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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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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典礼通常是什么样?

大概会由男方选定一处豪宅,请来亲朋好友、社会名流,喝两杯鸡尾酒,切个十几二十层的蛋糕,在众人的掌声中准新人走上台子,颔首接收四方涌来的道贺,然后完毕。

为了标榜自己是“看不见的顶层”时下一般不流行对外公开订婚典礼的时间,以免记者和无关人士善意的“骚扰”整个夜宴走的是轻松温馨的家庭路线,至多隔天再打电话给相熟报社的老总,让他帮忙发一条订婚事,算是得到社会的承认,也满足了市民们对于豪门婚姻的好奇。

但楚、林两家这次做得却比较稀奇,居然挑了英皇大酒店当礼堂,请来不下一百间报社、杂志社的记者们,犹如什么发表会!

发表的并非对准新人美好未来的祝愿,而是两大家族强大势力的联合。

林伊慕穿着粉白的礼服,坐在化妆间里,等待签定自己的下半辈子。

“林小姐,我再帮您补个腮红如何?”一旁的化妆师愁眉苦脸地劝道。

这位国际级化妆师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平时浅浅几笔就能勾勒出美人的她,在今天楚、林两大家族联姻的关键时刻,却功力失常!眼前的林小姐虽然十足的美人胚子,但任她怎么努力动笔,准新娘却仍然面色枯黄、容貌憔悴,两个眼圈黑如猫熊,她左敷、右补,眼影、腮红、唇彩统统派上场,但仍然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化妆师顿时变得比林伊慕还面无血色,难道她响当当的“变脸”招牌即将毁于一旦?

林伊慕没有说话,任凭别人怎么摆弄她都没意见,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无论别人给她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把脸转到一边,方便化妆师补第五次妆。

脸无意中朝着的窗外,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是风?是树影?是月光?还是她眼花?

“啊——”她忽然跳起来,撞翻了化妆师手中的胭脂盒子,疯了般的冲到窗边。

“林小姐,你”看着才拆封的粉底瞬间沦为泥土,一向认为化妆品也有生命的化妆师心痛得目瞪口呆。

是他!是他!

林伊慕坚信自己没有看错,那跟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虽然只是在窗外闪现了一刹那,她却能准确清晰地辨认出来。

他来看她了吗?他是不是已经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她?

“林小姐,你去哪里?”身后的化妆师一向很讨厌在未完成之前“作品”就擅自匆匆跑掉,可偏偏这位林小姐身手太俐落,虽然穿着宽篷的裙子,却仍然窜得那么快“嗖”的一声,就溜得不见人影,仿佛一道粉色的烟。

昊天!她跑至酒店的花园中,心中焦急地呐喊,她不能喊出声,因为附近都有楚文俊的人,她这一喊叫很可能会喊掉狄昊天的性命。

林伊慕睁着就快滴下泪来的眼睛,在树丛前四顾张望,慌乱地回旋着自己的身子。

她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所有的血脉似堵塞凝结般,让她无法呼吸。

昊天,如果你在,快点出来,不要躲我不要,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她在心里唤着,先是捂住胸口,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微微隐泣。

身后,她的裙摆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像伤心的泪湖。

“怎么了,慕?”忽然一只手搁在她的肩上。

“昊”林伊慕惊喜回头。

她以为是昊天,那时在南美洲的街头,他不也是这样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吗?然而笑容在她脸上凝结,那只手不是属于他的,没有他的温度,那只手是这样冰冷,属于那个闪着冷冷灰眸的人。

“文俊?!”林伊慕低低地唤,努力抑制自己的眼泪。

“你在这里做什么?”楚文俊精明地打量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我屋子里太闷,我出来透透气,”她指指自己的胸口“缺乏锻炼,所以一直有胸闷的怪毛病。”

天!这就是她以后要过的生活吗?要在这样没完没了的谎言中生存?

“进去吧,他们等着我俩切蛋糕呢。”楚文俊温和地笑笑,拉起她的手,不忘柔柔地叮嘱“下回胸闷的时候记得要站起来,不要蹲着哭。”

林伊慕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边任他牵着,一边忍不住回头,默默寻找那个人的踪影。

然而她始终没有找到。

步入大厅的时候,林伊慕虽然也听到了捧场似的掌声,但一些窃窃私语把她围绕得水泄不通,她没有直接听见,可是从人们的笑意中,从那些嘴唇的蠕动中,她可以猜得出又有一大堆闲言碎语要升温了。

过去在学校里,在各种社交场合,异样的目光她不是没有领教过,她也知道随着跟楚文俊的婚事逼近,异样的目光会变得更复杂。

此时站在自助餐桌旁的一个女孩,就用利剑般的目光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穿透。

那目光不似一般旁观者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那目光里充满了嫉妒与憎恨。

她知道那个女孩,略微听说过。

她似乎跟楚文俊十分要好,是律政署里的一名秘书,名唤王嘉莹。

王嘉莹握着酒杯,已带有几分醉意,待到切完蛋糕,各方人士向准新人致贺词的时候,她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酒杯举向林伊慕。

“跟我干一杯,未来的楚太太。”她说。

“谢谢。”林伊慕礼貌地拿酒与她碰了碰,递到嘴边。

“嗳——”王嘉莹摇摇头,举起一根指头挡住她手中的杯子“要喝就喝真的,不要拿没掺酒精的汽水骗人喔!”

