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大金主(1 / 2)
“小民叶枫天,豪杰不敢当,乃区区市井商贩,张大人莫要折煞小民了。”
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施施然从花厅中走了出来,只见他腰间围一条玉带流苏,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淡蓝色的发带束于脑后,脚下纯白色的布靴一尘不染。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捏着一把闭合的折扇,朗眉星目,肤白如雪,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嘴角轻扬一脸满不在乎的笑意,端得是一枚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流口水的美男子啊~
口中虽是谦恭无比,语气倒是说不出的随意,他悠悠然站定,竟是连身子都懒得弯一下,只是随便拱了拱手,便就当做行礼了。
按理说平民见官必要躬身叩拜,那叶枫天身无功名却又如此无礼,已经算得上是大不敬了。不过张大人生就了一根粗大无比的神经,见人已经出来了,当即就直接“咣咣咣”的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把拉住叶枫天的手就要往门外跑,嘴里还直嚷嚷着要切磋切磋。
乍一被抓住,叶枫天眉头一皱,眼中的厌恶一扫而过,但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了,脚下暗暗用劲,尽管是被那张大人大力拽住了,却也竟是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大人,花点坊的拍卖会还未结束,小民贸然离开恐怕不太合适,至少要先把钱给付了,不然这位萧姑娘恐怕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叶枫天轻声淡笑,手下更是不动声色的从张大人手中脱了出来。这时付大人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本就与那张大人不对路,自然是会抓住一切机会让那张大人不能如意。
“枫天说的甚是,张大人,咱们可是来人家的座上客,可莫要随了自己的性子,扫了主人的面子啊~”
付大人随口就将人家叶枫天的姓氏去了直接唤名字,似是要刻意拉近两人的关系,而更加令人诧异的是,刚刚还不屑于在高官面前屈尊纡贵的叶枫天,竟然认真地双手抱拳,朝着付大人深深鞠了一躬。
对待两位官员的态度前后差异实在太过明显了,就连那直肠子的张大人都看出了不妥,原本兴奋的脸色蓦地一下就沉了下来,倒是那付大人一脸惊喜。叶枫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了自己死对头的面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萧姑娘,你看那香也燃尽了,想必拍卖会的结果也已经定了吧~速速将该办的事项都清办了,我与叶贤弟一见如故,今日必要好好地把酒言欢一番!”
从“枫天”变成了“贤弟”,付大人意欲拉拢之心已是路人皆知,那张大人听罢满脸怒容,只是碍于众人面前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叶枫天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眼看着两位大人的矛盾已是即将爆发,若水哪还敢再将这拍卖会继续下去。原定的“闭幕演讲”也干脆取消了,她举起手中的小锤,按照规矩将那三次报价草草敲过,便宣布了此次竞拍成功者为叶枫天。
尽管竞拍成功的正主儿已经露了真容,若水还是若水还是命高大壮他们将原本就准备好的那些一模一样的食盒一一送入花厅中,再将一开始就说好相赠的两株“娇娘”用精美的食盒包装了起来,送予两位大人随行的小厮,这才从叶枫天的手中接过了五张面值千两的银票。
观众席上的众人已然纷纷散去,那张大人收了礼物,脸色也没能变得好看一点,带着自己的一众兵将怒气冲冲的拂袖而走,临出门还一脚踢坏了花点坊的门槛。
“哼~一介武夫,胸无城府,难成大器!”
付大人撇了撇嘴,满脸的轻蔑丝毫不加掩饰,但是再看向叶枫天的时候,脸色就骤然一变,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贤弟,去我府上一叙如何?”
