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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幅名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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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姨给新到的主人端来了一杯咖啡后就下去了,这家的保姆也很懂规矩,主人不睡她也不去休息,而且也不多嘴,仿佛对我们的讲话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时刻观察我们的动向,随时上前来掺茶倒水。

这时候程思泯的舅舅把桌子上的盒子打开,里面原来是装裱好了的一幅画卷。打开一看,纸张黄黝古朴,我感觉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古画。他把画挂到墙上,我们三人都凑过去看,各有各的心思,我想卢教授是在鉴定真伪,我和程思泯却是在看希奇。

只见画面高山峻岭,山坳白云飘渺,林木繁茂。山底房舍散布,幽篁篱墙,山脚平溪一泓,临水有楼亭水榭,水中一舟载客泛游。左上脚题有诗句:“自移森木名园改,岸逐朱华翠盖浮,珍重复翁诗句好,特将残墨画山丘。”落款是壬寅上元日作,西唐山人高翔题。

“这诗做得差劲,不但韵律上有问题,意境也平庸!”程思泯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点评着说道。

“你小子懂什么,再说又不是叫你来欣赏他的诗词的,这扬州八家本来就不是什么诗家词人。老爷子你看这是不是高翔的真迹?”程思泯的舅舅说道。

“你是知道的,我对书画的考证并不见长。这高翔是康熙年间的人士,与那具有大明皇室血统的石涛是忘年交,他取法弘仁和石涛,特别是受石涛影响很大,以画山水著称,其人用笔洗练,构图新颖,风格清秀简静。除了工于山水,还是个画梅高手,与罗聘齐名,后人对他的评价是‘简括秀雅’。你看这下笔手法上山石皴染并施,林木勾点结合,构图高远,用笔圆润,意境清幽!但具我所知,这《溪山游艇图》只有一幅,现在保存在北京故宫里面。所以我觉得你这个也是赝品,但这样的赝品价值也应该是很高的,模仿者定是名家,亦不是今人所作,很是上心在临摹。”卢教授摇头晃脑的点评着,我瞪着眼睛,真是佩服他的学识了。

“什么,赝品?我可是花了高价钱买来的,几个道上的朋友都说是真迹,故宫里面有一幅?我怎么没有听说!”程思泯的舅舅有些坐耐不住,神色激动。

“难不成故宫的是假的,你的倒是真迹了?高翔同时画了两幅一模一样的只待留你一幅?”卢教授皱着眉头说道,我看着他父子二人的表情,有想笑的意思,回目一看,程思泯恰好正在偷偷的坏笑。

“算了算了,我明天还是去找市书画协会的人看看再说,我今天本来还是兴高采烈的,结果是问道于盲……”这位卢先生气急败坏的卷起了画,然后给我们作别后就下楼去了。

卢教授望着去人,摇着头说道:“贪嗔痴,三毒俱全,色受想行识,五蕴常在。贩夫走卒,贩夫走卒啊!你说这人如此,佛菩萨也救不得了。”一听老教授这样说他的儿子,我不好去接话,只得跟着笑笑。

这个时候,一看手表,我突然的慌了神,因为我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了,这样的深夜还在打扰人家是很冒昧,何况于对方是一位需要早睡早起的老人。我连忙给卢教授道歉,起身就要告别。程思泯说太晚了叫我不要回去,晚上和他睡。卢教授也是这样的意思,说很欢迎我住在这里,还说一点也没有打扰他,和我这样的年轻人聊天,他很是开心。

我谢绝了祖孙二人的好意,执意要回去,程思泯有些不高兴,自己下楼去了。我给卢教授告别,并给他道谢。他喊我常来玩,我应着下了楼。贵姨把我送到门口的时候,一辆浅蓝色的跑车开到了我们面前。我本来想说我自己打车回去的,但一看到程思泯阴着的脸话到嘴边都吞了回去。

车上那小子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是哪根筋出问题了,就问他怎么了。他说:“难道叫你在这里住一晚上降低了你的人格吗?”听了他这很是没有由头的话,我一下愣住了,他继续说道:“这么晚了谁想出来送你!”我知道他这是小孩子脾气犯了在说气话,也不和他计较。

途中的时候,我们都不说话,感觉有些尴尬。我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笑着说道:“我们这样的人,住王子殿下高贵的房间怎么行呢!在古代这是要是杀头的,我还是回去睡我的狗窝塌实。”

我说这话本来是句玩笑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哪知道这小子却更加的犯横了,车突然的停了下来,然下来,然后只听到冷冷的一个声音:“下车!”我摇了摇头,叫他回去小心点,我的本意就是自己打车走,不好意思太晚了他还要送我回去。刚一下来,车“哄”的一声就开走了。

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只管握着自己的方向盘,并不和我摆谈。深夜的街道很宽阔,完全没有了白日的拥挤和喧哗,甚至感觉有些寂静。我摸摸胸口,那个玉蝉还在里面,我想着今天卢教授的话,又想着这最近的一切事情,感觉思绪一团的乱,不知道该如何的去整理,只觉身心疲惫。

回到家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阿黑本来是睡着了的,但看到我回来马上就跳了起来,我知道它饿得发慌,于是找了一大块蛋糕喂它。躺在床上,我又开始想着今天卢教授说的话,琢磨了半天,很多东西百思也不得其解。我又看着自己卧室顶石灰抹白的天花板,回忆起卢教授家的豪宅。想想这世间的锦衣玉食与粗茶淡饭,尽管有很多的人削尖脑袋想去过前面的这种日子,可到头来还不是同样的在打磨时间!

凡事适可而止,千万别去追求尽头!人的心脏小的连一只老鹰也吃不饱,但一个世界却也填不满它。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心态好,然而用婷婷妈的话说就是懦夫精神、窝囊废主义、典型的乡巴佬嘴脸,吃二两白饭就跟过大年似的乐和。

早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我给婷婷打电话,响了半天她也不接,我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还是不回,我想她是对昨天的事情误会生气了。我对她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想和她过一辈子,想好好的爱她照顾她……然而这世间,往往事与愿违!

我们的一生,或许注定有很多的东西要成为梦想,因为这些不是我们所能主宰的。

陈娟照样的阴着脸上下班,我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同事们都在议论她,说她这人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打击,现在突然变得希奇古怪的,跟木头人一样……我回味着别人的言语,仔细的想了一下,也觉得她变了,仿佛很陌生一个人。我有次在厕所外面洗手台前的镜子里面,看到身后走过的她目光游离、面色很是苍白。好几次我都想去问问她最近怎么了,但每次找借口和她打招呼她都摆出拒人千里的姿势。

我旁边的程思泯一上午都在埋头弄着方案书,我过去想看他做得怎么样了,结果刚到他的后面他就黑着脸把窗口点成最小化。我想他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又想到他平时就喜欢乱开玩笑,于是低声说道:“你小子怎么就跟个女人一样的小家子样啊!我昨天晚上不在你床上睡是因为大半年都没有洗澡,怕油垢把两个人粘成麻花股子分不开了。不让你送是想到大半夜的担心你,这年头女流氓多,怕你被劫财劫色了。”

我看周围没有人经过再压低声音继续的打趣:“哎呀!我们乡下有句粗话可真是说得好,叫什么来着,哦,割卵子敬神——人也挨痛了神也得罪了!”那小子不停的在忍着笑,脸都憋红了!我又一本正经的说:“这俗话说的好,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谁穿我衣服我砍他手足,谁砍我手足我穿他衣服!”

等到程思泯扑哧的大笑开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后悔。那小子的笑惹得全办公室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我们,程思泯的不讨男同事喜欢这下连我都跟着受牵连。大家的眼神分明是看不起,认为我在竭力的讨好老板的关系户,这下我可真是跳进长江都要把水洗黑了!我讪讪的回到自己的坐位上,程思泯还在那里没心没肺的笑。

中午吃完饭我到楼下给婷婷打电话,她终于还是接了,我给她说晚上过去接她一起吃饭,她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我又继续打过去,到后来她接了电话说“哎呀哎呀,你烦不烦,晚上再说”的话,我知道她默认了。

在下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女人的,哄、下软话、死缠烂打,这个是男人克制女人的绝招!上善若水,水至柔而克万物。李耳的《老子》,我们不妨可以拿来当成御妻术学。

好不容易挨到了六点,我打了卡就冲去拦出租车,等飞奔到婷婷公司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在台阶上站着等了。我拖着她到我们常去的馆子吃饭,点了几个菜,我们都是吃的少,注视对方的多。我把菜夹到她碗里,她不吃又夹到我碗里来。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出了饭馆后就一起往家里走,我们手牵着手,十指扣的紧紧的,此时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脉博的跳动。

阿黑看到婷婷给它买了猪肝更加的兴奋,我们看了一会电视就上床睡觉,婷婷帮我把玉蝉取下来放到床头柜上,她是知道的我睡觉最不喜欢脖子上挂什么东西。我怕她想的太多,所以前几天告诉她这玉蝉是祖上传下来的护身符,我妈头次过来交给了我让我时刻戴上。

婷婷把我搂得很紧,说这几天天天和她妈吵架,她妈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答应我们的婚事,非说现在我们事业什么的都才刚起步,过两年再说。她爸夹在中间也很难做,求婷婷先不要谈这个事情,说她妈前几天去医院检查身体血压又高了……批斗完她妈后又说我一点都不理解她,不但不明白她的心思还说什么“骑驴找马”的混账话。

我还能说什么,再窝囊的男人也有自尊,我安慰着婷婷,说对不起,劝她不要担心,我会努力的,一定让她妈轻看不了。等婷婷在我怀里睡着了的时候我还在想着问题,到后来我竟然有了恨意,怪我那丈母娘不近人情。

可真是可恶,我那么样子的巴结她还是不能感动她!我想她上辈子是不是崔老夫或者是卓王孙,要不怎么能这样的顽固呢?我以前在杂志上看到有人分析,说崔老夫人卓王孙这些人,之所以要阻碍后辈的婚事是因为老伴死的早,人性扭曲了见不得别人男欢女爱过得美满。

但婷婷的爸爸还好好的,她妈也这般变态,这就让人想不通了!我想我再没本事现在也是能养活自己和老婆,平日里简直是把她当祖宗先人在看待她怎么就看不起我了。哎……“非为织所迟,君家妇难为!”

