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雪松(1 / 2)
冰淇凌是奚言在游泳那天吓到林沧的赔礼,奚言选的to店很近,这里本来就是高端商圈的背后,找家冰淇凌店还是很容易的。
奚言让宋无缺先选,客人先选是礼节,他不忘规定女孩们只能选两个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轮到林沧选了,她瞟了一眼宋无缺,又和站在她俩中间的奚言对视,“不是说好是我的赔礼吗?”
奚言怎么会看不穿妹妹的小心思,他假意摆出苦恼的表情,再用妥协的语气讲话,“好吧,那我们阿沧可以多选一个。”
他知道林沧大概率只是不满为什么宋无缺平白无故就能蹭上她的赔礼,和付出了代价的自己得到了同样的待遇。奚言依旧非常乐意把这解释为是妹妹吃醋了。
林沧选了椰子、抹茶和咸焦糖的to,是她一贯的选择。奚言选的是火龙果rbet和黑巧to,是健身人的无奈之选。宋无缺选的是草莓芝士蛋糕味和芒果糯米味的to,是果味爆表的小太阳甄选。
“好好吃啊!”冰淇凌融化了隔阂,to绵密的口感让宋无缺欲罢不能,让她誓要珍惜每一口独特的味觉体验。
“阿沧也觉得好吃吗?”奚言侧头看向林沧,他希望有一天妹妹也能和宋无缺一样快乐。
“嗯。”林沧没有奚言那么多忧虑,当下而言对她来说就是当下,冰淇凌很好吃就足够了。
“对了,无缺,你有lk吗?你可以把账号给我一下,我现在加你,你安全到家之后给我发个消息。”奚言曾经也一度是个和同学处不好关系的自闭少年,继母的温柔给他了诸多支持。而继母总是会让到家做客的同学们在回家之后报个平安,这都是奚言此前从未了解过的礼节。虽然是很小的事,但足见人心冷暖。
“好哦,奚言哥你还用lk啊,我以为大人们都不用呢。”lk是一款即时社交沟通软件,发行的时间其实很早,奚言早在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就注册过账号了。只是现在这款软件多在学生之间流行,也算是多亏了智能手机的发展。
“我也没有比你们大多少吧,我是阿沧的哥哥而已啊。”大概是独生子女一代的关系,宋无缺对兄弟姐妹这种事略有疑惑。在她的印象中,家长这种角色,一般都是爸爸妈妈。
林沧已经无视两个人的多话程度了,但她很在意奚言手里的冰淇凌,黑巧的看着也好好吃。
“嘿嘿,我也想要奚言哥这样的哥哥,感觉每天都好幸福。”宋无缺不打算在这上面多问,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问父母这种事了。
趁话题不在自己身上,林沧决定下手了,她是和奚言坐在一侧的,宋无缺在兄妹俩的对面。奚言和宋无缺光顾着说话,她小心翼翼地从奚言的杯子里挖到了一小勺黑巧to。
奚言当然注意到了林沧的小动作,贪心的小姑娘势必要接受惩罚。
“无缺不是说很喜欢你妈妈吗?不能太贪心哦。”奚言还是装作和宋无缺聊得分外投机的样子,余光却落在林沧面前的冰淇凌上。
“唔,也是,话说林沧同学有lk吗?”