对于官员来说,要想一路青云直上,如果没有过人的才华与魄力,那就只能依附朝中的大势力,而与大势力搭上关系的捷径,便是拿钱来打通关节。所以官员与商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像叶枫天这般出手阔绰不知身家几何的大金主,即便是官居四品的付大人,都要放下身段刻意拉拢。
然而那叶枫天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原本的恭敬模样一扫而空,又换上了那副淡淡的表情。
“大人,小民家中尚有老父病重,此次拍得这点心也是为了讨我父欢喜,请恕小民不能作陪。”
十拿九稳的邀请被莫名其妙的拒绝了,付大人诧异的神色混迹着些许尴尬。无奈那叶枫天的理由说的颇有水平,搬出了老父来挡驾,愣是让人无法说出个“不”字。
“那……那……既然尔等家中有事,那本官也不做强求了。萧姑娘,这拍卖会算是结束了吧?本官身负公职,不便过多逗留,这便告辞了。”
付大人脸色青白交加了一阵,他也是感觉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便随意敷衍了几句就要离开。若水自是不敢阻拦,急忙福身行礼,恭送付大人出了门。
今日的拍卖会可谓是出人意料的成功,又是出人意料的失败。
成功的是点心竟然卖出了五百两的高价,拍卖会又有两位四品大员坐镇,顺势也将花点坊的名头打响了出去。但是不幸的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叶枫天一出现就把两位大人都得罪了个遍,要知道两位大人可是在她花点坊吃的瘪,倒是那叶枫天人影不见,最终免不了还是得将发不出的火气落到了花点坊的头上。
所以若水再看向叶枫天的时候,脸色就已经是布满了阴云了。
“叶公子,您稍等,我先为您包一下。”
白素莲可不解这其中弯弯道道,只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花了五百两的天价买了她家点心的金主,自然是好声好气的伺候着,但是若水可就不那么客气了。
“白姐姐,不忙包,人家叶公子既然是带回去给自家人的,还有什么好包的,显得多虚伪啊~”
“若水!”
白素莲急忙私下里拉住若水的手,狠狠地捏了几下。
她是不明白若水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冲人家发火,她只知道,这人是大金主,将来还有可能会成为花点坊的大客户,是绝对不能够贸然得罪的。
其实话一出口若水就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所以在被白素莲低斥之后,她也并不反驳,只是冷哼一声偏过了头,不再看叶枫天。
不过再观那叶枫天,竟然丝毫不为若水冰冷的态度着恼,倒是笑嘻嘻地朝着她作了一揖,说道。
“刚才为避付大人之邀,情急之下说了谎话,我家确无病重的老父,如今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你——”
没想到对方如此诚实,摆明了将事实相告,银子送到面前了骂又骂不得,若水纤纤玉指直指叶枫天的鼻子,“你”了半天,终究是没能说出点什么来。
那叶枫天嘴上虽是道歉,举止却是轻佻的很,扬起手中的折扇轻轻将若水的手指别到了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
“在下已经道过歉了,萧姑娘还是放尊重些的好,可惜这点心娇柔可人,做点心的却是没这优点了~走了走了~败兴败兴啊~”
尾指一勾将食盒拎在了手中,叶枫天脚下迈着方步悠悠然背身出走,看似颇为悠哉,却不知使了什么步法,三两步间就拉开了大段距离。若水被气得脸色发白,大叫着“站住”一路追将出去,竟然人影都不见了。
“若水,你怎么对人家这么不客气?”
点心在卖垫子的时候早就已经销售一空了,眼下店里总算是没了外人,白素莲赶上前去,憋了满肚子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若水追人追不到,只能气闷的跺了跺脚,回转身来正碰上着急发问的白素莲,想回答,却只是张了张嘴,也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说白了都是些没有摆在明面上的事,只是恐怕张付两位大人以后都绝不可能再来参加花点坊的拍卖会了,可惜了她为讨好两位大人白白付出了两株天价的“娇娘”,若水原本打算拿“娇娘”发家致富的心思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这些其实都是她私下里的小九九,算起来她与白素莲毕竟也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而已,这些想法说出来也只会徒增两人之间的隔阂而已。所以若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回了一句“没什么”。
白素莲本也不是那种刨根究底的人,尽管对今日虎头蛇尾的拍卖会也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着若水一脸的不愉,也不好再问些什么了。
早早的将大门上了栓,店内的几人开始收拾残局。热闹过后的萧索是必然的,但是更令人头疼的是那满地的瓜子花生壳,还有歪七扭八的小茶几和杯子,直扫的高大壮烦闷不已,抱怨道。
“明日我就上牙行找些打杂的来,若是日日这样收拾,还干不干别的了~”
“大哥,这可是人家白姐姐的点心坊,你管的有些宽了吧~”
若水这话一出,原本手上忙碌的几人全都停下了动作,齐齐地将诧异的视线投向了她。
br/>“我以为,以为咱们已经……”
高大壮嘴里嗫喏着,眼神不停地在若水和白素莲之间飘来飘去,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若水妹妹,我正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白素莲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放下手中的扫帚,快步走到若水的身边,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断然截住了话头。
“白姐姐,我向你承诺会实现你相公的梦想,现下算是已经完成了,这点你可认同么?”
