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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桩桩件件皆魔障(大型双标现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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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焱哥——!”

忽地,屋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嗓音:“听说你带回来了一只大猫!快让我瞧瞧!”

屋里的宋翊真和裴焱这还不及反应,本该阖上的木门已被人一把推开。

只见来人一袭青色霓裳,衣袂及衣襟处以石青色缎为底,上绣有和裴焱同样的凤鸟纹。

少女眉似远山含黛,目如秋水横波。说话间,巧笑倩兮,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好奇:“哇!好生漂亮的大猫!”

女子声音清亮,每一个字都像是清晨的露珠,剔透而清冽。只是,她的举止却和她的嗓音样貌不那么相配。

话刚落,少女就径直拨开裴焱,扑向宋翊真,将这只走兽牢牢抱在怀里。期间还不断用脸蛋来回蹭着宋翊真的侧颈,竟是将猛兽当成了狸奴那般玩弄。

宋翊真顿时傻了眼,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徒徒那条不受控制的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泄露出一丝烦意。

“焱哥焱哥!”少女突然抬起埋在软毛中的脑袋,看向裴焱的眼神中透露着兴奋,“它好软啊!这毛蓬蓬的也太舒服了!”

裴焱无奈,伸手抓上少女的后脖颈,猛一用力就把人从地上提溜起来,言语严肃:“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疼—!焱哥你弄疼我了!”少女拍着裴焱的手臂,语气不满。

裴焱见状,手一松,语重心长道:“你若不能改了这毛躁性子,以后谁敢让你出谷历练?”

少女揉着被捏得发红的脖颈,嘟囔着嘴:“焱哥还说我呢!上手就那么粗鲁!整天就会说教。”

少女的嘀咕裴焱是一个字都没拉,他睨了少女一眼,正色道:“又想抄谷规了?”

一听谷规,少女立刻住嘴卖乖,还以两根食指交叠,抵着嘴唇比了个叉。

裴焱心知少女孩童心性,也没打算真罚少女,道:“行了。擅自跑到我房里来想干什么?”

闻言,少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手指着宋翊真,激动道:“焱哥!把它送我吧!”

此言一出,让宋翊真和裴焱皆是大吃一惊。

宋翊真原以为少女无知,将自己当成大型的狸奴,只盼着裴焱赶紧解释清楚了才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裴焱蹙了蹙眉,说出的话很是生硬。

“我在绘本上见过!我知道这是雪豹!”不想,少女却似察觉不到这尴尬的气氛般,继续道,“我那院里尽是些山雀、狸奴、狗子这些的,还从没养过雪豹呢!”

在少女嘴里,宋翊真似成了可随意抓捕买卖相赠的玩物。

倏地,裴焱怒从心生,疾言厉色:“胡闹!”

此话一出,许是察觉到自己失态,裴焱沉吟片刻,放缓了声音又道:“这本是只豹妖,一朝遭遇雷劫被打回原形,你须知流波谷的规矩。怎可将其同你院里的那些玩宠相提并论?”

“有什么区别嘛……”也不知少女究竟听进去多少,只见她同裴焱错开眼神,时不时还偷偷瞧上宋翊真两眼,“大不了等它想重新修炼了,我再放它离开不就成了。”

“听听你这叫说得什么话!”这下可好,裴焱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叫少女给拱了上来,“走兽修行本就不易,你因一己之私耽误他人修行不说,还要趁此将之放于院内豢养!”

“可焱哥不也是偷偷把大猫往自己房里藏?!”

迫于裴焱的压力,少女不敢大声回怼,可吐出口的话却是分毫不让。

“我还听师兄弟们说,这只大猫回来时满身血污,都是焱哥你亲自给人一点点擦洗干净的。”

“焱哥你一直将谷规挂在嘴上,可自己不也没遵守谷规,还将它带回!”

“分明是焱哥自己宝贝得紧,不愿分于我,这才诌了这些许多!”

少女显然是被裴焱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言行给刺激到了,一股脑的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不想,这话越说,裴焱面上就越是难看。说到最后,裴焱竟一反常态的厉声喝道:

“住口!”

