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早在许多年前,时风潜就是个喜怒少形于色的人,大多同事都看不出她的心思,唯有齐骥会在这种时候揶揄地看着她:“风潜,你在为难什么?”
她低了低眉,望向季如夜:“你好像能看透我。”
季如夜略微沉默了半晌,时风潜这样说,让他有些害怕。
女人通常不喜欢比自己强的男人,这是常识,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
他本就不够漂亮,还总是习惯性地窥探旁人的脸色,摸索旁人的心思,完全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温良纯真的样子。
他有时候会尝试去收着自己,但在那之后反而觉得自己更加惹人厌烦。
想到这里,他咬着下唇,脸颊憋得通红,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悄声地道歉:“对不起……”
时风潜觉得季如夜比之前更小心了——从那通电话之后。
她不像其他大部分女人那样,认为男人都没有脑子。
相反,她知道男人心思的细腻,这细腻于男人而言也并非完全的褒义词。
因为这并非他们天生,而是来源于他们在这世上所处的环境,他们不得不细腻。
尤其季如夜这样的男孩。他生来就知道形势比人强,懂得看人脸色、揣摩气氛,更懂得如何在旁人的嘲讽和刁难当中讨生活。
他或许不清楚这场局的一切,但他能察觉到这通电话的不平常,所以他怕了。
时风潜隐约知道季如夜在怕什么,不觉间便好像拨开了季如夜的一层壳,瞧见了他心里藏得隐晦的一块。
——他怕自己事后不要他,也怕自己要了他之后,未来在时青手下不会好过。
只是现实把这个男人逼得这样进退维谷,他却还是不肯对时风潜说些过分讨巧的话。
在此之前,时风潜并没有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季如夜在诉苦这方面是如此内敛。
他诚然在害怕一些事情的发生,可如果这事不至于把他伤到体无完肤,他就绝不会开口向人倾诉或者求饶。
这两天他对时风潜说过的请求,在此刻看来显得格外沉重,时风潜不愿对方如此下去,干脆拉着季如夜的手,再次承诺了一遍:“我回去就找你母父提亲,好吗?”
时风潜用了征求的语气,季如夜却好像撑不住了似的,猛然跌跪在地上,说话的尾音都在颤:“姐姐,我……我本来也……没有说不的权力。”
季如夜努力斟酌着用词,说出来却还是怕时风潜以为自己不愿意,于是连忙补充道:“您愿意娶我,是对我的恩惠。”
时风潜没想到季如夜会用上这种有些夸张的词汇,一时也愣在了那里,好像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对方内心的沉重。
“可是我想我不能骗您”季如夜显然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整个人几乎要埋在地上:“我……我之前和您……可能不是第一次……而且那晚我去那里……她们……都没有防护,虽然我也、也没办法生孩子……而且我不像您的正夫那样,能帮到您什么,我——”
他越说越像是坠进了冰窟,冷到打起颤来,最终则像是给自己下了个死刑:“我是个没有任何价值和用处的男人,只会给您添麻烦,明明不是处子却欺骗您,幻想凭这个让您收下我……我配不上您的,请您……忘了我吧。”
他说的这些,任何一个普通女人都不可能再接受他,即便是风潜,受得了他一处两处,也总不能处处对他迁就。
他对此本是无所谓的,他活着本来就是行尸走肉,可上帝偏偏让他碰到了时风潜,让他在这短短几天里,一面坠入地狱,一面体味前所未有的温暖,他觉得自己也几乎要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过去他还有那么一丝幻想。
他能察觉到这次任务并不寻常,如果他在这次任务里好好发挥,让风潜拿到一个足够大的功劳,那他就还算有些用处。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没用的自己。
他知道是自己的家人受了利用,破坏了风潜这次机会,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像刚接到这个任务时,他明知道这是想让他做高层内斗的牺牲品,却还是根本无权拒绝。
他越这样想,越觉得愧疚难当,他此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自己一切小心思和盘托出,等着时风潜的审判。
“如夜。”时风潜轻叹一声,对着季如夜说道:“你抬头。”
眼前低顺的脑袋抬了起来,果不其然,那脸蛋上已经挂了细细一道泪痕。
季如夜自己好像还没意识到,时风潜就伸手替他擦了擦,紧接着对季如夜发问:“你确实有错,但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在季如夜眼里,他所有的错都很严重。