“没有。”面对宋无缺的灼灼目光,林沧还是不情愿地回答了。
“欸!没有lk吗?大家都有的,林沧同学是不知道lk吗?”宋无缺的话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同龄人的社交几乎少不了这个软件。
“我知道,我没兴趣而已。”林沧本就是有意地避免所有社交,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嗯……那就建一个账号吧!奚言哥,我们可以一起给林沧同学建个账号。”林沧本还在暗自恼怒,宋无缺一直听不懂她的拒绝,下一秒就被奚言“偷袭”了。
“好啊”,奚言舀起一大勺椰子冰淇凌放入了嘴里,等to在嘴里彻底融化才接过话头。“我回家就给阿沧建一个账号。”
林沧先是不可思议地盯着奚言手里的勺子,再是一副要彻底爆发的表情。奚言脸上依旧是不变的小恶魔的微笑,宋无缺看着林沧攥紧的拳头,自动给林沧的太阳穴处贴上了一个红色的愤怒符号。
“那个,林沧同学,你要不试试我的?啊,这个,大家都互相尝一下对方的味道,也是很好的嘛,哈哈哈哈。”饶是宋无缺这样神经大条的人,也知道是该打圆场的时候了,她讪笑着讨好林沧,把自己的冰淇凌推向她。
林沧看看宋无缺,又看看奚言,又转头看向宋无缺。
“椰子味的最好吃。”窝里横的小姑娘狠狠剐了哥哥一眼,把手里的冰淇凌也推向宋无缺,她可不要和她哥哥做一样小气的人。
宋无缺坚持要自己回家,说她家里也不过一条街的距离,时间快到晚上七点,女孩们互相交换完手中的冰淇凌,就被奚言催促回家了。离别时分,奚言让林沧到店门前送无缺离开。大抵是宋无缺刚才的圆场赢得了林沧许些的好感,她难得不冷脸地和宋无缺道了别。
奚言结完帐,自然地从妹妹身后握起她的手,牵着女孩往步行街外司机的方向走,林沧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泡沫盒,很显然是冰淇凌打包盒。
“要你自己拿吗?很冰哦。”奚言装作使坏要把泡沫盒往妹妹脸上贴,林沧连忙往后躲,右手却被奚言死死牵着。
挣扎一番,泡沫盒还是贴到了林沧的脸上,但泡沫隔绝温度的效果一流,根本不冷。气得林沧奋力挣开了奚言的手,“奚言,你真的烦死啦!”
女孩的愤怒在奚言眼里根本没有威胁性,不如说妹妹的愤怒和伤心相比毫无杀伤力,在奚言眼里是娇嗔有余,可爱居多。
三月的京华依旧寒冷,林沧努力抓住奚言的外套,要把自己冰凉的手往人颈窝里伸。奚言长得高的优势又发挥了出来,每次林沧踮着脚快要击穿他厚厚的围巾盔甲时,人就跑路了,兄妹俩一路打闹着上了回家的车。
宋无缺到家后果然发了消息,林沧还在和奚言生气。奚言也不想一直讨人嫌,等妹妹差不多做完作业、停了笔,才凑了上去。
奚言的这套房子不大,本来就是一居室,他也没兴趣做作地专门腾出个书房,一直把餐厅用来办公,餐椅也都是适合久坐的椅子。坐久了想要摊着,到沙发上去就好。从小住着大房子,他反而对空间的需求不大,不如说有点烦因为太大而显得陌生的家。
林沧也随他一样在餐桌上写作业,光线和高度都合适,椅子不仅可以调节高度,也有很好的托腰功能,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对面那个来来去去,欲言又止的人有些烦。
奚言环抱双臂撑在桌子上,见林沧把书本归类放在一旁,便慢慢滑过去凑在林沧面前。“阿沧可以接受哥哥的道歉吗?冰淇凌买的都是阿沧你喜欢的口味哦,椰子的有两份,但是不能一天吃完哦。”
林沧对于一天有两个人缠着自己要道歉这件事本身就依旧很无语了,而且她对奚言就没那么客气了。
“我不要冰淇凌,你也不要想拿我的手机去开账号。”林沧看见奚言在给她讲了宋无缺平安到家后,对着手机傻笑,还时不时望向自己这边。
“阿沧,哥哥答应无缺了呀,阿沧不能帮帮哥哥吗?”奚言不介意示弱换取对方的让步,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招对林沧还是很管用的。
“我没有答应,那是你自己的事。”今天的林沧异常清醒,再说这事她没做错,奚言的道德绑架只会让她更加斗志昂扬。
“还有,你就是觉得逗我好玩而已,我不喜欢。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和我们班里那些看起来就很蠢的男生一样,只会用这种拙劣的方法引起别人的关注,幼稚。”
奚言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被小自己十岁的妹妹教训。他从小到大就没被人叫过“幼稚”,要是现在有那种中年合作方称他做“年轻人”,他一定心理暗暗给人记上一笔好日后报复。但他无法否认,林沧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阿沧说的,是对的。”承认错误是困难的,但是奚言决心要当一个好哥哥,遇到错误要承认是最基本的德行。“对不起,阿沧。哥哥的确是故意的,因为哥哥会觉得我们阿沧生起气来很可爱。但哥哥现在认识到错误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人不能连续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可以连续两次踏入同一个人的雷区。“我也不喜欢别人说我‘可爱’或者‘漂亮’。你会因为别人说你‘可爱’或者‘漂亮’开心吗?”