只二字,便叫少女立马消了音。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怯意,无辜地看向裴焱:“焱哥……”

“回你的房间!”说罢,就将人往外赶。

“我不!焱哥!疼!”少女被拖拽着,一路踉跄往屋外走。她几番挣扎不开,竟想抬腿去踹裴焱。

裴焱哪儿能给人机会,拉着人的小臂就往门外甩,少女不及反应就被关在了门外。

“焱哥!焱哥!唔—!”

少女实在弄不懂为何裴焱会有那么大反应,不停在外砸着木门就想问个究竟。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道静音咒。

这下可好,连半点声都发不出,只得悻悻而回。

听着屋外动静渐消,裴焱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宋翊真身上,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那是小师妹。流波谷女弟子少,被师兄弟们宠坏了。”

宋翊真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除去只收女众的漓霄宫,仙门之中女修甚少。偶有女修,到哪儿都是稀罕,若再天生丽质,少不得受自家师兄弟们的喜爱。

不过,方才少女所言却叫宋翊真不由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软毛来。

他犹记得先前在溪边时,他的毛发上混着大量血污,成块成块的团在身上结在一起,哪儿像眼下这般清爽蓬松。

口鼻呼吸间,直觉原本那股烧灼五脏六腑的疼也减轻了不少,显然是被人医治过一番。

宋翊真心中诧异,一面感谢裴焱,一面又觉得不解。

以他对裴焱的映像,这人不爱生事,亦从不多管闲事,带人接物持节有度,守着自己本分绝不逾越半分。

照理,自己于他不过点头之交。一场同窗之谊最多换来滴水恩情,哪里值得这人如此耗心耗力,甚至未被规定?

宋翊真还陷在自己思绪中,裴焱似察觉出些许端倪。他三两步走到宋翊真面前,蹲下身捧着宋翊真的脑袋,认真道:“你别多想。我没打算拘着你。”

宋翊真踌躇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你我不过泛泛之交。你既认出我身份,那定也明白,我早已沦为仙门败类人人喊打,又何必惹这事端呢?」

裴焱不解:“你如今只是只受了伤的豹妖,怎会惹出什么祸事?”

「倘若原主也是个恶贯满盈之流呢?一妖类出现在仙门地界本就不寻常,若是它有心要伤流波谷之人,你又如何能知晓?」

“我不在乎!”裴焱语气焦急,好像生怕一旦自己迟疑了就会引来宋翊真更多不必要的遐想,“我是真心想帮你!”

或是害怕宋翊真的拒绝,裴焱又加紧道:“流波谷有一法门可助走兽开灵识,即便我修为不够还有师叔、师伯、谷主他们。那么些个人总不能连一颗金丹都修复不了!”

明明面前这人真挚又直白,宋翊真总抓不到这些言辞中的合理性。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关窍,以致让裴焱的言行举止看上去呈现出了一种吊诡的错位感。

忽地,屋外响起了三声有规律的叩门声,打断了正在来回拉扯的二人。

“师兄,谷主请您去偏殿。还要您带上您屋里的这只雪豹。”

闻言,裴焱犹豫半晌,才道:“你且先同我见见谷主。待见过谷主后,你再做定论也不迟!”

话是这么说,宋翊真可不觉得自己当下有什么选择权。

毕竟都在人流波谷了,难不成谷主说要见,还能拒绝?

裴焱的卧房距离流波谷弟子口中的偏殿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一人一豹就先后迈入殿内。

刚入殿,便见大殿中间立着一位身着深色衣袍的耄耋老者。

老者虽老,却无老态,其身形挺拔,站立若松。满头银丝如盖霜雪,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双深邃的眼瞳仿若洞察世事,眉宇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叫人周身都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见过谷主。”裴焱一进殿内,立刻作揖行礼。

倒是宋翊真竟显出几分无措来。他只知为人的礼数,如今做妖,反倒不知该如何行礼以表尊敬。

“你就是裴焱带回谷里的雪豹?”谷主朝裴焱摆了摆手,话却是对宋翊真说的。

宋翊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总不能全靠裴焱,便张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猫叫”,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好笑。

