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1 / 2)
叫喊、奔逃、鲜血四溅,从湖中心向四周扩散着。爆炸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整座岛屿几乎被夷为了碎石,湖畔四周的灯也响应着一一炸开,在月色下绽放出了烟花与火焰。
在中央那座凤凰灯爆炸的一瞬间杨戚就抱着闻道往外跑去,但随之而来的不间断爆炸却发生在四周,楼房倒塌,飞石四溅,他只来得及把闻道护在身下就被炸飞了出去,随后二人被碎石压倒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祁镇灯会发生大爆炸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四周,但没有人有心情在意这微不足道的一角,与灯会一致的火焰在各个地方蔓延开,战争的号角再次覆盖在这片地区的没一片土地,国家之间不再留手,似乎要把这几十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只过了一晚,各个国家之间的军队全部集结在这片刚刚恢复一些的土地上,比起之前的枪剑弩盾,火药的首次登场,便展现了无可睥睨的破坏力,尤其是当数个国家都拿出来作为奇袭武器时,各方再也无法收手,短短一个月内无数城镇村落消失,大地变形,河流干涸,旱灾和瘟疫随之而至。
杨闻道躲在一片角楼倒塌的废墟夹缝中央,避开了两个北方辽军小卒的探查,在确定他们离开后,他慢慢探出了头环视四周确定情况,随后一点点爬了出来,往反方向跑去。跑了一段时间又看见一片废墟,他马上又钻了进去,找了一个透气和隐蔽性都可以的地方准备歇一下。
他是在半个月前醒来的,当时是在林中的一个木屋躺着,旁边放着一碗水,在花灯炸开的一瞬间他便晕了过去,不清楚后面大声的事情,原本想着应该是老爹把自己带了过来,等老爹回来再说,但远处传来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他端起碗一饮而尽又把还有热气的碗拿着窜到了房梁上。看着几个打扮怪异服装的男人踹开房门翻了翻空荡荡的柜子便走了才松了口气,但一下看到被翻过的被子觉得那些人应该很快会反应过来,果然又听到同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那些人又回来了,他们发现了破绽,知道这里刚刚有人想再仔细查一下,他只好一把推开房门趁他们还没靠近往反方向跑去,他看那里是树林,也正好方便隐藏身形,但陌生的地方加上被人追很快迷失了方向,这才一点点流落到了这里。
杨闻道这几天一直在翻找这些废墟残留的食物碎渣并且靠着这些废墟隐藏自己不被各式的军队发现,同时在找回去木屋或者曲流沟的路,但完全没有线索。他记录着在各地遇到军队的频率和数量,往人较少的地方走去,终于在三天后找到了一个百姓的聚集地,这里都是各地逃难过来的,绝大部分是老人和中年男人,青年和妇女一般军队跋涉经过都会被征集以做军资,只有这些人才有可能留下了,这还是碰上军风好一些的队伍,大部分还是被杀了。
闻道没有第一时间去里面,他先是在周围转了一圈,跑了一天看了看各个方向的情况,发现这里周围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废墟也没有,荒凉地让军队都不愿意过来,却也正好证实了这里比较安全,这时疲惫许久的他终于放下心在附近的一处土坡下用杂草掩盖了起来钻进去真正睡着了。这几天一直紧绷着神经让他忘记了自己只有六岁多,如果不是跟着老爹锻炼过也绝对撑不下去,现在一放松直接昏睡了过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闻道不清楚自己的运气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刚刚找到一个好点的地方能休息一下,刚醒来想伸个懒腰就被远处的马蹄声吸引了注意。抬头一看,那群百姓已经四散奔逃,来不及多想他也只好混在人群里往外更远处跑去,但两条腿无论怎样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所幸后面的追兵也只有几匹马,但这时候也已经追赶上了人群挥刀不断砍杀起来,这些老弱病残本就是四面八方逃过来的,现在更别说有人去阻拦了。
闻道本就在外围,现在是跑的最远的一波人,他一边跑着一边猜测追兵的身份。看着他们身上没有统一着装,马匹也是货用的大小不一,几个骑马的人技术也不一致,有的还会被摔下来。他怀疑这些人是趁乱聚集起来的匪盗,正好这里不是任何军队的正常路线,来这里捡漏也属正常,是自己前几天太累忽视了这点才导致陷入这个局面,幸好他们人不多,只要自己别被后面的人超了过去就还是比较安全的。刚想到这里前方冒出了更大的响声,一群身着银甲手持长枪的骑兵向这个方向奔驰而来,领头的是一匹赤红色的高大马匹,一面容刚毅的青年一手牵马绳一手持长枪冲在最前方,刚想着有一线生机的闻道现在彻底绝望,但无论怎样都不能放弃,他正打算看一下有没有其他路线却见周围的百姓脸上反而没有被堵的恐惧,都转变了表情高兴地笑了起来,甚至有的人喜极而泣向那些银甲骑兵跪了下去。
