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疑似当街告白(1 / 2)
已有两日没有赶早市了,虽然彩虹团子近段时间以来一直销售火爆,但是苦于若水只是一个流动摊位,就连有事暂时歇业的告示都无处贴去。就怕那些顾客以为她换了地场,这一来便要少了许多回头客了。
想到此处,若水的步履不禁加快了许多。这早市的营生虽然利薄,却也是她唯一的生存手段,她自己也是分外的重视,自然不想看到生意受到任何可抗不可抗力的影响。
“哎!没想到只不过短短两日,竟然已经有人占了你的位置!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连王爷钦赏的妹子你都不放在眼里!”
兄妹俩一路紧赶慢赶,早早的便到了自己往常摆摊的地方。高大壮人高马大,先于若水一步看见了那个本应属于他们的位置,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大壮那是个什么样的火爆脾气,若水心里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倒是还能有所收敛,碰上了别人惹恼了他,恐怕拦都拦不住。
虽然已经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伸手拉他,却还是抓了个空。那小山一般的高大身躯,早已带着爆棚的怒火,一个箭步的冲向了那处摊位。
“大哥!住……”
那声“住手”还没来得及完全喊出来,若水就惊奇的发现,暴怒起来人挡杀人佛挡弑佛的高大壮,竟然先她一步止住了前冲的势头,呆立在那不动了。
若水急忙赶上前去,拨开了层层人群,在看到人群中心坐着的那个人之后,也像高大壮一样的呆住了。
怎么会是他?
面前坐在路边牙石上的人,正是才刚刚见了面的李显。他的身前铺着一张纸,已有大半已经被墨迹覆满,手中握着一只蘸饱了墨汁的毛笔,现下正与身前站着的一位大婶说着什么,表情认真的很,竟然都没发现高大壮闹出来的骚乱。
“这位大婶,萧姑娘家里突逢急事,近几日都难以抽身来早市。您也不要担心,只要告知在下家住何处,等萧姑娘一得空来摆摊,我定会赶去您家通知您的。”
原来不是鸠占鹊巢,竟是为了保住那些可能会流失的顾客。
若水踮起脚尖向前凑了一些,往那铺在地上的纸张一看,哑然失笑。
这已经写满了大半张的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得都是些人名和家庭住址。这个书呆子竟然选择了这么笨拙的办法来帮她,只可惜了那一手隽永刚硬的好字,却用在了记这些通讯录上了。
“妹子~你看这~怎么办~”
高大壮冲着若水挤了挤眼,满脸的揶揄丝毫不加掩饰。话里虽是带着疑问,面上却是丝毫没有想知道答案的意思,倒是明显是在打算看热闹。
怎么办?自然是不能让他再这么记下去了,这大半张纸若要挨个通知,那岂不是要跑遍整个湘南县了!
“李公子~”
只软软的唤了这么一声,那李公子却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整个人突然就僵在了那里,只有面上迅速浮起的红色,正迅速向着耳后、脖领之处蔓延。
“不用再记了,今日若水的摊位就要重新开张了。”
“好好;“好好,开张就好,那,我去通知那些人……”
说话间,那李显便要起身落跑。
这一出在若水的面前已经上演过无数遍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逃跑了。若水情急之下,伸出小手猛地探向前去,一把扯住了李显的衣角。
“⊙o⊙哦~”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惊叹。
高大壮见状急忙附在若水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
“快放手!”
忘了这里是古代了!男女当众拉拉扯扯可是犯了大忌!
感受到了来自周围人群形形色色审视般的眼神,饶是若水脸皮再厚也经受不住,忙不迭地放开了手。
“李公子,你别走~”
手虽然放开了,但是心里还惦记着生怕人跑了,若水急忙喊了一声。却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喊这个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但是话一出口声调一降,软软糯糯的嗓音就连站在一旁的高大壮都酥了骨头,更何况当事人李显了。
“⊙o⊙啊!”
人群哗然。
这一举动比起之前的拉扯显得更为大胆,若水望眼欲穿的眼神配上听上去饱含“闺怨”的小嗓门,活脱就是要当众告白的节奏啊~
“这萧姑娘就是与一般女子不同,竟然敢当街追求男子!”
十七八岁满面羞红的女子如是说,满眼中都是羡慕和钦佩。
“人家连王爷都不怕,哪还会怕纲常礼法!”
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伙子如是说,话语里有敬佩,也有嫉妒。
“咱们大凌王朝真是世风日下,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会发生如此伤风败俗的事,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白胡子老头也在跟着瞎掺和。
一时之间围观的人群好似炸了锅似的,众人对若水刚才下意识的动作进行了激烈地讨论,众说纷纭中隐隐划分出了两派人氏,“亲萧派”和“反萧派”各执己见,眼见得是要上演一出别开生面的辩论赛了。
“萧,萧姑,姑娘,何,何事?”
李显回过头来,整个脸都已经涨的通红,好像熟透了的番茄,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要炸开似的。
事情都闹到了这个份上,李显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调头就走了。即便是他能狠下这个心来,等着看热闹的热心群众们也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你——”
其实若水的本意只是想说些感谢的话,然后再赠送一些自己做的小点心聊表感激之意而已。可是现下这个气氛,她要是再送出点什么东西去的话,难保这些保守的古人不会一时激愤将她拿了浸猪笼。
“你”了半天,众目睽睽之下,若水实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恼怒的跺了跺小脚,一把撸下了挎在臂弯上的篮子,塞到了高大壮的怀中。
“大哥,今天的彩虹团子就你来卖吧~我有事要找李公子,一会儿再回来!”
话音未落,若水就扯着李显的袖子硬生生地挤开了人群夺路狂奔,只留了高大壮满脸茫然的抱着篮子站在原地。
“大壮!你家妹子跟那李秀才究竟是什么关系?”
“大壮!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好上的?”
“大壮!看你这个表情的应该是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看对了眼这事吧~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避过家人的耳目偷偷在一起的?”
“大壮!你家妹子如此美貌,居然跟了那个穷酸小子,早知道你咋不把我介绍给她!”
……
人家少男少女手“拉”着手跑远了,再不长眼色的人也不可能紧跟在后面当电灯泡去。只能苦了一头雾水的高大壮,自己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却要应付那一大群的“好奇宝宝”。
一想到现在这个时代的保守民情,那些人们如此大惊小怪的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古今中外不管过了多少年,看热闹这个事情始终是大家从未变过的爱好。
只是那帮人连珠炮般的发问,若水只是草草的听见了几句便觉得头皮发麻。这帮人问起话来刨根究底的,怕是比起现代的利嘴记者来都不遑多让,可见高手果然都是出在民间的。
一路拉着李显不明方向的跑着,直到了一处荒郊野岭,若水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果真是人言可畏,她原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肯定不会在乎古代这种那种的条框规矩,却没想到被千夫所指的感觉如此酸爽,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忍受的了的。
回头一看,李显的脸已经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一样,跑起步来更是同手同脚,样子滑稽的很。
若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心中突然升起了想调戏一下他的冲动。
“没想到李公子是个如此腼腆的人,比起我这个弱女子来还要放不开呢~”
“我……我……”
李显闻言蓦地抬起了头,满脸的不甘和愤愤,不过却仍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欺负老实人也要有限度的,看李显那个模样,若水也有些不好意思再作弄他了。
整了整跑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收起了调笑的神色,若水放开了李显的衣袖,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郑重其事的福了个大礼。
“小女子若水,多谢李公子的无私相助。”
“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情急之下,李显也顾不得结巴了。他急忙伸出手来想要托住若水,却又碍于礼法生生的住了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若水拜了下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打转。
“李公子帮了我这么多,被若水拜上一拜也是当得的,不过,除了感谢之外,若水还有些话想问问公子。”
“何,何事?”
看若水表情严肃,李显神色跟着一滞,又有些结巴了。
“请问公子,是否早与若水相识了?”
话一出口,若水便死死地盯住了李显的眼睛,连一丝异动都不肯放过。
&如此直接的问话果然是很有效果的,正如若水所猜所想,这李显神色明显的慌张了起来。他急忙错开了若水灼灼的目光,眼神飘忽,两只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摆明了就是一副“我被戳穿了”的样子。
“接近我,无条件的帮我,究竟是为什么?”
