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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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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所能做的只能是沉默。

所以,当他同遇上了那场叛乱,当他多年后回想起来,这就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疙瘩。

或许,自己那亲人的妹妹柳灵画的死,跟自己也能算上一份关係呢。

就不知柳灵画地下有知,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懦弱、无能的兄长?或者……

在逊帝禪位后,他便几乎不曾跟步人飞有所联系了。那时的步人飞早已是逊帝在李鸿岁大婚时共同赐与的护卫,也是李鸿岁往后的心腹,而身为太子、也不喜欢李鸿岁的他便也自然而然地得跟步人飞划清楚表面上的界线。

直到逊帝禪位十数年后的那一天,已身为一国太子的昔日嶍王世子收到了来自步人飞密发的一封信。

消失已久的竺允道找着了踪跡,身旁还带着柳灵画的血脉。

上头写着的不是「文懿公主」也不是「宰相元配夫人」等恭敬而生疏的词汇,而是「令妹」及「柳郡主」。

太子殿下自然不会不知道步人飞斟酌这样用词的原因,而心里头确实也因此而舒坦、好受许多。在信件中,步人飞似乎与竺允道发生了衝突,双方各受了不小的伤害,然则却也让太子殿下得知了姪女的下落。

他再次查明详细后,便乘着与父皇独处共商国事的机会告知了天子此事,而也看见天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于是,太子殿下又在天子的允诺下将此事密稟不时仍会为此事感伤的皇后,而这一家子的核心角色也都终于舒顏了。

太子并未告知天子此事的消息来源来自步人飞。

而步人飞此后也偶尔将一些任务中所见所闻的异状告知太子,他曾在信中如此说道:他乃朝廷之部属,非李相之爪牙。

而经由种种情报的得知、蒐集以及再确认后,太子不意间将整部宛若戏剧一般的佈局拼凑了出来,也就是如今的样貌。他将此事奏明天子,而天子也回与自己儿子自己这些年来的佈局。

父子二人上下一心地共商大策……

太子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看似处处以大局着想的父亲,压在心底下的那腔热血气慨至今仍未被浇熄。

而步人飞──

「想不到你如今在相府当真成为得力的臂膀了。」竺允道身在相府的私牢里已有多时,但那倨傲的模样却是丝毫未被磨灭。「步兄,可还快意否?」

步人飞隔着铁栏杆看着自己往日熟悉的人,脸上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道:「竺兄弟这样说便是。」

竺允道看着步人飞的模样,心中升起了一些疑问:「步兄来此,总不会是来看竺某的牢房舒适与否吧?」

步人飞忽地笑了几声,道:「想不到你竺允道也有今日,因此步某是来看笑话的。」

竺允道知道此话并非步人飞真意,也说笑道:「却是竺某以为会被关入皇城中的死牢呢,想不到却是被请入了比寒舍还要更加精緻的地方来!」

「李相安排可是用心良苦。」停顿了一下,步人飞更正了自己的话:「是用心过度。」

「那人一向便是如此。」提起李鸿岁,竺允道自然是不怎么开心,但他却也没小家子气到那种无法跟人谈起他的地步:「怎么,步兄满腹心事却不知从何说起?」

步人飞道:「竺胸,你知道旧事要重演了吗?」

竺允道的嘴角牵起了一抹神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步人飞沉默了会:「但你却还在这悠哉。」

