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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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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边艰辛困苦不说,何况西南湿热、瘴气频发,大理那边也动向不明,实在不是什么安稳之地。”

“太子乃是国本,怎可派去那等龙潭虎穴之地?而后宫……陛下,万万要三思啊!”

萧姝斜倚龙椅之上,又支起一臂枕于额侧,冕旈掩了他微微阖起的凌厉凤目,也遮去他眸底愈发阴冷的神色。

方才还回荡明堂之间的叩击声戛然而止,众臣见状俱埋下头颅,连都不敢泄露半分,生怕惹恼了上头坐着的玉面修罗,只恨不能钻地三尺就此消失。

唯独那跪于阶下一身绀色官袍的老臣仍苦口婆心地喋喋不休,布满沟壑的苍老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玉笏。

“三日了,整整三日了,苏大人。”萧姝徐徐放下交叠翘起的修长双腿,频频悬空轻点的靴尖亦落在实处,他不紧不慢地张唇,牵动口角也微微上扬,“……既然苏大人这般喜爱朕的太子,不若也同太子一并滚去西南,何如?”

“这——”苏鸿文闻言大骇,险些弄跌了掌中玉笏,“陛下,这、这不合规矩,还望陛下三思啊!”

“不合规矩?爱卿这话说得好生奇怪。”高坐紫宸殿上的皇帝微微歪头,旈玉乱响着偏往一侧,将底下艳美至极的面容悉数裸出,“如今坐在这明堂之上、九五之尊位置的——是朕。朕是天子,是天下共主,朕,便是规矩。”

说罢,他掀唇冷笑一声,抄起案上砚台便要砸往那跪拜不起的苏鸿文,却忽而被兰香拂了满怀,手背亦传来温热触感,覆着他的手徐徐按下。

“陛下息怒。”

泠泠如清泉的嗓音乘势淌落,抚平了天子淬毒的心弦,也将朝臣们惴惴的心安稳地揣回各自胸窝。

唯独那苏鸿文脸色铁青、嘴唇颤颤,如临大敌般瞪着阶上清风明月似的青年丞相,圆瞪的双瞳中明晃晃跳着两簇怒焰。

谢琤同样生着双凤眸,却在眉目携弯一刹,悠悠成了双温柔眼:“苏大人所忧心之事,陛下未尝没有考虑过,只是太子年岁渐长、愈发顽劣,也确实需要历练一番。”

他话音微顿,复又握起玉笏:“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戍边固然艰苦,却也不失为一计为储君取威定功的妙法。”

苏鸿文闻言愈发恼怒,便连消瘦颈脖都爬满青筋,颊边也隐隐浮红,抬指凌空直点谢琤眉心,良久才气喘吁吁地高声斥道:“你、你、你……!你这鬻宠擅权的奸佞!我大梁江山迟早栽在你这姓谢的手上!你……”

“放肆!”萧姝拍案起身,被绲金腰封收束起的一把细腰登时显露无遗,玄黑龙袍顺势滚落膝头逶迤在地,他凤目圆瞪,嘴唇也愈显血红,“朝廷之上也敢胡言乱语。来人!将他带下去,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话音方落,便有两名紫衣禁卫飞步踏上前来,应声押起跪伏地上的年老朝臣。

苏鸿文双膝颤颤,开口却并非为自己求饶:“陛下!老臣死不足惜,只是、只是……当心谢氏,千万要当心谢氏!”

垂首立于阶下的祝瑛暗呼一声哎哟,轻甩拂尘提点似的拍在旁侧紫衣禁卫的胳膊,旋即压低嗓音催促道:“还不快些带下去!”

“……陛下!”