若水往前走了两步,紧紧地逼了上来。
原本朝思暮想但求一见的俊俏面庞,这一次主动的在眼前越放越大,李显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然而若水却是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眼神凌厉,咄咄逼人。李显连着倒退了几步,终于避无可避,被迫着与她对视了。
若水眼中的森然冷意,让李显一个激灵。他的眼神几度变幻,似是经过了无数次挣扎,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萧姑娘,不,琳琅,你果然是与以前完全不同了。”
琳琅?莫非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本名?
自己穿越到这个朝代来之后,对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过去一概不知,现在生意基本走上了正轨,治好干娘的病这件事情也有了希望,若水并不想再与原主人之前的生活产生交集。
两世为人的经历让她看透了许多事情。
家财万贯如何?权势滔天又如何?人生走到终点不外乎一抔黄土。自由自在的生活,有着简单而又容易实现的小小梦想,这才是真正美满的人生。
然而,如此浅显的道理,却很少为世人接受。
他们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打滚挣扎,随波逐流的耗尽了光阴,看似光鲜充实的一路走来,等到了暮年再回首,却发现,大段大段的生命里承载的除了痛苦和不甘,便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空白,不知为何而活。
对若水来说,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了。
可是,偏偏过去又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无论她如何刻意回避,却始终走不出它的覆盖。
琳琅,一个不同于普通乡野村姑的温润名字,它的背后势必有着若水最最不想沾惹的麻烦故事。
低头沉默不语,彻底敛去了之前凌厉的若水,让李显有些恍然。他的眼中慢慢涌出了回忆的温柔,脸颊上的晕红也渐渐地消了下去。
“琳琅,如果当初的你,像现在这般自由该多好,那我们也就不必……”
“李公子!”
若水蓦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我的名字叫萧若水,不叫琳琅。公子大概是认错了人,琳琅的生活,与萧若水没有任何关系。”
相当老实不客气的拒绝,若水的眼中有些不容辩驳的决绝意味。
她不想与“琳琅”扯上任何关系,“萧若水”是独一无二的,再刻骨铭心的故事,是别人的就是别人的。
然而,即便是莫名被抢白了一顿的李显,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欣慰的笑了。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更好,那我便从此以后不再提起那个名字。也是了,那确实是一段不算愉快的记忆,上天为你抹掉了它,便是想要给你新的生命。忘了吧~都忘了……也好……”
这个老实巴交的李显,此刻却仿佛突然化身成了情圣,无论是只言片语中偶尔的停顿和微颤,还是眼中那化不开的温柔,都好似深不见底的幽潭,几乎都要吸走了若水的魂魄。
就在若水几乎都要沉溺在这铺天盖地的温柔当中时,她一个激灵,蓦地醒了过来。
不对!这样的痴情本不属于她,这个男人的眼中,其实倒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想到这里,若水强迫自己转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如果说之前的若水只是对李显无微不至的照顾有些感动,那刚才的寥寥数语,就已经让她心生好感了。
可惜,那样的痴情根本就不属于她。
若水是个高傲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甘于做别人的影子。所以,在即将坠落感情危崖的那一刻,她终于还是及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既然李公子之前是认错了人,那若水就告辞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之前的照顾,那……就各自珍重吧~”
说到这里,若水已经迈开了步子打算离开,可是当她与李显擦身而过之时,一句声音并不算大,却重逾泰山的承诺,蓦地闯入了她的耳朵。
“无论‘你’是谁,我会一直都在。”
若水震了一震,却还是低下了头,装作未听见的样子,苦笑着走了过去。
对于李显来说,失忆前的琳琅和失忆后的萧若水无论再不相同,终究还是一个人,那句“无论你是谁”的承诺,在若水的离奇命运衬托下,越发显得苍白而又无奈了。
刚开始落荒而逃的时候也没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跑出了这么远。若水已经走了许久,却始终还在坎坷的土路上转悠,眼看着日头已经高高挂在了天上,她思摸了一下,决定还是择路回家的好,估计这个时间就算到了早市,恐怕人们也早就散去了。
这荒凉的山路不比喧闹的集市,除了枝头上蹦来跳去的小雀,便再没有其他可见的生物了。若水孤身一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心里开始慌乱了起来。
“谁!”
除了耳畔处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声,若水突然感觉,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似乎发出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她的冷汗刷的一下便冒了出来,猛然回过头去,仔细地观察起了身后茂密的树林草丛。
仔细查看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若水很是疑惑。
难道是我听错了?
她抚了抚惶惶地心口,刚待转身继续走,却突然发现眼角余光扫过的某处灌木丛之后,似乎有些不对劲。
真的有人!
若水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被点燃了十几吨的,“轰”地一声炸开了花。
不要怕!不要怕!
她一边拼命地做着心里建设,一边缓缓地蹲下身来,抓住了自己脚下的一块石头。
之前出来的实在太急,身边连个擀面杖都不曾带着,现下身上连个像样的防身之物都没有,只能就地取材了。
对!就是那个!
那丛遭到若水重点怀疑的灌木丛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一角衣衫,待她蹲低了身子才堪堪发现。
在确定了目标了目标之后,若水一口气抓了好几块石头,猛地站起身来,冲着那个位置一股脑的全部丢了出去。
“啊——”
一声惨叫马上就响了起来,若水在丢出石头之后就已经拔脚落跑了,却又在听到这一声惨叫之后,猛地停了下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她掐了掐隐在衣袖之下的手指,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朝那灌木丛走去。
没想到那藏头露尾之人甚是胆怯,在被发现之后,连一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半躬着身子就想夺路而逃。
他这一逃,身形就完全暴露在了若水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这样再认不出,那若水的眼睛也算是白长了。
“李公子——”
一声急唤,李显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只是仍是背对着若水。
“你跟着我……做什么?”
“琳琅,不不,萧姑娘千万不要误会,这山路崎岖,人迹罕至,我是怕姑娘迷路……”
李显双手急摆,略显慌乱地解释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若水感觉他的声音比起刚才,好像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过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将心思放在这种小细节上了,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她已经经历了心境上的大起大落,李显的暖心守护更是让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跟着就跟着了,又为何畏畏缩缩的不肯见人?”
烦闷之下,口气自然就不是那么客气了。
李显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开口说道。
“我以为,萧姑娘并不像看见在下。”
“是!是!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我要走了,你不许再跟着我!”
若水突然暴怒起来,尖着嗓子大声喊了几句,转身就跑。
好在这里已经离泉水村不算很远了,若水蒙头跑了一段,赫然发现直通向自己家门口的那条小道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不想听见,也不敢听见身后是否还有脚步声,只能一路上刻意制造出很大的动静,直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了家门,这才停了下来。
“妹子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喘的这般厉害?是不是后边有人追你?好大的狗胆!”
原来高大壮已经回来了,他好不容易将闹别扭的小勇哄得不再别扭,这会儿正跟小勇一起喂鸡呢~正看见若水冲进门时的狼狈样子。
他那个火爆性子,又怎么可能等到若水把气喘匀了将事情解释与他听。只是自动脑补了一段,便抄起灶房案上的柴刀,一阵风的就冲出了门。
事实上就连小勇的反应也比若水快,他也是随手抓了一把扫地的扫帚,迈着小短腿,跟着高大壮就跑了出去。
“喂!你们,你们等等!”
且不说外面到底有没有人,万一李显真的护送她一路到家,高大壮万一误伤了他,那麻烦可就大了!
顾不得自己跑的精疲力竭,若水只能转过身来再次跑出了门。可是放眼望去,外面早已人影全无,别说李显了,就连小勇都不见了踪影。
“阿水,阿水……”
若水不敢贸然随便找个方向追出去,只能在门口急得直跺脚。踌躇之中,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干娘焦急的喊声。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老人家已经摸索着出了房门,脚下踉踉跄跄的眼看就要摔倒了。
“干娘,我在这儿,您千万别再往前走了!”
眼看着干娘就要接近院子中央的那口水井,若水吓得魂都飞了,也顾不上可能会遭到毒手的李显,忙不迭地赶回来扶住了她。
“阿水,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了欺负?”