早上下楼的时候,婷婷在楼梯间里来回的看。我问她看什么,她说看看楼梯间里有没有什么杂物,知道我走路不长眼睛,清理一下,免得晚上把我拌倒了。我笑她是傻瓜,然后凑上去亲了一口,哪知道刚把嘴巴贴上去旁边的三楼人家就突然的开了门,一个老大爷看了一下马上把门拉了回去,我偷偷的乐了起来,婷婷红着脸,使劲的拧我的腰。

这两天公司接了一个特大单子,三环路周边一个接近二百亩的房产项目要我们做全程的广告推广和营销代理,公司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半上午的时候行政部突然下通知开会,等我们鱼贯的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我们部门的郑经理还有其他部门的几个经理已经前台就坐,而秃头朱总坐在主席台上面正走神一般的在想着问题,他的旁边坐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那个女人打扮得很时尚,着浓妆,两片鲜红的嘴唇如同才喝了鸡血,尽管我喜欢素面朝天的,但是她给人,于是追问起来。他先是支支吾吾的不说,后来被我问急我问急了,又见我有些怒气,于是说有天下午在市中心的电影院门口,看到婷婷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去了……

我听后脑袋如同挨了一闷棍,但过了一会我又想婷婷是不是和哪个亲戚,或要好的朋友一起去看也说不定的。我们交往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信任她的。但我还是仔细的盘查那个男人的模样,希望找出一点端倪来。

程思泯说大概一米七左右,比较胖,戴了一副金边眼镜,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这个人是谁!看来多半是我不认识的。程思泯见我低头不语,于是连忙辩解,说或许就是他看错了,又或许是婷婷的亲戚什么的也不奇怪,可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我了解他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不会乱说话的,他一定是追上去看了个明白才告诉我的。

我父母忙着张罗晚饭,程思泯也没有走的意思,饭桌上我母亲不停的给他夹菜。我开玩笑的说我都有些不平衡了,起码我还是个病人,需要多补充点营养的!大家听后都开怀的笑,这样响朗的笑声,在这个家庭里,好久没有过了。只是我这笑,却未免有些做作,我的心里,并没有想笑的意思,我那脑海里不停的在想程思泯刚才的话。

吃过晚饭后,父亲送程思泯下楼去,母亲在收拾碗筷,我眼睛瞪着电视,心里却想着其他的。我一直在想我和婷婷的事情,从我们的认识想到现在,我们之间经历的风雨坎坷,所有的甜蜜往事……不是我不相信婷婷,但我不相信她的母亲,在我的眼里,这人早已被魔鬼附身,为了让我们分手,她老人家矢志不渝,每天都要向上苍祈祷。

爱之深,牵挂才会特别的厉害。我们的人生,之所以活得很累,因为我们的身上,挂满了太多的东西,觉得珍贵,这些东西舍不得抛弃,于是让我们沉甸甸的。它压抑着我们的心脏,终日无法呼吸。

晚上我忍不住给婷婷打电话,她问了我的病情后就开始沉默。突然里,我也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往日的亲密无间荡然无存,婷婷的冷淡让我心如刀绞,我故做镇定的说了声“晚安”就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婷婷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是她听了她妈的话,醒悟了?”是啊!如今的我,病魔缠身,工作也没有了,还在靠父母伺候过日子,我有什么资格去爱婷婷,婷婷凭什么再来喜欢我!

夜不能寐,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无意碰到头上的伤口,钻心的疼,但这疼,远不及心口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入眠的,我梦到我和婷婷一起逛商场,陪她买衣服。走着走着的时候,婷婷突然不见了,我四处的找,楼上楼下的跑。正心急如焚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婷婷,但我在这边的下楼电梯上,婷婷却在对面上楼的电梯上,我喊她,大声的呼叫,却见她头也不回的上去了……

醒来的时候,明知道是梦,我却也是很懊恼。如同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失落,又感觉内脏被掏空了,人生从此再没有意义!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复间!

早上起来头很沉,嗓子有些痒,看来是感冒了,我知道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刚吃过早饭,头又开始疼起来,到后来竟然忍不住把被子扯了一个大窟窿。父亲过来想按住我,被我一把推倒摔在地上去了,母亲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喊地。

这疼痛的周期现在是越来越短了,从开始的半个多月一次变成现在的两三天一次,每次疼痛难忍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还不如马上死去的好!上午父母陪我去医院换纱布,医生说伤口恢复得很好,我心不在焉的听他问东问西的,父亲不停的问起医生我头疼的事情,问了半天,医生却是结结巴巴的扯不清楚。

“不过是些庸医罢了!”我心里冷笑道。

我和母亲出了医院门,父亲还在里面帮我拿药,我突然的毛躁起来,感觉坐立不安。我对母亲说我想出去走走,母亲坚决不答应,说我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需要好好的休息。我对她发起脾气来,说我就出去走走,一会就回去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正和母亲争吵的时候,父亲拿着两袋药出来,他不但不劝阻反而对母亲说让我出去走走也好,老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我分明看到母亲用不解的眼神瞪着父亲。

看着父母往家走去,我在医院门口拨通婷婷的电话,说晚上想见她,一起吃饭。哪知婷婷却说不行,说她晚上要加班,又喊我在家里面好好的休息。我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我一个人坐上了公交车。

因为头部受伤的缘故,我行走起来有些失衡,如同瘸子一样的步伐很是扯人家的眼球,“看就看吧!反正已经这样了。”我暗暗想到。小时候总是嘲笑瘸子行走得可笑,还给人家取绰号什么“路不平”,现在是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来到了婷婷上班的地方,我躲在马路的这边望着对面的一切,高大的法国梧桐一直延伸得很远,密密麻麻的遮盖着四周。我在树下,心事重重。

我知道还差半个小时就到婷婷下班的时候,我想等她,把话说明白,问她为什么要对我冷淡,如果她真的是嫌弃我了,我愿意放弃……离她远远的。

“我是真的能做到放弃吗?”我问着自己。

六点刚过的时候,对面写字楼里的人就蜂拥而出,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事情比下班更令人兴奋的了。我注视着对面的一切,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放过对每一个人的审视。

婷婷的出现,让我很是兴奋,我见她在写字楼门口的大理石梯子上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

“难道她知道我要来找她?”我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她果然朝着这边看了看,然后径直往马路对面走来,此时的我竟然莫名的害怕起来,看来她是发现我了。因为伤口的缘故我一直戴着帽子,她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心口砰砰的乱跳,如同少女初见情郎一样的忐忑不安。

正当我准备迎上去的时候,我见她往前面十米处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还没有走到车旁,轿车里钻出来一个四十出头的矮胖子,抖动着圆滚滚的腰,满脸笑容的为婷婷拉开车门……

黑轿车已经远去,我却憷在街头边上。

我在大街上漫无边际的走,母亲打来电话,喊我快点回去吃饭。我本想在外面一个人好好的呆一会,但一听母亲的语气很焦急,甚至有乞求的意思,于是我往回走去,我不想坐车,我就想一个人好好的走走。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我却如同一只没有脑袋的兽在行走。好久没有这样的暴走了,到达单元门口的时候我才感觉腿发软,上楼很吃力。母亲见我回来,什么也没有说,连忙端出了饭菜,我见父亲不在家里,有气无力的询问母亲他去什么地方了。母亲说他下楼买东西去了,正说着的时候父亲提着一袋橘子回来了。

我强制自己吃了一碗饭,然后跑到卧室里面看电视去了。坐在床上我想着很多的事情,根本没有管电视在演着什么。母亲端了一些水果进来,然后坐在床边看我吃。我见她似乎有话要对我讲,但终归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我也不想问,我现在甚至连任何事情都不愿意去想。

爱情这个东西啊,它就如同是在你饥渴难耐的时候,奉上的那一杯可口的毒酒,明明知道会要人性命,却也是欲罢不能的饮下去。

这几天里,父亲又带我到市里几家大的医院去检查,挂专家门诊的号。我被他牵引着四处的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别人问病情,我心里却在想着婷婷……几家大医院都走遍了,到头来不过是枉费心机和钱财!张大夫说是类似癫狂痫,李大夫说是术后惊悸恐眩晕症,到后来一位老先生甚至问及我家祖上是否有间接性精神病的案例。我一听就来气,当场就给了这老儿一个大瞪眼。

反正脑袋是照样的疼,病根却依旧的寻不出来。早上的时候,我听到姐姐在给父亲打电话,说北方有家军区医院在治疗脑腔病症上是全国出了名的,建议我们去那边看看。父亲一听立即附和起来,又说刚好他有位战友在那边的军区谋职,而且官职不小,说他们以前的关系非常的好,这次过去那人一定会尽力帮忙,请专家好好的看看。

于是父亲当天就给他那位兄弟打电话,对方说他没有那家医院的熟人,但如果我们过去,一定会盛情招待的。父亲很是兴奋,想到一来可以治疗我的病,二来还可以见见故人,于是了。

乡下的土灶台多是烧些稻草树枝做饭,于是灶台下总是有个人专门负责烧火。老人行动不方便,小孩子弄不来饭菜,于是这烧火的角色多是由这两种人胜任。这年老的公公和貌美的儿媳妇独处一室,难免叫人遐想连篇,自然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于是也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在我的家乡凡是把和儿媳妇有暧昧关系的老头子都称之为“烧火翁”。南边喊为“烧火”,北方说成“扒灰”,皆是戏谑之语。