谷主不以为意,只见他走近宋翊真,将手搭在宋翊真的脑门上,掌心慢慢凝起一团蓝光。

裴焱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谷主以一个手势制止,只得面露急色看向宋翊真。

此刻,灌入体内的灵力和裴焱的相比,宋翊真能明显的感觉到不同。那是更深厚且沉稳的一股气。这股气在体内快速流窜后又散开,不积于身体中,似在宋翊真体内探查。

须臾,谷主收回手,对裴焱沉声道:“你同我过来。”

说完便往殿内的里屋走。

裴焱本欲带宋翊真一块跟上,不想谷主似提前料到了一般,以宋翊真为圆心,施法划出一个方圆一丈宽的结界,将宋翊真困于原地。

裴焱还想说什么,却被谷主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最终只得安抚完宋翊真后快步跟上。

刚进里屋,便听那老者侃然正色道:“跪下!”

裴焱抿了抿唇,不作丝毫辩解,依言照做。

“你知不知道他是何物?敢贸然将他带回!”

“弟子知晓。”话落,裴焱朝谷主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豹妖已被夺舍,原身神魂具散。”

裴焱压根就没想过要欺瞒老者。

或者说,即便他有心欺瞒也是徒劳。

“想必你也定然知晓夺舍之人是谁了。”

既早已明晰此妖非彼妖,那也必然清楚这具躯壳内,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然依着裴焱的性子如何会往谷中领。

裴焱挺直上身,眼眸低垂:“明煌宗,宋翊真。”

“混账东西!”

老者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十二年前,宋翊真叛出明煌宗,同一干邪秽为伍,祸害四方!我流波谷向来安于一处,不问世事。你今要为个仙门败类,毁我流波谷不成?”

说到这,老谷主停顿片刻,缓声道:“你娘亲已逝,灵鉴君的血脉,这世间唯你一人继承。你须知,你之祸福直接关系流波谷未来,莫要学宋翊真,将我谷内一众弟子置于险地!”

裴焱听罢又朝老谷主磕了个头:“弟子肩上重任一日不敢忘怀。只是,当年于骨林秘境,我眼看他自我面前跌落秘境裂缝未能救他,已成一憾。”

未及老者出声,裴焱伏在地上又接着道:“后来他同白苏杳结成道侣,我却碍于礼教、规矩,不敢同那邪秽一争长短,这是二憾。”

裴焱难得同老谷主说上这么许多,终叫人捉出端倪:“你所心悦之人莫非是他?!”

“是。”

惯常闭口不谈的答案如今宣之于口,似乎也没那么难。

“您总同我说,要我自断无明贪、嗔、痴,潜心修道。”裴焱说着,慢慢直起身,语中带着嘲谑,“我听您的话,逼得自己不去想他、念他……”

“可我已然动情,如何能断?”

这一问,叫老谷主也顿时哑然。

“十年前,他被那畜牲逼得自戕,我对此一无所知。在我一心还想寻他问个究竟时,他竟早已亲手……亲手……”

裴焱实在难以忍心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出。

他不敢想象,一个资质如此鹤立鸡群又有心修道成仙的人,是在怎样的心境下才能做出自剖内丹之事。

老者一甩衣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是他的劫,他的业!”

这么浅显的道理,裴焱又何尝不知。

他苦笑着摇头:“自我同他分别的那日,我无时不悔、不恨。您以为我的心魔源何而起?”

说到此,裴焱终于看向老者。他双眸直视,没有一丝躲闪。

“这桩桩件件皆是我的魔障!”

“父亲,你要我如何放得下?”

老者刚提起的那口气,在裴焱的质问下,最终又给叹了出去:“糊涂!你好生糊涂啊!”