但既然时风潜这样问了,他也只好开始给自己这些不堪的劣迹排起座次来。
看他那副认真却又有点迷糊的样子,时风潜就知道他仍陷在从前的思维里,于是干脆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季如夜正错愕着,便被时风潜压在了床上,看着时风潜开始脱他的衣服:“姐、姐姐,我……”
他手忙脚乱地抗拒着,却不敢用太大力气,末了又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抵抗的,干脆沉寂着放弃了,任由自己的胸口已经暴露在时风潜眼中。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时风潜一边命令,一边半是威胁地将手伸进了对方半敞的衣服里:“答错了就惩罚你。”
季如夜没从时风潜嘴里听过“惩罚”这个词,未知的恐惧令他有些害怕,却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我……我身体不干净……”
“不对。”时风潜当即否定了这个结论,并伸手扯下了季如夜的裤子:“如果和多几个人睡过就叫做不干净,那这世上没几个女人是干净的。”
那怎么能一样——季如夜心中并不认同,被时风潜摸上耻骨的时候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小声补充道:“可我之前骗了您……我说我是第一次,但实际上……”
他没有说下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是处子了,面对风潜时便更难开口。
时风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嗯,你确实不该骗我。但我能理解你,这只是小问题,我并不介意。”
怎么可能有女人不介意这个——季如夜继续腹诽,但这下连错两回,时风潜已然摸上了他的性器,让他连呼吸都凝滞住了:“我、我我……”
他磕巴了半天,定了定心神也只能说道:“我太没用了,一点都帮不到您……”
“错了。”时风潜听他翻来覆去还是这么想,便直接握住那已然被她摸得挺立起来的性器,语气第一次有些恶狠狠的:“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的要惩罚你了。”
“那您惩罚我好了。”出乎意料地,季如夜闭了眼睛,豁出去似的说道:“如果……如果您想罚我,如果我还有这个用处让您开心,您就罚我好了……”
说完,他像是开了个委屈的口子,将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女人不是都喜欢这样吗……为什么你、你从来都不想这样对我……因为我长得不像男人吗……”
话音还没落,季如夜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了时风潜的腿上,时风潜的巴掌也清脆地落在了他裸露的臀瓣上,留下一个周边鲜红,中间泛白的掌印来:“越说越不像话了。”
“干嘛总把那种女人当正常人?”时风潜说着,也有些气闷:“就不能是我比她们更好么?”
在季如夜的印象里,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说出自己想要什么。
他说:“请您娶我好吗?让我一直在您身边,我想成为您的人。”
这话对他来说太出格了,但又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背德般的刺激:他第一次说出了他那些实际上并不配得的渴望,显出一种极其类似贪心、痴妄的模样来。
他不得不搂住时风潜的脖子,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因为恐惧和激动而颤抖不已。
他难以想象自己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会有像自己这样恬不知耻的男人?风潜从此会怎样看他?他是否在她眼里已经变得更加廉价,哪怕他从不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有分毫价值。
越想越怕的情绪蔓延开,他却意外地没有收回手,反而是将时风潜搂得更紧:“求您了,如果不能做您的人,那就让我做您的狗,您的一件随身的东西——您娶我也不会花很多钱,我已经把自己的彩礼攒出来了。”
这些秘密在季如夜的心里埋藏了太久,久到他自己都会忘记,可一旦开了口,便不可收拾地全数倾泻了出来。
恍惚间,季如夜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恶劣。
他想要风潜,他就不择手段,把自己脱光了送到人床上,再不要脸地钻在对方怀里,求对方收下自己,哪怕是让自己做她脚下的一只哈巴狗。
他甚至动了家里妹妹学费的念头:他忽然之间变得无比自私,想着如果风潜在为他的彩礼为难,那他就不再给妹妹付学费了。他就是抢,也要把自己为家里付出过的钱抢回来,然后拿给风潜,让她没有任何烦恼和后顾之忧地得到自己。