不知道若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白素莲思索了片刻,这才怯怯地点了点头。
“那妹妹我也有一事要与姐姐商议……”
“妹妹今日帮了我的大忙,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说是‘商议’那就见外了。”
不动声色的将白素莲热情伸过来要拉她的手错开了一边,若水浅笑道。
“今日拍卖会的成功举行,是花点坊重新开张的好兆头。妹妹是想这拍卖会的形式新颖,完全可以当做花点坊用来招揽顾客的固定节目。那……这么说吧~以后拍品我来出,会场你来出,至于收成么,我六你四如何?”
话说到这里,若水从怀中掏出了叶枫天那里得来的五百两银票,抽了两张出来递给了白素莲。那白素莲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银票,半天没有要接的意思。若水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她反应,还以为是她嫌少,迟疑地又加了一张银票,想要递过去又感觉有些心疼,斟酌了片刻又开了口。
“白姐姐,不是妹妹吹嘘,今日这拍卖会的成功有多半是因为我这点心,六四之分已是不少了……”
“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钱我一文都不能要!”
这下子白素莲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慌忙将若水已经伸出来一半的手直接推了回去,表情坚定不似推诿客套。
“花点坊能有今日,全都是妹妹一人的功劳,我又何德何能收妹妹的银子。”
这下轮到若水不好意思了,她还在那纠结给多给少的问题,人家都干干脆脆的直接不要了。
“我们既然姐妹相称,那就是自己人了,这花点坊重开,我希望是我们姐妹二人一并掌舵,妹妹也不要再说些见外的话了。”
似是看出了若水的尴尬,白素莲急忙圆场。可是原本还是赧颜的若水,听罢这话便正色的说道。
“若水今日纯粹是为了帮忙,当然也获得了应有的报酬……”
说到这里,她扬了扬手中的银票,继续道。
“等到日后拍卖会持续下来,就是我们两家彼此互惠互利的事情了,万不可感情用事,姐姐还是将钱拿着,妹妹一个人自由惯了,花点坊是姐姐与相公的回忆,还是由姐姐一人掌舵来的好。”
婉拒了白素莲的提议,若水再次将手中的银票硬塞到了人家的手里,当然,还是只有两张。
就连最为单蠢的高大壮都能听得出来若水语气中的疏离之意了,那白素莲又岂能不知?她木木的接下了那两张皱巴巴的银票,眼中的萧索一览无余。
场面骤然冷了下来,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若水感觉有些尴尬,顿觉此刻已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这铺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不便再多叨扰,这样吧~白姐姐,下次拍卖会再定何时我会再来与你商议,反正每日我都是要来县城赶早市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强作欢颜将几人送出了门外,白素莲一直斜倚在门边,遥遥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若水几人走出去了老远,再回头还能看见一道人影孑然立在那里,只是面容神情已然模糊的看不真切了。
两大一小就这么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一向最能吆喝的高大壮却是一路都没怎么开口,小勇似乎也感觉出了气氛的诡异,一双大眼睛在两人身上溜来溜去,也是不敢说话。
今日可是足足进账了三百两银子,若水也是唯一一个步履轻松满面笑容的人,可是在她连着起了几个话题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她也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太对劲的高大壮。
“大哥,怎么了?”
她驻足问道。
那高大壮却是脚下不停,闷闷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低着头很快就超到了前面。
这下子就算瞎子也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来了,若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感觉一时间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眼看着人都要走远了,便只能加快了脚步先赶上再说。
可谁曾想那人脚下生风“吭哧吭哧”的走出去了没多远,又突然冷不丁的停了下来,害得紧跟在后面的若水差点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妹子,你为何要对那白素莲如此冷淡?”
头也不回,就这么闷闷地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冷淡?”
若水顿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天才迟疑的说道。
“我们统共才见了没有几次面,彼此之间也只有利益关系,泛泛之交而已,何来冷淡之说?”
“那我当初与你相识时,也不过是见了几次面而已,那我们也算得上是泛泛之交了?”
