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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还尚好,不像荀公子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们这些都是以物喜以己悲的俗人,不能与唐公子作比。唐公子逍遥归逍遥,但别忘了正经事才好。”
唐渡函知道他话中有话,只能说:“近日里来并未机会。”
“唐公子莫想做得过且过的敲钟僧,机会转眼便有。”
说完荀驿杨悄声先行一步进了宫门,这边留唐渡函时时望青天,时时忘宫墙地走进翰林院。
郭尚仁已经在提笔抄纂,唐渡函落座未几,便见钱监事信步过来,“唐大人前几日整理的诗文经书下官已看过了,实在妙绝。人言能者多劳,因此下官命人这厢新从库房取出一些经文诗卷,劳烦唐大人多多费心思了。”钱监事一面打着官腔、行着官礼,一面让随从的太监搬上来一大箱子的古籍运到唐渡函屋内。
唐渡函余光瞥了眼郭尚仁,见他依旧提着笔,眼皮子也不曾抬下,“钱大人客气,这本是下官份内之事。”唐渡函冷着脸作揖,心里暗想,“这古今人性毫无变化,翰林院中这一套与自己初入办公室那一套并无二致。”
待及钱监事一行人出了门,唐渡函复坐下翻阅经书,强抑着胸中怒气,直至一日结束也未与同屋的郭尚仁打过半声招呼。
唐渡函从翰林院回致宁庐时,归云已换上棉质浅草色的便服,小松足下也换了新鞋子。
“今儿小松哥哥开始还不肯买好的,说浪费。我说公子是吃官家饭的人,这点小钱不算啥,他半推半就才同意呢!”看见唐渡函进屋,归云打着话茬儿笑着说起来。
“你如何知道我在哪里当差?”唐渡函沉声问道。
归云见势立马软起语气来小声说:“小松哥哥讲的。”
晚间小松来唐渡函房里提热水,唐渡函放下手里的书说道:“归云到底是半路子来的人,不要让她知道太多,平日里只养着她做做杂活便是。”
小松心里一噔,心想唐渡函这是指鹿为马,表面上说归云,实则说自己小松是荀府半路子跟着的人,“人言‘疑兵不用,用兵不疑’,归云既已住在致宁庐,绝对一心想着公子,公子若信不过,给点银子趁早打发出去便是。”
唐渡函手里握着《放翁词集》,抬眼看了下小松,说:“原不是不信,只是往后里对外说话应半真半假才是。”
小松应了话悄声退了出去。
又过半月,便要到喜帖所记佳日。
“公子,小松哥哥昨儿得了风寒,他叫我明儿和你一起去。”
“嗯。”唐渡函埋手试卷中不曾抬头,“归云你寻个大夫瞧瞧。”
“已经找过了,大夫说躺几天就行。”
次日即是良辰,唐渡函身后携着归云一道入了荀府。
满目望去,荀府上下一片喜庆。大小高低各色轿子一簇簇都压在门前,水泄不通,四下里人人皆是张灯结彩之势,好不热闹。夏景六月里天色一派晴和,只道天公也做美。
排着队纳了请帖交了送礼方才进得荀府大门。荀驿杨一身红装不断地笑脸作揖。
“公子不过去拜喜?”归云一旁吱声道。
“人太多,等会。”唐渡函一壁答话,一壁在大厅室内角落寻个椅子闲坐着。
原本就十分倜傥的荀驿杨缘着红装吉服衬得更加风姿多彩,围在一群人之中,煞是夺目,眼角瞥见唐渡函进了屋,信步走上前来:“唐公子不喜热闹,今日强邀了来是在下不是。这是唐府上新进的丫鬟?以前倒没见过。”
“前些日子才来的,荀大人久不上蔽庐,因此没见过。”唐渡函并不起身,只坐着答荀驿杨话。
“哈哈,唐公子聪慧俊俏,手下人也个个伶俐巧样。”
“荀大人说笑,我这小丫头都已经满脸羞红了。归云,你先回去,路上再寻个大夫给小松好好瞧瞧。”
“那归云先走了。”说罢小步匆匆走出去。
“这妮子倒瞧着可爱,怎么羞得满脸红?”
唐渡函方才起身,抬眼说:“荀大人风流,今日刚成亲,何苦还要来招惹我手下小丫鬟。”
“唐公子见怪,”说罢荀驿杨压低声音凑到唐渡函耳边细语,“今日三皇子、六皇子一行人都会过来,你给我好生备着。”
唐渡函闻言剜了荀驿杨一眼说:“什么备着点?备着往人家床上爬?当初只说好日后在里面搭桥牵线,不记得在外头还要有什么接触。这几日那里面都不过是些酸腐文人倾轧的蒜皮小事,因此也没什么好为荀大人做的,荀大人要是等得不耐烦,早早地另寻别人。”
荀驿杨听了也不恼,只说:“好好认清了几位皇子,日后里面有的是机会让你效力的。”
“还有没有空房间,这里也太吵了些。”
“你以前住的西厢房一直空着。”
“明白,我自己走过去就行,荀大人还是好好会会宾客为是。”唐渡函说罢抬步就走,心下想着荀驿杨为人实在可鄙,自己在西厢房睡到宴会散了最好。
绕过回廊,又是旧日西厢模样。唐渡函眼看着房内那书桌上自己当初抄誊的字书还在,转眼来到这陌生年代已有大半年,从闲月阁到翰林院,如今真是出油锅进火镬,心下一片心酸烦忧。见墨砚已干,唐渡函不觉缓缓研起墨来,瞧着尚有空白宣纸,想着这几日连番不顺心之事,提笔写道:“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闻声屋外头越发吵闹,想是新一波人马道贺而来,正是朱自清“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心态浮上,提笔在纸上又附注一行:“那处新婚时,我方备寂寥。”突觉昨夜倦意袭来,伏在书桌上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