一旦承认了自己的欲望,那他就变成了这欲望的奴隶。
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季如夜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忍不住在抽泣,随即默默接受了自己已经彻底沉沦的事实:“风潜,我不是没用的男人,我会很听话,如果你有危险,需要我去挡灾,我可以为你去死,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功劳——可能不会很大,我最高只有过一个二等功,但以后我会更努力,只要我能给的,都会让给你。”
“唉,我的祖宗。”时风潜听季如夜一下子这么多话,欣慰对方开窍的同时,听了内容又有点无奈,但还是笑着拍对方的后背:“多少老刑警,一辈子也未必有一次立功呢。”
说完,她伸手搂住季如夜的腰,往后一躺,将抱着自己的人也带倒了。
季如夜这时候反应倒快,惊了一下,便立即伸手撑住了床,好让自己不要压到时风潜,又下意识地腾出手去护住时风潜的后脑,以防她倒得太快撞到头。
时风潜看着俯身撑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不由得笑着在对方胳膊结实的肌肉上摸了摸:“不过你说得也很好了,至少没说结了婚就不上班了。”
季如夜有些脸红,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俯视时风潜,便有些不自然地想要起身:“我不上班,就真的没什么价值了……我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也是一笔收入……”
说着,季如夜后知后觉地有些犹豫起来,时风潜却趁他发愣,又把人拉倒在自己身边:“这和钱没关系,我还不至于要男人来养。”
“……”季如夜没接茬,只是有点心虚地看了看时风潜。
时风潜说完也意识到,自己一个赘妻,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话。
不过看着季如夜努力降低存在感,试图不让自己为此尴尬的样子,时风潜又忍不住起了坏心思,故意出口调笑:“不过,我现在确实要靠家里那位接济,就连那天给你的钱,也是他给我塞的零用钱——改天去你家里提亲,少不得他也要去,好弟弟,你可别说我把钱给你了,他那烂脾气,火药桶似的,弄不好要爆炸。”
季如夜不是聋子,对时风潜和时青的一些传言也有所耳闻。过去他没怎么当回事,现在倒觉得百闻不如一见,不知这时青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子,能让风潜这样好脾气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是他心里不禁有些忐忑,恐怕自己在将来主夫那里难以过关。
眼珠有些不安地转了转,季如夜却还是咬牙闭眼地应了下来:“您放心,这是我的错,我会尽快把钱还给您,如果您的正夫知道了,我任打任罚,不会让您为难。”
季如夜说得认真,认真到了某种视死如归的境地,惹得时风潜放声大笑:“我的傻如夜,你真是可爱。”
听时风潜这样说,季如夜有些发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僵硬结实的身体,回忆了一下自己棱角分明的脸,总觉得怎么也和可爱搭不上边。
虽然在他心里,时风潜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但这个形容词放在自己身上,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不禁轻声反问了一句:“我哪里可爱……”
他说“可爱”二字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猛然窜上两道红晕,有点后悔自己下意识说了这种类似撒娇的话。
他不仅不可爱,撒娇的时候还有点恶心——妹妹是这样说的,甚至当时还补充了一句:“哥,不是我对你有意见,我说的是所有女人的正常生理反应,说出来也是为你好,你可别在其他女人面前那样,很倒人胃口的。”
风潜也这么觉得吗?
风潜这样认为是正常的,但他隐约希望风潜不一样,否则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如何自处。
能想到的优势,他刚才一股脑地倒出来了,如果风潜现在要反悔,那他除了恳求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这样看来,风潜说他傻倒是一点不错。
他这边正纠结着如何找补,却被对方欺身压了上来:“我看你哪里都可爱。”
说着,时风潜的手顺着季如夜的耳朵,一路向下,摸到了对方鼓鼓囊囊的下体:“不过要说最可爱的,还是这里了,如夜,你自己摸过吗?”