即便糊涂又如何,只要一想到这好似偷来一般的失而复得,裴焱便什么都不想管顾了。

“夺舍之事并非宋翊真有意。如今,他重获肉身实属不易。我和他又能于流波谷重遇,这是上天赏的缘分……”

话未完,裴焱双手交叠于地面,重重地朝老谷主磕了磕头。

“若父亲愿意怜我一片赤忱,但求为他指一条明路。”

裴焱同谷主离开后,久久未回。

若无特别之事,素来鲜有弟子往来偏殿。如此,徒留一只雪豹,突兀地待在殿内。

宋翊真被老者的结界困于一丈内,跑不得,跳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起先,他还盘算着往后岁日究竟该作何打算。可越想越乱越没有头绪,就连原本打算拒绝裴焱的话都叫他越想越没有底气,索性放任事态,不再思考。

脑袋一歇下来,无趣便占了上风。百无聊赖下,他瞧着大殿四周不免打量起来。

虽说是偏殿,但殿内装饰简洁却不失考究。

殿墙以素净的白色为主,木质的柱子和横梁上精细地雕刻着凤鸟祥云纹。

正对大门的那堵墙上绘有丹鸟朝阳图。其色斑斓,生机勃发,画中丹鸟栩栩如生,似要于这万丈金光的朝阳下展翅振飞。

如此一看,这流波谷当真喜爱凤鸟,上哪儿都能见着这大鸟的踪影。

回想当初,一众刚筑基的仙门弟子上明煌宗听学,其中最惹眼的当数漓霄宫和流波谷。

漓霄宫一行皆是女修,秀外慧中,自然引人注目。

而流波谷除去灵鉴君的传闻外,却是以那独特的瑞兽凤鸟纹着称。且不说何门何派敢将上古瑞兽作纹样装饰,单就这惟妙惟肖的绣工就足以令人啧啧称奇。

哪像他们这些仙门弟子,一水儿的青衫素衣,在配上佛赤子教导出的“死人脸”,活脱脱整得跟披麻戴孝似的。

照理,裴焱和宋翊真做不成同窗。这人刚筑基时,宋翊真已经结丹在即。

可佛赤子觉得宋翊真天性顽劣,心性不定,便每日亲自把人捉到课上听讲。若非如此,宋翊真也听不到白苏杳那番对于邪秽的言论,更不会因此而对他萌生好感。

说来,佛赤子当年很是喜爱裴焱。常夸他端庄持重,虚怀若谷,只恨不能将人从流波谷抢来收做自己门下弟子。

可后来因着什么突然就冷淡了呢?

宋翊真还想往下想,却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拉回了思绪。

他悠悠抬头,恰巧看见老谷主和裴焱朝他款款走来。

谷主一挥手便撤了宋翊真周围的结界。他踱步至宋翊真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宋翊真。

“你的事裴焱和我说了。”老者语气不快,字字珠玑,“流波谷并无助你修复体内金丹之法。”

老谷主的话恰在宋翊真意料之中。倒是裴焱先前同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反叫他生疑。

既人如此直白,宋翊真也不愿过多叨扰,便欲同谷主行拜别礼。

这甫一伏身低头,就听脑袋顶上传来苍劲而沉稳的声音:“虽无现成之法,但也并非无门无路。”

此话一出,宋翊真当即抬头望向老者,浅色的双眸中不由挂上几分希冀。

只见老者侧身,缓缓道:“寻常走兽若想以正法为妖,炼得人形,需经开灵智、炼形、化形、修神,方有渡劫之机会。一旦渡劫成功,便可化妖为仙,脱离凡胎。”

说到这,老谷主的目光落回宋翊真身上:“你已有灵智,尚可引气入体。只要潜心修炼,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便可炼化肉身。届时再辅以奇珍异草,自然能重凝内丹。但是……”

老者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严肃道:“依流波谷谷规,凡鸟兽开灵智后,不可再于流波谷修行。”

随着老谷主的话,宋翊真刚盛满金光的眸子,不稍片刻又暗淡下来。

他自然能理解各种缘由。毕竟鸟有八窍,兽有九窍,七情六欲与生俱来。如若鸟兽化人形,又与谷中弟子交好,难保不会日久生情。

如此便也罢了,若一朝受孕,生下人妖混血,其体内妖邪之念与人之生气两两相冲,便会丧失理智化为嗜杀的邪秽。

裴焱将宋翊真的每一个情绪变化都瞧在眼里。他心中焦急,刚想开口,却被老谷主以一个眼神制止。

谷主睨了裴焱一眼,又对宋翊真道:“出流波谷往西二十里,有一处深壑峡谷,名曰凤鸣涧。此高山深涧,三面绝壁,出入皆只一处。那处灵气算不得充盈,却也因独特的地势聚集难散。”