喝了一会茶,三叔把母亲拉到一边,说这里有他,喊她过去休息,大家准备商量给我治疗的事情,她和幺婶在这里大家反而不方便说。我知道这姓相的老头是木匠,平日做些木工活,姓樊的汉子是个厨子,做得一手好菜,这方圆百里人家操办的红白喜事,决计离不开他。

我听到三叔悄悄对母亲在说什么那二位明里是木匠厨子,其实暗地都是法术高超的巫师。于是母亲过去对大家说了些感谢的话后,便拉着幺婶往外走。幺婶本来还想看看热闹,但见母亲拉她出去也只好跟着走了。

见他们神神秘秘的表情,看来一定是有事情要商量。

三叔喊我去把门关好,便开始说道:“九儿的状况大家早就清楚,今晚鲁三斗胆相烦各位上门为我们家九儿拔除祸害,实在是惭愧得很!感谢两位长辈和樊兄弟,大家一来念及我老舅父的交情,二来看在鲁三的薄面上移驾,这份情谊我和九儿必将铭记于心。事情特殊,相邀没来的我们也不敢怪罪,来了的实在是有些担待不起,只好由九儿过来给几位长辈跪拜一下,行个大礼我们才安心得了。”

三叔说完便对我使眼色,于是我便上前给来人行礼,跪拜完莫端公和相木匠后,我便去跪拜樊厨子,刚跪下便被他拉了起来,只听他开口说道:

“我说鲁三这人就是球过场多,我们过来一来是还平日里石老爹对我们的情,二来是真心想把这娃娃治疗痊愈。他也是我们看到长大的,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是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的,其他的废话莫多谈,大家还是商量到该怎么办。”

樊厨子一说完,莫端公和相木匠便点头表示认同。三叔也跟着点头,然后过来对我说:“九儿,很多的事情,我们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这也是你祖父的意思,但事到如今,也瞒不了你了。不过从现在起,你绝对要答应我们,凡是以后我们说的、做的任何事情,你都决计不能对外面的任何人讲起,包括你的父母。我吃惊的望着三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头表示答应。

“好了,大家跟我来。”三叔说完后起身把堂屋的门关闭,带着大家走到隔壁的卧房里面。我见他走到木床边上把一个尿壶提到一边,然后开始抬动起床来,那老旧木床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上面的麻布蚊帐也跟着颤动。我动。我疑惑的站在一旁,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床很快就被移到边上,下面是一些凌乱的稻草。三叔用扫帚扫开稻草,两块青石板出现在眼前。

“老樊,来帮忙搭一把手。”三叔低声说道。于是樊厨子和他一起动手将石板揭开,只见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黑的地洞来。我张大着嘴巴,吃惊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看了看屋内的其他人,从他们泰然处之的神态里,我就可以判断这个屋子里面,恐怕只有我才不知道这个地下室的秘密。

“我在这里从小长大,住了那么多年,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床下还有这样一个洞穴!”还没有等我来得及继续的思索下去,三叔就弯腰下去了。其他的人也鱼贯的下去,那相老头虽然年老又是一手残缺,下这样的洞穴却也是不在话下。我来到洞口,见到一架木楼梯搭在洞沿上,我顺着楼梯小心翼翼的往下爬,里面也不是漆黑一团,仿佛点了蜡烛一般,微微的光线支离破碎的散布在四周,刚下到底,屋内亮堂了起来,原来三叔拉动了电灯的开关。

“里面居然还安装了电灯!”我在心里说道后,开始打量着里面的一切。仔细的扫视后更是叫人吃惊,一个大约十来平方米的方型地下室呈现在眼前,四周上下全是泥土胚子,墙面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黄纸符咒,四个角落的墙壁上还打了几个木桩在上面。

土室里侧墙面上挂了一幅画,画中一个骑着青牛的道士。老道头带莲花金冠,须发飘逸雪白,腰挂葫芦,手执蕉扇,左右两个童子侍立,周围全是祥云环绕。画的左上角有六个小篆字,我参详了半天才弄明白,为“太上大道君像”几个字。右下角落款是一竖行楷小字——万历癸酉秋分门生伍守阳敬奉。

这时我才明白这画中的人是太上老君李耳,万历是明朝的时间,这落款的伍守阳也应该是当时的一个道士了。我见画像的下面设了一个醮坛,坛中央一个大的铜鼎装了半鼎的香油,恐怕里面还有五六十斤油。油鼎里面漂浮着一个小的器皿,器皿中间有一个小孔,插着一根灯芯,上面点燃着一支油灯。如同豆大一样的火苗不停的在里面闪动,看样子,只要是一哈口气恐怕都会让它熄灭。

看了半天,我才明白这油灯的设计巧妙之处,这油灯随着鼎里的燃油起伏,所以不管里面的油是多是少都不会熄灭,除非这油完全的没了恐怕才会灯枯。

醮坛的四周插了几支令旗,油鼎的前面放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木头人上面写了一排小字,我凑上去一看,心头又是一惊,上面书写着:“吾孙石九长命百岁”。我正在疑惑的张望这地下斗室的时候,听到三叔在叫我过去,他们进来后就一直在一旁窃窃私语,现在可能是“密谋”完毕。

“九儿啦,你也看到了,这个暗室的醮坛已经存在二十八年了,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祖父就是一锄头一锄头挖掘而成的。也就是说,这盏油灯也已经整整燃烧了二十八年!”三叔缓缓的说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会事情,这个木头人上怎么有我的名字?”我疑惑重重的问着三叔。

“今天趁着几位先生都在,我们还有重要事情要商量,所以这其他的我下来会慢慢告诉你的。”三叔说道。我疑惑的点了点头,见他们坐到楼梯旁边的一张小木桌四周,于是我也过去坐下。

“看样子,事情的发展恐怕确实不妙,半年前我来的时候这油灯燃的很旺,远不是这样的弱小。石老哥苦心孤诣了二十多年,我们决不能让他抱憾冥地!”莫端公说完后叹了一口气,大家听了都跟着点头。

“我们几人中,相老叔的本事最大,你老可曾看出一点门道来?到底九儿是中了什么样子的邪恶污秽,让当年几位高人布置的‘地祚坤泰法坛’也逐渐起不了作用!害得我老舅父到头来孤注一掷也还是枉然,反而丢掉了性命……”三叔幽幽的说着,我听得更加的迷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我越来越觉得心惊胆战。

听三叔的口气,我祖父的死好象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哎,到如今我都是糊里糊涂的!一年前,那时石老哥还在世,有天他来找我,说到小石九的事情,于是那天晚上我便动过‘墨斗纳形术’,结果是一无所获。我就纳闷,我这祖师传下来的神术,虽说不及马王爷的神通三眼,但只要是寻常的魑魅魍魉、山精鬼怪作乱,那决计是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相木匠叹了一口气的说道,说完后满脸的疑惑。

相木匠一说完,樊厨子便接过了话题:“在此之前,石老伯和三哥来找过我,当时我腿伤未愈,无法施展我的‘九碗通’。于是大家商量后本想去找莫老叔的,但他去碑子镇做丧事去了,才来找的你相老叔。”

“是的,相老叔不要多心,当时我老舅父心急如焚,也知道你相老叔的‘墨斗纳形术’最是了得。但当时考虑到半个月前你才在西六河除去‘草狗大王’,法力没有完全恢复。这‘墨斗纳形术’又是最费道行的法术,怕伤了你老人家的身体,后来实则是没有办法才来找的你。总不能因为这点私事上山去烦请大祭酒吧!”鲁三叔怕姓相的老头多心,连忙解释道。

相木匠说道:“你倒是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怎么会多这个心!想想当年我为寻龙骨,不料跌入山谷,胫骨折断,大半年都起不了床。当时就想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恐怕只有在床上过日子的命!是我那石老哥攀山跃岭,费尽心机为我配制‘牛膝膏’。为了寻那金线草,害得他摔断了胳膊……我们这里面的人,哪个又没有领过他的情?”

那老木匠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又说道:“后来的情况鲁三是清楚的,当时使用‘纳形’神术未果后,我内心非常惊骇,心想这恐怕真要应了大祭酒的话了。我当时就劝解石老哥凡事看开些,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命里注定的东西恐怕也只得听天由命了。哪知我石老哥听了这话非常的不高兴起来,说什么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争这一朝!我见他说完后沉默不语的蹲在那里,半天后挤出一句话说什么要去五峰山老竹沟一趟,我和鲁三听他说要去找那贺瞎子,大吃一惊,极力劝他要想清楚才行,这样做恐怕不行。再说我们这样的身份,大祭酒是决计不会答应。”

“是啊!当时我听三哥带来口信,我和莫老叔连忙去劝解我老舅父。可他这人顽固得要命,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第二天就上山拜会大祭酒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大祭酒竟然应允了。还是我们得了大祭酒的传讯,上了伏龙山才知道了个大概。”樊厨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我原以为鲁三哥还要过几年才接手做了‘盐阳狮子’的,所以对此事也有些吃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狮子牌早晚也是你三哥佩带的事。”

我听得一头的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感觉今天晚上的事情怪异得超过想象。正在发懵的时候,我听三叔说道:

“当时我们从相老叔家回来后,我老舅父就在这个密室里面和我说了大半个晚上的话。他对我说他现在老了,很多的事情无法顾及,所以决定把‘狮子牌’传授给我。我并不赞成他这样做,他却说心意已决,明天上山拜会大祭酒后便把这‘白石丹炉’和《参同契》一同交由给我,还要传我法令让我佩带狮子牌做‘盐阳狮子’。我苦苦劝他他反而发起脾气来,说我不体谅他的难处。没有他法,于是第二天我便陪他去伏龙山上清宫拜会大祭酒。他两人说了两个小时的话后,大祭酒便传我进去谈话,无非是说以后只得让我挑起重担的话。我也不知道我那舅父是怎么给大祭酒说的,大祭酒竟然就答应了!下山后他就带了一点干粮往五峰山奔去,他走后第五天里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到家,喊我马上过去。”