竺允道淡笑:「那么步兄要叫我这囚徒往哪去呢?」

步人飞道:「没让你往哪去,但你却神色自若。」

竺允道看着步人飞的神色,将他的神情藏纳心中:「这处相府是安全或是危险,总不会是由我做主,况且竺某不知外面的世道如何了,自然是万事不惊。」

「就连郡主的女儿身中七奇香之毒你也能如此安泰吗,竺兄?」

竺允道心口一凛,却又在转瞬间舒展开来:「你能这么说,就代表『小女』早已脱离险境了。更恐怕,最少皇上和太子都已经知道了她所有的事了。」

「不愧是竺兄。」步人飞道:「这次的事,李鸿岁一个字也没瞒着我,但他却是在牛皮鼓里的一枚聋哑棋子。」

竺允道淡然:「那,又怎样?」

「意即,」步人飞道:「你答应李鸿岁会替他完成的三件事情,不但第二件的比武完成不了,恐怕还会替你留下杀身之祸。」

「那么,你从李鸿岁那里知道了多少事情?」竺允道的神情闪过一丝轻蔑,被步人飞轻而易举地纳入眼中:「步兄又怎么知道我答应他些什么?」

步人飞道:「李相曾言郡主出嫁时,你送给他作为新婚贺礼,就是帮他完成三件事。」

竺允道露出微笑:「所以你相信了?」

「所以我不相信。」步人飞道:「你对李鸿岁的了解或许仅止于那段时日,但在往后近二十年的时间都是我盯着他的。」

盯着。

对于向来谨慎用词的步人飞而言,这句话无疑是向竺允道明白表示了自己的立场。然则竺允道却听若罔闻:「那么,步兄觉得该是什么样子?」

步人飞微慍:「竺兄当真要守口如瓶?」

竺允道哼笑了一声,道:「事实上,根本没有这回事。」

步人飞一愕,道:「没有所谓三件事,那又为何要受制于李鸿岁?」

竺允道笑道:「没有受制于他,哪能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要找我去完成根本不需要我做的事情?」

步人飞拱手,以认真而谦逊的神情道:「恳请竺兄示明。」

「那三件事可有可无,我并未言明可以为他做事。你们都把李鸿岁想得太聪明了……应该说,当年的我年轻气盛,也确实在栽在他手上几回过,」竺允道停了一会,道:「然则近来由于步兄的关係让我不得不与那人再次接触时,一切才明朗。」

步人飞道:「所以,竺兄可确定将不再受到李相威胁?」

竺允道点头:「本无此事,所以理所当然。」

步人飞嘴角牵了牵:「看来竺兄的虚晃一招可是让李相惦记在心里近二十年。」

「如此,虽然竺某还不清楚步兄你有什么打算,但……」竺允道的话中似乎带着玄机:「总该安心了吧!」

「当然,」步人飞道:「步某绝不可能让自己走险棋,尤其还是与竺兄当对手……甚或共同奋战。」

竺允道听着步人飞的话忍不住笑了:「看来那时我俩两败俱伤之事让步兄你耿耿于怀啊。」

「那时与竺兄兵刃相向乃……就算一言不和吧!」步人飞本想解释,但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总而言之,步某明白了,此次将要再次生乱的事情或许竺兄不想明白,但步某以昔日同为护卫的弟兄情谊告诉你:这相府亦极可能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这我明白。」竺允道这么说着:「竺某虽在囚笼,但尚有能力自保,倒是步兄你得亲身涉险,可得千万小心。」

步人飞点了点头,也道:「竺兄也请保重。……郡主的千金,已有人照顾安妥。」

「多谢了。」

目送步人飞离去后,竺允道则回头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若依照步人飞与自己的一席对话而言,恐怕天子就要对当初所有的始作俑者来个逐一清算了,身为天子不若当初为王一般,要忍下的事情远比以往多上太多……若当今的天子还是往日的嶍王,竺允道不禁开始担忧:恐怕这一次的动作,会让那些隐匿暗处、侥倖着已然安全无虞的「馀孽」们亦被摊在阳光下……

一一处死。

他所明白的嶍王,是个大器大量的人物没错。

但他所明白的嶍王,亦是一个是非分明,并且能够为了整个嶍王府上下周全而现出残忍爪牙的角色。

尤其在如今,嶍王已非嶍王,而是权倾天下的一国之君。

若此……或许可猜想当今天子为了今日,佈局了十馀年。

而今、而今。

竺允道细细想着每一分一毫的细节,包括李鸿岁时而向自己挑衅时所不意透露出的消息。

越是如此想,他的神色越加凝重。

恐怕这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外族与否的问题了。

应该说,即将来临的兵祸,恐怕就是「祸起萧墙」四字而已。

然则……

得到了这个结论的竺允道,反而不想匆忙地离开这个于他而言并无任何拘束力的牢笼,而是闭上眼睛,开始纳气养神了。

柳红凝在这等待面圣的「无聊时间」玩得可开心!