老者踌躇片刻,似是在做什么决断。俄而,继续道:“你若无处可去,可于凤鸣涧修行。如此,也不算坏了流波谷的谷规。至于你何时能重获人身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老谷主这番话一出,无疑是给了宋翊真巨大希望。

他当即跪伏在地上,以脑门贴地,也不顾动作是否看上去滑稽可笑,只一心想要同老者传达心中谢意。

“多谢谷主!”裴焱原以为老谷主会将宋翊真打发至离流波谷相距甚远的地方,不想竟将其留于凤鸣涧,不由自主扬起的唇角几欲下压,竟如何都控制不住,俨然喜不胜收。

“行了。你且带他前往吧。”老谷主瞧着这一人一兽,心中嫌弃却也无可奈何,临了还不忘关照裴焱,“早去早回。”

“弟子谨遵。”话落,便赶忙带着宋翊真匆匆离去。

宋翊真区区一只豹子,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出了偏殿便同裴焱朝凤鸣涧的方向去。

许是想要拉长同宋翊真的相处时间,裴焱并未用任何疾行的术法或带宋翊真御剑。

一人一兽沿着谷底溪流一路徒步。

期间,裴焱几欲张口,可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开始,最终嚅嗫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如此,直到进了凤鸣涧,站在溪涧旁,裴焱这才停下脚步,回身对宋翊真正重道:“这里就是凤鸣涧了。”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将绳系于宋翊真的脖子上,又道:“这里面是传音符。你若需要我时,只需将手放在荷包上,于心中默念我的名字,我自会有所感知。”

说罢,他爱怜地揉了揉宋翊真脸颊处的软毛:“谷中尚有许多事,我不能陪在你身侧,但我会经常来看望你。”

「裴焱,你同谷主与我之恩,宋翊真没齿难忘。他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你开口,我定当义不容辞。」

“你我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裴焱不喜宋翊真如此说话,可转念一想二人确实又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只得于心中嘲笑自己当初太过内敛。

“我说过,我帮你是我心甘情愿,不求你任何回报。你且在此好好修炼。但求你……”

话说一半,裴焱突然犹豫了一下,似在斟酌用词,半晌才道:“无论能否成妖化人,千万不要同我不辞而别,可行?”

「这个自然。」

若非裴焱,想他宋翊真就算得以重生,如今是死是活尚未能知,又如何会做出不辞而别这等礼数不周之事呢。

只是宋翊真还来不及疑惑裴焱对他言行举止间的小心翼翼,裴焱已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轻轻拢了拢便起身离开。

瞧着裴焱的背影,宋翊真回想裴焱这数个时辰里于自己的举动,心中隐约有个猜想,又不敢妄自确定。

他心知多思无意,还是待修炼出个结果,才好真正回报这人的恩情。

想到这,宋翊真收回目光,环顾周遭,好好瞧起这个凤鸣涧来。

这处峡壑当真势奇,三面环山又皆为峭壁。一道细长白练自中间百丈山崖的高处倾泻而下,若银河倒挂,又似玉龙飞天。飞瀑直下,其声恰如凤翔九天,和鸣锵锵。

山水汇于峡谷底部,聚成一潭清透碧湖,于阳光照射下,水雾蒸腾,缭绕山涧不散,如烟如霞。

数个深呼吸间,顿感山涧水汽裹挟着天地之灵气灌入四肢,驱散了积于心口的淤堵。

果真如谷主所言,确是利于修行的好地方。

宋翊真立刻阖上眼眸,如犬坐于地面,以心感天地。不稍片刻,便觉丝丝灵气涌入九窍,充盈六藏。

当即心中大喜,原本缥缈无形的前路突然就有了具体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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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转眼已至丑月。

