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有仙人南行千万里 1(1 / 1)
撤出龙窟在外等待的安渡山从未有过如此心焦的时刻,天色渐晚安字营一早就扎好了军帐,非是战时也不用担心生火做饭暴露了行踪,将军帐里做好的饭菜凉了就回锅温热,盛出来又放到冰冷。如此反复已经三次。“大将军当年打了无数次败仗,人家都叫常胜将军,大将军自己个儿却说自己是常败,类似给人家围困三天,险些连命都丢了的危急情形都历经了不知道多少,又何曾见过大将军如此坐立不安。”元翔看饭菜摆在帐中又要放凉,就跑去龙窟洞口,安将军还是没有要过来吃饭的意思。恰巧安字营统领高挥平巡防过来,元翔就跟高统领说了,想让高统领去把安王爷请回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从旧唐至今被人叫做常胜将军的没有几千也有几百,现在那些个常胜之人大概都死光了吧。安将军还好好的活着,还成了北疆的南院王。”元翔扶着额头忍不住叹气,这帮糙老爷们的除了带兵打仗脑子里还能不能装点别的?安王爷担心小少爷的安危急得连饭都吃不下,老道士张铭钧从龙窟里出来就没了人影,你倒是还有心情跟我讲啥死光了讲啥好好活着,真不是在一条线上。“我其实是想让你去把大将军请回来,饭菜都重新热了五次,再这样下去饭菜就坏了。”“坏了就重做呗。”“我是在乎那点饭菜吗!安王爷从敦煌一路到这深山老林里,至今都没有吃饭,饿出个好歹来回去霍安两位将军还不得活活剥了我!”元翔实在没办法跟高挥平这种脑子不转弯的粗人耐心说话,瞪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另一边张铭钧从龙窟里面出来是使了尿遁,安渡山左等右等,三等不见动静必然会找来质问,可张铭钧身在龙窟外面对内里情形同样不知分毫,安渡山问起来也不好敷衍,那就干脆远远的躲开。张铭钧顺道真的滋出一泡尿,甩干净后便找了个还算平整的石头盘腿坐下。算来自己离开武当已经月余,也不知武当山上一切是否安好。上任老掌教也就是自己的师傅,掌管武当山一辈子也就临了跟宁逍遥对那一剑才显露了其天道巍巍。在那之前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众师兄弟都觉得老掌教更像是农家老翁。自己年轻那会性格张扬,被老掌教带上山其实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武当峥嵘说出去是很好听,但那都是外人中的景象。反正自己第一年在武当山上真是快要淡出鸟来,整日里除去习武修道,还要开辟了田地自给自足。老掌教种庄稼绝对行家里手,何时施肥何时浇水,间苗打谷样样精通。张铭钧那会儿就老说老掌教是天生的庄稼人,当武当的掌教才是屈才了。老掌教就说,道士也是人来做,不过是要比常人多了修行,但归根结底也是人。老掌教总共收了五个徒弟,张铭钧排行第四,现在担任启元国师的张福兴是小师弟。但掌教之位却是张铭钧一上山的时候就定了下来。长兄如父,其他三位师兄除了照顾张铭钧的日常生活也替师傅分担了传道受业之责。也许师傅下山就是为了找个人接替他的掌教之位,而那个人恰巧就是他张铭钧。跟宁逍遥一战后老掌教乐呵呵的去侍弄了自己开垦的菜园子,去武当大小山脉看了一圈晚辈弟子,然后回了武当金顶吃完了早上的剩饭。作为旁观者的张铭钧此时已经在武当修行了半百年岁,除了世人公认的武道修为冠绝天下,性格做派也跟老掌教越发相似。待的世间越长,就越不愿下山了。三年后,老掌教跟张铭钧同去武当飞涯。“从你上山至今已有七十二年,武当山还是武当山,你可觉得腻了?”老掌教跟张铭钧并肩而立,两个老人对着武当云海,极远处渐有曦光。“武当还是武当,不过日日不同景还算有趣。”张铭钧老实回答。“不光是日日不同景吧,我种的菜也挺合你味口。”