由于宫里头的人说了,只要在这一个特定的院落内活动都是无所谓的,因此也由着柳红凝在这儿悠哉间绕。

楚沉风、杜旬飘和墨轩雪三人各有事情被找了去,虽然只留着柳红凝一人,但不知为何宫中遣来伺候的奴婢们似乎特别放心,只是默默地跟在红凝身后不远处,并未多加规范她的去处。

柳红凝一下子在这处赏花、一下子便又跑到另外一处看鱼,甚至还施展轻功一跃上树、眺望宫中景色,完全都不像个大病初癒的人一般,玩得好不开心!

柳红凝一会在这儿绕绕、一会又那儿逛逛,不知不觉却已消磨了不少时间。而这时,她才刚从池子内偌大的锦鲤身上移开了目光,却见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来到了自己的身侧。

柳红凝疑惑地看着妇人,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好,而她身后跟着的那些宫人们却都一应拜倒在地,大声请安道:「皇后娘娘吉祥。」

妇人面容慈祥,摆了摆手道:「免礼。」后,便看着柳红凝道:「你可是待会要面见皇上的那位孩子?」

皇后?

柳红凝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像身后的宫人们一般拜倒行礼,因此也只是做了个晚辈对长辈的手势行礼道:「是,晚辈柳红凝……见过皇后娘娘。」

「柳红凝?」皇后的心中似乎明白了些许:「是个好听的名字。如何,宫中的景色还美丽吗?」

柳红凝看见皇后如此亲人,因此也就顺着话头开心地道:「很漂亮,有许多花花草草是我从前见都没见过的!」

皇后笑道:「你若满意,或许本宫能请示皇上,让你多住一阵子。皇城很大,或许能让你玩上几个月。」

柳红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皇后娘娘美意,但是等到明日过后,我还得回家呢!我在外头这么久了,爹肯定想死我了!」

「喔?」皇后微微地笑着:「你的爹是……」

柳红凝想着自己非竺允道亲生之事本来就不是个秘密,于是道:「是收养我的师父,是红凝的养父。」

皇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亦不再追问下去:「那么你原本住哪儿呢?」

柳红凝不假思索:「长安村边的山上。是在长安镇不远处的村落,一个乡下地方,一年四季的风景都挺美的!虽然花样没这里多,但是很是宜人。」

皇后伸出了手,笑道:「本宫少出京城,也不知外头的四季景色变化如何,你能与我说说看吗?」

「好呀!」柳红凝顺势搭了上去,两人就这么聊着、聊着,一面有说有笑的,直到楚沉风回到这个院落时,看见两人和谐并立的模样而暂时停止。

柳红凝瞧见了楚沉风,笑着道:「楚大哥,你回来啦!」

楚沉风本来严肃的眼神升起了一些疑惑,而后又看见皇后向自己投射的沉稳目光而释疑:「参见皇后娘娘。」

「孙儿免礼。」

「孙、孙儿?」柳红凝的反应很快,而后用着奇怪的目光道:「楚大哥,你究竟还藏了多少东西在心里啊!」

楚沉风无奈道:「你也没问,我能主动告诉你些什么?」

皇后在一旁缓颊:「红凝,沉风他自小便是如此被教养的,这也是他们该有的规矩。」

柳红凝噘了噘嘴,道:「反正楚大哥还是楚大哥就好!别跟我说哪天其实你是假的楚大哥便罢!」

楚沉风失笑:「这却是不可能!……好了,红凝,我们得去面圣了。」

「好吧!那……」柳红凝转头看了皇后一眼,道:「皇后娘娘,谢谢你跟我聊了这么多好玩的事情喔!我得先走啦!」

皇后笑道:「好活泼的孩子,往后若有机会、本宫当要与你再聊上一会儿。你们去忙吧,正事要紧。」

楚沉风行礼道:「孙儿告退。」

两人离去后,皇后只是紧看着柳红凝的背影而无法离开目光,随后,她向身后一名跟着她数十年的老婢感叹道:「你看,年轻人,真好。」

她无法对任何人说出什么惊人的事实,因此也只将那极像是自己死去女儿的红凝每一句话、每一举手投足都放在自己的心中。本来,她还盼望着是否能在往后将柳红凝留在宫中呢?但想起柳灵画的命运,虽然此一时、彼一时,但她却永不愿自己的外孙女再重蹈过去的覆辙。

一如,自己根本无力阻止的一切一般。

看在眼中的,能懂比不懂还要痛苦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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