苏鸿文一声未唤完,便气血不足地软了下盘,几番踢蹬双足却是无用功,当即被左右两侧禁卫架着拖往殿外。

谢琤负手立于旁侧,绀色官袍熨帖身上,愈发衬得他好似明月一般,他无声叹息,帽缨摆过耳侧流畅地垂于肩前,直至退朝群臣散尽,才款款低垂眉眼:“陛下又何必同那苏鸿文动怒,我是不是奸佞……殊与还不清楚么。”

他嗓音不大,温和亲昵得好似山间潺潺的溪水,便如此轻悠悠地淌过他们之间,好生亲密无间。

萧姝懒得与他论这,只侧目乜他一眼,便偏过面去,垂旒乘势摇晃荡出水波似的声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大人向来日理万机,又逢今岁天象异常,便显得愈发忙碌了。

谢琤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禁垣之中,只拢袖立于銮驾旁,与皇帝小声耳语几句,便匆匆忙忙往反方向而去。

萧姝斜靠辇上,本欲摆驾回蓬莱宫去,却又思及那日日跪于阶前求见的孽子,不由得愈发头痛起来。

案牍所剩无几,大多都与谢琤一道批读过了,并无早归的必要。

祝瑛怀抱拂尘侧耳倾听,随即扬声道:“摆驾揽月阁——”

陛下惯常摆驾之所有三,凤仪宫、东宫、揽月阁,谢后香消玉殒之后,惯去的便只剩下揽月阁这一处。

萧姝膝下一儿一女,其实并非一母所出。公主略长太子一年,名曰“萧璇”,小字“琬琬”,系娴贵妃魏挽玉所生;至于太子萧成昭,则为皇后谢瑾所出。

而这揽月阁便是长公主之居所。

他与两位妻子关系都好,其中以魏挽玉尤甚,她天生病骨、性子清冷,见她几乎如照镜,二人同病相怜,不免互生惺惺相惜之情。

魏挽玉红颜命薄,故于难产,萧姝向来珍重家眷,因悲恸久病数月,于是愈发怜爱、宠惯女儿。

萧璇聪颖早慧,而朝廷的风,也早在三日前便吹入揽月阁内。

父女二人各执黑白坐隐案上,一时间偌大殿内便只余下炭盆中微弱的噼啪声。

阁中供暖的炭火乃是御用的兽金炭,燃起来非但无烟无尘,且还伴有丝缕沁人心脾的清淡松枝香。

倚于桌边垂眸沉思的萧璇忽而开口,不经意似的:“父皇,阿霁、弟弟他……当真要去往西南边关了?”

萧姝闻言一怔,连同着探入棋罐的五指也微微停顿,良久才软下嗓音,沉声问道:“……你也觉得父皇做得不对,是吗?”

萧璇轻挽垂落指节的绲金红袖,皓腕乘势递出,行云流水地落下一枚黑子,点着绛色的唇微启一缝:“琬琬不敢妄议。父皇的良苦用心,弟弟总会知晓的。”

萧姝长睫轻颤,无可奈何似的摆了摆头,又缀着她的动作落下一子。

然而未过几个来回,盘上白子便被黑子逼至绝境。

"父皇分心了。"她悄然将双手拢入袖中,又恰好听见门口传来响动,抬眸望去果不其然瞧见自己的贴身女官银朱,继而轻弯眼眸,“呀,是我方才吩咐小厨房做的桂圆牛乳羹。”

银朱手端托盘翩然而至,将一碗热雾缭绕、汤色浓白的糖水奉于桌上。

“听太医说,桂圆有益气安神之效,而父皇又最为钟爱牛乳,便唤他们做了这道甜汤。”萧璇唇边啜笑,面若桃花,“这些天来本便劳累,下棋也费心伤神,父皇身子骨弱,理应多补补才是。”

“恭喜陛下,是位漂亮的小公主!”