高大壮和小勇两个之前是喊打喊杀着冲出去的,仅有一门之隔的干娘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唯一的干女儿受了欺负,她哪还能在床上躺的住,便急忙赶了出来。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不信你摸摸。”
话说着,若水就拿起了干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你的脸……怎么湿了?阿水,你是哭过了么?一定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可怜的孩子啊~是干娘没用,又瞎又病,什么事情都要你出去抛头露面……”
接下来就是干娘长篇大论的祥林嫂式哭诉了。
干娘哪里都好,就是见不得若水受委屈。一旦见她受了委屈,立马就开始自怨自艾,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喋喋不休的絮叨着生活的各种不如意。
开始若水还能好言相劝,但是劝着劝着就厌烦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到后来更是听到开头就知道结尾是什么了,所以干娘现在也说不了几句了。
可是这次的情况似乎真的与平日里不一样,若水居然出奇的没有打断,干娘叨念了几句,马上就发觉出不对劲来了。
“阿水?阿水?你是怎么了?”
若水是被自己震惊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但是究竟为谁而流,答案昭然若揭。
“难道,我是喜欢了他么?”
她低声的自言自语道。
“喜欢谁!”
本来都已经被吓到了的干娘,恰好捕捉到了若水的喃喃自语,顿时一扫之前的沮丧,惊喜满满的凑了上来。
及笄已有一年之久的干女儿至今未嫁,这一直是她的心病。虽然她眼睛看不见,但是光听周围人的议论就知道,若水的姿色甚佳,即便只是来到泉水村不过数月,却已经有媒婆上门提亲了。所以,未嫁的原因,便只在若水自己身上。
一开始是担心若水能不能嫁个好人家,现在的干娘唯一期盼的是,至少她能有个看得上眼的,就算是阿猫阿狗也好。然而,并没有一个人能打动她的心,所以如今听到从她口中说出“喜欢”这两个字,干娘自然是激动地无以复加。
“啊?没有,没有,我只是刚才跑的太急,被风沙迷了眼。”
自己的随口一说被干娘给听了去,若水连忙辩白,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自己还没搞清楚呢~
“可是……”
干娘还着急着想再问上一句,却被突然回来的然回来的高大壮和小勇两人给打断了话头。
“哼!大坏蛋!还是让他给跑了!”
小勇气呼呼地先进了门来,看样子没追到人这事让他颇为憋闷,浑身的怒气无处发泄,手中的扫帚更是被他舞成了花,还不时地甩出些帚苗来,周围四五米近不得身。
“你们,你们看到他了?”
若水心中一个激灵,急忙问道。
“离得太远了,看不太真切……”
这时候高大壮也跟着进了门,一脸的悻悻,还带着些许疑惑。
“只能看见那小子半张脸上都是血呼啦的,也不知道是被谁打的还是自己磕的。看来就算我们不打他,老天爷也看不得他逍遥法外,还是要有所惩处的。”
血……怎么会有血?受伤了么?
“大哥,你仔细想想,那人,那人你真的是没有印象么?”
“话说回来……”
高大壮做沉思状。
“怎么感觉背影与李秀才有些相像呢?难道真的是那小子!好个李秀才!居然趁人之危!枉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人,竟然是被他蒙蔽了!我这就上他家去,打烂他剩下那半张脸!”
经常与若水在一起出摊的高大壮,倒是经常能碰见这个对他家妹子情有独钟的迂腐秀才,尤其是这李显每次见了二人都是忙不迭地落跑,对李显的背影,高大壮更是熟悉的很。所以只是若水稍加提醒,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说话间高大壮就扬起了手中的菜刀,抬脚就要往外冲。那小勇倒是懵懵懂懂的没大听明白啥意思,但是聪明得很,知道要给若水姐姐出气,跟着高大哥准没错,便也抄起扫帚跟了上去。
其实若水的本意只是想确定跟着的人是不是真的是李显,可不想高大壮真的去闹事,便急忙伸手拉住了他。
“我与李公子谈完事情,他就已经与我分道扬镳了,不可能是他。你不是说看到那小贼满脸鲜血么?想来也是受了教训的,既然已经追不上了,那就算了吧~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
人是已经追不上了,既然妹子都发话了,高大壮也只能气哼哼的放下了菜刀,举起另一只手来,拍的自己的胸膛“咚咚”直响。
“妹子放心!有大哥在,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还有我还有我!小勇也要保护姐姐!”
站在一旁的小勇举起小手直蹦跶。
“谢谢大哥和小勇。”
摸了摸小勇可爱的小脑袋,又冲着大哥微微地点了点头,若水内心一阵感动。
有家人如此爱护,又何必在乎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呢?想到这里,若水不再纠结之前的情犊初开,飞快地调整了低落的情绪,展露笑颜。
“大哥,今日早市的生意如何?”
“好着呢!妹子的手艺,当然是全部卖光光了!”
毕竟还是个直肠子,一转移了话题,高大壮马上就忘了刚才自己还拿着菜刀,气势汹汹的要去砍人个满脸花,分分钟就兴奋了开来,手脚利索的把钱袋从怀里掏了出来。
“都在这儿呢~”
将荷包掏出来后,高大壮就丝毫不带一点留恋的拍到了若水的手中。若水也不避嫌,当着两人的面就把荷包中的钱全部倒了出来,仔仔细细地一个个点着数。
虽然只是一个早上的盈利,对于普通的穷苦人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若水不避嫌,高大壮也没有任何贪慕之色,只这一点小细节也足以让若水对自己这个大哥更加信赖了。
银钱大约有一吊钱的样子,待数清了数量之后,若水将大部分的银钱都装回了荷包中,只留下了二百文左右样子。
她取了二十文,拉起了小勇的小手,将钱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小勇,这些钱你拿去,想要什么自己买。”
“姐姐,我不能要你的钱!”
小勇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他知道二十文钱不算个小数目,便硬要再将钱塞还给若水。
“拿着!你是我弟弟,姐姐给弟弟零花钱天经地义,再不要的话,我可生气了。”
若水把脸一板,装作生气的样子。小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将钱收了回来,眼中隐有泪光涌动。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给你就拿着,不要就是驳了你若水姐的面子,看她以后还给不给你做饭吃。”
站在一旁的高大壮也笑嘻嘻地打趣着小勇,却不知自己马上也要面临同样的窘境了。
“大哥,这些是给你的。”
见小勇终于将钱收下了,若水松了一口气,便将剩下的银钱一股脑儿塞在了高大壮的手里。
高大壮只看见若水突然就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待摊开手一看,发现手里捧着的是一百多文钱,顿时慌了神。
“这这这,这是干什么!”
“给你的呀~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收可就是驳了我的面子了。”
若水笑盈盈地看着高大壮,把他之前拿来揶揄小勇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还给了他。
“我们既然是一家人,又哪有妹妹给哥哥钱花的道理。我高大壮身强体壮的干什么不行,绝对不能让妹子来养。”
这下高大壮是有些动了真火,他气势汹汹的将那些钱又塞回了若水的手中,赌气似的将脸扭到了一边,看也不看若水一眼。
若水也不恼也不急,笑盈盈地看着高大壮,说道。
“大哥,你整日里混在我这帮忙,又不出去帮工,哪来的钱赚?这就算你这一月来的工钱了。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多少也该置办些像样的衣服,我还等着大哥娶个嫂子进门呢~”
话说到这份上,高大壮要是再推辞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这才接了过来,嘴里还嘟囔着。
“嫂子?拉倒吧~有这钱还不如去逛窑子,娶了媳妇儿被管头管脚的,哪有现在这么自由。”
哪知他只是低着头随口这么一说,却正好被站在他身旁的小勇听了个一清二楚。小勇瞪着圆眼睛,疑惑的问道。
“‘窑子’是什么?”
“啊?这个?这个……那个……”
面对着小勇无辜的眼神,高大壮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只是无意中才说出来的,却没想到这孩子的耳朵这么尖,这么小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让你胡说八道!
若水恼怒的白了他一眼,抱着膀子,摆明了就是一副“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解决”的模样。
高大壮是个憨人,碰上这种突发状况只能是傻眼的份儿。他“这个那个”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搪塞的理由。
“‘窑子’是一处可以同时锻炼勇气和智慧的地方……”
他还真敢说!
