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为难(1 / 2)
红烛高照,一身轻便武士服的池荣勇坐在灯下,指节修长分明的手指拈着手中的信笺,看着纸上那熟悉的笔迹,不由浓眉轻皱,眸中闪过犹豫。
“二哥,这不妥当吧?”
坐在他对面的池荣厚,揉了半天的眉头,突然出声。
凭自己的了解,二哥一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就会无意识地叩指,但这件事,没什么好犹豫的,绝对不能答应,不能允许!
好半天,池荣勇抬头看他,低声问道:“那晚……没人看到你出手吧?”
“没有!我回来时不就告诉过你吗,我是先灭了烛火,然后才下的手。”
他当时非常的谨慎,而且原本是没想动武的,只想与王三动之情理,晓以利弊,让他在他家父母面前表表态,不满意与池家结亲,谁知道那小子嘴那么欠,而且听不进去人话!
将自家妹妹贬得一钱不值,还扬言亲事由父母做主,若他父母想,管她病秧子母夜叉他也必定娶的,无非娶回家供着,一个摆设还养得起!到时再多娶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来红袖添香就是!
所以自己才一怒之下,决定给他些教训。
既然王三口口声声池家满门粗鲁不耻为伍,那就狠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粗鲁人的手段,或许就知难而退了呢!
不过,“……我没想那他那么不禁打还那么倒霉!果然是个衰人!”
池荣厚磨牙,谁知道那家伙真是个纸糊的,他刚卸了他的腕子,揍了一拳,推了一下,还没开打呢,那家伙就倒地昏死!
他原想着王三自诩风流左拥右抱的,弄伤了他的手腕,让他吃点苦头,干不了能干的事,看他还能不能装模作样!
谁知竟惹出那么大的篓子!竟要死了!
这也太容易就死了吧?天地良心,他真没想弄出人命来!
“本想双管齐下图个保险,谁知……”
池荣勇觉得晦气,谁知王三是个倒霉摧的!他原想让三弟找他谈谈,拉个同盟的,结果……“是我失算了,高看了那小子!不怪你!”
事以至此,只希望他命大,别真死了!
“我没想去花|楼,但那小子呆在里面不出来,无奈之下……”
谁知那小子居然连宿笑|春|风!他不出来,自己哪有时间与他干耗着!
“我说是替你送信给张津的,赶巧遇上……”
理由很充分,替二哥送信,请张津帮忙关照下铺子……这解释说得通。
“……若父亲听了,可能要吃些苦头……”
池荣勇神色不变,心底却沉甸甸的……
这回他真是关心则乱,错估了王三!没想到那就是块烂泥,不足为谋!
只要王三不死,这事就是两派小辈间的争斗,吵闹几天就过去了,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若真闹出了人命……
那就不妙了,王家必要追究,会上奏圣上彻查此事……只要做过,就不会天衣无缝,若是荣厚因此出事,他真是难辞其咎,悔不当初!
池荣厚却没想那么深,反正不是他打死的,真死了,查到他头上,他也是不会认的!
与王三的生死比较起来,他更关心妹妹信上说的事:“二哥,妹妹想开铺子我赞成,但这什么帮人管茶楼的事,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闻刀这小子,竟敢带着荣娇去不该去的地方!南城门那么乱,龙蛇混杂,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能去的地方吗?
还跟混混打架!与陌生男人吃饭!气死他了!
“玄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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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荣勇沉吟着,“这是字还是假称?你可曾听说过?”
看荣娇的描述,这不应该是位籍籍无名之辈,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管他是字还是假称!”
池荣厚气急败坏地嚷嚷:“总之是不安好心的外男!外男!二哥你可别忘了,妹妹装扮得再象,她也是妹妹,不是真男子!”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是一百个不同意!
妹妹想做生意想赚钱,做哥哥的想法子帮忙就是,就算一时半会儿开不成铺子,有他们在,还能短了她的花用?
名声要紧!