张铭钧嘿嘿一笑,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刚上武当山那会儿。“师兄弟们嘴馋,下山一趟不容易,师傅栽种的菜您自己个儿也吃不完,我就拿了些做点可口饭菜跟师兄们一块吃,师叔也吃过。”“哈哈哈,我闲来无事栽种些蔬菜瓜果,可有说过不让你们吃?是你们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小偷,每次去摘还得趁半夜,黑漆嘛唔的也踩坏了不少。以后想吃了只管去,不用躲着背着。”“是师傅。”“不过今后那菜地就要靠你来打理了。”“师傅不能再多待些时了?”“总占着位置也不是办法,老人家早晚要退开给年轻人让道,是时候了。”“师傅这话讲的不地道,给年轻人让路那直接让到孙子辈去了,我都已经胡子花白,哪里还能看得出年轻。”“心态,心态年轻。”老掌教呵呵一笑。“别老守在山上,也要时常出去走走。”老掌教说的累了干脆一pi股坐下来,青石板上整日风吹雨打,倒也干净不用担心弄脏了衣袍。“是,师傅。”张铭钧在山上年纪渐长,性子倒是沉稳下来,但脾气依旧,今日难得低眉顺眼。“我当初可不就是在山下跟你遇见,就认定了你来继承我的位置,希望你以后在山下也能有这样的缘分。”老掌教絮絮叨叨,大小琐事说了好一会儿。张铭钧就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应上一句,也会提醒师傅,毕竟老掌教年纪在那里摆着,很多事也记不清了。到了后来老掌教兴许是说的累了,渐渐的睡着,依稀还有轻微打鼾声音。再到后来就渐不可闻,没了动静。张铭钧一直站着,站在师傅的身后,山风迷眼,张铭钧低头便有眼泪流淌下来。“师傅慢走。”泪眼迷糊中张铭钧低声轻语。之后排行第四的张铭钧便成了武当山的新任掌教。也恰是那一年,启元李显继大统登帝位。张铭钧神游物外想起了那些个往事不由得叹息。这一辈子活到现在也差不多算是到头了,自己百年之后双腿一伸大可以撒手不管,可就是要苦了山上那些后辈。
启元李显皇帝庙堂上有王明阳杨问远两人,所谋划之事成与不成自有后世评说,但不论怎样每往前一步都会有无数的人命垫在下面铺路。如今天下四分,北疆启元各占其一,西蜀气运凋敝,能不能有人扭转局面还未可知,唯独西河州所处,怎么着都是个死棋。纵然安渡山兵马富足人心所向,又有谋士兰元亭从旁辅佐,但依旧逃不过治标难治本,西河州地势狭长,战略纵深空间不足,根本就没有太多辗转腾挪的空间。况且北疆想要出兵南下,有一个能征善战且跟启元有灭国仇恨的南院大王凭什么不用,两方一旦开战西河州必定首当其冲。因此短期看来天下四分,可说到底还是要看启元北疆如何经营。至于张铭钧担心的,老道士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反正该来的总会来,天下分久必合乃是定势,江湖中自己跟文空老和尚已经种下了种子,今后长势如何收成如何那就不是自己能cao心的咯。张铭钧接着洒然一笑,继而拍拍pi股从坚硬的石块上跳下来,毫无仙家风范。“走,咱也进去龙窟一遭,去接回我那乖徒弟!”————————————————————————木三千头痛欲裂,但更令他心惊的是眼前红衣的凄惨状况,简直都要衣不蔽体不说,光是小腹被一刀贯透鲜血正顺着刀身往外流淌就让人看的心惊胆战。偏偏红衣几乎就是跪在自己身前,光洁的额头距离自己不过方寸,几绺头发垂下来慢慢摇晃,伤成这副惨样红衣却还咧起嘴角微微笑了出来。“你笑什么啊!”木三千很混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昏迷了两次,更不清楚自己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但他认得插在红衣小腹上的那把刀,那把属于龙殊的疆刀。“谁来救救她!快来救救她!”