若水的嘴角抽搐,硬生生地把滚到嘴边的笑声咽了下去,感觉自己的肚子都要抽筋了。
“哇!怪不得大哥长得这么壮,肯定是‘逛窑子’的功劳,小勇也要去,有了勇气和智慧,就能保护若水姐姐了!”
“嘎?你……你不能去……”
高大壮傻眼了,刚才光顾着美化了,结果现在却有些过犹不及了。
“为什么不能去?不嘛不嘛~我要去我要去~”
一听说不带自己去,小勇拿出了七岁孩子不讲理的撒泼劲儿来,扯着高大壮的裤子拼命乱摇,几乎都要给他扯下来了。
高大壮一边扯着自己的裤子,一边哭丧着脸向若水投出了求救的眼神。若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轻轻握住了小勇扯着裤子的手,跟他说道。
“那种地方只有小勇弱冠之后才能去哦~没有成年的男孩子去了可是会没命的。”
是这样么?
带着将信将疑的眼神,小勇看了看若水,又看向了高大壮,后者连忙拼了老命的直点头,战战兢兢的模样惹得若水直发笑。
“小勇如果想要成为一个能够保护姐姐的人,那姐姐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带你去。”
若水冲着小勇眨了眨眼睛,满脸的神秘。
“是什么地方?我要去我要去!”
有了更好的去处,小勇马上就把之前的窑子抛在了脑后。高大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向若水时候的眼神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三两句就化解了如此尴尬的气氛,高大壮对若水更加崇拜了。
“那个更好的去处,叫学堂。”
若水一开始就打算将小勇送到学堂去,他的年纪还小,就算以后要从事家禽养殖的行业,基本的学识和见识还是要有的。
她并不指望这个孩子以后会考取状元,飞黄腾达,但求他能懂得基本的道德礼法,不会轻易的被人愚弄的就可以。
“学堂?爹爹在世的时候好像跟我提过,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送我去就已经走了……”
说到这里,孩子的眼圈有些发红,若水急忙拉住了他的小手,轻声抚慰。
“没关系的,爹爹都说让我去,那学堂肯定是个好地方,若水姐姐,你对我真好。”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上就已经挂上了大大的笑容,若水看着这个粉雕玉琢又可心懂事的小娃子,一个冲动“吧唧”亲了一下他的小脸蛋。
“呀~”
小勇叫了一声,一把捂住了自己羞得通红的脸,透过指缝望着若水偷偷地笑。
笑了一会儿之后,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高大壮脸色有些诡异,便以为他是因为不能带自己去那“窑子”而有些沮丧,就自以为是的宽慰道。
“大哥,小勇就算去了学堂,长大以后也一定会跟着你去逛窑子!”
高大壮自然能够感受得出小勇这番话里的善意,只是他实在是不能说服自己再继续编下去,只能尴尬的呵呵直笑。
这种话题再进行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若水急忙拍了拍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好了好了!学堂的事等之后我再去打听,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这新品也研发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让你们见见世面了。”
虽然这话题转的无比僵硬,但是不得不说,若水确实抓住了这一大一小的心之所向,两人瞬间就放下了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一时间满脸满眼的都是期待。
两人对新品的推崇,也极大的满足了若水的虚荣心,她背起了双手,原地转悠上了几圈,这才把手放入了怀中。
坏了!那个装着面玫瑰的筷笼到哪去了!
“妹子,怎么了?”
若水脸上的焦急神色一览无余,高大壮也看出了不对,便凑上去关切的问道。
怕是掉在哪里去了吧~
又重新摸索了一遍全身,确定这筷笼是真的消失不见了,若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弃了寻找。
要说不遗憾肯定是假的,毕竟这样精巧的作品,是灵机一动的产品,更是难得一见的精品。不过事已至此,一直沉浸在懊恼当中也是没有必要的,若水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决定重新再做一个。
“没什么,那面玫瑰丢了,我再重新做一个吧~”
这话高大壮听了,看上去比若水还要沮丧。他是一直知道新品是什么的,也对若水身怀的“仙术”崇拜不已,那只巧夺天工的面玫瑰居然丢了,那简直比掉了十几两银子更让他心疼。
不过这东西是若水做的,也是她自己给弄丢的,就连她自己也没怎么特别在乎,高大壮虽然难过,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哭天抢地,只能低着头站在那里,丧气的很。
若水很了解高大壮为何看上去会比她还要沮丧,便伸出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就卷起袖子准备进灶房了。
“阿水,你与那李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坏了!刚才光顾着跟这一大一小聊天,倒忘了干娘还在一旁站着。
干娘的性子若水是知道的,别人还能被糊弄过去,她可是全身心都放在让自家女儿嫁人这事上,自然是轻易不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要真是被她问住了,恐怕她一定会刨根究底的,甚至还有可能使出各种哭天抢地的招数逼若水就范。若水情急之下,急忙给小勇使眼色,现下这种情况,也只能靠他来忽悠了。
小勇可是个聪明孩子,若水子,若水一冲他使眼色,他就瞬间秒懂了。卖萌撒娇可是小孩子的强项,他只是眼珠一转,便冲过去抱住了干娘的大腿。
“干娘干娘,小勇给您讲小鸡仔的故事听好不好?”
“干娘现在问你若水姐姐的话呢~等问完再听小勇讲故事好不好?”
干娘心心念念着那李公子,自然不肯轻易就范。小勇一看寻常的招数拿不下,便将嘴一扁,带着哭腔就喊了起来。
“哇~干娘肯定是不喜欢小勇了,连故事都不肯听~”
哭声一出,干娘立马就投降了。知道了小勇的身世之后,她就格外的心疼这个幼年丧亲的孤儿,再加上小勇又是特别的懂事,她对这孩子的喜欢和偏宠便更胜于若水了。
所以她哪里能扛得住小勇的眼泪攻势,连忙手忙脚乱的摸索着要给小勇擦眼泪,嘴里还不停地应承着。
“听,听,干娘没说不听,小勇现在就讲故事去,干娘不找若水姐姐了好么?”
“好~”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小勇面露喜色,但是他之前也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又怎么敢让干娘发现他其实一滴眼泪都没流,便急忙拉着她的手,牵着她朝屋门走去。
总算是送走了一个烦,若水松了一口气,这才心有余悸的朝灶房走去。
家里的玫瑰花瓣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为了节省时间,若水自己和面揉面,打发着高大壮挎着篮子上了后山采花去了。
乡野丛中什么样的野花都有,但是介于鲜花饼中最经典的口味还是这玫瑰馅料,其他野花的味道若水也还没有一一尝过,所以她嘱咐了高大壮,一定只能采摘刺玫瑰这一种花的花瓣。
醒面和发酵花浆的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即便大家再心急,也只能按部就班的等过足够的时间才能进行下一项工作。
众人吃过午饭又小憩了片刻,若水这才开始做起了面玫瑰的成型制作。
这项工作高大壮虽然已经观摩过一次了,却还是不得不对若水的技艺再一次表示惊叹。头一次见识的小勇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他死盯着若水的手,就想看看那“仙术”到底是怎么施展的。
一回生两回熟,有了一次经验的若水,再做起这面玫瑰来就颇有些得心应手的意思了。她不再全神贯注的生怕出一点错,反而开始向高大壮打听起了事情。
“大哥,湘南县应该有很是出名的点心铺吧?”
“那是自然的,我们湘南县一直以点心闻名,年年参加朝廷的厨举不在话下,还有一年拿过状元呢~”
“那……你知道这湘南县,以一盏小小的琉璃甑,却能打消了众人心中的顾虑。
好不容易稳住了顾客们的心,白素莲也终于姗姗来迟。
只见她怀中抱着一个锦盒蹒跚而来,脚下小心翼翼,双手死死地抓着盒子,好像在捧着一颗稍一震动就会爆炸的地雷。
“大家快看!我们的圣物来了!”
若水抬手指向正缓慢走过来的白素莲,大家的视线也纷纷跟着她的手指转了过去。
许是还从未同一时间被如此多双眼睛盯过,白素莲下意地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若水连着向她使了几个眼神,都不见她反应过来,只好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一把掀起了锦盒的盖子,将其中那个晶莹剔透的器皿直接拎了出来。
还没等吃惊的白素莲呵斥她,若水就抢先大声喝道。
“圣上御赐的琉璃甑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迎圣驾!”