“我也不是要赞同……”
池荣勇无奈一笑,扬了扬手边的信笺:“妹妹自己早拿定了主意……我是在说服自己。”
荣娇的信里将事情交代的如此清楚详细,不就是她自己早想好了吗,都答应了对方后才给他们写信交代经过,这小丫头,连先斩后奏都学会了!
这是,在隐晦地表明她的态度与决心。
“不行!我不同意!二哥,妹妹年纪小不知世事险恶,我们不能由着她!”
池荣厚的态度甚是坚决:“家里长辈对妹妹素有成见……平时还好,若这种事暴露出去,你我护不住她的!”
难道要看着妹妹去死吗!
池家不会有做妾的女儿!
一时的纵容会埋下要命的隐患,他不敢侥幸!荣娇再心心念,也不能同意。
……
是啊,此事风险太大……
池荣勇焉能不知?
只是他昨晚忽然因一事找父亲,却无意中听到父亲交代他的幕僚,备一份上好的药材补品,给王侍郎府上送去……
池府与王府素无交集,唯一的牵扯就是结亲的谣传……既是谣传,王三受伤,父亲为何要送药材派心腹看望?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却无能为力,没有更好的法子可想……
他想过马上给荣娇找个合适的军中袍泽,先定下亲事……但翻遍大营,竟没找到个合适的能放心托付的……
是他太过挑剔?
可这毕竟是妹妹的一辈子,这个人选既得让父亲同意又得值得托付……
他既担心所托非人,又怕自己关心则乱,想得太消极,妹妹的年纪毕竟还小……毕竟父亲答应过自己……
池荣勇患得患失,真心觉得自己不擅长这种事情,比排兵布阵还难!
最后长叹了一声,下定决心:“这事,听妹妹的吧。先听我说……”
他制止了池荣厚反对的:“你我不可能护妹妹一辈子……别不服气!男女有别,娘家哥哥是无法插手出嫁妹妹内宅之事的!除非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族亲长辈,既没有婆婆小姑妯娌,又没有小妾姨娘庶子女,有人,就有争斗,妹妹得学会自己去应付解决……难得她现在长大了,有主见有自己想做的事,趁着她年纪还小,放她去做吧,成不成都能有所收获。”
“家里也没人教她管家理事,能从外面学得识人知面,也是好的……你担心最坏的结果,别的做不到,大不了远避他乡,过上一两年再找个适合的人家……我们的妹妹,不会愁嫁的!”
只要做哥哥的有能耐,身居要职,位高权重,娘家有底气的女子,不可能愁嫁!
两害相较取其轻,他决定冒险一把!支持荣娇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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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一天,明亮的晨曦唤醒沉睡的大梁城,荣娇一身短打,下楼去后院每日一练。
吹来的风中透着秋的爽意,荣娇的神色与往日异,微红微肿的眼睛,眼底的青晕,却泄露了她昨夜的失眠。
昨天下午,闻刀送进了哥哥们的回信——在写信之前,荣娇已做好了他们反对的准备,以两位哥哥对她的爱护,绝对不会允许她做这件事的。
毕竟她是女子,名节大过天,结交不知底细的外男,偶尔为之,可谓意外,与对方合作生意,另做他论。
池府不是小门寒户,会为生计允许女儿家抛头露面,特别是二哥池荣勇,称得上少年英杰,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妹妹抛头露面,接受外男的建议行商贾之道?
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哥哥们竟同意了!
只要求她:一要小心谨慎,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为外人看出破绽;二要稳妥,不要急于求成,能成自然好,不成还有别的机会。
随信同来的还有一小沓银票与一张房契……
闻刀解释道:“这是二少爷送您的,您改装在外行走,恐有不便之处,这是临时落脚的应急之所。少爷说,院子是两进的,小是小了些,胜在位置便利。”
荣娇看了看房契,院子位于芙蓉街,正处在池府与棠树街晓阳居的中间位置,从那里出发,去两边都方便。
“……宅子空着没人,少爷们吩咐小人买几个合适的奴仆过去……说您若有空,就一起去奴市挑人,最好选一家子,男的跑腿管事,女的打扫张罗……少爷们还吩咐您要配辆专车,买个信得过的车把式,虽不如家生子知底细,但胜在简单,您只要将卖身契攥在手里,他们自然知晓谁是主子……这是八百两银票,少爷们让您拿去买人买车马,若有剩下的就留做不时之需……”
闻刀一板一眼,分毫不差地复述着两位少爷的吩咐,听得池荣娇心里又酸又甜——哥哥们为她考虑得周到至极!