裴焱算算时日,宋翊真去往凤鸣涧修行已有六个月。

这日,裴焱惯常带上了好些上好的灵药前往凤鸣涧。

他说是经常探望,实则日日都来,一天不拉。若非同谷主立有约定,只怕宋翊真不出凤鸣涧,他就能在这山涧里一直陪人待着。

论起宋翊真的修行,这人当真天赋异禀。即便换了具身躯,其修行速度依旧如追风逐电。

寻常妖修,炼形百年,化形千年。但凡能化为人形的哪儿个不是千年万年的修行。

宋翊真虽还未炼得人身,但已于短短数月可说人语。于溪涧行径间,隐隐有华光萦绕周身,加之原身根基尚在,恐怕重塑人身不过弹指。

裴焱到达凤鸣涧的时候夜色刚至,天空一片被泼了墨似的紫。

宋翊真与往常一样,双眸紧闭,盘踞于一平坦岩石之上。

只是这一回,他周身拢着一层比之前要亮眼得多的光晕。

一轮圆月高悬天际,霜白的银辉洒满了整个凤鸣涧,与宋翊真周身那抹莹莹之光交相辉映。

裴焱不敢出声打扰,静静站在一旁注视宋翊真。

等到月明星稀之时,只见拢着雪豹的光晕大涨,其身躯竟开始出现变化。

原本灰白色的毛发逐渐褪去,四肢慢慢伸长,硕大的脑袋缓缓呈现出凡人的特征……

化形一旦开始,整个过程就如加了速一般。

不稍片刻,待那光晕渐弱,那处岩石上哪里还能见到原先的雪豹——坐在石头上的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

就在男子睁开眼眸,将目光投向裴焱的那一刻,裴焱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失了颜色。

茫茫天地间,唯有面前这日思夜想的一人。

然,大喜未至,一阵几近要扯裂他脑子的痛先于所有情愫向他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凤鸣涧修行的数月,宋翊真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尤其这几日,他百骸、九窍、六藏无一不灵气充盈,呼吸间灵力流转,若能趁此势头加紧修炼,恐怕不出数日便可重塑人身。

说来,他能精进如此之迅猛,除却原身根骨、资质极佳外,真是少不了裴焱相助。

那人日日看望,每每丹药不断,时长还会同他论道说法。若非裴焱如此尽心,宋翊真定不能有此硕果。

宋翊真自知如此恩情无以为报,只想赶紧先修得人身,莫辜负了那人一番关切才好。

他心有所感,修习起来自然突飞猛进。不出三日,竟可成人形。

他打坐之时,已感到裴焱气息。这下重获人身,只想赶紧同人分享喜悦。

哪成想,刚一睁眼便见裴焱佝偻着身体,双手抱头,面容扭曲。其周身灵力四溢,紊乱不堪,隐隐有紫黑之气藏于其中,竟又是有走火入魔的势态。

宋翊真忧心如焚,刚想起身上前查看,不想男人却猛地从原地暴起扑向宋翊真。不过眨眼,就将宋翊真狠狠按在冰冷的岩石上。

背部与石块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宋翊真被这猝不及防的冲击撞得头晕目眩。他试图在男人身下挣扎,不想裴焱的手劲大得惊人,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他的手腕,将人呈“大”字死死压在岩石上,动弹不得。

宋翊真刚化人形,浑身赤裸,石板紧贴背部肌肤,带来一阵刺骨寒意。可一股炙热烧灼之感却从两人肌肤相触处传至宋翊真体内,叫宋翊真此刻犹如置身火寒炼狱。

“裴焱……醒醒……”说话间,宋翊真已偷偷运转灵力,想要助其静心凝神。

似是察觉到宋翊真的抵抗,裴焱周身魔气更甚。只见他额头青筋乍起,双眸发红犹如沁血。

“宋翊真……”裴焱的声音沙哑,呼吸沉重而急促,意识似在正邪中挣扎。

宋翊真瞬时想要借着二人的牵绊,入其识海,唤起起本心。他虽早已能如常说话,但裴焱并未就此切断二人神识间的连线。

然而,自裴焱识海处传来的只有无尽的,几近要将宋翊真也一并吞噬的黑暗。

「嘀嗒—!」

似乎是响起了水声,可凤鸣涧并无下雨。

「嘀嗒—!嘀嗒—!」

雨声还在继续,越落越多越落越快。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无形的水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串接着一串,仿佛没有止境。