前世就对各种历史剧分外感兴趣的若水,灵机一动喊出了平常剧中的宣旨太监最长喊的那句。而效果正如剧本所言,马上黑压压的就跪倒了一大片,目测竟连一个站着的都没有。
看电视剧上被众人叩拜的感觉那么威风,真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若水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要知道那满地跪着的还有白发苍苍,年纪已经跟干娘那般大的老人,若水顿时觉得手里的琉璃甑已经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大家快起来!快起来!”
连忙将琉璃甑藏到身后,若水满脸局促的冲着众人喊道。
不过好在这么一闹,顾客们已经不再吵嚷着要离开了。大家全都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至多有几个胆大的孩子,被爹妈硬按着脖颈,却还忍不住用眼角偷瞄着若水手中的琉璃甑。
若水也没想到,“御赐”这两个字的效果竟然震撼如斯。不过好歹她想留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干咳着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咳咳,今天是花点坊重新开张的日子。相信大家对花点坊并不陌生,坊间也有一些不好的传言。不过,在这里,我要说的是,花点坊是个点心铺,不是暗杀机构,大家有必要这么避之不及么?”
“小娘子~你有所不知……”
话说到这里,围观的人就有人开了口。不过若水自然深知众人在乎的是什么,便抬起手按下了这人的话头,说道。
“我没有‘不知’,相反的,我比你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多。这世间的传言大多都是以讹传讹,真实度有限。你们说白素莲克夫克子,但是人是她杀的么?”
“这跟谁杀的没有关系!如果不是白素莲命硬克夫,她相公能死么?”
封建迷信真是害死人!若水皱着眉头看向满脸或者理所当然,或者深信不疑的人们,真恨不得拿棍子敲开这些人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都是浆糊,一点脑仁都没有。
“敢问这位大哥,你住在哪里?”
仔细从就近的人群中扫了一眼,若水一眼挑中了一位叫的最为大声的中年男子。这人最开始就凑上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就住在附近。
突然被横插一杠子问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男子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在若水拿起手中的琉璃甑,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之后,他便连忙低下头回答了。
“我就住在这乌蓬街,离这不远。”
正如若水所料,这人指着的地方离着乌衣巷的巷口很近。
“啊!这位大哥,你居然住在乌衣巷的巷口啊~想必当年乌衣巷那场大火就是你带来的了~难道就没人说你会克人么?啧啧啧~一整条巷子啊~你这命可比白素莲硬多了!”
“你,你胡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纵火的人!”
突然就被扣上了一顶命硬的大帽子,这男子慌了神,要不是碍于若水手中还拿着圣物,他都要动手了。
“这跟谁纵火没有关系吧~如果不是你命太硬,这乌衣巷能着火么?如果乌衣巷不着火,白素莲的相公和儿子也不会死。啊呀呀~原来人家白素莲根本就是替你背了黑锅,真正的罪魁祸首可是你啊!”
你们迷信是么?那我就按照你们的思路来!
&若水照原样拿话把这人堵了回去,直噎的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脸瞬间憋得通红。
“你血口喷人!”
他慌乱之中,眼神不经意地向四周飘过,却惊恐地发现,周围挨着他的人都换上了防备的眼神,正努力与他拉开距离。仔细听起来,还有些嘁嘁喳喳的讨论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待他听清楚众人所说的事之后,一时间又惊又怒,几乎都要昏厥过去了。
“原来罪魁祸首是他啊~我说我们家的旺财怎么突然间就死掉了,感情是他克的。”
“对啊对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院里那株海棠,开了这么多年的花,怎么就突然间枯死了?看来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
能程来。不然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大人就算路过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一听到有可能牵连自身,节度使再也不复刚才的淡定,顿时有些急了。
“那怎么能行!我既然受圣上恩惠领了这官职,又怎么能遇事不管!来人!把这花点坊给我围起来,若有闹事喧哗者,就地杖责!还有,这垫子原先多少钱,现在就多少钱,一文钱也不许涨!”
话说到这份上,若水本来还心中惴惴,这会儿突然乐了。
说实话,钱不能涨上去倒无所谓,重点是目前混乱的局面能受到控制了,没想到竟然因祸得福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节度使的话音还未落下,又一声大笑传了进来。只不过那笑声要略显尖细,听上去让人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张大人真是圣上的好臣子啊~自己的一众兵士管的军纪严明不说,就连我这知州所管辖的地方治安也要插上一手了。只是不知道大人的俸禄多少,可对得起多操的那份心么?”
“哼!付大人若真是政治清明,又何须本官前来维持治安。你不谢本官也就算了,莫要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本官就是个粗人,不爱听你瞎白话。”
那付大人刚刚进门就被噎了一句,面上一滞。不过竟也是个有些城府的人,只是脸色白了一些,依旧笑容可掬。
“张大人这话说得难免有些偏颇了吧~你我虽是文武出身不同,在朝为官却也都是为圣上分忧,理当相互守望,可莫要起了内讧,让治下百姓看了笑话。”
当官的除了手中的权力,再讲究的就是颜面了。所以那张大人被抓住了痛脚,尽管满脸写着不甘,却也只是甩了袖子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下子场面出人意料的沉默了下来,张大人气急了不肯吭声,付大人也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没有言语,在场的百姓们更是没有一个敢发话,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位大人较劲。
老这么干等着,何时才能到头?眼看着拍卖会的时间就要到了,观众席还都空着大半,若水心里不禁急了起来。
张大人看上去是个直肠子,比起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付大人要容易琢磨的多。但是他身边还带着个与花点坊有矛盾的胖子,虽是误打误撞解了若水的尴尬局面,却还是难分敌我。
就在若水百般纠结到底如何站队的时候,还是那个胖子,又适时的打破了僵局。
“大人,拍卖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您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就入座如何?”
看来这个胖子也是个幕僚之类的身份,果然如若水所想,这人之前暴发户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要知道一个州的节度使就算再怎么草包,身边的幕僚也是要有些尿水的。
“对,这里的一切,就照我刚才安排的办!付大人,百姓们可都看着呢~你可对我的处置方案有啥意见么?没有是吧~行了行了,你们俩也别都在这跪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对了!你们那垫子也该卖就卖,就这几个人,拍卖会开起来也没啥意思么~”
张大人先是刻意摆出倨傲的神色,拿着付大人噎他的话又反噎了回去。而后便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神情,连声催着若水她俩赶紧去忙活,浑然忘了刚才自己还想办了她们。
“谢大人!”
对白素莲来说,这件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她欢天喜地的谢了恩,说话间就要起身,这一次却是被若水给拉住了。
且不说这两位大人的级别相差不大,又彼此之间摆明了有嫌隙,仅听一人之言定然会得罪另一位。就单说县官不如现管这一条,这张大人是带兵路过,那知州付大人才是真正管着这里一亩三分地的。
如果贸然随了张大人的意,那就是拂了付大人的面子,难保以后不会被穿小鞋啊~
“哎?你们还跪在这儿干嘛?是要违抗本官么?”
张大人兴冲冲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这花厅被层层布幔遮了个严严实实,他看了一圈都没发现入口在哪,便急忙回身想问带路的。没想到回头一看,两个小娘子还在原地跪着没动,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两位大人恩准小女子一言。”
若水突然高声喊到。
“你有啥话要说?速速道来!”
张大人不耐烦的回道。
“但说无妨。”
付大人轻轻一挥手,淡然说道。
得到了两位大人的准许,若水这才娓娓道来。
“小女子仰慕花点坊昔日的盛名已久,对它的没落也一直心怀遗憾。恕小女子直言,花点坊当年在厨举上一举夺魁,这不单单是它自己的荣耀,更是湘南县,乃至整个郴州的荣耀!小女子坚信,这花点坊既然曾经辉煌过,便定有这个底蕴能重占鳌头!”