酸甜之余不由地羞愧心虚,亏得自己之前怕走露风声又怕哥哥们将来难做,还打算买些只属于自己的人手来用,结果哥哥们都先替她考虑到了!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虽然她也是好意,不想两位哥哥牵扯进来,将来为难……池荣娇的心头涌动着浓浓的愧疚,晚上不出意料的又失眠了,做了一整夜的梦……
她梦到了上一世,母亲视她如仇敌,她胆小如鼠,象只小鹌鹑,只会小心翼翼地躲在哥哥们的羽翼下。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迈出过二门,母亲不带她出门,哥哥们的提议她都回绝了,怕惹母亲不高兴。更多的时候,她连三省居都不敢出。
有一天,忽然正院的康嬷嬷领着人带一包东西过来,说长辈将她许给了王侍郎家的第三子,要她准备准备,三日后就成亲!
她当时就慌了,她再傻,也知道池府是将门,王家是文臣……二哥出任务不在都城,小哥得了信,连夜匆忙来见她,她只会哭,话都说不明白……
小哥哥满脸倦色,温和地看着她,让她别怕,他说:“……别担心,有哥哥们在呢,小哥哥去问母亲,你安心等着……保证不让你嫁王三……”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小哥哥……小哥哥让她安心等着,她就安心地等着,笃定哥哥会再来找她……
在她的眼里心里,没有哥哥们办不到的事情!
直到出嫁她也没有再见到小哥哥,背嫁的是素来不正来不正眼看她的大哥,而她,竟怯懦地不敢开口询问小哥哥的消息!
那股稚心的痛楚,即便是在梦境里,也是如此鲜明地痛彻心扉!
突然!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
一道娇糯沙哑的嗓音带着笑意:“……太医唬我!明明哥哥这里的沙菊茶就是不苦带甜味的!”
“真的吗?走的时候都包给你!你这几天嗓子上火都哑了,又不愿吃药,所以太医才要你多喝沙菊茶的……”
荣娇可以断定自己从未听过这道陌生的男中音,这不是二哥也不是小哥的声音!
奇怪的是,在梦里她竟觉得这道声音非常的熟悉!熟悉地仿佛他是在与自己对话,熟悉到那沙哑的女声是她自己……
她还有一个哥哥?
梦里荣娇迷糊着,她当然还有一个大哥,不过,荣娇清楚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池荣兴!
池荣兴从未正眼看过她,与她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对池荣兴的声线是陌生的……
荣娇做了大半夜的梦,惊醒来后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想到梦里是谁在说话了——那道女声是楼满袖!频繁地与另一个自己出现在梦中的楼满袖!
只是楼满袖的嗓音向来是甜脆清爽,如泉水叮咚珠落玉盘,所以乍然听到沙哑的声音,她一时没有想到……
夜梦做多了,荣娇对于梦厣的出现已经很淡定,虽然没有与任何一个人讲过,她内心却已经相信自己梦到的是自己的上一世,那个荣娇是真实存在过的,现在的她也是真实的,上辈子活得不好,她念经拜佛,老天又给了一次机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重生不迷胎,在佛经里不算什么……
倒是跟着出现的楼满袖是谁?荣娇确信,前世今生,她从未认识过从未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名字!
可她对楼满袖又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地就象自己……对照着梦境,荣娇发现,除却相貌外,她眼下的性格行事半分不象池荣娇,反倒与楼满袖无异!
意识到这一点,荣娇抱着膝头难得惶然,她当然是池荣娇!她一定必须得是池荣娇!