林沧对于他人的外貌称赞都是警惕的,特别是来自于男人的。林家的女人少不得靠外貌在名利场上闯出一片天,可男人们对女人外貌的夸奖落在林沧耳中都是刺耳的。名利场里的男人们待女人和一只名表没有分别,只会感叹它外表的奢华,却不在乎其内部的精密。一个道具罢了,用来男人堆里打交道时假装不小心地露出这块名表,显示自己的品味和身份。
林沧本能地觉得这很恶心。她把书本和文具一股脑的塞进了书包里,趁奚言无法回应的档口往自己房间走,走过拐角时还不忘回头又给奚言补上一句: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奚言。我们不应该是不一样的。”
女孩成功预判了奚言的回应,他刚才的确想说“哥哥和阿沧是不一样的”。
女性和男性之间应该有那么多不一样吗?奚言知道这个答案是“不应该”,他从小就被继母温柔的力量支撑着长大,学生生涯里也有见过许多出色的女同学,圈子里也有林遥这种杰出女性,但她们无一例外地不得不向男权社会妥协。奚言留学的时候听过几场本校性别研究系教授的讲座,知道男女之间的“组间差异”远小于男性或女性群体内部的“组内差异”,可这个社会仍旧不遗余力地维持着父权制度对人的迫害。
他希望他的妹妹能成为自由的鸟儿,替他和林遥任意遨游广阔天地。
奚言愈发正视起林沧来。女孩身上有一股傲气,像是山间的雪松,不会像红梅一样在冰天雪地里刻意展现自己凌霜独自开的艳丽,她要的不是诗人的赞赏;也不会像寒兰一样在山涧幽谷中默默绽放自己遗世独立的幽香,她要得不是词人的情谊;雪松只是坚定地站在那处,她不需要人们的赏识与认可,而当你靠近她时,枝条上不小心落下的积雪,带着木制芬芳和冰凉的温度,能够让人瞬间头脑清醒。
他的妹妹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思想,虽然会逃避、会害怕梦魇般的过去、会钻牛角尖,但这都不妨碍她是一个聪明、善良、有勇气、头脑清晰还懂得自尊自爱的小姑娘。奚言相信只要他好好浇灌、培养,林沧就不会成为他和林遥的累赘,反而有机会实现他们的梦想。
“你回家很晚的话不用送我上学了。”林沧没有关心人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太直白。但大人们好像都有一种才吵完架也能无视彼此矛盾继续相处的能力,每每林沧和林遥吵架之后,林遥也是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地继续着姐妹之间的日常。
“如果是关心的话,哥哥会很开心的。”奚言明显是起晚了,来不及在家吃早餐,背起妹妹的书包径直向门外走去。
公立学校的校服这么多年依旧是丑得出奇。林沧的羽绒服下是化纤面料的棒球服,和臃肿的厚运动长裤。奚言觉得自己妹妹的脸和这校服之间的违和感之深,应该能和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相当。
奚言照旧是西装革履,掐得恰到好处的腰身凸显出他劲瘦的腰线。奚言的西装基本上都是私人定制的,懂西装的人自然能看出这个男人的闷骚之处,就和他爱用的香水一样。
“阿沧,哥哥想了很久,”林沧正在穿鞋,她弯腰坐在换鞋凳上偏过头来看向奚言。男人逆光站在走廊里,让她看不分明他的脸,只有朦胧的光晕。奚言突然重新坐下,伸手帮女孩系起了鞋带。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手指一翻就打好了个蝴蝶结,速度之快让林沧都没看懂他的方法。
“如果是阿沧,嗯——或者无缺夸哥哥漂亮或者可爱,我都会很开心的。”
“为什么?”林沧眉眼微蹙,奚言冲她温柔地笑笑又低下头去帮她系起另一边的鞋带。
“因为如果是阿沧的话,就一定是真心的不是吗?而且是不带恶意,或者说不是有利可图的。”拍拍手,奚言背起女孩的书包,牵上她的手往电梯走。
“他人的目光有好有坏,但我们都没有必要为之停留。就像玫瑰,会用刺保护自己,但也从不吝啬绽放自己的美丽。”
“抱歉,用了很俗气的比喻。不过阿沧可以夸一下哥哥吗?”