林伊慕一愣,没错,她喝的的确是没掺酒精的汽水,这是惯例,通常准新人因为要敬的人太多,为了防止醉倒出洋相,都会“以水代酒”而客人们也心知肚明,通常不会点破,但眼前这个王嘉莹显然来者不善,要当众让她出丑。

“伊慕酒量小,我替她喝吧。”一旁的楚文俊马上过来解围,毕竟女人是他惹来的,他可不想在这种场合闹什么笑话。

“啧啧,”王嘉莹冷笑“还没进教堂呢,就心疼成这样!这个老婆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呢!”

“王小姐一喝了酒就喜欢说笑话。”楚文俊转身对着一群律政署的同事打趣。

众人皆尴尬地笑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都很期待接下来的好戏。

“不是吗?”王嘉莹凑近楚文俊,柔指挑逗似的在他的领带四周画着圈“那天晚上,你难道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一向沉着的楚文俊见她这样的闹法,不由得微微锁起了眉。

王嘉莹并不管那锁着的眉头,依然借着醉意滔滔不绝“你说这个女人是毒枭的情妇,你娶她只是迫不得已”

话音未落,周围便传来一片嗡嗡声,不知什么时候客人们都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水漾般环环相连,敬业的记者马上举起脖子上的相机,拍下这精彩的一幕,闪光灯如同夜河中的星星般耀眼。

“你醉了!”楚文俊终于按捺不住,显露一丝怒意。

“醉?哈!”王嘉莹笑起来“我倒希望自己真的醉了,那就可以忘记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要结婚的话,新娘一定是我!”

众人的耳语愈来愈大,林伊慕像个局外人站在一旁,完全没有受到气氛的感染,仿佛眼前的事情与己无关,未婚夫和情敌在背后说着她的坏话,她竟然不觉得愤怒,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她倒有点佩服王嘉莹的勇气,毕竟很少有地下情妇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爆内幕,向负心郎挑衅,可见女人到了绝望的地步,力量也满惊人。

“王小姐真是醉了,居然说起胡话来了。”楚文俊回头对所有期待好戏的观众报以一笑,招手唤来下属“阿志,麻烦你照顾一下王小姐,她醉得厉害,可能需要到休息室清醒清醒,或者送她回家也可以。”

阿志是他的专用秘书,当然听得懂他的话,当下扶住王嘉莹,要把她拽出大厅。

“放开我——”王嘉莹挣扎“谁说我醉了?楚文俊,算你狠!怕我泄露你见不得光的隐私,居然叫手下碰我!我偏要说,看你能把我怎样,啊——”

形同打手的阿志奋力一扯,王嘉莹一个踉跄扑跪在地,手中端着的红酒竟不偏不倚全数泼在林伊慕的身上。

粉白的礼服顿时染上污浊的颜色。

这下更引得观众伸颈眺望了,人人都在猜想受了委屈的林伊慕会是怎样的反应,总该像一些受了委屈的正妻那样,泪流满脸,拉着自己男人的衣袖嗲声埋怨或拍案大怒。

但他们全猜错了,林家三小姐看了看襟前污浊的一大片,竟然微微傻笑,然后朝围得她无路可走的观众们点点头,礼貌地说:“对不起,请让一下。”便往洗手间走去,步态从容,声音中也听不出一丝哽咽,众人在惊叹之际,也找不到缘由,只好把这种稀奇的态度视为豪门闺秀忍耐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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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里没人。

林伊慕关上门后,对着镜子吁了一口长气,终于可以摆脱大厅里那场闹剧了,本与她无关,却偏偏把她拖下水,还要被人当猴般看待,真是气闷。

她擦了擦被染色的礼服,然而酒渍已深入布料褪不掉了。

她凝视着那片污渍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大概是这荒诞的生活吧,这一笑便再也止不住,肆意让声音回荡,直到她笑出眼泪。

这时门忽然开了,她的笑声也骤然停止,眼泪挂在颊边,她睁大了眼睛,因为进来的是一个拖着扫把的清洁女工。

这女工看上去好奇异,戴着帽子和口罩,仿佛科学怪人,而且她的身材极高大,就算是俄国女人也没有这么高大。

&nbbsp;女工瞥了瞥林伊慕,低下头开始收拾垃圾桶,但她眼睛的余光仍盯着林伊慕。

终于洗手间被她打扫干净了,她一副依依不舍地样子打开门,离去前一双幽深的眸子仍盯在林伊慕身上。

“等等!”她冲过去,迅速锁上门“你”两人对峙着,就像下了一场雨那么久。

“昊天——”她猛然跳起来,一把拉下清洁女工的帽子,连同她的口罩也一并除去“昊天,我就知道是你!”她嚷起来。

清洁服褪下,玄色的衣服就在眼前,狄昊天愣愣地望着她,半晌无语。

“你来了,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她顿时变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兴奋地手舞足蹈“不要对我说你是刚好路过喔!”

