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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鲤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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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雪去贺家当天难得的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看不太真切似的将天幕晕染成雾蒙蒙的青灰色。

傲雪坐在车后座,任由这辆昂贵的轿车带他驶向一个他从未涉足的陌生地方。

他脸上既无欣喜也无忐忑,淡漠的看不见一丝情绪。

指尖轻轻蹭去那层蜘蛛网般密不透风附着在玻璃上的水汽,触手湿润而冰凉。傲雪抬了抬眼,那不断倒退的街景与洗的死绿的植被就如幻灯片般从他眼底掠过。

司机沉默而敏锐的目光透过后视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沉金冷玉的少年。

那人模样倒是十足的出挑,只是身形太过清癯,冷而白的脸上像是没有一丝血色,玉琢般隐在森森的黑里,显得有些苍白羸弱,唯有一双狭长而微微上挑的眼亮的惊人,藏着些蜿蜒暗涌的倔强,一剪秋水似的透过薄雾与玻璃看向窗外的光怪陆离。

傲雪下车时,雨势更小了些,他谢过司机递来的伞,却没有撑开,伴着细密而微弱的雨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座恢宏古雅的宅邸。

观明馆依山而建,内敛地隐在影绰的苍绿里,远离尘嚣,仿佛与世隔绝。

最适合金屋藏娇。

惟有登山临门眼前才豁然开朗,发觉别有洞天。从入口往内看去,馆内一步一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错落的楼台更有去天尺五之势。

傲雪耐心地站在大门前等了一会,并没有看见姐姐口中所谓的郭管家,于是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算拨给傲以晴。垂着脑袋输入密码的间隙,肩膀猝不及防的被一股大力撞击,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迫使傲雪猛地后退了几步,却失足踩空了台阶,转瞬间跌撞着向后砸去。

脚踝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傲雪闷哼一声,颦着眉,血色尽失的一张脸上显出些难言的痛苦和惊心动魄的美丽。他试着转了转脚踝,紧促的眉头却颦得更深了。

将傲雪这幅窘态尽收眼底的青年好整以暇地抱着臂,嘴角微微勾起,满怀恶意地想,这人现在的模样倒是比没有任何表情时来得生动。

傲雪挣扎着起身,蓦然间,沉沉的黑影如骨附蛆般将他包裹起来,傲雪若有所感地抬头,只见那高大而英俊的青年弯下腰,姿态散漫地朝他伸出了手,饶有兴致地问:“你就是小、舅、舅吧。”

傲雪没应声,也没有将手递给他,疏离而礼貌地起了身,敛着眸子冷淡的与面前的青年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贺星野,傲雪在心底暗自念了一遍。贺家当之无愧的小主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只是在这里遇到他,怕是有些棘手。贺星野口口声声亲昵热切的“小舅舅”,无疑是猛戳傲雪脊梁骨,含沙射影地挤兑他,提醒着他傲以晴那不能宣之于口为外人所知的身份。

贺星野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连头发丝都骄傲到顶,眼里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父亲在外圈养了个情妇,竟然大有想要娶那女人过门的意思,几番调查查到了观山馆,凭借大少爷的身份一怒之下冲进此地,打算大闹一番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母亲郑予棠才亡故没几年,那个靠着郑家才得以爬上高位,飞黄腾达的男人转头忘记了当年信誓旦旦的承诺,开始整日流连花丛,身边大大小小的情人无数。

而这次贺文谦更像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要栽在那个女人身上,不惜斥巨资金屋藏娇,连那个女人身边带的小拖油瓶也一齐接入观山馆。要不是贺星野花了笔钱暗自调查了一番,他甚至怀疑小拖油瓶会不会跟贺文谦有某种不可告人的血缘关系。

贺星野本意是想来个突袭,带了一帮狐朋狗友大有放火烧屋的架势。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贺文谦和那个女人都不在馆中,他百无聊赖地瞎转悠,正愁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好巧不巧碰到了去接傲雪的管家,这才得知那个小拖油瓶也来了。

这可是他自找的。

贺星野心念一动,勾唇捻了捻指尖,挑着眉仿佛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看着傲雪忽然如一种食草动物一样警惕地竖起周身不堪一击的防护。贺星野的眼神几不可察的暗了下来。

“小舅舅,我走路风风火火惯了,一时不慎才撞了您,不会怪我吧?”