她是荣娇,池荣勇池荣厚的亲妹妹!如果她是楼满袖,岂不是鬼物上身?
二哥小哥第一个不会饶她!
一边是沉甸甸的手足情深,一边是不能告人的忐忑不安,荣娇哪里还睡得着?
直到雄鸡啼唱天色发白,她才缓过劲儿来,真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她活了两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惨痛,性格有些许变化不是应该的吗?
难道还要象上一世那般懦弱凄惨?
涅槃重生是为了不重蹈覆辙,若她象前世一样呆蠢,又何必浪费时间再蠢一次?
池荣娇擦拳磨掌:“绿殳,换衣服随我出门!红缨,带人再改几套男装!嬷嬷,交给你了,若有人找,是禁足或去偷逛园子,理由你看着编……”
栾嬷嬷心领神会,意思是别人找就说禁足,不见任何人,若是康氏或老夫人派人,就说去园子了,后花园那么大,假山林立,没有目标找人费时不少未必能找到。
大小姐铁了心,少爷们也支持,她也没别的本事,把院子看好吧,栾嬷嬷最现实不过。
反正她不可能不支持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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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娇动作很快,既要做,就要速度。
用了早膳,翻墙而出——闻刀在墙外看得直咧嘴,难怪三少爷要骂自己把大小姐带坏了!你看大小姐与绿殳两个,翻墙头比走门都顺脚!
得提醒大小姐别总在一个地方翻,久了容易留下痕迹,要不要在墙面开扇门,找个手艺好的,将门建得与墙面无异?
荣娇听他一提,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以后会经常出门,老翻墙头的确容易留下破绽……“闻刀,门开得矮些,在墙根一半地面一半地下的。矮点更隐蔽,院子里面多栽些灌木与丛竹。噢,最好开在练功的后院尽头,出了墙就是后街,马车直接靠过来。”
闻刀点头称是,这样更能掩人耳目:“……回头就找可靠稳妥的人来弄,白天不方便,得晚上,请栾嬷嬷约束一下院里的下人,找个由头,不许任何人去后院。”
在二门里大小姐的住院开个通往府外的门,若不是二少爷授意,打死他也不提这种主意,不要命了?大将军与夫人知道,准能把他活活打死!
话说,二少爷行事他本来也看不懂,但自己的亲亲好主子三少爷他以前还是很懂的,按他对三少爷的了解,主子根本不可能同意大小姐接手晓阳居啊,虽说那玄朗公子看上去是好人的模样,晓阳居里的掌柜岐伯连带小二等,看上去都不是坏人,可,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装扮得再像,她也不是四少爷……
噢,楼四,那天岐伯与大小姐闲聊,随口问道她的排行,大小姐顺口就接了个行四,按着年龄论,倒的确是排第四位——是池四,不是楼四。
大小姐真是机灵多智,这人呐,以前他还不信,原来真有开灵窍之说,诚如三少爷说大小姐现在是开了灵窍了,变得跟另外一个人似的,以往是面人,现在是通窍睿智英姿丰骨!
突变的画风,闻刀表示,与之前相比,自己还是更乐于接受大小姐的这种变化。
看样子,绿殳亦然。不然她能即便做个小哑巴也乐颠颠地跟着?还缠着洒扫上的哑婆子学手语?
绿殳被闻刀的眼神看得发毛,抬眼狠瞪了一下,闻刀讪讪地笑了笑,往绿殳身边凑了凑,压低嗓音道:“诶,我好意提醒一个,你可别那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样是不行的!”
诶?
绿殳嫌恶地往旁边闪了闪,你什么意思?