“与贺瞎子谈交易,那可是与虎谋皮,没有十二分的好处,他可是决计不干的!”相木匠说道。

三叔点头说道:“是呀!我一进门后,见到他很疲敝的坐在床上,还以为他赶远路累着了,也没有在意什么。他对我说,他这趟出去事情办得很顺利,老竹沟的贺瞎子答应将那黄玉琀蝉并长寿歌诀给他,条件是要我老舅父的那片‘金甲鳞’外加一百粒‘八珍宝’。当时我听说贺瞎子肯割爱让出他太一派的至宝黄玉琀蝉,很是高兴并非常的感激他。于是当晚他就将‘白石丹炉’和《参同契》连同一本《太清金液神丹经》一同交由给我,又说第二天就上伏龙山当着大祭酒和其他五位‘狮子’的面将‘盐阳狮子牌’传授给我。”

“这牌子,迟早也是你接手。”莫端公说道。

三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当时那几天一直在忙接牌的事情,并没有仔细的想想其他想想其他的事情。后来我回到家里越想越不对劲,他纵然这样做也没有必要把狮牌传给我啊!还有,暂不说这贺瞎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先说说这黄玉琀蝉,这可是他太一符箓派的掌门信物,道家至宝,这传承了八百年的派别信物怎么能拿出来做为交换呢?我想他贺瞎子就算是萧抱珍的直嫡传人恐怕也没有这个权利。江湖上还有传言,说什么凭借这琀蝉便可以找到唐末陈硕真起义失败后留下来的兆亿珍宝,各位想想这是何等贵重的东西。我师爷留给老舅父的‘金甲鳞’虽然珍贵异常,但也断不能和这琀蝉相比较啊!”

三叔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我听他说到黄玉琀蝉的事情,异常吃惊,原本单纯的以为碰到那瞎子得了块玉是场巧合,哪里知道却是祖父他们精心安排的结果。那琀蝉一直戴在我脖子上,半个月前头疼病发着被我扯断绳索,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想问问三叔这黄玉琀蝉的事情,可这时候大家都在沉默不语,我也便不敢声张什么。

过了一会又听三叔说道:“那天晚上我边观阅这《参同契》边思索着这些事情,后来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妙。于是连夜摸黑赶到这里,哪知正碰巧遇上我老舅父在行吐纳之术,哎,当时我到后,我见他头顶一团散气便立刻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我拉他进门,一到屋里我便焦急的追问,问他是不是把六十年的内丹都给了那贺瞎子了,我见他苦笑不语,便跪倒在他面前痛哭起来……我这老舅父啊,从来都是只想到别人,就不为自己想一点点!”

“这天下做父母的,做祖父母的,都是一样的心思,为了孩子们,哪怕粉身碎骨也不会后退!”莫端公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一听他那话,三叔点了点头,说:“当天晚上我才知道了这事情的原由,那贺瞎子的黄玉琀蝉大家是知道的,远古的神物,佩带的人犹如万法护身,百鬼退避。道上的朋友虽然听过这样的传闻,但除了他太一符箓派的人,谁也没有亲眼目睹过一眼。那贺瞎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师弟上门抢夺这宝物,才被弄瞎了一只眼睛,后来这琀蝉便被他藏了起来,从此密不示人。”

大家都点了点头,只听三叔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那贺瞎子的身世,相老叔和他有些渊源,更是知道得清楚。当年他修行冒进,不听祖师遗训强行翻阅天书《小木经》,遭了天咒,结果年过花甲任是孑然一身,膝下并无一男半女。但十多年前他突然收养了一个弃婴,视如珍宝。哪知道这女娃娃在五岁的时候,一天夜里追赶萤火虫不幸误入老竹沟掉进黑潭,中了万年瘴气,被人救起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那贺瞎子舍弃性命般的救她,命是拣回来了,却如同得了脑瘫一样的痴呆,这些年这贺瞎子脚行万里,遍访良医高人,却也终归没有治好他女儿的病。”

“对,这些我们是知道的,那贺长天年纪虽然比我小,但算起辈分来,我还得喊他一声师叔。他这人,心胸狭隘,我们是多年没有打过交道了。”相木匠感叹的说道。

三叔继续说着,“哪知一年前的一天,贺瞎子突然上门造访我老舅父,我当时闻讯赶来,觉得很纳闷,我们两派以前有过瓜葛,这些年也是素无来往。但我们对他的来意也猜到了个八九分,肯定是为他宝贝女儿治病的事情而来。果然不出所料,他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访的意思。说什么听说用我派的内丹洗髓能将他女儿的寒瘴拔除,希望我老舅父能发发慈悲,救他女儿一命。”

三叔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那人又说什么不会占我们便宜,甘愿将本派的上乘宝典《太一扼要决》完整奉上。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这本是行医者的份内之事,当时我老舅父犹豫了起来,我却坚决的不答应这件事情。大家或许并不完全了解这其中的内情,我派的内丹洗髓确实能治疗天下所有的毒瘴侵蚀,但治疗这样的病症却是非常耗费内丹。他女儿中的可不是一般的瘴气,那是黑潭沉淀了万年的瘴气。那黑潭,简直就是一汪毒液,人畜近之必生疾病,何况那个女娃娃掉到里面去了!又加之事隔十年的时间,毒气早已侵蚀到五脏六腑经脉骨髓。”

相木匠接过话来说道:“是呀,那孩子中了毒气后,这些年基本就如同废人。贺长天为这事,差点操碎了心。”

我见大家都点了点头,仿佛对那事比较知情。这时候三叔又说道:“我粗略的推算了一下,先别说有没有把握治愈,就算要治愈恐怕非得耗费将近百年的内丹才行。我老舅父有将近六十年的修为,我也有三十多年的丹宝,但总不为了治疗他女儿的病将我们这多年的心血耗之殆尽吧!我们每天的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工夫!总不能就这样都拱手送与他做了人情。”

三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再说这些年草狗妖孽猖獗,盗宝贼又是来往频繁,我舅侄二人肩上可还有镇守‘盐阳女神水宫’的重担,倘若我二人耗费功力变成废人,要是哪天外邪侵入,我们可真是毫无防范之力了。身死事小,我舅侄却不敢成为这巴王守墓人的千古罪人!”

“嗯嗯嗯,说得在理,这可不是我们个人的事情,可是牵扯到很多的东西。”樊厨子点头说道,他一说完大家都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三叔继续说道:“那贺瞎子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要害,以为只是有损内丹而已,于是不停的苦苦哀求我老舅父。我哪老舅父平日里虽然脾气倔强,却是菩萨心肠一般的人,见来人这般相求,竟然忘记自己守墓人的身份,犹豫不决起来。我很气愤贺瞎子这样的苦苦相逼,于是请他不要强人所难,又低声对我老舅父点明个中的厉害关系。见他还在犹豫,便声色具厉的问他还要不要九儿的性命,我这一提醒他果然回过神来,想到这‘地祚坤泰神坛’还要他来维护,于是他委婉的告诉贺瞎子,不是他不想出手相救,关键是功力有限,只怕不但不能治好令嫒的病还反而添了麻烦!”

“贺瞎子爱女心切这个可以理解,但是他如此强求别人就有些不尽人意了!”莫端公接过话来说道。

相木匠说道:“他那人行事向来乖张怪戾,最是不近人情。”

三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确实很是让人为难,后来我老舅父取出药箱从丹瓶内取出大约一百粒‘八珍宝’送给了贺瞎子,这‘八珍宝’是除毒护体的良药,虽然不能救他女儿,但对她这病是决计有好处的。又承诺以后一有机会绝对会出手相救他的女儿……好说歹说半天才把那老瞎子打发走了。哪里知道后来天意弄人,九儿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老舅父心急如焚,一筹莫展,还是鹤鸣山祖庭宋道爷告诉他,说要想九儿身体康泰,度过而立,恐怕只有太一派的至宝——黄玉琀蝉护身才行。我那老舅父再三犹豫,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走了这一步棋,他这是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九儿的命啊!大家都知道我那石姐夫从来就是不信我们这一套,这千斤的胆子就压在太老人家一个人的身上……”

三叔一口气说到这里,回过头来看着我,眼角流淌着泪水。我听到这里,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明白了我祖父是为我而死的,于是眼泪止不住哗哗流了出来。樊厨子连忙起身用纸给我搽泪水,他那样扭捏的动作很是滑稽,然而大家却并没有半句的取笑他,室内一片沉默。

“可是这后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明白,那贺瞎子女儿的病肯定是被石老伯治好了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跑到城里将琀蝉想方设法的送给石九。可不是说这治好他女儿的病需要将近百年的内丹修为吗?石老伯一个人最多也就六十多年的丹宝,怎么能将那女子的病治疗好的呢?”樊厨子一脸疑惑,细声细语的问着三叔。

他这样问后,大家都一起的望着三叔,都有同样的疑问,想得知结果。三叔说道:“这事说来也是机缘,从那次贺瞎子离开后,我老舅父便不停的去翻阅医典,终于有天里在一本古籍上查阅到‘金甲鳞’有拔除人体毒垢的神奇功效,于是马上考虑到怎么用‘金甲鳞’为贺瞎子娃娃治病的事情。各位都知道那‘盐阳水宫’石棺底隙的‘金甲神’百年才换掉一片鳞甲。每次掉的时候都在七八月的洪峰季节,寻常人家别说下水拾鳞,稍不注意便命归黄泉。我老舅父手上的那片‘金甲鳞’,还是我师爷赠与他的。我师爷外号‘水鹞子’,水上功夫异常了得,当年他守侯三个月,在巨浪里翻腾了两个多小时才寻得此宝。后来师爷见我老舅父义诊五百人,分文不取,于是才将此宝物送给了他。”

“金甲鳞是宝贝这个我们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东西还有这样的功样的功效。”相木匠摇了摇头说道。

三叔继续说道:“是呀,正巧九儿出了这样的事情,更督促了我老舅父对贺瞎子女儿治疗的关注。前因后果,种种想来可真是冥冥天意!我老舅父考虑周全后,于是便亲自去了五峰山,对那老瞎子讲明用丹宝洗髓的厉害关系,不过也说明了条件,就是让他把黄玉琀蝉并《长寿决》一同送给九儿护身。这下可轮到贺瞎子迟疑了,沉默半天后才缓缓的说什么他现在是孤苦一人,世上除了这个女儿,也绝无其他牵挂了。但这黄玉琀蝉是他太一派创教八百年传下来的至宝,嫡传身份象征,不属于任何个人的,他本人也绝对没有权利送给外人。又说什么既然这样,他女儿也只能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了!”