傲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事。”

这种对话带来的强烈压迫感几乎让傲雪喘不上气,他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企图缓解这种与野兽对视般的窒息感。

“小舅舅,跟我走吧。”

话音刚落,贺星野就转过身自顾自朝前走,不给傲雪任何反应的时间,好像认定傲雪会跟在他身后。

傲雪认命地跟着他,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犹豫了一番,还是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

“我们俩年纪相仿,你叫我傲雪就……”

最后一个字被硬生生撞碎,傲雪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一黑,鼻尖就忽然泛起一阵钝痛,他垂着头径直撞向男人笔直坚硬的脊背,傲雪含着泪没忍住揉了揉鼻尖,一抬头,顺着贺星野的目光看去,桥上俨然伫着几个十六七的青年,手里各托一袋鱼食,正朝着那潭渟膏湛碧的湖水谈笑风生。其中一个寸头很快发现了贺星野,举高了手臂拼命朝他挥手,鱼食撒了旁边的眼镜男满身,遭到那人的抗议。

“野哥!这儿呢!快来啊!”

贺星野一手插着兜堪称闲庭信步地上了桥,一时间,那群人欢呼着围了上来,不可避免地注意到贺星野身旁的傲雪。

贺星野向傲雪介绍道:“这是我哥们儿。”

傲雪不太在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贺星野又对着那群人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的小、舅、舅。也算是你们的长辈,你们放规矩些。”贺星野嘴角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只是未达眼底,倒显出几分薄凉。

寸头男“噗嗤”笑一声,那几人眼观鼻鼻观心,面面相觑了一会,硬生生吞下了喉间蠢蠢欲动的滚烫恶意,对着贺星野一阵挤眉弄眼。

寸头绕到贺星野耳边嘀咕了一句:“这小脸长得真他妈带劲,怎么来的不是个女的?”

贺星野冷冰冰剜了寸头一眼,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这小狐狸精倒是挺招人。

傲雪似乎没听太真切,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然不在意的打算绕过这一行人,一撅一拐不太自然的朝前走去。

刚迈出两步忽然被人叫住,傲雪僵了一下还是回过了头,只见贺星野不紧不慢地拎着袋鱼食朝他走来,眼神犀利的像是能把傲雪捅穿。

“这儿的鲤鱼矜娇,逗弄起来很有意思,小舅舅别急着走啊。”

傲雪心中生起一丝微妙的警觉,他看不懂贺星野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却有种弱小动物遇到野兽的本能。来者不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正要找个理由推脱,背景板般的一行人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懿旨般一拥而上。他们推着耸着将傲雪涌到了雕刻着繁复花案的石栏边。傲雪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只得被迫后退,企图拉远与这堵密不透风的人墙的距离。

混乱中不知是谁伸出了一只脚,傲雪不慎拌倒,只觉得尾椎骨一痛,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的四肢百骸感到一阵刺痛,仿佛一万根针顺着他的骨缝往里钻,要把他的心肺震碎不可。冷冰冰的湖水扑面而来,严丝合缝地将傲雪包裹在其中,他不识水性,结结实实地呛了几口水,求生的本能令他毫无章法地挥动着双臂死命扑腾。

耳边隐约传来天真而残忍的笑骂声,穿透层层叠叠的波澜,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

傲雪没有发出他们所设想的求饶与惨叫声,只是无声无息地没入水中,他放弃了挣扎,甚至有些平静地将视线落在了岸上的那群人身上。

他们身上总是怀揣着没有缘由的,无边无际的恶意,此时正在岸边狂欢着,似乎找到了最有趣的游戏,一包接着一包不间断地朝着水里挥撒着鱼食。

而贺星野抱着臂冷眼旁观,似乎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傲雪在满天细碎中窥见了天幕流着血脓的裂缝,那些尖锐的碎片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几乎灼伤他的眼。

其实湖里并没有鱼。

或许他才是那只鱼。

傲雪的意识逐渐陷入昏迷,他的世界变得黑而沉,像是一条看不到终点的迷宫,他深陷其中踽踽独行,冷冰冰的水携着他朝更深更暗的地方卷去。

直到水面逐渐趋于平静,岸上的几人才显现出一点慌张的神色,不知是谁嘟囔了句“不会闹出人命吧”。瞬间仿佛一滴水掉入了油锅,每个人神色各异却不由得都捏了把汗,倒不是怕傲雪真的出什么事,而是多少有点忌惮贺文谦,觉得在这个地方闹出人命不好收场。几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集在贺星野身上,等待他那剂万无一失的定心针。

贺星野望着风平浪静的湖面,心底思忖着就这样让傲雪死了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报复方式。可想起那双清凌凌的眼,一向心硬如罗刹的贺大少爷竟然难得生出点微不足道的悔意。贺星野纠结了一番,只觉得心气不畅,亟待发泄,他面色不虞,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重,猛地踹了那个自作主张伸腿绊倒傲雪的寸头一脚。

那寸头名叫杨禹泽,杨家这一代数他年纪最小。杨家祖辈摸爬滚打到如今在江明市也算得上赫赫有名,杨禹泽一出生就拥有万千宠爱,平时走到哪都是一呼百应的大少爷,被贺星野当着一众人的面像个挡路的垃圾杂碎一样踹倒,心底蓦地涌上愤怒与不甘,脸色难看地推开几双准备扶他起身的手,恶狠狠地骂道:“贺星野,你他妈的发什么疯?不是你让我们好好整治这个小拖油瓶,给那个登门入室的狐狸精一个下马威吗?”