“公子以后少不得要在外行走,贴身跟着的若是哑巴有太多不方便,要么你学会变声,要么就再买个假小子你带着,不然,不是长久之计,少爷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绿殳眸光黯然,没有搭腔。
闻刀是好意,诚如他所说,他是真男子,肯定是不方便近身跟随小姐,而小姐要做生意,少不得来往交际,自己不能开口讲话,确实有大弊端。
“我会跟小姐提的,谢谢。”
她对着闻刀动动嘴,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闻刀说得很对,自打小姐决定接手晓阳居时,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心里总想着回避,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拖不下去了,听大小姐的吩咐,大小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不谢不谢……”
难得听到绿殳的谢字,闻刀耳朵尖都红了,胡乱的摆了摆手,望着她难掩失落的小脸:“你很想跟着?”
绿殳白了他一眼没吭声儿,还用问吗!她当然想跟着大小姐!难道你不想?
闻刀挠挠头,他还行吧,其实说真心话,跟着大小姐不如跟着三少爷舒服,不是大小姐对下人严苛……跟着大小姐出门他的小心肝儿就没放下过,既要处处服侍周到,又要顾忌大小姐的身份,男女有别,得时刻拿捏着远近距离的尺度,不如服侍三少爷自在熟悉。
&nbssp;这话可不敢倒给绿殳听,瞅瞅她低落的情绪,惦量着轻重,还是卖好透露了个信息:“……二少爷手里有会口技的斥侯……听说有天份的话,学起来不难。”
如果你想学,可以请求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开口,二少爷肯定会让他来教授的……
绿殳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也是个法子……再买个假小子服侍小姐怎能比得上她贴心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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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马车到了奴市,荣娇下了马车,四周闹哄哄的,全是嗡嗡嗡左一言右一语听不真切的讲话声。
马车在外面等着,三个人走了进去。
池府多用家生子,买卖奴仆有固定的人牙子,荣娇绿殳哪见过以人为市的场面?心里知道下人奴仆是买来的,但真见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与自己同样活生生的人,当做是绸缎庄里一匹匹的布料。
就连见多识广的闻刀,早听闻人市的热闹,却是初次涉足此地,一时间六双眼睛齐齐闪过讶色。
偌大的场子里,有插草自卖的,有露天站成排的,货色好一些的在棚子里展示,卖者扬声招徕着客户,与相熟的卖家买者打招呼,除了商品是人外,与其他的市场也无甚区别。
“……那边,”
闻刀指着场边一排溜儿的屋子给荣娇二人讲解:“是办买卖文书,大宗业务的洽谈室,精品或特殊来源的,也在屋里。”
他虽没来过,但收到少爷的来信后,已经找靠谱的中人打听过了,其中的门道了解不少。
“公子,我们先在外面转转,一般普通的不需要进棚子就能挑到合适的……”
闻刀建议着,要买的奴仆是最普通不过的,会赶车连特长都算不上,露天地的这些足够满足要求的了。
“……打扰打扰,是闻刀小哥儿吧?”
突然一道陌生的男声插进来,指名与闻刀打招呼。
是一个胖乎乎笑眯眯的中年男子,满脸的和气生财,见闻刀三人看过来,忙拱手施礼:“见过几位公子贵人,小人黄胖子,是大钟胡同卢牙婆的亲戚……”
卢牙婆?闻刀的神色间多了一丝松动,“哦,你是卢牙婆的亲戚?”
卢牙婆是个口碑不错的牙婆子,若非她手里的奴隶只是仆妇小丫头,没有男丁,闻刀就会建议大小姐从她手里买人。昨天他就是找卢牙婆打听的情况。
“是,卢牙婆是小人的姨家表姐,小人之前曾有幸见过闻刀哥儿一面……小人在人市做中人,干了半辈子,对这里了如指掌,不知可有为贵人效劳的地方?”
黄胖子态度恭敬,开门见山,荣娇三人一进市场就被好几个中人盯上了,看他三人的衣着神情,很象是没经验的肥羊,黄胖子也起了心思,大清早的,谁不想开张?
偷偷盯着三人一看,中间的小公子是不认得,那高个儿随从看上却有两分眼熟,做中人的,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的能耐是一流的,黄胖子一看,诶,认识呀,这不是池府三少爷的随从闻刀小哥儿吗?