说到这里,若水看到两位大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他们这是听进去了,顿时心生暗喜,连忙继续说道。
“所以,小女子已经做好了诸多准备,誓必要将这花点坊的大名再次传遍大江南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第一步,便是今日的拍卖会了。”
“两位大人也见过了,我这拍卖会的声势也算得上是浩大了,应该对小女子的决心和能力也有些了有些了解了。但是仅就我们市井小民的力量来说,要完成小女子的目标,着实有些困难了,所以还是要依靠官府的扶持。”
“今日还要多谢两位大人能够帮小女子镇住这混乱的场面,否则后果定然不堪设想。也希望日后两位大人也能够对我们花点坊多多支持,小女子定然不负所望,将这花点坊的名头打响开来。这样两位大人一心为民的佳话定然也会传播开来,到时候传到了当今皇上的耳朵里,也应该对两位大人的仕途有些影响的吧~”
话说到这里,两位大人的眼中都透出了炽热的光芒,看来对若水这只潜力股所描绘的前景也颇为看好,只是令若水心惊的是,这两人欣喜之余,竟然突然露出了猜忌和敌意。
若水转念一想,这才恍然大悟。她所要求的扶持以及想要达到的目地,这些都是只需要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就完全可以做到。更何况这两人本就不合,定然会将这件事情考虑成用来打击对方的利器,到时候花点坊挤在中间,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她可不想这花点坊成为两虎相斗的牺牲品!
不过凡事必有化解之法,若水眼神乱飘之时,不经意的扫过了两人截然不同的官服,灵机一动,心中马上就生出了一个主意。不过这主意有些风险,她也是再三的下了决心,这才决定冒险一试。
“两位大人,小女子还有一事相告,可否附耳一听?”
若水扫了一眼乌乌泱泱的人群,神神秘秘的说道。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得附耳?就这么说!本官听着呢!”
那张大人看来是最讨厌这种咬耳朵的说话方式,当即皱着眉头表示反对。而那付大人却是向前走了一步,示意若水站起来,自己则是真的附耳过去了。
“大人,可莫要让别人占了先机啊!”
胖子见状大急,急忙催促着张大人赶紧上前。后者一看,也顾不得什么见得见不得人的事了,连忙厚着脸皮又跑了回来,学着付大人的样子也将耳朵凑了上来。
“小女子得知我朝文武官员各成一派,彼此不合,近年来多生事端……”
说到这里,若水顿了一下,仔细观察起了两人的神色。
不过这两人的神情也是各不相同,付大人目光一转,带着审视意味的上下打量起了若水,气势也逐渐凌厉起来,而那直肠子的张大人,不仅完全没反应,甚至还在瞪着眼睛等若水的下文呢~
只要张大人不露异色,若水就知道自己果然是赌对了。
自古以来,各朝的文官武将几乎都是互相看不顺眼,除非加入了同一势力,那也是小摩擦不断的,所以若水就是在赌这大凌王朝也不例外。
只要大方向对了,一切都好办。若水略微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了下去。
“虽然这样的事已经不算新鲜,但是两位大人也要想一下,当今圣上是愿意看到自己的臣子彼此倾轧,还是愿意看见大家和睦相处。小女子斗胆说一句,如果圣上见到两位大人齐心协力做成了这件事,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两位大人听完之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别扭的转开了头,竟是真的默许了若水的提议。只是碍于相斗已经成了习惯,突然要合作起来,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两位大人楼上请,拍卖会另设雅座。”
好不容易将麻烦转变成了助力,若水岂能还站在那里干瞪眼,忙不迭地就迈着小碎步冲到了前面,带着两人往楼梯走去。
在场的众人都是些再平凡不过的小老百姓,湘南县又是郴州较为偏远的一片管辖地,哪里见过像节度使、知州一类的大官。
若水最后对两位大人的劝阻是压低了声音私下里进行的,围观的顾客们并没有详细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这花点坊其实是被若水从生死关上惊险拉回来的。
他们只知道,花点坊竟然连这么大的官都能请来捧场,定然是有着非一般的能耐。于是,新一轮的传言又被制造了出来——花点坊是受朝廷扶持的店铺,今年厨举夺魁的热门人选,点心更是如何如何的好吃……等等一类众说纷纭。倒是负面新闻并没有多少,毕竟有两位四品大员镇守,这级别的官员在地方已经是顶天的存在了,一般小民也不敢造次。
大家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又有更多的人涌到了店门外。不过有了节度使的兵士围在四周,虽然人越来越多,倒也没什么口角和争斗的事件发生,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
两位大人被领到了楼上,被若水安排的各自一个小间,不用彼此两看生厌已是大快,又能够一眼望尽楼下全景,顿时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满意。尤其是那性子直爽的张大人,还吩咐胖子赏了若水一些银钱。
不过他们两人都或直接或隐晦的问了同一个问题,这个拍卖会他们是否也能够参加?要知道那花点坊奇迹盛放的传言神乎其技,他们也是听到了风声才赶来,不然小小一个湘南县,又怎么可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
若水心里明白,他们是绝对不应该成为拍卖者的。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举牌要价,除了他们自己,哪还有人敢出来竞价,到时候拍卖会岂不成了大笑话!
但是事实虽是如此,却不能明白说出来,若水沉吟片刻,突然展颜一笑。
“两位大人不必心焦,既是我们花点坊的座上贵宾,又怎么能让两位破费。敬请安坐品茶,小女子定不会怠慢了两位。”
虽然要求被婉言谢绝了,但是有了若水的保证,两位大人也没有太过不满。毕竟当官的虽有俸禄,也不是可以拿来随便挥霍的。他们可是听说这“娇娘”被出到二十两银子都不卖,价格之昂贵可见一般。
借口还要去后厨做准备,若水很快便告了退,步履匆匆的朝灶房跑去。
两位大人来的突然,她哪里提前准备过什么贵礼相赠,幸亏昨日做那“娇娘”时多备了些馅料,点心铺的面也是现成的,她要紧着赶做两株“娇娘”作为礼物,正好物,正好也可以拿来活跃一下现场气氛。
若水在灶房热火朝天的忙活着,白素莲他们也没闲着。有了兵将站岗,高大壮也不用费心搞什么秩序维护了,人越来越多,他见白素莲忙不过来,便拉着小勇一起到柜台去帮忙。
不得不说,两位四品大员的出现的起了决定性作用的。
可能就连若水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其实之前她对“娇娘”拍卖会的宣传力度和方向都是存在问题的。
传言毕竟是传言,阶层与阶层之间也是存在一定隔阂的。观众席的座位几十文上百文,虽然价格不菲却也还能在人们的承受范围之内。但是拍卖会席位一下子抬到了十两银子,这就已经超出了人们的理解范围了。
湘南县虽然不缺少有钱的商贾,却也不多见那种肯为了一种名不见经传的点心就能一掷千金的败家子。
他们是有钱,百八十两银子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但是只听坊间的穷苦人家传播的流言,他们也只能是持有观望的态度。有钱人是有得花,也未必不会舍得花,但不代表他们肯做冤大头。
不过这种尴尬的局面,在两位大人的到来之后,被无形的化解了。
这么大的官都来坐镇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能与四品的高官同楼共庆,那可是大大露脸的事情。
要知道自古以来商人都是没什么地位的,儒家有云——“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为低下的。他们坐拥最大的财富,却不能享有同等的的尊重,所以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他们通常会与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官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勾搭上的,尤其是像今日这般一次出现两位地方大员,对那些抱着金山却只能低头做人的商贾们,无疑是注射了一剂强心剂。他们哪还管拍的是什么,只要能冠冕堂皇的进得了大厅,多少钱他们都是肯出的。
所以今日若水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她一进厨房没多久,一大波有钱的商人和地主就成群结队的涌了进来。于是,观众席的坐垫价格疯涨局面,又再一次在拍卖席的售卖中出现了。
不过还好有了官府撑腰,风波很快便压了下去。眼看那些腰包鼓鼓,平日里因为有俩臭钱就欺负穷人的商人们现下只能乖乖排队,高大壮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得意,行事说话的声音也分外的牛气,却不知自己也早已成了他们的同行。
所有已经付了席位费的人都被白素莲引领者进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花厅之前就已经被若水设计改造过了,本来只是被灌木自然分隔的小间,现在都用布幔层层叠叠的围了起来。人被领进去,别说厅外之人,就连楼上的张付两位大人都未必看的真切。
这样那些商人哪能乐意,他们可就是来露脸的,这下钱都花了,脸却没露成,自然是哼哼唧唧的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外面还有军队驻守,恐怕早就闹起来了。
不过这种情况若水也早就已经料到了,所以提前嘱咐过了白素莲该怎么应付。
好不容易将混乱的场面秩序稳定下来,白素莲向所有参与拍卖的人阐明了花点坊为何要将保密工作做到如此细致。
正如上文所言,商人的背景是最为复杂的。能从小商小贩一路做到财大气粗的商会龙头,其中十有八九都会经历过见不得光的事情,背后也会有着各种不同的势力扶持。