高大壮猛地回过头来,瞪着一双牛眼质问道,把若水问了个莫名其妙。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你是我大哥么……”
“大哥?我们当初难道就不是利益关系了么?还有小勇,不是因为他那个鸡舍,你会带他回来么?”
“住口!”
“啪”的一声脆响,若水诧异的看向了自己扬在半空中的手,满脸的不敢置信。而高大壮也保持着脑袋歪向一边的姿势,脸上迅速的浮现出了红色的五指印。
“大哥,我……”
“家里几日都没有回去了,我今日想回去看看。小勇,你跟我一起走么?”
高大壮打断了若水,低头问向小勇。后者迟疑地看了若水一眼,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于是,也没有再征得若水的同意,高大壮便头也不回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而那边,是他自己的家。
“大哥——大哥——”
接连喊了数声都未曾叫得住高大壮,大壮,若水终于无奈地住了嘴。她有些无措的低下头来,正看见小勇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望着他,便马上想起了高大壮之前说的那些浑话,恐怕有些会让这孩子误会,若水急忙蹲下身来,紧紧地拉着小勇的小手,急切说道。
“小勇,刚才你高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的都是些不能入耳的浑话,你可莫要信了他,姐姐,姐姐没有要贪图你鸡舍的意思……”
面对焦急无措的若水,小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姐姐对小勇很好,小勇是知道的。”
望着小勇突然展露的纯真笑颜,若水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起突然暴走离开的高大壮,心中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郁结。
这时小勇突然挣开了被握着的小手,双臂张开抱住了若水的脖颈,稚嫩的声音在若水的耳边响起。
“姐姐初识时对人确实比较冷,但是其实处时间长了就能感觉到你的好了呢~大哥只是因为姐姐对白掌柜的态度一时想不通而已,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实在是没想到一个孩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若水诧异的将小勇的小脑袋掰到了眼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后者则是笑眯眯地握住了若水的手,甜声说道。
“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哦哦,好好~”
被小勇突然表现出来的世故成熟吓了一跳,向来精明的若水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一听说他饿了,便忙不迭地拉了他的小手起身往家走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节度使的驻野的大营内,一幕让若水意想不到戏码也正在上演着……
“高大人请,高大人请上座。”
在花点坊负气而走的节度使张大人,这会儿正费力的将自己的大肚腩往回收去,半躬着身子朝另一人讨好的笑着,而那人,正是若水最看不透的那个胖子。
“不可不可,小民身无半点官职,怎可坐此席位,还是张大人上座。”
“不不不,高大人虽无官职,却是那位,那位主子身边的红人,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无冕之王了,下官怎敢僭越。”
“不可不可……”
两个胖子站在一张椅子前面互相客气来客气去,大半天的谁也不肯上前一步,场面别提有多滑稽了。最后还是那个胖子板起了脸,张大人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了上去,也只敢在椅子上放了小半个屁股。
“高大人替那位主子办差,怎的不早点亮出身份来,害得下官怠慢了贵客,多有得罪还请高大人海涵啊~”
好不容易踮着脚坐了下来,一开口张大人又是站起身来作揖连连,在那胖子的沉声低喝下才又坐了回去。
“张大人也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了,何来怠慢之说。之前隐瞒身份也是主子的意思,当然,现在亮出了身份,也是主子对张大人有所交代。”
“那位主子不论有何交代,下官必将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张大人牛眼一瞪,猛地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壶茶杯震了个七倒八歪,又手忙脚乱的扶完这个扶那个,扯着自己的袖子胡乱的擦着桌上的水渍,一时之间好不狼狈。
“粉身碎骨倒不需要,只是主子想麻烦大人多照看一下花点坊那位萧姑娘,将她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每月按时送呈。”
“啊?那,那我马上派人去将萧姑娘捉拿到我府上好好看管……”
“张大人!是‘照看’,不是‘看管’!”
胖子大声吼过之后,指尖大力揉搓着青筋凸起的太阳穴。这张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缺心眼,跟他交代个事情别提有多费劲了~
“不要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也不要让她发现有人在观察她,一切都要秘密进行,秘密!懂么?”
再怎么说这张大人也是朝廷命官,胖子也不好冲着他大呼小叫,但是不得不说,每次看见他那一脸憨相,胖子都想上前抽他两巴掌,相较起来骂他都是轻的了。
“懂懂!”