「…翊真……」

一声微弱的呼唤混杂在雨中叫人听不真切。

「……宋翊真……」

那声似乎大了些,也更清晰了些。

「翊真,你别走!」

宋翊真这下终于明晰——雨声也好,叫唤也罢,竟都是从裴焱的识海深处传至他的脑中。

「宋翊真,你听我说!别走!翊真!」

裴焱好像要同宋翊真解释什么,但宋翊真并不记得二人何曾有过误会一说。

宋翊真眼下是百爪挠心的崩溃,他不知裴焱缘何入魔,可目前发生之事都将这诱因指向了自己。

宋翊真尽可能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裴焱,唤回他的神智:“裴焱,我在这,我不走。”

可宋翊真的话就如石沉大海。

来自裴焱识海深处的声音并未因宋翊真的话语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翊真……宋翊真!」

那一句句呼唤如将死的困兽,痛苦而绝望。

「宋翊真!宋翊真!阿真!」

无法遏制地狂嗥似怒似哀,喷涌而出的大喜大悲叫人撕心裂肺。

来自男人识海深处的七情六欲如滔天巨浪,又似粘稠的泥沼,攀扯拍打着宋翊真的神识,惹得宋翊真头痛欲裂,一时竟难以分神做出任何思考。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1

宋翊真全然靠着一丝意志,勉强打起精神,于心中默念静心咒。既是为了抵御那股子绝望的侵袭,亦是想要以此抚慰裴焱混乱的识海。

霍地,裴焱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突然绽出一抹笑容来。

他死死盯着宋翊真,双目如炬,眼中似有火焰跳动。

然而,这并非他清醒的前兆。

顷刻间,男人衣袂翻飞,周身灵力大涨。胡乱流窜的真气化成风刃胡乱抽打着岩石,顿时石屑飞溅。

原本漆黑的瞳仁里,竟有红光流转,更是一丝暗红色的线慢慢溢出男人嘴角,让裴焱看起来更为狰狞可怖。

宋翊真暗道不妙,只怕在放任裴焱下去,这人定要被体内魔气冲撞得灵脉尽毁,赶忙手中掐诀,默念法咒。

不想,未及施展,裴焱竟趁宋翊真双唇微微开阖的瞬间,俯身啃咬宋翊真的唇瓣。

他就像是渴了许久的野兽,撬开宋翊真的齿关,绞起宋翊真因震惊而过分迟钝的舌在口腔内翻搅,大力吮吸着宋翊真的唇舌,只差将人一并拆吃腹中。

不断涌上的血气被有意渡入宋翊真的口中,又故意以舌顶弄宋翊真的咽部,刺激其将血液尽数咽下。

“啊啊啊——!”

猛然间,剧烈的痛意让宋翊真不顾裴焱的啃噬,不停甩着脑袋,挣扎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入喉的血液仿佛有意识一般,竟化为无数道气劲,如蛇一样在他的奇经八脉中游走。所到之处,如千万根银针。他的血液仿佛被瞬间点燃,即便被裴焱压制着,他的身体仍不免抽搐。

裴焱仿若感受到宋翊真的痛苦,他低头贴上宋翊真的额头,口中轻声念咒。紧接着便有一股暖流如溪水缓缓流入宋翊真的识海。

不稍片刻,那锥心刺骨的痛终于散去。宋翊真的身体不再痉挛,他满头大汗目光涣散,好似洗髓换骨一般。

裴焱见状,原本疯狂的笑转而柔和了许多,眼中狂热也慢慢褪去,竟显露出些许理智来。

明明刚刚痛极的是宋翊真,可裴焱却像是耗费了大量心神,整个人虚弱不堪,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只听他虚弱地开口,气若游丝:“……不会再放手了……”

话落,束缚住宋翊真的力顿时卸了干净。

待宋翊真平复气息,回过神来时,裴焱已经倒在一旁。

“喂!裴焱!”

宋翊真伸手推了推那人,却不见任何回应,竟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维持躺在石台上的模样,斜睨着双眸紧闭,呼吸平缓的男人,也不知该谢该厌还是疑惑,当真是百感交集了。

看裴焱那疯癫模样,似是两人曾有所误会,又或是他干出过什么辜负裴焱的大事,这才害裴焱心结难解,一度成为魔障。

可宋翊真苦思冥想半天,愣是没想出个一二三来。

真要说欠,那也是重生成豹妖之后的事了。但也犯不着勾得这人魔债频发吧?