一句话说得季如夜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他知道风潜说的摸,并不是指普通的碰两下,而是用手自渎。
男人仿佛有这种天性,以至于他们本能般知道,用手抚弄那里,能够带来某种奇特的感觉。
但这天性过于肮脏下流,以至于男人自古以来便会被严格管束着这方面,古代和一些现在仍然讲究的男人,基本都会给那里戴上锁,未来出门的时候,那小锁的钥匙就是最珍贵的嫁妆。
即便是在相对开放的当代,除了路边站街的伎男之外,也未必真有哪个男人做得出来。
他一时不知道风潜究竟是如何看他的,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矫情的。
他过去就不是处子,后来又在那种地方失身,风潜把他当什么都不足为奇。
这样想着,季如夜低了头,虽然仍有些磕绊,却还是说了出来:“我没有过……如果您想看,我……我玩给您看……”
季如夜闭着眼睛,努力做着心理建设,时风潜却只是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等你过了门再说。”
时风潜的本意,不过是安抚季如夜的情绪,再说些私密到略微出格的话,给季如夜些盼头,好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确实会迎他进门。
可看着季如夜红着脸应下时,她虽有些不想承认,但也确实在某个时刻想起了时青。
她也曾有过露水情缘,可要说在床上,让她最受用仍然是时青。
或许是相处太久,时青管束又严,她也许久没和其他男人接触,几乎是习惯了时青的奔放,忘记了男人对于床事,大多应该是季如夜这样腼腆的样子。
时青的奔放到了什么程度?
时风潜默默回忆着:大概就是自己要求他当着自己的面,和季如夜搞点断袖游戏,他也会坦然接受的程度吧。
不过抛开这个不谈。她还是想象不到时青能和季如夜和平相处。
看来好人难当,好女人更是难上加难——时风潜心中慨叹,身体却干脆地坐了起来,回身轻拍了两下季如夜,沉声说道:“好了,我们尽快准备工作,这事要尽早解决,我还要处理一些东西。”
柳霖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家,他的家人显然也没想到。
“你还有脸回来?!”首先打破沉寂的是柳霖的母亲,女人的脸因愤怒而几近扭曲,一个箭步上去,将柳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扇得更加站立不住,
时青见状,连忙上前扶了柳霖一把,骂人的话随即机关枪似的吐了出来:“我说老肥婆,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是你亲儿子,叫人折磨成这样,九死一生回家来,你说疯话就罢了,动手是几个意思?有种打儿子,怎么没种去找儿媳讨说法?”
柳霖的母亲从没见过时青这样的男人,就是肉铺老板家那个粗鲁的大嗓门夫郎,也没见对女人说话这样刻薄泼辣。
想到今天早上,亲家的主夫柳闻瑛亲自打电话来,说柳霖跟外面的女人跑了,她气得七窍生烟——想来这个和柳霖在一起的男人,也不会是什么好鸟,搞不好就是这个男人,撺掇自家听话的儿子走上歧途的。
从她家出来的男人,出嫁后竟敢不忠于妻主。
这本就是天大的丑事,对上的还是她们一心高攀的柳家。
这些年,借着柳琅的势,她们没少牟利,现在如果不将柳霖解决了,以后别说借力,恐怕一家人都要被拖累得抬不起头。
柳霖挨了这一巴掌,倒没发作,火辣辣的脸颊肿起一小块,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拉住了想要继续上前理论的时青:“我早说过不要回来了——这是我的家事,你别再管了。”
时青恨恨地转过头,伸手直接开始往柳霖脑门上戳:“你说话算个屁?有你说话的份吗?老子管了就要管到底。”
说完,他又一叉腰,对着眼前愣愣的女人冷笑一声:“不过有这种人渣做妈,你也确实没必要回这个家,我们走。”
时青说着,就拉了柳霖要离开,女人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也要抓柳霖:“回来!不许走!你做了这不要脸的事,看我不打死你……”
女人一身肉膘,跑起来也没有多快,气喘吁吁地叫骂着,却还是被时青拉着人甩在了身后。
时青的车一片锃亮,车标是女人从没见过的,一溜烟便消失在了女人的视线当中。
“你还要带我去哪?”被时青拉着扔上车后,柳霖就烂泥一般瘫在副驾驶上,整个人恹恹的:“我已经没处去了,你不如让我就死在柳闻瑛手里,好歹他还会给我留个好名声,装模作样地善待我家人,现在你捞我出来,把他逼急了,他可不一定要怎么样呢。”
时青听得膈应,自己心里也有些乱,开口时更显得烦躁:“没见过你这种傻子,那种家人,你还想着给他们留好处,你脑子被驴踢了?再说,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死呀活呀的,也不嫌晦气。柳闻瑛是要杀人你懂不懂?杀人啊——违法的,你叫我对这事袖手旁观,你以为我是谁?”