张大人连连点头。
“那就这样吧~我还要回去给主子复命,每月的二十五记得将记录呈报。那……小民就告辞了~”
总算是将任务完整的交代了下来,胖子长松了一口气,恨不得分分钟就离开这驻野大营,所以面对张大人的热情挽留也只是敷衍推辞,离开的时候更是脚下健步如飞,直累得想要千里相送的张大人刚刚送到大门口就已经气喘如牛了。
这时候的若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个不知名的大人物给盯上了,还在自家灶房里欢欢喜喜的拉着小勇研究新品呢~
今日赚足了整整三百两银子,这些银钱已经足够在湘南县城里买一套精致的小四合院了。若水与干娘商量了一下,决定挑个黄道吉日就举家搬迁,近几日除了要收拾细软以外,还要去县城里寻摸一处价格和位置都能可心的房子。
更重要的是,搬了新家就是新的开始了。再也不用徒步走十几里的山路去赶早市,光靠人手搬运即便是生意再好也不能带去足够多的货品,如果要雇车又得不偿失,现下这些难题全都迎刃而解了,所以若水也开始对新品上了心。
前几日晾在灶房窗台上的那一盆土豆蓉搓下来的浑水,早已涓滴不剩,只留下了盆底厚厚一层白色的粉末。若水将那盆收了回来,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粉末全部倒进了一只粗瓷碗里。
“姐姐,这些粉粉是什么?”
小勇指着粗瓷碗好奇的问道。
“这叫淀粉,是一种做菜用的调料。”
“做菜?做什么菜?”
“炸鸡啊~”
小勇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个粗瓷碗,又瞅了瞅院子里栅栏里的那群鸡,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舍。
“小勇……可以么?”
他的不舍若水很是理解,所以她并没有急着催促,而是小心翼翼地征询着他的意见。
“可以!我答应过姐姐,绝对不会反悔!再说了,我们还会有更多的鸡,对不对?”
 p;再回过头来的小勇已经是满脸的笑容,只有微微发红的眼圈和咬的发白的嘴唇才能看得出他刚刚做了多艰难的抉择。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水也没有再做过多的推辞和劝慰,而是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舍似的,笑眯眯地说道。
“对,我们还会有更多更多的鸡,等搬到了新家里,还要给你建一个大大的鸡舍,让它们也能有个新家。好不好?”
若水笑眯眯地哄道,小勇十分捧场的拍着手原地跳了起来。
可是这做炸鸡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就困难多了,首先第一关就卡在了杀鸡这上面。
为了表达自己是绝对甘愿的奉献,小勇还特意挑了一只格外肥大的肉鸡,并且坚持要用它来做菜。至于究竟肥大到什么份上,总之他一个人是绝对拎不住的,就连若水也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才堪堪能够将它老老实实的按在地上。
秉持着小孩子是坚决不能碰危险器具的理念,若水尽管对杀鸡这项工作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在一场人追鸡的持久大战之后,最后终于还是以若水的胜利告终。
可是若水也就这两只手而已,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了这只鸡,却只能与它彼此干瞪眼而都拿对方没有办法的时候,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最后还是小勇熟门熟路的拎了菜刀,眼都不眨的就将这只鸡利利索索一刀割喉,这同时也让若水深刻的检讨了自己,居然连个孩子都不如。
接下来的工作就顺畅多了,将鸡血放干然后掏净了内腑,若水将鸡腿和鸡翅都小心分割开来,再剔出了鸡胸肉,剁掉鸡脖子和鸡爪子之后,又将整个鸡架放了起来。要说鸡这种家禽还真是全身都是宝,几乎所有的部件都能用来分别用来做成各种美食。
这一次若水是想先从鸡翅做起,再将其他暂时用不到的部分好生收起来之后,她便开始了新品的制作过程。
首先是准备调料腌制。
除了提前已经准备好了的土豆淀粉,若水又准备了一些洋葱、蒜、百里香以及花椒等等材料,由于哪里都找不到卖胡椒的,所以她就只能先用花椒代替。
百里香洗净去掉脉络后切碎,洋葱和蒜也是去皮后切成碎末。比起这些材料,花椒粉的制作就相对要复杂一些了。
用干锅小火翻炒,待渐渐炒出椒香,有连续的噼啪声响起之后,盛出平铺在案上放凉。待花椒凉透后,就会变得极为脆生容易碾碎,此时再用擀面杖反复碾压,最终将碾压成的粉末用筛网过滤一下,只留细粉。
到此为止,所有用来腌制的调料就已经准备齐全了。
将分割好的鸡翅用刀划开放于碗中,再将准备好的调料倒进去,另外再加入酱油和食用油,接下来就只剩下了机械性重复的工作了。那就是不停地揉搓,再揉搓……由于没有足够的泡腌时间,也就只能靠人工了~
好在有小勇陪着,两个人闲聊着这项工作还不至于太过无趣,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碗中的鸡翅终于在色泽和手感上都达到了若水的要求。
接下来终于要用到小勇惦记已久的淀粉了。
将淀粉和面粉混合在一起装碗备用,将腌制好的鸡翅放入碗中,左右晃动使其充分且均匀的粘上混合粉,再取出略蘸清水,待清水沥干后再次放入碗中裹粉……这样反复几次过后,最后裹上一层用干馒头搓成的馒头渣。
再次将灶火点燃,若水向锅中倒入了不少的油。估摸着油温差不多到了六成热,这才将裹好粉的鸡翅挨个放入锅中。再过盏茶的工夫,锅中的鸡翅已经转为诱人的金黄色,浓浓地香气也飘了出来。
“好了么好了么?”