他怎么来这儿了?不可能是换主子了,那他现在陪着的小公子要么与池府有关系要么与池三少亲厚,不管怎么说,良机不可失!
“……”
闻刀将请示的目光投向荣娇,买人是需要中人的,至少要代办文书,只是黄胖子与卢牙婆认识,卢牙婆虽不做池府的生意,但多多少少与府里会有一两个认识的,他不确定大小姐是否会忌讳这层不算关系的关系。
荣娇转了转念头,朝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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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允可,黄胖子圆胖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多谢公子多谢哥儿……不知能否将需求告知小人,小人视您的需要推荐一二?”
要买的人来的路上已经确定过了,与其在场中花费时间挑人,不如让黄胖子推荐人选,缩小范围,闻刀得到荣娇的示意,向黄胖子说明了自家的要求。
“……要一个老实稳重的男仆,年纪二三十岁,要会赶车,一个内宅粗使仆妇,人利索手脚要勤快,最好会烹饪,要求不高,能做家常菜就成,一个十来岁的跑腿小厮,不需要识字,人要机灵……”
黄胖子仔细听完闻刀的要求,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闻刀小哥,您要的这几个,可是必须是大梁城人?内宅的仆妇要在大户人家服侍过?”
“那倒不必,不过至少得熟悉都城的街道。”
找个车夫却不认识路,找个跑腿的小厮不识东西南北,那怎么成?
黄胖子办事果然挺老道的,他按照闻刀的要求提供的数个人选,各方面都比较合适,最后荣娇选定了原姓包的一家四口。
“小公子好眼光!这人挑得太适合了!”
黄胖子满脸真诚地拍着荣娇的马屁:“包力图这一家子,男人稳妥、女人能干、小子机灵,小闺女年纪虽小也是个利索孩子,拆开了个个都是好行情,只因为他们不想一家子分开,非要选个能一下子买下全家的主家,这不,可不就等到了心善的贵人?”
荣娇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本来也有意买一家人,而且这家人如黄胖子所说,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比计划中多了个小姑娘,反正七八岁的小丫头卖得也不贵,权当添头了。
儿女都在身边,也能更尽心更忠心,看看包力图一家感恩戴德的模样就知道这多出来的银子花得值了。
办好了文书手续,看了看时辰,荣娇决定分头行动,让闻刀带着包力图一家先去芙蓉街的宅子,安置下后再去将马车与马匹买好,她带着绿殳去晓阳居。
闻刀应下不提,荣娇与绿殳上了等到人市旁的马车,车厢里绿殳不解:“公子,恕奴婢多嘴,您不是说要亲自去挑马的吗?”
“今日时辰晚了,我们事前与岐伯约过时间的。”
买人的事是昨天下午才决定的,与岐伯却是前天约好的,荣娇也没想到在人市买人是件费时的事情。
……绿殳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让荣娇发笑,话说小绿殳呀,你实在不适合做出这等复杂的模样!
“有事?”
“公子,岐伯只是掌柜的,而且还是做不好生意的掌柜的,您,您干嘛对他那么客气?”
客气地好象要当成尊者长辈似的!您现在是他的东家,虽说是暂时的,那也应该是他听您的!
“怎么,你在为我抱不平?”
荣娇又好笑又有点小感动,她就说嘛,这几次见岐伯时,绿殳的小眼神都有些幽怨,她还以为她是装哑巴不能说话憋闷地原因,原来是为自己抱屈!
“岐伯可不是普通的掌柜的,你家公子我想跟人家偷师学做生意,态度自然得端正点,鼻孔朝天他怎肯理会?”
“跟他偷师?!他身为掌柜的,连晓阳居一间茶楼的生意都打理不好,您还跟他学?”
绿殳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可晓阳居气派还是能体会到的,那里面布置得比自家府上还要讲究许多,许多,这么一个聚宝盆摆在眼前,岐伯都不能让它生财,还说他会做生意?
荣娇笑了笑,没多加解释:“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对岐伯要尊敬。”
晓阳居哪里是生意不好?