萧姝摇摇欲坠的心还未及放下,便听得里间传来宫女惊恐的呼喊,接踵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仿佛决堤洪水般自房中汹涌而出,携着红得发黑的浓稠血浪兜头打来。

他右眼眼睑忽而狂跳,再顾不得多看两眼稳婆怀中的婴孩,也不顾身后花衣宦官的阻拦,旋即破开满屋血气,直奔幔帘垂落的榻前。

“萧、萧郎……”

魏挽玉面容惨白,只艰难地撑起一缝视线,紧紧落于萧姝面上,才安心般扯起一点笑,又就着他托起自己五指的手,拼力颠转腕子反扣住他的掌。

血腥味满溢而出,宛若一柄带锈钝刃,刺入鼻腔、剖开心尖,连帐顶都淅淅沥沥地漏着血线,衬得床上女子愈显虚弱颓靡。

随后那截雪似的茭白手腕,无力地自他掌心垂落,连同唇边的笑意也一并凝固。

长宁宫中分明暖如春日,却温不回她冰冷清瘦的四肢。

明京的雪簌簌飞进心底,似乎连骨血都凉透了,这一年冬,也格外寒冷了些。

他曾以为连春都是冷的。

直至三月春猎再开,他登基也不过才满三年。

摒于西南的利剑宛若一尾毒蛇,只待时机成熟便陡然出鞘,直夺猎物命门。

一支尾缀红巾长箭自树影间斜飞而来,仿佛进攻号角般冲散了队列整齐的人马,一片混乱之中人群渐渐分作两流,心怀鬼胎者亦于此瞬獠牙毕露。

树叶响动如乱雨,百来人马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领头人正是被先帝早早封往西南的楚王,亦是他的三哥萧芩。

两方人马猝尔战作一团,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将足下青草淋得鲜红。

谢琤一面含指唇间吹响音调古怪的口哨,一面提剑斩杀逼近的刺客。

三长两短一转折的哨声方止,便听得远处传来尖锐回响,厚重马蹄旋即响起,遥遥自林场外围而来,正是三年前曾暗中助萧姝夺位的薛家军。

淬满外邦毒药的长刀忽而从刁钻之处劈来,却未能除去他这弑父毒兄、逆道乱常的新君。

谢琤气喘吁吁、半身沐血,毫不犹豫地攥紧萧姝手臂,将他护入身后。

两鬓发白的谢方行见此目眦欲裂,旋即扑身上前挡于君臣二人面前。

谢家暗卫十三正招架旁侧逼近的刺客,被家主此番举动惊得分心片刻,他倏地抽出别于腰后的匕首,斜斜刺入身前敌人胸膛,随后错身将缺漏处交接予禁卫,飞步护往主子面前。

忽听得马鸣嘹亮,蹄声接踵而至,红衣银甲的薛小将军身骑黑马、手提长枪,一阵风似的领军突破重围,直指叛军首领萧芩。

长枪击落楚王一刹,大股鲜血如泉喷涌,倏然泼往营帐入口垂落的厚幕,激起阵阵暴雨滚地似的沉闷声响。

淬毒长刀尽数没入十三心口,带起一片淋漓血雨,持刀刺客肚腹亦被相向的剑刃剖裂,咕啾着漏出大团白膜包裹的朱红肠子,他两眼翻红忽而爆起一股惊人力道,于绝命之前将锋刃猛然贯至深处,一鼓作气刺入后头谢方行右胸半寸,继而颠转腕骨拧动刀柄,绞出一圈血沫浮动的脏器碎絮。

帐间骤然爆出一声凄厉而尖锐的惨叫,肚腹臃肿的华裳女子跌跌撞撞掀帘迈出,嘴唇苍白哆嗦不止,柔美凤目亦含满泪水:“十……父、父亲!父亲!”正是皇后谢瑾。

她惊愕地望着被长刀贯穿的二人,咬唇几度喘息终是大哭出声:“——十三……十三!父亲!”

谢瑾双足脱力,踉跄着抱腹瘫倒在地,哀戚哭声戛然而止,音调陡然拔高扬作一道泣血似的痛叫,猩红黏稠的暖液蓦地绽于她胯间,又被另一股清透水液渲得发淡。

萧姝瞥见她血淋淋的裙摆,头脑登时一昏,眼前也晃晃地发起黑,亦顾不上谢琤攥着自己上臂的手,脱身便去搀扶瘫软地上的孕妻:“……瑾瑾!”