“这话不假,本门至宝,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拱手让人!”相木匠点头说道。

三叔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相木匠的话,然后继续说道:“听了贺瞎子这话后,我老舅父当时也是非常的绝望,正当起身要离去的时候,那贺瞎子却又突然开了口,说什么送出去不行但借出去恐怕还是可以的。我老舅父一听这话中有话,便喜出望外,连忙问他要怎么个借法,期限多少。那瞎子比了两根指头,说最长二十年,期满完璧归赵。老舅父上前笑呵呵的搬起他一根指头说二十年太短了,起码要三十年才行。那贺瞎子想了片刻后就答应了,于是当晚二人就磨碎‘金甲鳞’,加了十多种中药做药引,和了三百多粒蜜丸存放起来做今后的调息之用。第二天我老舅父就释放丹宝为那女娃娃洗髓,一连三昼夜的忙活,终于将那娃娃身上的万年瘴毒逼了出来……那贺瞎子一见女儿死里复生,喜极而泣,立马答应过几天就陪我老舅父进城去,想着如何设局将黄玉琀蝉借与九儿佩带。”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心底沉寂得死去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唉,石老哥可是为了自己的孙儿而牺牲自己的呢!”相木匠叹了一口气说道。

三叔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大家都以为此事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哪里知道后来天意弄人,这九儿佩带的黄玉琀蝉竟然成了赝品!我那老舅父察觉后面如死灰,本来就失了内丹,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了,再加上极度失落后,病情一下子就加重了许多。”

“后来听鲁三说起这件事,我就觉得纳闷了,那黄玉琀蝉一直佩带在石九身上,怎么就一下子成了赝品了呢?难不成有人偷梁换柱,做了手脚,又不成是那老瞎子说话不算话,给的东西本来就是假的?”相木匠说完后对着三叔问道。

“这事我后来和老舅父仔细的分析过,九儿原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他不可能把真的弄掉了再买块假的带上。我听我老舅父说他见过那块假的,和真的简直一模一样,除了气场不一样,旁人决计分辨不开来。所以我们认定这一定是有人处心积虑后,然后偷梁换柱了。”三叔说道。

“到底是谁做的的呢?知道这内幕的人可是不多。”樊厨子疑惑的说道。

“是啊,我们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当时我老舅父从表姐口里打听到九儿在城里的住处后,便亲自陪那贺瞎子进城,在九儿下车的地方设计将琀蝉给了他……那贺瞎子虽说平日里有些小人行径,但这等大事我量他也绝对不敢耍花招的。再说我老舅父也是辩得真假的,而且当那琀蝉被九儿佩带后,法坛里面的长寿灯便恢复到了以前一样的明亮。但哪知没过多久,某天里我老舅父急忙的跑过来喊我一同过来,说事情不好了。我一来他就拉我下到土室,指着这灯心说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灯苗又开始弱小起来。我二人仔细的分析半天,也没有弄明白个究竟。我们又在想是不是九儿弄掉了,但这琀蝉充满灵性,识得主人,一般不会轻易丢失。到现在我猜测还是有人识出货来,就如刚才相老叔说的那样被人偷梁换柱了。”

“嗯,极有这个可能。”樊厨子点头说道。

三叔继续说道:“从那件事以后,我老舅父每天都要到这土室来查看,见这火苗一天比一天的微弱,不知道如何才好,于是每日里忧心忡忡的。他以为天意如此,便一蹶不振起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骨瘦如材,起不了床。”

三叔一说完,我便又仔细想了一下从佩带琀蝉到祖父去世的这期间的经过,想了半天,除了程思泯和他外公外我并没有给别人看过,我相信他二人决计不会打这个宝贝的主意。

想到这些,于是我说道:“那块玉我一直都是佩带在身上,很少拿出来给别人看。我也不知道祖父见了怎么就说是假的了,一个月前我头疼发着,不知道把那块玉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莫端公说道:“现在也不要费那么多的心思去想这个,等哪日寻个下阴的日子,我把我那大徒弟找来,我五人做个幽醮,请个‘五仙镜’,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我们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摸清这娃娃的病情,问清楚了是哪路鬼魅在作怪后,才能想办法应对,要不岂不是‘狗咬刺猬’,不知道如何下口了!”

他一说完后,大家都点头应和,于是便商讨具体的时间。最后三叔说下月初三的“人定”是非常好的下阴时候,于是大家便附议说那时候再带上法器一同过来把事情弄个明白。

如今已经是上春下旬,离下月孟夏初三还有七八天的日子。

我知道过去的人们一日两餐,朝食在日出之后,隅中之前,这段时间叫做食时或蚤食。夕食在日昃之后,日入之前,这段时间叫晡时。日入以后黄昏,黄昏以后是人定。《孔雀东南飞》有“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的诗句,就是对这段时间的确切描绘,所以说人定以后就是夜半了。

商量完毕,大家正准备散去,却见莫端公招了下手说道:“先不忙,趁大家都在,把那麻油沟的事情再说说。”

见他这样说,大家又坐了回去,相木匠问道:“怎么了老莫,麻油沟的事情不是说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去请来白沙镇的龙半仙再说吗?又出事情了?”

莫端公嗯嗯两声,然后说道:“大上前天晚上,一对母子路过麻油沟回梁坪,就遭了道,要不是赖光忠及时赶到,那一对母子命就丢到那里了!”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三叔眉头一紧说道。我知道莫端公口里的赖光忠就是他的徒弟赖端公,那个沉默寡言的黑脸汉子。

“是啊,你们是不知道,赖光忠赶过去的时候,那一对母子跪在沟里直翻白眼,已经吃了半碗的沙子……”莫端公沉着嗓子说道。没等他说完,樊厨子结过话来说道:“难道这一甲子的时间提前了,这才几月份,不是说要今年孟冬时节才到吗?”

莫端公说道:“这事我也纳闷,就是这里想不通,自从我师爷收复那恶鬼后,这些年我们时刻盯着那边,几大高人也推算要到下半年才是冲煞时,没想到这就提前了大半年。”

“你们都忘了,今年闰二月,上半年会五阴归一,煞气重,看来那老鬼提前开始蠢蠢欲动了!”相木匠缓缓的说道。

我听他们说道麻油沟的事情,心头一紧,因为我从小就知道那地方不干净,小时候我那大外公给我讲过无数个那里的恐怖故事。那里阴气重,闹鬼,曾经死过很多人在那里,这事情不只是石门村的妇孺老少知道,就连邻里村落也知道这事。只是我不知道原来那独眼端公和莫端公一脉相承,竟然还是他师父的师父。

这时候莫端公阴沉着脸面,狠狠的说道:“哼哼,为这事我师爷丢掉了性命,用自己的七窍玲珑心压了它一个甲子,清净了这么多年,如今这祸害恐怕是要留给咱们解决了!”

樊厨子说道:“咱们不怕它,就凭咱们伏龙五狮,我不相信还怕了它。”

“是呀,该来的总会来,既然咱们躲不了,就给它奋力一击,让那老鬼彻底断根,可千万不能流毒后世了。”三叔跟着说道。

相木匠皱了皱眉头,说道:“只是如今白沙镇的龙半仙已是耄耋之年,年老体衰,这天寒地冻的,怕是不宜长途行走过来助咱们一臂之力。”

“龙大爷来不了咱们也不怕,我们五人起一个天罡北斗大阵,所有法宝都带上不信咱们除不了那老鬼!”樊厨子自信满满的说道,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实在不行,咱们还有山上的大祭酒和道兄们呢!”

“小心使得万年船,这事咱们还得仔细,大祭酒法事缠身,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要去烦扰她。”相木匠慢吞吞的说道。我看得出来,这驼背老头不但年纪最大,办事也沉稳,是三叔他们这他们这一帮人里面的核心人物。

这时候莫端公说道:“我看咱们趁这几天有闲工夫,明后天我喊赖光忠抽个时间去麻油沟悄悄查看一下,然后回来再做打算,你们看怎么样?”

相木匠说道:“嗯嗯嗯,就这么定了,时间也不早了,都散了,大家各自回去好好休息,小九儿的事情,这几天鲁三仔细照看一下,咱们先处理了麻油沟那老鬼的事情,下个月初三再起个幽醮,请个‘五仙镜’摸清楚情况再说。

他一说完,大家都嗯嗯嗯的点头表示同意。大家起身准备出去,这时候只见樊厨子从随身的提包里面取出一件大红绣花的小衣出来对我说:“九儿啊,你樊叔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你的,这件小衣你就穿在身上吧,保证对你有好处的。”说完便往我手上塞,我见他把这件内衣给我,有些尴尬,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该接不接,只得回头望着三叔。

三叔却连忙推却起来:“我说樊兄弟,你的好意我们都知道,但这件东西可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万万使不得,我们也不能收下!”