早早地就已经闻到了那诱人的味道,小勇馋的围着锅台直打转,眼看着若水终于将鸡翅盛了出来,连想都不想就伸手去抓,结果被烫的“哇哇”直叫,眼珠子却还是不舍得挪开半分。
看到小勇那副馋猫相,若水直笑的合不拢嘴,她柔声埋怨了这孩子几句,手下却是利索的将鸡翅的油控干,待到这鸡翅变得不再那么烫的时候,便麻利的用绢布包了一只递给了小勇。
“尝尝吧~小心别烫着~”
小勇如获珍宝般接了过来,小嘴飞快地凑到了鸡翅上,“吭哧”就是一口。
尽管被烫的呲牙咧嘴,但他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惊喜,这一口下去便是更加顾不得烫了,双手抓着大口大口的吃着,不一会儿这一整块的鸡翅就被啃得只剩下了骨头。
“怎么样?好吃么?”
作为新品出锅的第一个食客,小勇狼吞虎咽的表现虽然已经说明了一切,若水却还是忍不住的想再确认一遍。
“好吃好吃。”
尚还意犹未尽舔着手指的小勇,说话含糊不清,两眼还在不经意地往盘中剩下的鸡翅瞟着,看样子是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差点跟着一起被吞掉的舌头。
“那就好,剩下的都给你。”
若水喜不自胜,将盛着鸡翅的盘子整个都端到了小勇面前。而这会儿本应该欢天喜地继续吃下去的小勇,却是略微思索了片刻,才单手接过了盘子。
“我要拿到屋里和干娘一起吃!那~这只给姐姐~”
一把捞出盘子里最大的那只鸡翅,踮起脚尖塞进了若水的嘴里,小勇蹦蹦跳跳的端着盘子跑回了屋里。
……
这次新品的制作看来是成功的,但是若水自己心里清楚地很,这炸鸡翅有个致命的缺点——不能放凉。
放凉了的鸡翅不仅味道会变,口感更是难吃了千万倍,所以万万不能像彩虹团子一样提前做好了去赶早市。不过该怎样解决这个缺点,若水其实早在想到这件新品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有了计较。
就像现代街头那些小吃摊,他们都是将锅碗瓢盆加碳烤炉子全都安置在特制的小推车里,现做现卖,所以若水也想着能够做出这样的摊位。
要说这小推车里的东西是怎么都好置办,重点是小推车要从哪弄来,还要做成什么样子。若水做厨子是内行,做木工的话就不行了,关于这个关于这个小推车她顶多也就只有一个构想,至于具体能做成什么样子,还是得找个靠谱的木工师傅才行。
泉水村这种乡下地方的木工师傅若水是肯定信不过的,所以赶完早市再去县城里找个手艺高超的木工师傅,也已经排上了她的日程里。
话说这新品开发出来已经有几日了,家里的细软也收拾了个差不多,就连小勇养的母鸡也抱了几窝的蛋,天天蹲在那里孵小鸡。小四合院若水也看了几处比较中意的,现在正在谈价格,干娘也已经把最近的几个黄道吉日算了出来,就等着订好房子举家搬迁。
今日若水约了一家谈房价,因为之前的几次沟通,双方都已经有了合适的心理价位,恐怕今日的见面就要最后定下来了,所以今日要售卖的彩虹团子也比往常少了许多,为的就是能够早一点把房子定下来。
现在她和小勇正走在去往那处小院的路上,那里离集市并不远,所以两人也没有雇车。眼看着时间也有些太早了,两人便一边闲聊着,一边信步慢行。
“姐姐,你看那面人,捏的好像~”
“姐姐姐姐,那边有耍把戏卖艺的耶~哇!还会喷火!好厉害!”