这几天荣娇也看出些门道来,晓阳居生意不好,是因为根本没打算开门做生意!那里看起来更象是岐伯闲惬或玄朗招待朋友的所在。
她不明白玄朗是何种心思给了自己那个提议,现在看来,人家纯粹是拿出一个自己喜欢的私人场所,帮衬她的!
这人情欠大了!
不过,荣娇不想拒绝。
有时候贵人做事不需要理由,皆因顺眼顺心,即便玄朗真是别有用心,打算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她也无所惧,有利用价值的人才值得被利用,她应该庆幸自己有价值被玄朗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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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阳居。
岐伯在静室烹茶,入茶注水,动作如行云流水。
绿殳在心里撇嘴,话说他仗着年纪大,也太没有掌柜的自觉性了!做掌柜的上工期间不守在柜上反在屋里烹茶喝,难道真以为自己是茶客?
“好茶。岐伯的手法当真老道。”
荣娇赞叹。不请自坐。
“尝尝。”
岐伯微微一笑,并未推却她的赞美之词。抬手将荣娇面前的空杯沏上青碧色的茶汤。
“如何?”
荣娇品了一口:“好茶……水老了。”
“你来晚了。”
岐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小子识相……他虽然做生意时无所不用常行诡道之术,品茶时却最忌别人敷衍说假话。尤其是他亲手煮的茶,只听真话。
“抱歉,途中办事,耽误片刻。”
荣娇坦承自己的失过,几次接触下来,她大致了解些岐伯的脾气。
他看似随和,实际性子古怪刁钻,经常是你讲真话他说你死板不懂变通;你说假话他指责你不诚实为人滑头;你沉默他就扣一顶骄傲自大的帽子;你解释他就告诫言多必失话多是非多……
荣娇干脆只尊循自己的想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除了语气与用词上会注意外,不受他听到后可能会有的反应的干扰。
“不用解释,你是东家……三个月内。”
绿殳偷瞟了他一眼,最后缀上那四个字真气人!
“你的随从对我有意见。”
用的是叙述肯定的语气。
荣娇微笑,第一次见面岐伯一口一个老朽,装得那个恭敬!自从知道她要接手晓阳居,暂时成为他的上司后,岐伯忽然不装了,你呀我呀的,不能说前恭后倨轻慢于她,至少是随意的,并未将她当成东主看待。
荣娇并不在意,与其去争表面的服从,不如图谋内里的认真,何况她对岐伯有所图?
“……她是在赞同你的话。”
荣娇一幅你看错的表情,否认了岐伯的指控:“三个月转眼即逝我有几个想法,岐伯你看晓阳居可能做到?”
期限不长,银子不好赚,岐伯咱们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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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荣娇的想法,岐伯虽不觉得意外,心里还是点了个赞。
客源不出所料的打上了国子监的主意,棠树街看似冷清,挨着国子监的院墙,从国子监的侧门到晓阳居,很近。
而国子监平时只限制学生的出入,对于授课的先生,则没有任何限制,能在国子监授课的,绝非泛泛之辈。
晓阳居若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客源啊利润呀,从此高枕无忧。
就说公子这个题设得太简单了……只要长脑子都能通得过好咩……而眼前的小楼四,明显是带着脑袋来的……
岐伯暗自腹诽自家东主玄朗,一边冷冷地挑刺:“国子监的先生可不缺茶喝,你能请来?”
“不能。”
荣娇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她认识的池府外的人,屈指可数。哥哥们乃将门子弟,有交情的读书人不多,更别说什么大儒呀泰斗之类的,果断不认识!
她没打算自己请,“你可以。”
“我为什么要请?没门路!”
岐伯没想到荣娇的主意打在自己头上。
“岐伯做了三年晓阳居的掌柜,进进出出的邻居们,居然一个也不认识?我不信!刚才岐伯还提醒,现在我是东家……噢,暂时的,我知道,但这三个月内,我是代理东家,你是掌柜,我有主意,你要负责实施,贯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