我一听三叔这样说,知道这衣服贵重不同寻常,于是跟着推辞起来。

“你说这鲁三怎么就这样的人呢!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又不是送给外人,你不让孩子收下反倒是看不起我了……”樊厨子说道。

于是我们开始推拉起来,这时候相木匠他们都劝说让我收下,开玩笑说什么这可是你樊大姨的嫁妆,她现在不嫁人了要送给你,你不收可反而对不起人了。

就这样在大家的哄笑中我接过了那件奇怪的小衣,于是大家又鱼贯的爬出土室。我一看时间,子时已经快要过去,母亲她们早已入睡,我和鲁三叔送大家出了院子,只有相木匠住得远一点,其他二人都住得离这里近。他们走后,我们也上床开始歇息。

我在床上不停的打量着樊厨子送给我的那件肚兜,丝绸料子,摸起来柔滑异常。大红的颜色非常艳丽,边角用黑色的缎子镶嵌着,上面绣了一些奇怪的小动物。正在看的时候,三叔从外屋走了进来,我笑着说:“三叔你看,这样的衣服能穿在身上吗?别人看到了不笑破肚皮才怪!”

“哎呀,九儿呢,你知道什么!那樊小利的奶奶就是一个大巫师,这件‘五毒兜肚’可是他樊厨子祖上传了几代的好东西。别人千方百计的想得到它,你还反倒不乐意要!这老樊打小就和他那老爹相依为命,并没有什么亲戚,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到如今都没有婚娶,名下干儿干女的一大堆,个个都贪图他的钱财和物件。我们都觉得他这人吝啬的很,却没有想到今天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白白的给你了,想来也是个有心的人啊!也不枉你祖父当年对他的好。”

我点了点头,内心深处对那樊厨子自然充满着谢意。

只听到三叔继续说道:“这‘五毒兜肚’,在我们南边见到的少,主要流行于西北地区,如今在陕西一带最盛。节日之前,小孩子,特别是不满一周岁的小孩子,人人都希望能得到祖母和外祖母送来的五毒肚兜。肚兜所用的布,一般均是大红色,五毒图样一般用白色、黑色或绿色,用其它彩线搭配缝制而成,有些做成短裤形状,孩子整个夏天轮换着穿,一直穿到秋凉。等这小孩长大了不能穿了,做娘的还会把它像宝贝一样收藏书起来。有的还会转赠会别人,接受的人也会很开心,因为这不是人人都会做的,一般年轻人可能都不会做。在乡下的风俗里,这个穿在身上有辟邪趋鬼的用处。”

三叔说到这里,我便打断他的话说道:“难道樊叔叔的这件肚兜与其他的肚兜有很大的不同吗?”

“当然了,你要是不困,就听我仔细的说说。”三叔竖起一根指头,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一听自然来了兴趣,哪里还有睡意,于是急忙说道:“不困不困,三叔好好给我说说这宝贝。”

三叔开始说道:“民间流传的肚兜大多是表示祝福,有美好愿望的意思,能不能辟邪,这倒是其次。可樊厨子这件肚兜却是非同寻常的,布料为西藏雪山上稀有的天蚕丝,上面的颜色全是用名贵的天然颜料染成。我只知道这红色的是朱砂,其他的颜色好象都取自藏区山岩石浆中的彩色沙石。这肚兜缝制染色后还经过了一系列的繁琐巫术仪式洗礼,故而就蕴涵着神秘的力量在里面,反正是很珍贵的东西,具体的我也弄不透彻,只有樊厨子本人才最明白。”三叔笑着说道。

我见这名字有些怪异,于是继续问道:“那为什么叫‘五毒肚兜’呢?这名字有些奇怪。”

三叔说道:“因为这肚兜上面绣着五种动物,所以叫这个名字。这五毒是哪五毒呢,民间有不同的说法,一般是指蛇、蝎、蜘蛛、壁虎、癞蛤蟆等。这几种动物都是带毒的,咬人之后能使人中毒。特别是小孩更容易受到这些动物的侵害。而五月又是这些动物活跃的时期,所以在端午节时,民间用巫术的方法镇压五毒,绣制带有五毒图案的兜肚便是其中最重要的方法之一。这些都是带有巫术意义的民俗事象,你看这上面就有绣的这些小动物就是这些蛇、蝎、蜘蛛什么的。你呀等明天好好的洗个澡就穿在里面,外面罩上衣服别人也看不到,没有人会笑话的。”

我听说是件好东西,想到或许对我的头疼有帮助。一想到这里,我马上想到一件事情,于是说道:“三叔,我这两天好象并没有头疼了,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是好了吧!”

三叔笑着说道:“嘿嘿,你小子也不想想,这房内的法坛可是当年几位高人花了三天三夜布置的!事隔这么多年,现在有几位方士都已经羽化飞升了。这‘地祚坤泰法坛’有归位元神、庇佑魂魄的作用,更有反厌胜的功效。一般来说,被庇佑的人离这个法坛越近,作用就越大。你现在和它近在咫尺,可以说是百鬼莫近,万邪避让啊!你那头疼的毛病绝对是有人动了手脚,使用歪门邪道作怪,今天有法坛庇佑,它也就起不了作用的了。”

三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要想完全拔除祸害,恐怕还需要时间,这事情看来是没有这样简单的,我们还要等用‘五仙镜’弄明白事由来龙去脉才行。到时候摸清了对方的底细,我就不信我‘伏龙五狮’就收拾不了它!”三叔说完后开始沉默,恶狠狠的注视着窗外。

要是一年前我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当三叔在讲《聊斋》,但这大半年来,很多的东西叫我完全迷茫了,曾经的世界观仿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些意料不到的事情一直牵引着我的脑子,不让我有半点自己思考的意思。

且不说别的,单凭今天这太多的事情就让我已经回不过神来,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向三叔追问明白,年轻人心头藏不住话,于是没有等他沉默多久便对他说道:

“三叔啊,我都已经糊涂了,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祖父为什么要修建这样的神秘土室,你们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人啊?这些事情,我以前怎么一点都不知晓呢?”

三叔回过头来听我说完,笑着说:“哈哈,别说你,就是你的父母恐怕也是半点不知情,刚才在土室里面我见到你一惊一咋的,就知道你已经完全糊涂了!我看你今天不知道个大概也是睡不着觉的了。来吧,我们还是去土室说,我也没有睡意,索性都给你说明白的好。”

我立即兴起,连忙起身跟在他后面,三叔提了一个热水瓶,我们又返回到土室中来。趁着三叔喝水的工夫,我又仔细的查看了这个密室。除了以前看到的布局之外,我又发现了醮坛的左上角墙壁处有一个碗口大小的黑洞,深不见底。

我感到奇怪,不知道它的作用,于是问了三叔,三叔笑着说:“哎哟九儿,还亏得你是个大学生呢!这个土室密不透风,你说这房间要是不透空气这油灯能点得燃么?这个孔一直通往厨房的烟囱,目的是为了排气。”

我听了他这样解释,笑着说自己可真是笨的了,连这么简单的原理都没有想到。三叔喝完水,喊我坐到小木桌边上去,我见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后便开始凝神,目光注视着前方,像是在回忆着遥远的事情。

土室内一片的寂静,大地已经安睡,万物开始沉眠,或许谁也想不到这三间破旧瓦房下面还有这样的一间土室,还这样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畅谈玄幻神秘之事。

“九儿啊,我问你,你可知道你名字里为何单取了一个‘九’字?”三叔突然问道。

“这个我知道,我是出生在农历九月初九这天的,所以祖父才给我取名一个‘九’字。”我回答道。

三叔点了点头说道:“对,所以啊,这话还得从庚申年重阳年重阳节说起。当时你祖父一见你生在这天里,便推算起生辰八字起来,这一推算不打紧,他立马的如坐针毡起来。刚好那时伏龙山的大祭酒传你祖父上去商量事情,于是你祖父便顺便对她提及此事。

大祭酒闭目掐指后,当时就对你祖父言明,说这庚申年为阳年,九月九日又是个重阳之数。你又生在午时阳气鼎盛的时刻,偏巧你父母皆是二十九岁才得的你,又是个男娃娃。你这命相里面一口气占了六个阳字,这可是我们命相中所说的‘六重九大阳命’。在我们易学中,六为极阴,九为极阳,皆是变幻之数,所谓否极泰来,月盈则亏便是这个道理。寻常人占到这样的命相,那可决计是无法活过弱冠之年的!”

“啊,那是为何呢?”我吃惊不小,睁大眼睛追问道,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还有这么多的蹊跷。

三叔回答道:“原因就是这‘大阳命’的人,乃纯阳之体,天生的阳气蕴藏,精元饱满,乃采阳补阴的绝佳对象。当时大祭酒就对你祖父这样说了:‘你这孙男呀不是红尘中人,何苦要去遭那世间男男女女的罪?立身方外、归我三宝才是明哲保身。学我些道法,到时得了三昧,就算不能羽化飞升,也总能够个百年长寿吧!’听了她这话,当时你祖父也有这样的打算。于是和大祭酒商量后,由大祭酒安排两名道观的师姐同你祖父下山去,先由两位师姐上门劝解你母亲答应你出家。你母亲不知究竟,和你祖母坚决不答应。你祖父在外见她二人没有办法说服便亲自进去游说,结果被你祖母骂得狗血淋头。你祖母当年和你祖父结婚后,见他半夜里只顾打坐炼气,对这男女之事却是寡然无味,骂他是个神经病。于是二人便有了隔阂,和不来了。这些年他老俩口彼此见不得对方,早就分开住了。”

“二老历来不和,这个我也是知道的,但我一直不知道根本的原因,我更不知道祖父在修什么方术!”我轻声的说道。

“你祖父和我,修习的都是内丹术。这天地万物,只要悟得吐纳胎吸引导之法,得了一元,那便是人老则仙,禽兽、虫蛇、草木老则精。”三叔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听得一惊一乍,只见三叔又继续说道:“所谓的吐纳之法,说简单点,不过是吸取天地日月精气来为我所用罢了。这道理浅易,方法也不复杂,然而要每日里不辞辛苦、持之以恒的调息却是极难,世人十有八九是做不到的!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所以我们这大宝也不是哪个人都能轻易得到的。”