就算是柳霖,也不得不承认,时青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青草挣出泥土的感觉,甚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满是旺盛的生命力。
他转头看着时青,自己都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你是谁?”
听到柳霖这样问,时青眼珠转了转,随后笑出了两颗虎牙:“我么,我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民警察的夫郎,所以和我妻主一样有正义感。”
柳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觉得时青提起他的妻主时,看上去就像个孩子一般可爱:“你妻主是那么好的人么?”
“哈?”时青的情绪就跟三月的天气一样,晴雨都在转眼之间,刚才还笑得春风满面,这会倒有些恼怒了似的:“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怀疑我妻主的——跟你家那个人渣柳琅比起来,我妻主那就是神仙下凡,天女降世。”
柳霖心下好笑,嘴上却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追问。
他现在对女人,几乎不再有任何幻想了。
他甚至有些可惜,可惜时青这样痴心一片,如果哪一天被辜负了,该是多么伤心。
然而他不说话,时青的话头却间断不下来:“要不这样吧,反正你自己家也回不去了,不如去我家,给我当个住家家政——不过我警告你,我好心收留你,你别想勾引我妻主,否则我就把你送回柳闻瑛那。”
“恐怕不用等你送回去了。”柳霖无奈地摇摇头:“柳闻瑛做事一向做绝,就算你带我逃出来一时,他也绝不会容忍我在外逃脱一世。”
“放什么屁?我还怕他?”时青虽是这样说,心里也确实有些没底。
他不是傻子,知道和柳闻瑛作对不是什么易事。
可他偏偏见不得柳霖被那样折磨致死,他更难以想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柳闻瑛手下有多少冤魂。
时青自认不是什么英雄主义的人,但某个时刻,他忽然很确信一件事:如果是风潜,那她一定会选择帮助柳霖,即便这事困难到危机重重,她也不会退缩。
于是他做了和风潜一样的决定。
车子被逼停在了一个小路口,时青骂了一声,脑袋伸出窗外,正要继续发作,从对面车上下来的人却直接上前,二话不说,便将口袋中的湿手帕捂上了时青的口鼻。
柳霖吓了一跳,他伤得极重,难以做多余的动作,只能勉强探出身子,疯狂去按车喇叭,边按边呼救,却发现附近根本没有其他车辆,就连沿街的房子都静悄悄的,仿佛是座没有人烟的死城。
时青只挣扎了一会儿,便在手帕上的药物作用下昏了过去,女人的帮手也早敲碎了车玻璃,伸手轻而易举地开了车门,一把将柳霖也扯了出来。
“我的人应该已经找到他们了。”柳闻瑛坐在餐桌边,手中的电话放着免提,声音听来悠然自得:“亲家母,你很聪明,能记下他们的车牌。”
柳霖的母亲声音倒有些颤,对着电话也在点头哈腰:“应该的,应该的,都是我家这个逆子,在外面结交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要是叫我抓到他,实在应该打死的。”
“那倒不必。”柳闻瑛拨弄着手边的茶杯边缘,也懒得再和对面周旋,快速地结束了这次谈话:“后面的事,我会处理,你儿子既然到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你们不必管了。”
说完,柳闻瑛不等对面回答,便挂断了电话,目光有些犹豫地转向了坐在餐桌首位的柳琅。
柳琅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好看,但柳闻瑛看得出来,柳琅已经不是从前的柳琅了,那眼神中的戾气已经侵吞了她过去所有的温柔。
女人的衣领还有些散乱,显然是昨夜在外面乱搞了什么,站起来的时候,仍有些醉醺醺的样子,对着柳闻瑛却格外神气,直接将手边的咖啡泼在了柳闻瑛的脸上:“贱人,我早就叫你别搞这种事,现在好了,要是被人知道,我看你怎么办。”
柳闻瑛低了头,有些微烫的液体还带着黏腻的奶沫,从他的头发上、脸上,缓缓滴落到他交叠在双腿间的手背上。
他沉默了片刻,双拳紧握,愤怒和屈辱使他的肩膀都颤抖起来,但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向柳琅道了一声歉,并简单地表明了自己会尽快解决,柳琅这才没有像他从前反抗时那样,抓着他的脑袋往桌角去磕,而是哼了一声,离开了餐厅。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柳闻瑛已经用餐巾擦干了脸,弥漫在周身的气味却仍叫他眉头紧锁,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透出极低的气压来,以至于刚进门的佣人看起来更加忐忑了:“主夫,我们……我们刚才想去给时先生送早餐,但是他房间里一直没有声音。”
柳闻瑛顿了顿,随后微微垂下眼睑,勾起的嘴角俨然又是那副优雅而慈爱的样子:“没事,他还年轻,赖床也是正常的,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不要打扰他,如果他家里打电话来,你不要多说,叫我去接电话,我来解释。”
佣人闻言,应着声离开了,柳闻瑛的神色蓦然冷了下来,又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串加了外域前缀的号码:“喂?人弄到了?”
