

“裴映在一家未正式开放的艺术空间。”侦探汇报道,“莫琳和莫小姐的父亲也在。”

——莫琳和裴映在一起。

裴映回国之后当然见过莫琳,光是和购物广场开会就见过好几次,不过那些场景他都在场。

他不愿意顺着自己此刻的情绪往下追究,重新抱起笔记本电脑垫在腿上,继续看文件。

一直把几十页文件看完。

发觉地暖烤得脸皮微微发热,随手脱掉上衣,走去浴室。

肩膀仍然不舒服,不舒服到不愿意举起电吹风吹头发。

于是他只用毛巾草草揉了两把头发,就从浴室走出来。

书架上摆放着一个绿色玻璃瓶,一只手掌大小。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确信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掖了掖腰间的浴巾,走到那只玻璃瓶面前。

里面装着一张绿色的卡片。

透过同样色调的玻璃,他看清了里面的字迹。

他自己的字迹——用西语写着:选择我。

选择我。

选择我,跟我一起回国,不要接受那份邀约去卢其他。

呼吸停顿的间隙,他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脏一下下跳动。

门打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施斐然没有回头。

工作室的门和书架位置正对。

裴映走到他身后,凉气掩掉了那抹庸俗的古龙水味。

“我希望我们像从前那样。”裴映再一次重复拿着亲子鉴定书要挟他时的要求。

“斐然,我希望你像从前那样,喜欢我。”

施斐然眼睁睁地任凭自己心跳加快。

裴映站在他身后,手伸到他腰上的浴巾边缘,慢慢往前摸。

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变得无比清晰。

裴映并没有碰到他,手指只是摩擦过浴巾上的细小颗粒。

直到裴映手指上的戒指内环突然蹭到他的皮肤。

气流停滞在气管里,紧接着毫无预兆开始乱窜,他张嘴想要喘气,只发出类似噎住的声响。

噎了几次后,他无意识地抓住裴映的手臂,听见自己发出熟悉的哮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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