我回味着他的话,心头藏了很多疑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听他还在说着:“这吸取天地日月的精气来成就大宝,那是走的正道。但也有偷懒取巧的苟且之士,总想来点终南捷径,自己贪图冒进,不思朝夕经营,要去行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见到人家得了点点丹宝,便起了谋害夺取之心,伤人性命,吞人丹宝归为己有。这是妖的行为,这样的人也历来大有人在,成不想别人起早贪黑的打磨,煞费苦心。他倒好了,尽去拣些大便宜,别人忙活半天可却是为他做了嫁衣。哎哟九儿,你年少不谙世事,这样的事情我们可是见多了的……”

三叔各自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说着,说得很是津津有味一般,这些话听得我恍恍惚惚,一头的雾水。对于成仙成佛,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飘渺虚无的事情,到如今,我只希望他早点把我心头的疑虑打开,让我了解我想知道的事情。但他却是一个劲的说着这些玄幻之事,我没办法,只得规矩的注视着三叔,希望他尽早的把谜团解开。

等三叔叨叨碎碎的说完后,他才开始切入到正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样的‘六重九大阳命’,精元旺盛纯正,那些山精野怪的见到了,哪个不垂涎三尺!”我听三叔说成这样,有些忍俊不已,便笑着说道:“说得我跟个唐僧一样,人人都想来咬上两口。”

三叔听我这样说,有些急了,急忙接过话题:“我说你娃娃别笑,我知道你是接受的另外一套教育,那马克思是个能人,但他的东西就是万事万物的真理尺度,能解释阐述一切?我看未必啊!又说说这洋秃子达尔文,什么物竟天演、优胜劣汰那是自然,我们也知道。但他的那一套‘进化论’,我看也不是万能钥匙。半年前报纸上说什么美国有个叫山姆的大胡子生物学家就对他提出了疑问,说人并不能证明就是猿猴变的,大有可能是其他星球传播过来的……”

三叔东拉西扯的说着其他话,我连忙说道:“好了三叔,我知道你读的书多,其他的以后慢慢听你说,你现在还是让我把这里的事情弄清楚呢!”我害怕他老人家把事情越扯越远,连忙插开了话题。

“好好好,我马上给你说清楚。你还别不相信,要是你祖父还在世,问问你祖父去,你三叔虽然生在这草莽之间,却也是饱读诗书的人,经、史、子、集,哪样没有猎涉过?不扯远了,这些日后再细谈,我还是给你说说这里的事情。”我一听他马上要解开我心头的疑云,立马来了精神,挺直了身子。

三叔说道:“那时候你们还在镇子上住,当时你一出生,那些邪门歪道立马的就接踵而至,把个巴掌大的小镇围得水泄不通,我和你祖父可是急红了眼,对他们软硬都来遍了也请不走这些东西。幸亏此事惊动了千里之外的道德上清派大师君,他老人家慈悲为怀,让大祭酒领一道法旨来宣说,表明什么这小儿是我上清派的人,希望各位大仙给个面子,不要再来无理的纠缠……说完后又赠送每位‘上清芝丹’一粒,算是给个台阶,打发客人离去。这伙东西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这些年道教其他门派个个先后衰落,惟独上清派一支独秀,信徒遍及闽粤巴蜀,势力很大。这些来客知道惹不起,于是得了芝丹,先后各自离去。你那父母肉眼凡胎,哪里知道你一落地便是如剑悬顶、如临深渊、祸在旦夕,却只顾开怀戏儿,终日还沉浸在喜悦当中!”

三叔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说话,仔细的听他说着。

“这可真是苦了我那老舅父,千斤担子一人挑,家人不但不理解还反而怪罪。他这人也是,一句怨言也没有!有天我陪他去看你,当他从摇篮里面颤抖的抱起你来时,简直就是乐开了怀,一个人和你喃喃细语了半天,哪怕是你把尿撒在他胸口也浑然不知……”

三叔一个人在那里诉说,我忍不住泪流了出来。我知道祖父爱我,却没有料及他的爱是这样的深厚宽广。想想这些年来我对他的不冷不热,从没有想到要报答他一点点,真是羞愧难当!

“你祖父历来是个‘滴水之恩,定要涌泉相报’的人。从那件事后,他非常的感激大师君和大祭酒。当听说大师君和别人斗法亏了血气,便冒险上那万森老林帽盒山去寻何首乌,这东西补血最是了得。踏破铁鞋,终于在绝壁处寻得一根已成人形的百年何首乌,他立马托人捎到闽粤,赠给了上清派的大师君。这还不算,于是以后每年都要蜜制我金丹派的‘八宝珍’上万粒,大多悉数送到伏龙山上清宫去了。你祖父这样的不辞辛苦,还不是对你的爱之深!当然,这天下做父母做祖父母的,对自己的骨血那绝对是一百个的投入,原本也没有想到要你们回报什么。只要你们过得平安他们也就满足了。所以啊九儿,你也不要过于的难过,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你祖父一直就告戒我不要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今天要不是你出了这样的状况,我也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三叔见我流泪伤心,便这样的安慰我。

过了一会,只听他继续说道:“你祖父见你父母执意不愿意送你去修道,于是终日和我商量对策。我们在想,这前一批无耻之徒算是打发走了,可也难保没有后继之徒啊!这天地万物都有元气聚顶,人为万物灵长,自然有的,只不过一般的人是望不到的。所谓‘望气’就是有道行的人观察你头顶上的元气来了解你的康泰祸疾,有恙无恙。你这样大阳命的人,三花紫气聚顶,修道元的人一眼便知,哪里逃得过妖魔鬼怪的眼珠子。你祖父对此事是了然于心,所以才终日着急起来。我二人商量多日后决定修一暗室,建一法坛,请高人做法,点一长命灯护住你的元神。于是我叔侄二人白天做自己的事,晚上便暗凿土室。此事连你那婶娘都不知道,她每日询问我晚上做什么去了,我都说是出去为人安神去了。哈哈……就这样忙活了一个来月,土室修建完毕后,你祖父又分头去请几位道行高深的方士前来设坛。

“请了几位高人前来?”我疑惑的问道。

三叔点头答道:“是啊,请了八台山的木道爷,花萼巅的蓝师姑,白沙镇的龙半仙,澌滩河的老巫师马瘸子,还有那伏龙山上的姚道爷。这五位高人登坛做了一坛做了一个幽醮,乃为‘地祚坤泰法坛’。这个法坛上置铜鼎漂燃长命灯,四面墙及屋顶上贴着符箓法咒,墙角钉有公鸡血加雄黄浸泡的桃木镇枝,方位均按伏羲八卦摆设,屋内中央埋有祷告地母后土娘娘的祈文。”

三叔说完后叹了一口气继续的说道:“然而尽管有这法坛庇护,你的这成长却也并不是那么的一帆风顺啊!你祖父也早有料及,所以对你父母要求了很久,终于争取到把你带在身边抚养。你三岁的时候从楼梯上跌下来把额头摔了一个大口子,你看看,现在都有一个大疤痕。六岁的时候又被一根鱼刺卡住差点送了性命。十一岁的时候掉到塘里淹了个半死……这大大小小的生病犯事啊就更不用讲了。这还是过了十六岁后天灵盖愈合,神光内敛,你这性命才基本稳妥起来。哎,寻常人都只当是这娃娃多灾多难难养罢了,殊不知这每一桩桩事情后面都是有邪物在作怪!哪次不是我和你祖父出面一一化解了的?”

我听得出神,甚至有些不相信起来,如同看了一个神话电视剧后不停的回味着。如今我仿佛有些怀疑三叔说的这个人是我自己!这二十八年来,这每一件件离奇事情,难道都是真的?已经过去多年的事情,现在回想起却又叫人后怕。

我对桃木能镇邪的功效豪不怀疑,不管是神话故事里,还是道教符箓书上都多有提及。记得小的时候有次我翻阅祖父的书籍,无意读到一段话,上面是这样写的:“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门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黄帝乃做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以御凶魅。”当时我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能从中看出来这桃木是可以驱鬼的。

夜已深沉,大地仿佛来了寒意,下身有些冰凉。“哎哟,都三更过了,我们上去吧!也该歇息了。”三叔看了看手表,嘟囔着道。

于是我们上了土室,又盖好洞口的石板子,把床复了原。我躺在床上,尽管眼皮如同灌了铅,脑子却还不愿意停顿下来,三叔的呼噜抑扬顿挫,如同在弹奏《十里埋伏》。也不知道胡乱的想了多久,终于迷糊起来,我翻了一个身,梦到在公交车上不停的看手表,焦急的想着今天这上班又要迟到了……不知道多久又梦到了婷婷,梦到她在逗阿黑……

一觉醒来,都快到了响午,大床上就我一人,三叔不知道何时起的床,已经走了。我刚穿好衣服,母亲推门进来,说三叔回家去了,邻村有人请他过去看宅基。走的时候喊母亲不要叫醒我,说昨天晚上睡的晚。

刚说着,幺婶端来洗脸水,说饭菜都热在锅里的,喊我洗完脸就过去吃。正洗脸的当儿,幺婶凑上前来,问我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的时候,母亲接过话来,说不过就是画画水,问问神,收拾收拾就撤了。我也支支吾吾的说什么他们说了,在外面耍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化解了。

我那幺婶还想追问,见母亲阴下脸来便出去了。母亲说:“你这幺婶最是个长嘴巴,就欢喜找些空话来扯……”母亲刚抱怨完幺婶,便对我说早上三叔告诉她,说我就是招惹了点不干净的东西。几位师傅答应帮我做场法事后再在老家多住一段时间,养养身子就好了。

母亲说完后,又靠近过来底声的问及昨天晚上的详情,我忍不着笑了起来,说这事情你不都知道了嘛,就如同你刚才回答幺婶说的一样,三叔说过两天找个好日子来化解化解就好了。母亲听完后,面露喜色的招呼我吃饭。

这个季节可真是个鸟语花香的好时节,百花争奇斗艳的绽放。蜜蜂们携儿带母嗡嗡的搬运花粉,白花花的昌溪雪梨树开得煞是壮观,那花瓣纷纷飘落在田间的泥巴路上,如同冬日里没有化尽的残雪。