“姐姐,我们要买的那处小院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啊?有没有我自己的房间?”
……
一路上小勇兴奋得要命,一会儿跑到这个摊子前边拣拣摸摸,一会儿又钻到人群中对着走街的卖艺人大呼小叫,小嘴更是不停地问东问西。不过他总算还是发现了若水的心不在焉,因为所有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些“嗯嗯哦哦”的敷衍,要想发现不了也难。
“姐姐——”
耳边突然想起了炸雷一般的喊声,若水终于从自己的臆想中醒了过来,正看见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的小勇,正抱着肩膀仰着头看着她。
“怎么了小勇?你刚才说什么?”
勉强的笑了笑,若水问道。
“姐姐在想些什么呀?一路上都没怎么理会小勇~”
“呀~是姐姐忽略了小勇呢~真是对不起~”
尽管心情还是不怎么太好,但是眼看着小勇嘟着嘴巴顶着一张孩子气的脸,却故意学着大人的动作抱着膀子的模样,若水还是忍不住的笑了。
小勇也不是那种不依不饶不讲理的孩子,见若水道了歉,自己也便不气了。
“是有什么心事么?说说,说不定小勇能帮姐姐分担一下。”
“唉~我是想着咱们搬了新家,人却没齐,心里多少有些堵得慌。都这么多日子了,也不知道大哥去了哪?消气了没有?”
话一出口,小勇也耷拉下来了一张小脸。虽然两人初一见面就彼此闹得不可开交,但是打着打着就出了感情,多日不见,说不想也是假的。
一提到莫名失踪的高大壮,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前行的步子也变得沉重多了。就这么不吭声的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前面的街口处围了一大圈的人,里面还间或传出些骂骂咧咧的人声。
照着若水平日里清冷的性子,碰上这种事情向来是能避则避的,所以她牵了小勇的手就打算绕过去。
哪知才刚刚绕出去不远,在听到人群里传出来的某句叫骂声之后,若水蓦地一下站住了。
“怎么了姐姐?”
小勇不明就里。
然而若水并没有回答,反而迅速地俯下身来,匆匆地朝着小勇交代了一句“站在原地等我”,而后便强行分开了人群,挤了进去。
里面的一片空地之上,一群身着家丁衣服的人正围成了一个圈,对着倒在地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拳打脚踢。
地上滚着一个酒瓶,还在往外咕嘟嘟的冒着酒,那男子满身的酒气,想来是醉的不轻,已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只有嘴里还是含含糊糊的骂个不停。
然而正是这些间断不连续的骂声,这才让若水发现了这个人,居然是她认识的。
“大哥——”
死命的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两个人,若水大声叫着飞跑过去,也顾不得那几人的拳打脚踢,猛地就扑在了高大壮的身上。
饶是被吓了一跳住了手,若水也还是挨了好几下。半边头发散落了下来,衣服也是污浊不堪,样子说不出的狼狈。但是当她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高大壮,两臂缝隙之间露出的脸已经肿的没了原本的模样,当即怒火就冲了上来。
“我有王爷赐的平安符!谁还敢乱来!”
猛地从袖中掏出了那枚平安符,若水一边尖叫着一边四处亮相。
围殴的几人都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彼此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又往前走了一步,说道。
“萧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这人打碎了我们家姑娘心爱的玉镯,又没有银子赔,就只能挨揍了。”
“一只玉镯能值几个钱?你们就要把人往死里打么!”