贺星野懒得跟他理论,一言不发地脱下外套就扑身往水里扎。

或许是傲雪命不该绝,贺星野有惊无险的将他捞上了岸,只觉得这人也太瘦了些,轻的可怜。见傲雪湿漉漉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怀里,他那点腾空升起的躁动与不安奇迹般被抚平。贺星野轻轻拍了拍傲雪莹白如玉的脸,见人猛地呛出几口水,漆黑的睫毛无意识地颤动着,流露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惨状。

贺星野只觉得掌控欲前所未有的浓烈,他从中咂摸出一点难以言喻的趣味,眼眸若有所思的沉了沉。

傲雪意识逐渐回笼,他尝试着挣脱男人强壮有力的臂膀,却被贺星野按回怀里倒打一耙。

“小舅舅,您害得我浑身都湿了,要怎么补偿我?”

傲雪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与其他男孩的不同。他底下长了口逼。这件事除了最亲近的亲人几乎无人知晓,他的父母也一再叮嘱他死守着这个秘密,不过他的父母并没有因为他身体构造的不同而厚此薄彼,待他与姐姐一样如珠如宝,慢慢长大后,他也很坦然地接纳了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傲雪出生在书香门,制造出更多或真或假吊人胃口的大料而感到些许庆幸。

可生活中那种或怜悯或好奇地打量与询问几乎如影随形。

当傲雪的同桌用一双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无邪如玻璃球一般的大眼睛带着打探的目的企图从他口中得知案子的细枝末节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是从那天起,傲雪变得寡言少语,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藏好那道鲜血淋漓的疤。

未完结的诗篇被命运用苦难蘸着酸涩写满,刀锋般刻着傲雪密密麻麻的生长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姐弟俩成绩优异,靠着奖学金与外婆微薄的抚恤金,就这样在春去冬来中挣扎着长大。

姐姐毫无疑义地考上了本地的重点大学,大学期间经人介绍了个兼职,抱着那把她曾经爱不释手的松鹤琵琶转头做起了风华里的琵琶女,就此误打误撞开启了与贺文谦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外婆恼她眼皮子浅,强烈反对过一段时间,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一意孤行的傲以晴。外婆曾是正儿八经大户人家的闺秀,思想正统的有些一板一眼,虽说傲以晴的工作只是在客人用餐时于一旁演奏国乐,外婆却总怕她小小一个姑娘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儿吃亏,可怜她年纪轻轻父母双亡,弟弟又还那样小,她瘦瘦弱弱的肩膀却是扛起一个家庭的脊梁。

最终,爱怨嗔痴都化成了一声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像老花镜下起起落落的银针,将操劳大半生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妪钉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只能倚靠输液瓶维持将行就木的生命。

——

上次落水后,傲雪发了三天的高烧,噩梦里不外乎那几张面目全非扭曲到极致的人脸。

他有一次在夜间惊醒,月影迢迢,傲以晴坐在床边,双眼噙着水,问他是不是觉得姐姐做错了。

傲雪张了张嘴,干涩的喉间徒劳无功地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喑哑声,随后虚弱地握着傲以晴的手摇了摇头。

他永远都无法将傲以晴放在自己的对立面。

傲以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阿雪,你那天见到贺星野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姐姐,好吗?”提起贺星野,一向温柔的姐姐突然严肃起来,扶上傲雪的肩,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愿错过他眼中的任何情绪。

女人的直觉犀利到一针见血,事实上,傲雪并没有把落水的前因后果告诉傲以晴,只说是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一直拖着没吃药,这才病来如山倒,不堪重负发了烧。傲雪深知傲以晴夹在中间会左右为难,索性独自承揽了一切。

傲雪拍了拍傲以晴微微颤抖的手,示意她放心,温声道:“姐,我没事,贺星野也没有对我做什么,你别担心。”

傲以晴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转而认真道:“总之,贺星野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他。”