抬眼远眺,只见伏龙山如同罩上了一个绿套子,耸立在石门村的北面。山上的道观楼台恰似藏在松林之间一般,若隐若现的琉璃瓦勾角越发的让人觉得神秘。整个石门村上上下下,好比铺了一张阿拉伯人编织的彩色大地毯。雪白的是梨花,金黄色的是油菜花,粉红的桃花,绿油油的小麦苗,就连那路边破石头缝里的一株野草,也要挤出三瓣指甲般大小的花来点缀一下。

美景天成,上帝的恩惠,乡下人却似有眼无珠。终日里穿梭在田坎地头,只顾及寻些虫子稗草找乐,还恨不得这花儿早日的凋谢过去,好结出些碗大的果子来卖钱。想想城里人却没有这样的福气,一天天的奔波在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森林”里,买一株盆栽的花草放在阳台上,便如同祖宗般的侍侯,其实我们只要是逃将出来,我们便会知道这“大牢狱”之外还有那么一些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恺撒的归恺撒,上帝的归上帝。城里人有城里人的生活,乡下人有乡下人的乐趣,规则就是这样,你乐意就交换,不乐意就别伸长脖子张望。上帝搓捏的这些泥巴人啊,却总不知足,妄想着好处都要占齐,自己手里拿着黄澄澄的金子,还要去捉摸别人手头白花花的银子。

幺婶在柑桔地头种莴笋,母亲陪她在闲扯。幺叔一边给柑桔树施肥一边听我摆谈,他喜欢听城里人的事情,我现在无聊得很,也乐意陪他说说话。这时候程思泯打来电话,说他们在海南晒日光浴,皮肤都黑了好多,我让他多晒晒,免得一辈子都得当小白脸。他又问及我病情,我给他说了我回乡下疗养的事情,他听了很兴奋,说有时间一定过来瞧瞧,也过过田园生活的日子……

大城市里生长的人,大都有向往乡下田园生活的心结,那小子实在是可怜,有次同我闲聊竟然吃惊花生是长在土里的,他以前一直以为那花生是高高挂在树上长的。

山间手机信号差,断断续续的如同在交代遗言,于是我们说了一会就挂了。刚接完程思泯的电话,三叔便打了过来,说他家的鸡掉到池塘里淹死了,三婶喊我和母亲过去吃泡辣子炒仔鸡。于是我和母亲便同往他们家走去,一两里来的路,母亲在路上碰到人就闲聊,我们竟然走了半个来小时。

三叔还没有回来,三婶和她的小女儿在屋前的坝子里用滚水烫鸡、拔毛。一只大水牛拴在磨盘边嚼着青草,一边吃一边拿大眼珠子瞪我们。三婶见我们来了,便大声“秀儿、秀儿”的喊。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她便骂什么这个死人只顾猫在屋头看电视,什么都听不到了。又喊了两声,这才见到从屋里出来个抱孩子的年轻女子,端来凳子招呼我们坐。

我知道这是三叔的大女儿,我过去喊着妹妹,逗着她的孩子,母亲问三婶:“三弟还没有回来啊,我大姑呢?”

“还没呢?妈去幺妹家了,都五天了,说的昨天回来结果没有回来,就看等回来了不。”三婶一边扯着鸡毛一边回答道。母亲接过秀儿手里的孩子,抱着开始逗起来。

我母亲所说的大姑就是三叔的母亲,我祖父的妹妹,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我喊她为大姑婆。母亲抱着秀儿的孩子,拖着声调说些重复的言语逗着婴儿。那抱孩子的女子叫秀儿,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三叔的大女儿,如今已经结婚了,算起来比我还小两岁。那和三婶一同拔鸡毛的女孩子是他们的小女儿,叫兰儿,还在读高中,那女娃娃害羞得要命,喊了一声大姨、哥哥后便如同见到了人贩子,埋着头只顾拔鸡毛。

三叔回来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闲聊。只见他肩膀上挎着一个帆布包,一手提了一瓶白酒,另一只手提了一些香蜡纸钱。三婶接过三叔手上的东西,说什么明天是十五,买了点纸钱祭祭神。说完后又喊兰儿去烧火做饭,我们和秀儿在院子里逗她的孩子玩。

那鸡拔毛洗净后,三叔和三婶两口子背着背篓在门前的菜地里割青菜喂猪。三婶本来就矮胖,加之人过中年发了福,体形更是变样。我见她背着背篓行走在田坎上,如同两个午餐罐头摆放在一起,心里正在偷笑的时候,从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子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三哥啊,原来是你们两口子嗦!我从坡那边走来一直就在纳闷,这个季节,瓜苗才下种,我说怎么有两个老南瓜结到你家菜地里了……哈哈……”来人和三叔三婶开着玩笑,意思是笑他们两口子又矮又黄,站在地里如同放了两只老南瓜一般。

三婶也不示弱,张开嘴骂道:“这个短命的哦,你到岩下去偷牛没有偷到哇?拿你老嫂子取笑,当心回去我那弟媳喊你跪搓衣跪搓衣板,膝盖跪肿了再别来喊你三哥要药酒抹……”

三叔给来人递烟,母亲起来也和他打招呼,跟着他们笑。我本来不好意思笑,但见到秀儿扑哧的笑了起来,也忍不着跟着笑出声来。我认得此人,是村头老井边的王大富,这个人刚赶集回来,是个牲口贩子,专门做买卖猪牛的生意。那人和我打了几声招呼后,不断的说我长高了,啧啧的称赞我越长约帅气。我听了这夸奖有些脸红,站在一旁听他们闲聊。

天微微泛麻的时候,我们正准备进屋去。这时候对面的路上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兰儿,兰儿啦!快来帮我拿下哦。”我听得出是大姑婆回来了,连忙起身去接她,走近一看,她老人家蹒跚着步履,大包小包的东西攥满了手。

我过去喊“大姑婆”,这老太太眼神不好,耳朵却不背,一下就听出了我是谁,很高兴的对我问东问西,又问我带媳妇回来没有。我接过她身上的包裹,边走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进门,见到我母亲,二人又开始亲热起来,老人家刚进门还没有歇下,便从包裹里面掏出花生核桃一个劲的喊我们吃,说是从女儿家带回来的米核桃,壳薄得跟纸一样,肉也多。

我吃着核桃,走到厨房看三叔做菜,又偷吃了一块刚起锅的鸡肉。这只半大就短命的小公鸡,肉香脆嫩滑,合着泡椒炒出的那个味道好得很,别说吃,闻到味儿就是流口水。我吃了一块,又给秀儿偷了一块。母亲只顾和姑婆闲谈,也不说我。

她知道我早就把三叔家当成半个家了,从来都是不顾忌什么的。也是的,我从小就在三叔家玩,他两口子就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见我长得乖巧,加之又是亲戚,所以对我很是疼爱。这老太太一点脾气也没有,我虽然调皮,却总是帮着她做事情,老人家有些封建思想,重男轻女,见我很懂事,自然喜欢。

三叔家是独门独户,左邻右舍都比较远,两层楼的青砖瓦房,楼上三间卧室,三叔两口子就住在上面。楼下中间的是堂屋,右边的一间卧室,老太太住在里面,左边的一间被隔开了成了两间小的,外面的半间做成了一个仓库,墙上挂满了腊肉。

那仓库里面半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长年锁着,记得小时候有次我和秀儿好奇,想打开进去看看,见三叔在凉椅上睡午觉,钥匙挂在腰间。于是我怂恿秀儿去偷钥匙,秀儿本是不敢的,见我怂恿的厉害,便偷来钥匙。

哪晓得我们刚打开密室的门正要进去,却被后面的三叔敲了她几个暴指,那秀儿立马痛哭起来。我虽然没有挨打,心里却比秀儿还要难受,躲到院子的牛栏里大半天也不好意思不出来。这后来三叔又在房子的左右各搭建了两间矮瓦房,左边是厨房和堆积柴物的,右边养着猪牛还有一个厕所。

我们在堂屋里吃晚饭,三婶用没有种完的红苕种煮的干饭,除了泡椒辣子鸡块,又炒了老腊肉,两个素菜,一盘烟熏老豆腐干,一碟子香酥花生米和一盆青菜汤,香喷喷的摆了一桌子。

那堂屋中间墙上高挂的毛主席图象已经泛黄,下面贴了一张明星油画日历。年轻的抢着鸡肉吃,老太太牙不好,对鸡肉和干腊肉不感兴趣,拈着青菜使劲的吃。母亲三婶陪她老人家有句无句的闲聊,如同有说不完的话。我陪三叔喝了一点药酒,刚下肚就上了头,脑袋昏沉沉的如同吃了药的老鼠。

我听到母亲她们在说到什么明天都进城去的话,仔细一听,原来明天秀儿要进城去看她丈夫。她丈夫在县城里一家家具厂里当工人,很挂念孩子,嚷着要秀儿抱过去看看,夫妻二人也好久没有见了,相思得厉害。又加上兰儿耍完周末也要回城里读书,言语中三婶也有进城去逛逛的想法,母亲一听,连忙邀请她去我们家耍。

几人一拍即合,商量好明天一同出发。母亲又喊姑婆也去,老太太连忙摇手,说她才回来,还是愿意留在家里照看鸡鸭。又说城里住不惯,楼下的人也不好,和她们闲聊个个都爱理不理的……我们大笑起来,知道她老人家不喜欢城里人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方式。母亲边笑边看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害怕回去了担心我一个人在这边的生活。

于是我说道:“你们都去好生的玩,我在城里呆厌了,还想在乡下好好的住几天呢!这边有三叔和姑婆他们,还有幺叔幺婶,你们就不要担心我的着落了!”

“对的,表姐啊!你就一百个放心回去,你是知道的我从来就是拿九儿当儿子对待,有我在他的身体只会越长越强壮的。你回去和姐夫都安心的过日子,这边有我呢!”三叔怕母亲担心我,连忙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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