慌忙从怀中抽出了随身带着的绢布,若水心疼的擦着高大壮脸上各处的血污。后者也不知是被打的晕过去了,还是醉糊涂了,嘴里仍是不停地骂着,眼睛却是早已肿成了一条缝,看样子也是睁不开了。
“哈~几个钱?我们姑娘的玉镯可是从西域带回来的稀罕货色,通体晶莹没有一丝杂色!少说也要值个三百两银子。这个穷光蛋恐怕连个零头都不值,我们就算打死了他,也抵不了我们姑娘的玉镯!”
寻常的玉镯顶多也就三四两,若水本想着掏钱了事,却在乍一听到这个价格之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大壮被人算计了,但是谁承想还没等她将事情问问清楚,原本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一动不动的高大壮,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突然就大喊了起来。
“臭!狗眼看人低!今日砸了你的镯子给你个教训!明日再瞧不起人!一把火烧了你的烟翠楼!”
原来人家还人家还真没冤枉高大壮,这家伙竟然真的摔了人家的镯子。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头痛的,当若水从他嘴里听到“烟翠楼”这三个字之后,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了心头。
他口中的那个“臭”,不会是……
“怎么停手了?打!给我往死里打!没几个臭钱还敢在老娘面前装大爷,今日不把你送去见那阎王爷,老娘就不叫柳媚儿!哎呀~我的镯子啊~”
若水猛地抬起了头,正看见一栋红柱绿墙、装潢极尽俗媚的建筑正中,挂着一块写有“烟翠楼”三个金字的大招牌。而那自称柳媚儿的女人,就站在招牌之上的走廊里,扶着栏杆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扯着帕子抹眼泪。露在外面的那节皓腕上,红色的印子清晰可见。
烟翠楼是湘南县最有名的青楼,而那柳媚儿,则是烟翠楼的头牌,湘南县几乎半数的大小官员和各大商贾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高大壮得罪什么人不好,得罪的居然是本地最有名的地头蛇!
现在若水已经没有心情去追究那镯子究竟价值几何了~要知道高大壮也就是个市井混混,人家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却也算得上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定然不会平白无故跟他过不去。想来便是那高大壮喝醉了酒在烟翠楼闹事,不论是不小心还是刻意,总而言之是把人家的镯子给砸碎了。
“让开让开,我们姑娘说了,要往死里打!拳脚无眼,小娘子这么漂亮的脸蛋,万一碰着磕着,哥几个可也心疼着呢~”
那几个身穿家丁衣服的人,应该就是烟翠楼豢养的打手了。他们长久的待在烟花之地,言行举止都难免带些轻佻,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没有立刻动手,已经算得上是客气的了。
“别打别打!”
若水惊慌的护住了怀中高大壮的头脸,低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站了一圈气势汹汹的打手,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突然开口说道。
“那镯子值多少钱?我替他赔了!”
话一出口,周围人哗然一片,若水紧张之下也没有发现到,怀中的高大壮虎躯微微一震,被打的已经有些歪了的嘴巴,嗫喏了几下,随后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吆~还真有人肯为这小子大出血呢~我说小娘子,你长得如此花容月貌的,怎地非要与自己过不去?能来这种地方的男子,啧啧啧~”
领头的那人满脸惋惜,未尽的话语意思也是无比的明确,出入烟翠楼又会喝酒闹事不分轻重的男人,又岂能是一个女子能够托付终身的对象。
“废话少说!你刚才说那镯子值三百两银子对不对?我这里有三百两!你放了他,钱就给你!”
说话间若水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三张皱巴巴的银票,直直的伸向了领头那打手的面前。
“妹子……”
一直倒在若水怀里装死的高大壮,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他勉强睁开了双眼,颤抖着抓住了若水的手,想阻止她交钱。
“大哥,你醒了?”
若水惊喜地看着高大壮。
“别管我……是我自己惹的事……与你无干……”
高大壮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怎么能不管!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就好了。”
秀眉高高挑起,若水佯装薄怒。她轻轻地将高大壮放在了地上,取了随身带着的竹篮遮布卷了卷,掖在了高大壮的后脑之下。随后便站起身来,仔细地平整了一下手中皱巴巴的银票,毅然决然的再一次递了出来。
“三百两就在这里,马上放人!”
“这……”
领头之人到了此刻却犹豫了起来,毕竟被得罪的人是他们家的姑娘,究竟要不要拿钱放人,他自己也说了不算。于是,他抬起头来,望向了招牌之上的柳媚儿。
“三百两银子就想赔我的镯子?休想!给我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