“尽快找个隐蔽的窑子送进去。”说完,柳闻瑛顿了一下,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来:“对,两个都送去。”
季如夜守在了那条巷子后方的出入口,天气冷得透骨,他的手心却略微出了一层汗。
握了握手里冰凉的枪杆,他清醒了几分,随后再次将精神凝聚在了不远处的人身上。
时风潜正在前面与威妍交涉,季如夜听不清,但他知道不会十分顺利,如果出现意外,他必须第一时间去支援。
前提是他自己不被发现。
“怎么又有男人来?”女人的惊呼声在背后响起,季如夜直竖了一身汗毛,猛然拔枪转身,才发现背后仍是一片黑暗,倒是不远处一间平房小屋亮起了昏黄的灯,灯下一个身形魁梧的女人,正对着停在门口的小面包车说话:“不是说了,今天风声紧,别再弄到这来了吗?”
“说得容易。”车子的驾驶座上伸出一个头来,显然十分不耐烦:“要不是风声紧,我能送到你这来?真把自己当根葱呢。”
这两人离季如夜不过百米左右,季如夜忙收敛了气息,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悄悄换了个角度,以确保自己不被发现,侧耳多听了几句。
那车上的女人下来后,招呼着几个人说来卸货,还不忘对着门口的女人夸耀:“放心,这是上面让弄来的,出了事也有人兜着,而且有个极品中的极品,那脸,那身条,你等着看吧。”
季如夜往那方向瞧了一眼,便看见几个女人人,分别抬了两个人下车,夜色下虽看不清,但想也知道恐怕是两个被迷晕了的男人。
这事发生在这里并不稀奇,季如夜悄然捏紧了拳,心中有些犹豫。
论理,他不该现在去插手,风潜正和威妍谈条件,警局的支援还没有到,他的任何轻举妄动,都极有可能影响到风潜。
但当他看见其中一个人似乎醒了过来,想要呼救却被一拳打在脸上时,他没办法再袖手旁观。
这些人为了不让“猎物”发出声音,是什么手段都会用的,就连直接杀人也算不上稀奇。
黑暗中飞来的利刃,精准地穿透了其中一个女人的脚踝,那女人惊叫起来,还不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便好像有一只黑豹从旁边迅捷地窜了出来,将一个女人按倒在地,又迅速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旁边那个:“我是警察,我们已将附近包围,请立刻放弃抵抗,否则我将鸣枪示警,拒不配合者,我将有权执行强制手段。”
时青刚刚转醒,就瞧见了这样一幕。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这种人甚至都从未在他的想象中出现过。
而季如夜则有些紧张。
他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女人,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这群人大概率也持有武器,现在只是被自己的突然袭击吓到,等她们反应过来,随时可能反扑——但这不是最令他不安的。
这样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应付,他此刻更怕时风潜会听见这边的动静。
虽然现在还没有,但如果这些女人闹起来,必然会影响到风潜。季如夜不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冲动行为受到处分,他无所谓,但他不希望这次连累到时风潜——最好也不要让风潜发现他是一个这么爱惹麻烦的男人。
身下的女人果然并不安分,用力挣扎着,口中还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季如夜皱着眉,用力向下压制的同时,忽然觉得胳膊肘一沉,竟然是那个醒来的男人抱住了他的胳膊。
季如夜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尤其这个男人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时候,简直让他一个男人的心都软成了一片。
“哇——警察哥哥——”男人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处境,立刻紧紧抱着他,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警察哥哥,还好你来了,你真好!快把这群生孩子没屁眼的臭女人铐起来!”