谢瑾受惊破了羊水,被太医、女官扶入营帐,顺利诞下一名健康皇子,有惊无险,母子俱安。

而薛家军与禁军里应外合,不出多时便将逃窜的叛党全部捉拿,萧芩夺位之计胎死腹中,一场血战自此落下帷幕。

薛重云头缠朱红抹额,意气风发地飞身下马,收束银甲内的劲腰微微一弯,便捉起匍匐地上的萧芩,三下五除二将他捆得严实,随即提人步往陛下所在帐中。

萧姝病骨虚弱,去岁才经丧妻之痛,如今又亲眼目睹谢瑾早产,大惊大悲大喜之下,皮肉竟隐隐发起病热,他恹恹靠于谢琤肩侧,小口抿过递至唇边的浓黑苦药,无声听着跪拜身前的薛小将军将外间状况一一报来。

薛重云少年英才,携薛家军护驾有功,当赏。

萧芩狼子野心,害瑾瑾受惊早产,当处以极刑。

还有那些个叛臣,与未剪枝条的盘根错节……

颅内燃起的病火热辣异常,烧得他双眼也微微发起烫,颊边亦飞起潮红。

萧姝已不能思考,薛重云的声音也渐渐飘远,阖眼便见血海咆哮而来,吞噬了唤他“萧郎”的魏挽玉,淹没了哭叫早产的谢瑾。

春猎安然结束,谢瑾亦凤体安康,他却始终放心不下,每日批罢案牍,便直奔凤仪宫而去,如此半年才稍稍松懈心弦,她无奈,只笑他是忧思过重。

自孩童襟间偶然跳出的银坠几番晃荡,随后蓦地消失不见。

谢瑾面上一颦一笑,如此鲜活明媚,却被冰冷井水泡得浮肿不堪,直至多年以后,她不复还的光鲜貌美忽又重现于萧成昭脸上。

太像了,萧成昭与谢瑾……实在是太像了。

萧姝颈间俱是热汗,半梦半醒中忽而听见一声呼喊,他倏然回眸猝不及防对上长子藏火似的目光。

萧成昭瞳色沉黑,显出形状的喉结微微滚动,唇齿轻启唤他“父皇”。

“……父皇?父皇!”

萧姝呼吸急促,霍然自沉梦中惊醒,透着红丝的眼珠略一偏转,便将斜坐榻边面色焦灼的女儿望入瞳底,他挣扎着握起萧璇的手,面色苍白如纸:“祝瑛……琬琬,你去将祝瑛唤过来,叫他带上笔墨来见我。”

蓬莱宫今日不甚太平。

十二、三岁的少年不复以往端谨模样,提着口蛮牛似的倔强劲儿,一把拨开拦于门前的花衣宦官,不管不顾便往宫里头闯。

祝瑛不敢当真拦他,愁眉苦脸地抱着拂尘,飞步缀至他身边,苦口婆心道:“嗳哟!太子殿下!不是奴婢不让您进,实在是陛下有令……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萧成昭额角青筋突兀,腮边也绷得僵硬,他愈听愈觉恼火,随即抬臂猛然击往好端端摆于道旁的缸花,竟是硬生生将那口缸推翻了去。

瓷缸砰然倒地,与面上薄冰一道四分五裂,继而颠出半节小臂粗细的莲藕。

动静不小,将前来阻拦的宫娥们吓得不清,祝瑛见此愁色更深,止不住地暗自叹气。

他浑似只落入险境的半大狼崽,躁动不安地立于一片狼藉当中,针脚细致的锦绣下摆早已被水珠溅得斑驳。

众宫人面上惊疑,纷纷挪步后退,唯恐避他不及。

萧成昭忽而泄出一声嗤笑,仿佛终于寻见发泄口般,旋即夺步往另一缸荷花边儿上走,吓得那头宫女连忙提裙避让。

随后又是一阵惊天巨响,霎时间碎瓷四溅,丁铃当啷迸开数尺远,金砖上水线横流,转瞬裹挟起细小雪粒淌往八方。

他徐徐吐气,唇边白雾涌动如云,雪光映入眸底,其中狠色暴露无遗,未立多时便又大开大合的一顿打砸,活脱脱一个小疯子。

祝瑛心中叫苦不迭,狭长眼眸微微一抬,恰巧瞥见檐下女官竹青倩影,不由得连连朝她递眼色。

绿绮本在侍弄着些花草,却听得庭中传来巨动,循声望去便瞧见这番景象,她眼睑忽跳,随即旋身入殿去:“陛下,太子殿下他……”