闻道见状也不急着逃跑,看着骑兵越来越近然后分成两道绕过百姓向匪盗包围过去,眼看骑兵冲着自己而来只好后撤,但两面再次各冒出十几个骑兵把他们的后路堵死,见此状况马上全部举手投降,只见刚刚那领头的青年转头直接挥手下砍,其他骑兵便开始一刀一个往内收缩,闻道正看着,刚刚的青年骑马走到他身边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闻道感觉一只覆满老茧的手盖住了眼睑听见青年那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孩子别看,晚上会做噩梦的。”
杨闻道后面跟随当日的骑兵一同行动,那日在肃清了劫匪后,那青年将领便松开了闻道的面前的手,转身向那些流民说到:“各位,我乃苍国于清旻郡驻守的银骑军统领韩卫,现受命回国,将驻扎此地半日后便继续往苍国行进,此地暂时已经没有危险,如果原意的话可以随我军士前进,待到有城池之处再自行离去,但如今各军纷乱,中途或有更为凶险之战,我等也无力护你们周全,如何决断自行考量。”
当日只有几个人跟着银骑军前进,大部分还是选择苟命于此,如今已经过去两天,闻道和韩卫统领同吃同住,也从他那里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眼下工有十四个国度的军队都在此地,有的是如银骑军一般,因多年前的战事作为胜者驻扎于此,有的是浑水摸鱼在最近才进军的,各方势力爆发了无数冲突,有结盟共事也有因此结怨拼杀的,苍国几年前刚刚发生宫变,他们这些人本是上一任皇帝的亲卫,之前的老统领正是韩卫的父亲,因当年受困外地无法回援,得知老皇帝的死后便也自刎追随,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韩卫当时只有十二岁,虽自幼习武但依旧年幼,若不是有母亲陈英相助这银骑军早就溃散,就这样也是在陈英向新帝以命相逼才落了个外放的结局。这些都是闻道从其他军士中打听到的,这几天闻道还和那些军士学了各种拼杀技巧,这里的军士看这么一个刚刚七岁的小孩子无依无靠流落在外,并且异常懂事还会一些武学技巧,他们也是疼惜得不得了,毫不设防。也是在军士们问闻道年岁时他才想起来,前几天正是自己生辰,那几天自己刚刚从茅屋跑远一些,完全没注意自己又大了一岁。
他借了军士们的简易地图看清了自己的位置,本想看更准确的军事地图,但毕竟是机密所在,韩卫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尽管现在他只是个小孩子,但军令如此。不过简易地图也足够看清他如今随着银骑军的路线,离自己家里的位置越来越远了,他想过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路线,一路摸索过去迟早能回去,但越了解如今局势,越觉得离开了银骑军自己活命的机会越少。他只好先跟着他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又过了半个月,离天灯爆炸自己与老爹分开已经过去两个月,如今气温也不断升高,周边的花草长了出来愈加茂密,不断北上,中途也碰到过其他军队,但看到银骑都远远绕开,毕竟这一只军队不影响他们敛财而且实力强悍不好啃,中途只顺手灭了两次游匪救了些流民。
又这样半个月,闻道和那些军士已经熟稔无比,但明日便到了一处大型城市——烟城,这里地势陡峭,烟雾缭绕实在不适合行军,韩卫打算绕开,但这是最大的一座没有被军队占领的城池,而且当地的守军领袖赵珂也是韩卫熟人,幼时还受过其教导,后借政变之机远离了苍国权利中心来这里养老。韩卫清楚这是乱世中三不管地带里最安稳的地方,此地易守难攻,并且因赵珂老将军名传整个苍国若此地有难连皇帝也会支援于此,没有哪个军队会不开眼肖想这里的资源,便和剩下几个跟随他们的流民说清了情况,这次所以人选择了离开,包括闻道。
闻道考虑的更多,他了解到银骑军本身并不受苍国皇帝所喜,只是因为韩卫家族的关系放其生路,如今回苍国指不定还有不少麻烦等着,不如留这儿,等时局稳定就往回走。
韩卫带着几个军士护送他们一路进了城,把其他人放在了客栈中向赵老将军所在的将军府拜访,同时带上了闻道。韩卫想着闻道再聪慧终究只有七岁,独自一人自己实在不放心,若赵将军方便自己可以用银两宝物换一间房子,有将军府庇佑总归不会出事。他专门准备了自己幼时先帝送的多宝如意,并写了一封拜帖述清缘由,门头小厮把拜帖拿进去之后,便和其他人站在门侧等候。
不一会儿,便有书生样貌的青年快步出门,朝韩卫道了声:“韩统领,多年不见,如今可好?”韩卫见来人年岁不大,样貌熟悉,但实在记不起是谁便问了句:“阁下是?”书生听言便快步走了上来拍了下韩卫肩膀:“韩卫!我和你客气两句你还真不认识我了?少爷我看到是你来了急得出门差点摔了你就这样对你的同窗!”