电梯不算狭窄,只是两人牵着手,站得也近。奚言突然放大的脸让林沧不由后退一步。男人的眉弓不甚明显,眉骨却对亚洲人来说很高,鼻子也是一样,略有一种难辨雌雄的美感。林沧还看不出他人唇形的美丑,只是一味的被兄长左眼眼角处的泪痣所吸引。
“不要。”林沧背过身去,想要甩开的手被奚言紧紧握住。女孩怔愣的几秒被他精准捕捉,奚言很快就决定把这当作赞赏了。
事实上容貌与皮囊的用处,奚言和林遥都是一样清楚。林遥在社交场上的成功很难说美貌发挥了多大的作用,但没有美貌却是万万不能的。美貌单出是死棋,聪慧独行为俗手,资源、聪慧、美貌缺一不可。这个道理对男人来说亦有可鉴之处。奚言的长相在某些传统男性眼里并不吃香,总会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印象,而较低的事前期待,反倒更能形成对比,留下深刻印象。他也经常靠这一点,示人以弱,放松对方的警惕,赢得反击成功的机会。同时,相对而言,攻击力较低的长相也让他在女性眼中更受欢迎,看多了被酒色掏空、大腹便便的油腻商人,谁不想多和风华正茂的小年轻多打交道。
可这笑脸陪多了,总有脸僵的那一天,社交场上的虚与委蛇从不停止,奚言大抵看清自己永远没有逃离这一切的机会了。就算混到奚楚瑜那个份上,手握某些政府、军队高官的把柄,也很难不在面上继续假意奉承。
他希望林沧可以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不需利用自己去讨好他人,更不必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人的喜好。
妹妹下车前,奚言还是按照惯例对着女孩的额头亲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认真观察过哥哥样貌的缘故,今天的林沧显得有些局促,她慌不择路地下了车,关门前只听奚言又说了一句:
“对了,阿沧。无缺说今天中午请你吃饭哦,她想当作昨天的回礼,不要忘记哦。”
林沧对于奚言狡猾的时间选择没有任何好感,显然这就是知道她会果断拒绝才故意选择的时间点,她绝对不要被道德绑架。
“林沧同学,早上好!”宋无缺比以往更加热情了,她从前都不敢和林沧打招呼。
林沧正好拿出作业让她的同桌给大家一起看,碍于体面人的人设,还是礼貌地回应了宋无缺“早上好。”
宋无缺回到自己座位上,从包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徽章,她摩挲了一会儿徽章的表面,那是她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胶带好好保护的图案。
“奚言哥说林沧同学你也喜欢这部动漫,所以我想送给你。”宋无缺双手捧着将徽章放在了林沧面前,她害怕对方不愿接受,又背过手去,有些忐忑地垫了垫脚,抿着唇对林沧笑。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记得国内没有发行官方的周边。”《零之镇魂曲》讲述了“一名王子带头反抗自己的皇帝父亲,最终通过自己成为新皇而让青梅竹马的骑士朋友刺杀自己,结束不平等皇权统治”的故事。这部作品在国内不算特别大火,画风比较古早,故事情节与人物塑造尽管精彩,但对小朋友来说太复杂,对成年人来说又太幼稚,商业性上不算成功,艺术性上又有待进一步提升,只能说是昙花一现的佳作。但对于林沧这种中二小孩来说,这是个既能让她凸显自己与众不同的品味,又能获得高人一等心理满足的佳作。
徽章上的图案是两位男主并肩作战的双人全身像,下角有小小的动漫厂商标志。这东西盗印一般不会加上厂商标志,不过林沧不能确认。
“这个是我小学的时候买的了,那个时候刚好《镇魂曲》和国内漫画杂志社合作了哦,这是当时的赠品,不过也只有这一次,后来《镇魂曲》在国内下架了,自然也就没有合作了。”宋无缺提到下架时语气不由得失落了起来,但依旧很期待地看向林沧。
林家的书房里放的书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的,但唯独没有漫画。没有哪个老男人会在舞会里和女伴谈论起某部少年漫画。以往林沧回家都是到主宅和林遴林逦们一起在家庭教师的监督下写完作业,才能回到她和林遥的小楼里,带上漫画杂志回来肯定会被说带坏姐妹,传到林老夫人那里就不好了,因此她从没买过。
再后来,林沧有用过阿姐的主机电脑看动漫,《零之镇魂曲》就是在电脑上看的。她忆起自己更小一点的时候,买的是dvd碟片,用电视看。那个时候东瀛的dvd碟片算是抢手货,林遥的朋友去东瀛做生意,才给林沧寄了东瀛九十年代动漫大师的电影系列的碟片,她和阿姐一起看了一整个星期才看完。而如今这段记忆似乎已经被扔进了故纸堆里,连阿姐的身影都在脑海里淡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