如果拍卖会的竞拍过程完全透明化,那势必会让最终无法拔得头筹的人心生怨恨,进而造成各种势力互相争斗,最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都是无法预料的,也是那些站在明面上的商户不愿承担,甚至也承担不了的。
但是如果将拍卖席完全封闭,那就变成了一场单纯的只考验各位的财力和心理素质的过程。
当然,对于各位参与者所担心的,自己无法在楼上两位大人面前成功露脸这种事情,白素莲也做了相应的补充。
最终竞拍成功的人,可以选择由花点坊当众宣布,也可以直接隐姓埋名的将东西带走。届时花点坊会为每位参与竞拍的商户准备一个完全相同的食盒,最终花落谁家,外人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在白素莲如此这般的解释过后,所有的参与者终于心满意足了。虽然最终有机会露脸的只有胜出的那位,但是既然都赢不了别人了,那露脸也就没了意义,所以花点坊这样的安排其实是非常合理的。
在解决了所有人的利益问题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变得无比顺畅。所有商户,不管是购买了何种价位的席位,都由白素莲亲自带入相应的小间,并落锁检查封闭情况,以防止竞拍开始后有相熟的商户彼此串通,影响其他人竞拍。
午时三刻之时,所有的工作都已准备停当。白素莲将保存在地窖里的那株“娇娘”连着盒子一起拿了出来,摆在坊中由柜台临时改造而成的展台上。
这下子不用高大壮声嘶力竭的喊,不管是观众席还是拍卖席,甚至坊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们,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大家全都瞪大了双眼,目光在站在柜台后的白素莲和柜台上的精美食盒之间来回的扫,扫的白素莲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突然,楼上响起了张大人特有的大嗓门。
“咋回事啊!整好了没有?还开不开始了——”
“大人请不要急,我去灶房看看萧姑娘准备的怎么样了~拍卖会还是要由她来主持。”
像张大人这样的暴脾气,也就若水才能应付得了,白素莲可不敢跟他多说什么,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就被这位说风就是雨的主儿给办了。
说完这话,白素莲便一刻不停地拎起裙裾就往后厨跑去。
“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外面都等着呢~张大人都要不乐意了!”
白素莲着急忙慌的冲到了后院,还没进门就开始吆喝。待她走到了案前,正看见若水将花瓣一瓣一瓣的黏在花萼之上,眼看着一株“娇株“娇娘”如同神迹一般逐渐在若水的手中成型,白素莲哪还记得自己是进来干嘛的,就只剩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份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若水专注的神情,以及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人畜勿近的气势,都让白素莲丝毫不敢生出打扰之心。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若水将最后一瓣黏上去了之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最新完成的“娇娘”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白素莲这才发现,案上的托盘中,竟然已经有了一株已经完成的“娇娘”。这也就代表,如此鬼斧神工的作品,若水竟然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就完成了!
长时间聚精会神的工作,想必是极累的。若水缓缓地晃动着僵硬的肩膀和脖颈,这才发现了一旁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白素莲。
“哎?白姐姐,你怎么在这?前面的拍卖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啊!坏了坏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张大人早已在前厅等得不耐烦了,我这才赶过来叫你,没想到居然忘了神,坏了坏了!”
早就已经不知道自己愣了多长时间,白素莲等回过神来之后,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坏了”这俩字,急得原地团团转。
“好了,他们还没有人找进来,那就说明时间还来得及。快去找一块好一点的绢布给我,我得把新完工的这两株‘娇娘’挡一下,再带出去。”
“好好~”
白素莲现在已然六神无主了,听着若水的话手忙脚乱的好半天才翻出了一块像点样子的绢布,刚刚盖上,门口就已经传来了熟悉的人声。
“两位掌柜,好了没有?再不出来我们大人可是要掀了你们这花点坊了~莫不是收了银子卷款逃了吧?”
带着明显的尖酸刻薄意味的话语,除了那个阴险的胖子就再无他人了。
卖着方步大腹便便的进了门,嘴里虽是催促的话,脸上却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那胖子三两步走到了灶房中央,两只眼睛开始四下里乱瞟。
“劳烦大人让一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可别是因为您的原因耽误了拍卖会,那您可就不好交代了。”
若水端着瓷盘,上覆一块绣工精美的绢布,盘子中间微微凸起,鬓发微乱,脸色还带着未退的潮红,俏生生地站在胖子面前嫣然一笑,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胖子虽然满心的抓挠,对绢布之下的东西好奇得紧,却也不敢冒着耽误拍卖会这种大罪名站在这里干耗。便只能干咳了两声,硬是摆出一副倨傲的神情,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成功的挫了那令人生厌的胖子一次,若水和白素莲相视一笑,便带着新成型的两株“娇娘”,跟在胖子后边款款而出。
千呼万唤始出来,若水一踏进大厅,就深刻的体会到了万众瞩目的感觉。尤其是那位张大人,早就等的极度不耐烦了,两手扒着楼上的栏杆直往下瞅,哪还有一点四品大员的形象。
“哎呀呀~这丫头可算是来了~手里拿的是啥?”
张大人整个人都趴在了栏杆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若水手中的瓷盘,半个身子就露在了外面,眼看着就要翻出去了,吓得身在楼下的胖子尖着嗓子直叫。
“大人小心啊!大人——”
“张大人一定要小心啊~万一失足落下去了,本官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这时候付大人也从自己的小间中走了出来,遥遥的站在张大人身后,从胖子的角度看起来,几乎就是一伸手就可以将人推下去的距离了。
“大人——”
谁也想象不出,胖子这样庞大的身躯居然还能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二层小楼二十多级的台阶,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冲到了楼上,硬是将自己肥硕的肚子挤进了张付两位大人之间,怼的付大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你——”
付大人身为四品大员,何曾受过这种待遇,挣扎着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刚想怒叱,却发现罪魁祸首只留了个背影给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家大人身上。
“没事没事,赶紧开始吧~哎?付大人,咋还站在外头呢?都要开始了,赶紧进去吧~”
张大人可不知道自己身后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回过身来正巧看见付大人脸色铁青的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便随手招呼了一下,施施然的回了自己的小间。
这下子把那付大人气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差点提不上来。他倒是想冲进张大人的小间里猛抽他一顿,但是楼下这么多百姓们全都看着,两个地方大员若是真的跟市井泼妇似的互撕,那张大人的脾性倒是极有可能不在乎,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他这才硬生生的将那口气压了下去,沉着一张脸回了自己的小间。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但是若水恰好是在最佳观测位置,将事情的原委看了个真切。她对张付两位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对那敢于一肚子将付大人顶到一边去的胖子有了新的认识。
这人绝对不简单!
就算是一个四品大员的贴身仆从,也绝对不会有胆量在明面上敢对另一位与自家主子平级的官员如此不敬。再加上之前的种种,他的刻意针对之间也有些若有似无的帮衬,言语讽刺之时更是大多出现了有利于若水他们的结局。
是敌?是友?竟是如此的扑朔迷离!
不过现下却不是深究一个胖子背后身份的时候,随着震天的锣鼓声起,万众期待的未时终于到了。若水端着瓷盘缓缓走到柜台后面,将盘子往柜台上一放,蓦地举起双手,大声喝道。
“花点坊拍卖会,正式开始!”
“好——”
一时之间坊内外叫好声轰然响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扑簌簌的往下直落。
“首先,欢迎各位欢迎各位能来到我们花点坊参加这一次拍卖会。另外,关于此次拍卖会的唯一拍品——‘娇娘’,相信大家也都听到了许多坊间神乎其神的传言。当然,传言毕竟是传言,为了让竞拍者能够清楚的了解自己即将购买的货品,我决定,今日在这展台上,将重现‘娇娘’盛放的奇迹!”