傲雪乖乖巧巧地应下了,他领略过贺星野的手段,回想起那天的经历还不寒而栗,不用傲以晴提醒,他也会自觉远离贺星野,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开学后,你难免会跟贺星野打交道,听姐姐的,能躲就躲吧,别正面跟他起冲突,我会让他爸叮嘱他,让他别去找你麻烦的。”

傲以晴给傲雪喂了点温水,轻轻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

“姐……”

“以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隔着半扇房门显得有些沉闷的男声猝不及防的将傲雪的话硬生生截成两半,一半粉碎在冷冰冰的地上,一半被他哽在了喉间。

“好,马上就来。”

傲以晴扭头扬声应了一声,转过头替傲雪掖了掖被角,嘱咐道:“阿雪,姐姐明天要出趟门,答应姐姐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要记得打电话。”

傲雪嘴角轻轻扬起了一点弧度,佯装不耐道:“好了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为我操心了。”

傲以晴很开怀地弯了弯眉眼,没心没肺地揉了把傲雪的头。

“我的弟弟一向是不需要我操心的!”

最后一线光被厚重的房门阻绝在外,傲雪再次陷入了深而沉的黑里,他心事重重地起身将窗户打开,托腮数着风声,觉得有些兴致缺缺。

傲雪难得睡了个懒觉,贺文谦携着傲以晴早早出门了,偌大的观山馆只有傲雪与零星几个用人。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刚推开房门,赫然看到贺星野那个煞星堵在了门外,傲雪心底突然升起一丝微妙的不详预感。

一看到贺星野,水底的阴深冷暗的回忆就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傲雪心有余悸地咬了咬下唇,下意识想关门,却被贺星野察觉到意图,先一步挤进房间,顺水推舟钳住傲雪的手腕,将人抵在硬邦邦的门板上。

“躲我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傲雪没挣开贺星野铁钳般的桎梏,怀疑要不了多久自己的手腕绝对会泛起红痕。他伤风还没痊愈,没精打采地敛着眸,偏过头不去与贺星野对视。

“还是说,你不欢迎我来。”贺星野饶有趣味的盯着傲雪的脸,扬了扬眉,带着点骄傲的散漫。

傲雪正发着低烧,眼尾洇出了点秾艳的红,蔓延到颊边,像攀上了火烧云,此时正轻轻抿着下唇,垂着平日天鹅般高傲的脖颈,流露出微不可察的脆弱。贺星野心头一动,顺理成章的将傲雪的抗拒看做欲拒还迎,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将他搓圆捏扁,傲雪却难得地开了口。

“贺星野,上次的事我会当没发生过,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贺星野闻言眼角抽了抽,似笑非笑,这是他。

先抛出诱饵,见猎物掉进了精心制作的陷阱,再不慌不忙地收网,贺星野无疑是优秀的狩猎者。

“好,现在我命令你待在这里哪都不许去,我什么时候过来接你,你才能出去。”

“贺星……”

傲雪愣了一瞬,牵起繁复的大裙摆,口中的话被关门声毫不留情地打断。

贺星野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传了进来,显得有些沉闷。

“乖乖等我来接你,辛德瑞拉。”

贺星野曲起手掌轻轻敲了下门,仿佛隔空能够敲到傲雪光洁的额头。他像一头将珍宝藏匿进安全巢穴的恶龙,心满意足的离开。

不知离放学铃声奏响过去了多久,暮色四合,墨水般的夜从头顶的小窗挤了进来,强势的铺满了整个空间。

傲雪抱着膝,下巴静静的垫在交叠的手臂上,一点点感受这种深渊般的寂寞将他吞噬。他尝试过摸索着寻找墙壁的电灯开关,可却无法开启这里的任何一盏灯,不知道是不是总闸被掐了。

傲雪其实很擅长独处,但他非常怕黑。

自从父母离世,傲雪几乎应激般对黑夜产生抵触情绪,尤其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毫无安全感的幽闭空间。仿佛黑夜会把他的所有负面情绪无限放大。

每个安宁的夜不属于他,每个忧郁的夜不放过他。

傲雪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否有意义,也不知道这是否是贺星野的另一种戏弄方式,毕竟这个恶劣的男人早已前科累累。但是一想起傲以晴,傲雪似乎全身又充满了力量,支撑他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嘭”一声,紧闭的大门被外力砸开,几道刺眼的白光从黑洞洞的口子挤了进来。

傲雪一时间适应无法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不自觉地眯着眼,伸出手从指缝里看向来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都来齐了。

傲雪看见那几张噩梦中再熟悉不过的脸孔从光源的背面露了出来,他们摇晃着手机,错乱的光就像阴森森的白骨,紧贴着傲雪的脸舔舐。

“野哥,他居然真的这么听你的话,这都过了十点了,还在这儿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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