“……”
说实在的,季如夜也从没见过,用这么娇软的声音,说这么粗俗的词语的男人,听得他都微微有些脸红。
然而女人们没打算给他消化的时间,意识到情况后,其中一个女人悄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
季如夜察觉到女人的动作,立刻弓起背,将抱着自己膀子的时青拉到背后,抬手准备应对,却听见不远处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瞬间将女人的膝盖贯穿,随后不远处响起连绵的警笛声。
站在最前面开枪的是时风潜,随后跑过来的是当地警局调拨来的警力。
“同志,你太冲动了。”一个女警员指挥着众人处理现场,还不忘转头数落季如夜:“我们还没赶到,你怎么能自己就冲上来?”
“你在放什么屁?”原本捧着季如夜的手腕看东看西的时青,听了这话忽然来了脾气,掐着腰对那警员骂道:“自己没本事,还埋怨别人,要不是这位哥哥来得及时,谁知道我会怎么样?”
那警员本是看时青生得漂亮,特意来说两句,想在时青面前露个脸,却没想到如此漂亮的男人,说话会如此尖牙利齿,登时愣在了原地。而时青没再理她,哼了一声就继续捧着季如夜的手腕看:“哥,你这里受伤了,真没事吗?”
“没、没事……”季如夜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即便同为男人,时青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让他有些紧张,只能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腕:“只是刚才擦伤一点。”
“哥,你真厉害。”时青笑起来,活像夜幕中一颗明亮的星星,他握着季如夜的手腕,一脸崇拜地看向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与众不同的男人,嘴巴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你结婚了吗?哪个女人娶到你,真是有福了。对了,你叫什么呀?家在哪里?我叫我妈给你送谢礼过去。”
“你准备送什么?”
时风潜的声音悠悠传来,时青刚才只顾担心季如夜,也没看其他人,这回他诧异地踮脚看去,才发现跟在后面走来的时风潜,惊得他立刻瞪大了双眼:“风潜?!你怎么在这儿?!”
“在执行任务。”时风潜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垂落在时青身上,片刻之后又看向季如夜:“多谢你……救了我爱人。”
每次时风潜说“爱人”二字,时青就忍不住咧开嘴角,凑到时风潜身边,紧紧抱住眼前的人:“送什么都好,你觉得什么好?”
时风潜无奈地瞥了时青一眼,还是伸手拍了拍时青的背:“青青,这个先不说,先说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提起这个,时青莫名有些心虚,但很快又倔强地回道:“我是为了救人,我告诉你……”
“无论如何。”时风潜平静地打断了时青:“你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麻烦。”
时青猛然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时风潜,又渐渐低下去,委屈地扁了扁嘴。
“对我来说,无所谓,但有人因为救你,回去一定会受处分。”时风潜见时青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所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给如夜道歉。”
此时此刻,季如夜不怎么希望听见自己的名字,他紧张地退了半步,又有些慌乱地摇摇头。
从时风潜说这个男人是她的“爱人”那一刻起,季如夜就在尝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就是时风潜的正夫,竟然是个这样好看的男人,比电视上的明星也毫不逊色。
而且他总觉得,这个人不像时风潜说的那样坏脾气。
他反而觉得这个男人脾气极好:会真心实意地对他笑,会抱着他的胳膊感谢他,会心疼他擦伤了手腕,捧着他的手腕给他吹气。
虽然说话确实不太好听,但季如夜能感觉到,时青是个好男人,明媚艳丽,又天真烂漫。
自己竟要和这样的人争夺妻主,季如夜对此觉得分外难堪,甚至萌生出前所未有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