“好——”
这一次的叫好声显然要远远高于前一次,所有在场的人全都露出了无比兴奋的表情。当日“娇娘”绽放的奇迹其实只有很少人亲眼所见,在场的大多数都是闻言而至,没想到竟然能有幸再见奇迹,众人自然兴奋异常。
见现场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顶点,若水便也不再造势,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敬请期待”,便吩咐起了高大壮他们将那日所准备的东西全都搬到了展台之上。
从若水将瓷盘中已经成型的两株“娇娘”露出来开始,纷杂的现场就已经开始慢慢安静了下来,就连叫的最大声的张大人也闭上嘴,瞪大了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看着若水拿着一把小扇忽快忽慢的控制着炉中的火势。
突然,若水娇叱一声,猛地将琉璃甑的盖子掀了开来。
“开了开了……快看快看……”
有已经见识过一次的人就开始紧紧地撕着身边的人嘟囔起来了,众人都知道这一会儿便是这“娇娘”出炉的最精彩时刻,便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那琉璃甑,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动了!动了!哇——”
在一片赞叹声中,两株“娇娘”如愿以偿的缓缓盛开。若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小扇,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从打定主意将“娇娘”的盛放过程作为此次拍卖会的开幕仪式起,到目前为止总共也就过了一个时辰多点,时间是非常紧张的。不过时间问题倒还在其次,重点是楼上还有两位重量级人物,那两位说是掌握着整个花点坊的生杀大权也不为过,所以若水的压力之大也可见一斑。
不过这一切到“娇娘”盛放之后就已经全部迎刃而解了。
花厅里那些竞拍者的表情虽然看不到,但是光看尖叫连连的观众席,还有楼上兴奋的直蹦高的张大人,若水就知道这拍卖会已经成功一半了。
“大家静一下——静一下——”
欢呼鼓掌的声音经久不绝,总不能就这么没完没了的持续下去。若水高举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也着实费了好半天的工夫。
“本次拍卖会能够顺利举行,主要得益于两位大人的支持,若水在此拜谢两位大人,同时奉上新出炉的这两株‘娇娘’,预祝两位大人前程似锦,更上一层楼!”
“这这,她那意思是给我么?是给我么?”
张大人激动地都已经结巴了,抓着胖子的手反反复复的追问,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当然,激动地不光只有张大人一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付大人也是讶异与惊喜并存,虽然不至于像张大人那样失态,但是死死抓着座椅扶手的那双手也是暴露了他此刻无比激动地内心。
两位大人之所以如此激动,原因各不相同。
那张大人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点心新奇难得,但那付大人却是如同胖子一样,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价值所在。而他自己,本身也正参与在提高它价值的过程中。
先将两株“娇娘”带到后厨去包装,若水将暂时放在一边的那个精美食盒搬到了展台的正中央,在热烈的掌声中徐徐道来。
“此为本次拍卖会的拍品,大家请看。”
揭掉食盒的盖子,若水抱着它先是在大厅观众席前转了一圈,然后又命小勇捧着进了花厅,她则是回到了柜台后面,从抽屉中抽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铁锤和一块圆形亮漆、巴掌大小的木板。
待小勇从花厅中出来,她举起小锤在木板上敲了几下,大声喊道。
“大家静一下,我先对本次拍卖会的拍品和规则进行详述。本次拍品为我花点坊最新推出的高档点心—‘娇娘’,此类点心制作工艺复杂,造型独特精美,是赠送礼品的最佳选择,当然,作为点心首先它的味道也是无可挑剔的,不过前提条件是你舍得吃了它。”
若水说到这里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大家哄然大笑。
“本此拍卖会采用増价拍卖的方式,拍品底价为十两,每次加价幅度不低于一两,一炷香内无人竞价我将开始报价,三次报价后再无人应价,落锤以示成交。”
规则报出之后,整个大厅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显然对这一新鲜的售卖方式有着充沛的好奇心。
“有谁还对本规则存疑,请尽快提出来,因为为了保证拍卖会的公平公开,竞拍开始后我将不再对任何问题进行作答。另外,杜绝恶意串标、阻挠他人竞标以及阻挠我的拍卖工作者,将直接取消竞拍资格。”
“还有,各位参与竞拍者必须认真出价,一经加价或应价,不得反悔!最后竞拍成功者,必须当场拿出全额成交价,如所带银钱不足,则须出具官府认可的借据,亲笔画押,并承诺在七日之内全额归还。”
一连串的严肃警告之后,若水老实不客气的说话口气顿时震住了全场。嘁嘁喳喳的讨论声早已听不见了,大家全都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最后还是楼上的付大人施施然地走到了围栏处,冲着楼下大厅朗声说到。
“萧姑娘真是好气魄,这拍卖会的规则定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这样吧~本官就领了你这督查的活计,任谁敢违抗花点坊制定的拍卖规则,定当重罚!”
不管那付大人是出于何种心态站出来说了这番话,对于若水来说都无异于是久旱逢甘露,现在她需要的正是这种震慑效果。
“小女子谢过大人抬爱。”
若水冲着楼上的付大人福了一福,随即正色继续说道。
“所有竞拍者的小间桌上,有一块木牌,竞拍者出价需要将价格用石灰写在木牌上,插入间内挂在头顶的竹篓中,一旦报出则非别家出价不可拿下。”
将最后一条规则宣布完毕,再一次确认过众人有无异议,若水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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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点坊首届拍卖会,现在开拍!小勇点香!底价十两,可有人加价?”
若水话音落下,缕缕白烟缓缓飘起,整个会场突然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住层层布幔,然而,却始终没有一个木板露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香灰一截一截的跌落到香炉当中,眼见得是燃的只剩极短的一截了,布幔后面却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尤其是作为拍卖方的白素莲几人,更是已经脸色发白了。
然而,本应最着急的那个,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斜倚在柜台上,甚至连视线都不曾落在那布幔上,脸上挂着莫名轻松的淡淡笑意,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现场的紧张气氛。
终于,那香灰全部落尽,只剩一点暗红色的亮光,一闪一闪的马上就要灭掉了。白素莲一把拉住若水的袖子,带着颤抖的哭腔小声问道。
“怎么办?没人出价啊怎么办?”
“放心~有人比我们还要急~”
若水浅笑着轻轻拍了拍白素莲的手背,拎起小锤悬在了木板之上,突然高声喝道。
“三次报价后无人出价,此拍品将流拍,不再对外售卖。”
“无人出价第一次!”
小锤重重的落在了木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钝响。
这一锤好像是落在了白素莲的身上似的,她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无人出价第二次!”
还是无人应声,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无人出价……”
“快看!有人亮牌了!”
若水最后一次报价还未说完,观众席突然爆出了一片惊叫,布幔后面突然齐整整的冒出了一大片的木牌,上面皆是用白石灰写就的“拾壹”字样。
白素莲终于一口气松了下来,脚下一软,身子就往一边歪去。站在她身后的高大壮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了,半托半搂的就将她揽在了怀中。
男女授受不亲,两人只是接触了一个瞬间,便都急忙各自撒开了手。白素莲脚下仍是酸软,便急忙伸手扯住了若水,这才堪堪站稳,脸上却已是迅速由苍白变成了潮红,高大壮也是有些局促,黝黑的皮肤下面隐隐透出了一点红色。
在场的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片木牌上,谁也没有看到柜台这边的小插曲,只有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若水看了个真切。她将目光在白素莲和高大壮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什么也没说,只是促狭的笑了一下,便将注意力又收回到了拍卖会上。
“五号竞拍者出价最早,十一两——还有何人出价?”
若水声音还未落下,除了五号小间的木牌,其他木牌都被迅速撤了下来。很快,新一轮写有“拾贰”字样的木牌又露了出来,时间几乎相差不大,这就颇为考验若水的眼力了。
“十号出价十二两——”
这下子拍卖席开始热闹了起来,各个小间出价频频,木牌层出不穷,价格也跟着节节攀升。不一会儿竞价就飙到了三十多两,价格的上升幅度和速度也终于放缓了下来。
“三号出价四十两——”
随着若水的这一声报价,竟然再没有了新的木牌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