韩卫听到那声少爷便想了起来,这是幼时随赵将军入学院听课的赵青,将军老来得子对其十分放纵,也养成了其豪放不羁的性格,但可能是家中风气优秀,即便被娇养长大也只是经常自称少爷,从未有过无故欺凌他人的情况,可幼时也因此被殴打了无数次如今依旧死性不改。
韩卫认了出来便一把拍开了赵青搭在肩膀的手,后退一步躬身道:“赵公子,许久不见。”赵青见此状皱眉道:“韩卫,你打我揍我踹我怎么都比拜我当做见面礼好,你这样。”赵青想到当初的事情叹了一口气也躬身道:“韩统领,父亲已经在正殿等着,您和杨小哥过去就好,其他的兄弟我会带他们去偏殿休息,你们先谈事情。”韩卫又一躬身道:“多谢!”赵青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去,韩卫到旁边的时候低声说到:“韩卫,不管怎样,咱们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那时是我弱小,现在我已经可以帮到你了。你还认我这个兄弟么?”韩卫听闻身躯一震:“幼时情谊绝不会忘,但正因这兄弟情义,才不愿你们蹚浑水。另外,你这几年减肥很成功,我第一眼的确没认出来,莫怪。”
赵青和其他军士绕路去了偏房,韩卫则是和闻道一块儿跟随小厮去往正殿。刚进门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便快步上前,韩卫想躬身行礼被他挡下,那老者仔细打量韩卫的样子,逐渐流下了热泪。喃喃道:“不错,不错,没长歪!像!太像了!”韩卫见状马上后退一步,和闻道一起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这次老将军稳了稳情绪总算不再落泪,连忙道:“快快起身,都起来,我与你父亲虽年岁差距不小但因性格相近早就是至交好友,不必如此拘谨,是我对不住你这孩子,该是我给你下跪才是。”韩卫听闻马上起身拦住了撩起衣摆往下跪的将军说到:“不敢受此大礼,当年父亲自刎并非被逼,皆是自愿,如今的陛下对我们也算宽宏,是我自己不愿卷入朝堂才让母亲请离,怎可怪将军!更何况没有这几年历练,我也不会有所成长。将军看我如今可好?”老将军又缓了缓,声音不再哽咽答到:“好,好!我这烟城都有仁义银骑军的名号传过来,你无负于你父亲的名号。当年之事不必再提,如今有任何事情我都答应。”
随后回身坐在了椅子上,挥手让韩卫快坐,又转过头看向闻道:“孩子,来我这儿,让我好好看看你。”闻道快步向前躬身道:“小子杨闻道见过赵将军。”赵将军仔细打量着闻道,随即开口道:“好孩子,一路过来辛苦了,你这样大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却因这世道受这么多苦楚,真是苦了你了。”说着便往旁边挪了下,拉着闻道坐了上去。转头向韩卫道:“我观这孩子,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你一般,你尽管放心,他在我这里绝不会受到任何委屈,我会把他当亲儿子看待。”韩卫起身答谢:“多谢将军!”赵将军见此再次叹气:“孩子你大可不必如此客气,那多宝如意我也实在受不起,后面我会派人送回去。”韩卫见此再次躬身被老将军打断:“先别拘礼,闻道这孩子劳累了这么多天,可不能让他等着我们这来回往来不休。”低头看向闻道:“孩子,你亦是如此,这里就是你家,不必担心。”抬头叫来一个小厮吩咐:“带这孩子去后院,让他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位置,派人去好好布置一下,以后韩卫和杨闻道在这和青儿没有区别,明白了么?”下人答是,便引着闻道出门。他离开之前,隐约听到里面将军在劝韩卫留下不要回苍国。
烟城,福满楼雅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