话还未说罢,便听得外间大小动静不断,伴着宫娥惊呼,一声压过一声,几乎逼至耳侧。

“随他闹。”萧姝斜身倚靠桌沿,修长双腿亦悠然翘起,他手捧三才盖碗,指尖被热水熨得微微泛粉,“你去忙你的事便好。”

殿门轰然响动,继而接上一段急促步声。

萧成昭不顾祝瑛劝阻一路打砸,恰与正要出门来的绿绮擦肩而过,他怒气冲冲跨越门槛飞步上前,便见父皇跷腿斜坐太师椅上,正低颔轻啜碗中香茗。

萧姝手端茶船,不紧不慢地饮罢茶水,而后款款提盖,簌簌地刮去汤面浮沫。

他始终不曾抬头,连目光都未偏移半分。

萧成昭胸中本便郁有怨怼,见此唇线抿得愈发平直,攥紧的两拳也微微发起抖,他重重咬牙,腮边皮肉也绷得僵硬,旋即偏目四望,毫不犹豫地抄起身旁花几上摆着的青花瓷瓶,扬高手臂便要往地上摔,却猛然刹住动作,复又重重砸在几面,握着瓶身的双掌介于稚子与少年之间,手背青筋毕露,随不稳气息隐隐鼓动。

“砸啊,怎么不砸了?”萧姝盖起茶碗,头也不抬,“方才不是砸得挺欢吗?”

萧成昭闻言倏然红了眼眶,随后砰地跪倒在地:“为什么要赶我走?”

父皇不答,清癯苍白的一双手不断摆弄着掌中盖碗。

“……父皇,为什么要赶我走?”他嗓音嘶哑,双眼也几乎要兜不住泪,却倔强地敛起哭腔,咬牙追问,“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得父皇不高兴了?父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话音落毕,殿内静得落针可闻,萧姝眼皮微跳,心头也跟着一颤,他霍然抬眸,目光触及少年面孔之际,端起茶船的手也猛然停顿,仿佛被摄去心魂一般。

“……父皇,为什么?”萧成昭颤巍巍问道,双臂抻直了支撑于地面,面皮紧绷,眸含煴火,“自打母后出意外以后,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再像宠爱姐姐那样宠爱我了。”

太子眉若柳叶、凤目狭长,像极了生身母亲,面容轮廓却越发显得陌生,每每露此神情之时异样尤甚。

像狼,像谢瑾,却唯独不像他。

萧姝腕骨战栗,齿锋将下唇碾得发白:“……闭嘴。”

“……母后的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被冷落忽视多年的少年宛若困兽,挣扎着怒问出声,嗓音饱含怨愤,几欲破门而出。

“……!”

谢琤适才踏上宫阶,远远便听见萧成昭疯了般大吼大叫,他长眉微蹙快步登上前去,却将自己故去胞妹的名号听入耳中,极度惊诧之下他猛然刹住脚步,夹入臂弯的卷轴也略略倾斜三分,又被抬起的五指稳稳扶住。

他屏气凝神,口鼻间白雾翻腾,万千心绪涌入胸中,化作重重溟海巨浪。

殊与待瑾儿向来情深义重,他只当是萧成昭年岁渐长模样愈发肖似生母,殊与睹子思妻才冷落了萧成昭,又起了将之送往西南取威定功的心思。

如今听来,萧姝冷落萧成昭一事,原来早在谢瑾意外身死起便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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