木三千依旧没有摆脱囚字诀的束缚,宋知命颓然倒地后喘息好久才恢复了些许的力气,但他都顾不得从自己的眼睛鼻孔里面渗出的鲜血,连忙踉跄着跑过来。“你们谁来救救她啊!”龙殊退后几步漠然的站在一旁,一个奴婢死士的生死根本就不能让她放在心上,让她心生犹疑的是该如何处理木三千。若是带着他退回去路上再生变故,他们几人可就难以承受了。东皇太一转过身去,他的内心同样很挣扎。稍作犹豫后东皇太一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握紧了青钢剑走向木三千,他要把气机囚笼给破掉。青钢剑刚一抬起来旁边的龙殊眼疾手快从腰间抽出短刀抵在剑身,压制住了东皇太一。“你可想清楚了,还不能保证自己安全之下把被白蟒气机侵占了身体的木殿下放出来有多危险,你应该领教过了!”“是啊东皇兄,今日际遇实在离奇,我等凡人揣测天意实在是痴心妄想,还是稳妥一些的好。”宋知命来到两人身边也拉住东皇太一开始劝阻。“她都快死了!你们为什么不肯救救她?”木三千几乎都快哭了出来,声音里满是哭腔。“殿下不必央求他们,红衣本就是该死之人,苟活至今已经很满足了。”木三千近乎乞求不过是想要救红衣一命,这是红衣多年来少有的温暖感觉。上一次是因为安王爷说的一句“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不会让你再挨饿了。”殿下果真性情纯良。红衣笑的更加开心了,不过鲜血又从嘴里涌出来,模样更加凄惨。“咱们原路返回吧,回去只需把里面的状况告诉安将军跟张掌教,相信张真人能有办法处理好。”宋知命稍作整理,龙窟事尽还是及早离开的好。“咱们早点回去告知,张真人也好早一分前来救援,再拖下去两人只会更加危险。”宋知命终于说动了东皇太一,三人说了句后会有期便转身离去。“你们三个乌龟王八蛋见死不救,老子不要你们帮忙!”木三千恼怒至极,三人中东皇太一稍觉愧疚,但仍然没有停留。“我就要死了吧,殿下。”红衣笑的凄惨,但人到了临死似乎胆子也大了起来。“红衣自六岁便跟在安将军左右,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安将军曾说等我长大了便给我找个好人家,去过安生的日子。红衣不敢奢望,可到了临死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呢。”红衣身体渐凉,说话的声音也细小如蚊。“好好,你别死,你别死,等出去我马上就让外公给你找个好人家,不行你就跟着我,我跟你过日子!”木三千年仅十岁,世事懵懂,都不太明白红衣说的那些,但他在龙窟里是红衣一直在保护自己周全,甚至身上挨的那一刀都有可能是替自己受过,孩子心思总是单纯,他不愿意看着红衣慢慢的死在自己眼前。“呵呵,那奴婢谢谢殿下。”红衣嫣然一笑,倾国倾城。三人渐渐远去,宋知命一声轻叹,悄悄的捏了个手诀。木三千身上的束缚忽然减退,继而便消失不见。木三千来不及想是什么原因,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就扑到红衣身边。“我们出去,我师父是武当掌教,我外公是西河州大将军,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木三千使出全部的力量想要把红衣搀扶起来,红衣渐渐昏迷身体瘫软,压在木三千的肩上几乎要把他全给盖住。“你可真沉,等你好了可要减减肥。”木三千努力把红衣靠在自己背上,一边还哭着抱怨红衣太过沉重。终归是力有不及,木三千刚抬起一步就一个恍惚眼看就要摔倒。不过没有,一只大而有力的温暖手掌及时出现,托住了木三千摇摇欲坠的身体。“师傅,你怎么才来啊!”木三千看着眼前忽然身形变得无比高大的老道长,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