再说裴焱灌入他体内的血。宋翊真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像是某种以血为媒的契,烙印在自己体内。

宋翊真尝试调动灵力,并无半分阻隔。内观身体,也无任何异常。恐怕这东西究竟有何作用,也只能等裴焱醒了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这,宋翊真复又看向裴焱,不免长吁出口气来。

修仙之人最是忌讳道心不稳,走火入魔。裴焱在流波谷的辈分算不得低,尚有长辈师兄,下有师弟师妹。这人如此境况,他又如何能将其带回流波谷休养呢?

对于裴焱会走火入魔,宋翊真依旧满腹疑问。原先他觉着这是个人私事,现在看来和自己不无关联,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观。

且等他醒来,再细问看看。若能有他相助的地方,倒也算是偿还这人于自己的恩情了。

宋翊真想事出神,等敛回思绪,想起身好好看看自己炼出来的肉体时,猛然一惊——他微微岔开的双腿间正甩着一条又长又粗的尾巴。

宋翊真心说不好,赶忙下了石台冲向湖边。湖面如镜,只见倒影中的男子乌发披散,样貌清隽,竟同宋翊真原本的模样相差无几。唯独一双眼眸浅的不似凡人,微风拂过水面带起波光,折射在银灰色的瞳仁里,好似两轮金色的弯月。

一切都很正常,若不是脑袋上立着的那两个兽耳,宋翊真当真觉得自己炼形大成了。

只是见着当然不死心,宋翊真看着倒影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脑袋。

那一对毛茸茸的触感十分直白地向宋翊真传达着,他化形只完成了一半的事实。

不过好赖也算成人了,再也不用体会那四肢并用行走的怪异感了。

思及此,宋翊真不由又叹了口气,身体重心往下一落,便想坐下歇息。

只是他屁股刚沾着地,竟叫他险些又跳了起来。

早前他一直未曾发觉,眼下赤身裸体的直接接触地面,竟觉会阴处传来细微的针扎般的痛痒。

对着月光,他小心翼翼地蜷起身体查看。

其阳性特征皆是如常,并无特别。他刚想放下心,却惊觉性器处意外光洁无毛,当即便想再看上两眼。不想却在扒拉开囊袋后,见到会阴处赫然多出一道肉缝来。

宋翊真心中大骇,欲将那肉缝拨开,一看究竟。只不想,刚伸手竟碰到阴唇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直冲后脑,隧不敢轻举妄动。

宋翊真就算没看过真的却也在画本上见过!

自己生的这玩意儿可不就是女子的牝户吗?!

这下,宋翊真就是满腔的怨气也无处可发!

前有融合灵根,后有白苏杳,现在又来个雌雄同体!

这天杀的老天爷真是他宋翊真的活爹!

这是嫌他宋翊真的修仙之路太无趣了,绞尽脑汁给他增资添彩!

他只恨这上天无形无影,不然非将其大卸八块不能泄愤!

一旦察觉到身体的与众不同,宋翊真即便双腿并拢也仍旧感觉那处凉飕飕的。

这凤鸣涧不过乡间野外,哪里能寻得衣物蔽体?

宋翊真环顾一圈,最终来到裴焱身边。他扫了裴焱一眼,二话不说,扒下这人的外袍,解了他的腰带就往自己身上糊。

末了,还抓起自己的尾巴末端,塞进嘴里,张口就咬。

去他的教养礼数!

都喂狗了!

裴焱这一倒,足足晕了三日。

起先,宋翊真试图将裴焱带来可以温养灵脉的丹药喂与他。不过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点药丸,横竖喂不进一星半点。

宋翊真心下担忧,也不顾自己的修为尚不稳固,就将灵力源源不断的灌入裴焱体内。可一夜下来,却如泥牛入海,毫无波澜。反倒是宋翊真,险些又回原型。

这下宋翊真也无计可施,只得默默守着,心中不免有些怀念自己原本的身体和修为。若是他融合灵根尚在,别说区区魔气,就是引金光灌顶都能让他化去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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