他仍然没有回答。

“喂,是不是想我想到快不行了?那——我让你抱抱!”

张开双臂,期待回应。

见他毫无反应,她尴尬地低下头“唔如果你不想,拉拉手也可以。”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没有拉她的手,也没有抱她,却骤然将她压至墙壁堵吻她的嘴!

分离的痛苦,长达两个多月的思念,在这一刻爆发。

林伊慕心中涨满喜悦,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忘情、甜蜜的回应,指尖不知不觉插入他的发间,让这感觉刻骨铭心。

呵,她的昊天,她的爱人!

险些要窒息的时候,狄昊天才放开她,颤抖的双唇吻着她凝在颊边的泪,语气中似乎含着深邃的心痛“你哭了。”

“流了两滴眼泪,不算哭。”况且见到他的喜悦冲散了方才的不快。

“我都看见了,在大厅里”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睑,眼神像一簇幽蓝的火。

“吻我,吻我,昊天不要说了,我要你吻我”欲火烧燃了她的心,指腹的让她更加渴望拥抱。

他微微一怔,迅速地俯下身来,更深切地吻她。

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粗糙的大掌抵不住激情的诱惑,探索着她的肌肤,礼服的拉链缓缓被拉下,褪到她的腰间,他炽热的脸埋在她的胸前

林伊慕瘫靠在墙上,微微娇喘,享受这刻骨的一刻。

然而快乐总是很短暂的——

“慕——”门外砰然响起敲击声“你在里边吗?慕!”

是楚文俊!

狄昊天停止吻吮,拉了衣衫,快速替她整装。

“昊天,不要,”她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丝毫不愿退让“不要走求你!吻我,继续吻我”

“我得走了。”狄昊天拥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秀发,深吸一口发香,然后离开她的身子,开启一扇窗坠入黑夜。

“昊天”

林伊慕想抓住他,但只能抓到空气,她想大声唤住他,但只能把呼喊闷在心里。

他就这样又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吗?

“慕!慕!”门外的楚文俊急切地敲打着门板,仿佛窥见了什么。

林伊慕失落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半晌才把门拉开。

“出了什么事?这么久才开门!”楚文俊闭起灰眸,打量未婚妻。

门外除了他还有别人,皆衣冠楚楚,似乎是他的下属,还有保安,看来她没有猜错,这个精明的男人的确窥见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未婚夫的身后,并不回答。

“呃慕,有点事,可不可以跟你单独谈一下?”确定洗手间内空空如也后,楚文俊努力掩饰脸上明显的失望,依然和颜悦色地说。

点点头,跟随他走上酒店顶层的休息室,她知道反对是没有用的,他的坚持和他的手下会让她服从。

坐到宽大的沙发上,饮一口冰水,林伊慕等着他开口。

楚文俊踱着步子,从地毯这端踱到那端,仿佛在思索该如何开口,最后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幽幽地望着她“慕,我都知道了。”

“如果你想退婚,我没意见。”她并不打算用“你知道了什么”一类问句装傻,比起打哑谜,她更喜欢说亮话。

“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没有想过要退婚。”楚文俊非常诚挚地望着她“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其实应该说,是帮整个社会一个忙。”

“原来我这么有用。”林伊慕一笑。

“慕,我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灰眼盯着她“你也知道,狄昊天是个危险人物,他的冰毒每年害死成千上万的人,现在能帮助警方的也只有你了。”

“要我去逮捕他归案?可惜我没练过枪法!”她仍笑。

“好吧,我照实说,”楚文俊面对她的不正经,只得实话实说,不再耍漂亮客气的花招“我们想请你潜伏到狄昊天身边,收集一些关于他贩毒的证据,例如他的冰毒制造基地在哪里,跟他交易的毒枭到底有哪些人等等。”

“我没有接受过间谍训练。”她依然玩世不恭地耸耸肩。

“不是要你收集很详细的机密资料,只要你待在他身边,把你平时看到的人、听到的话告诉我们就行了,我们的人自然会从这些看起来很普通的资讯中找出宝贵的情报。”

林伊慕不再笑了,凑近看着楚文俊的深瞳,理了理他先前被扯歪的领带“文俊,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真的这么大方,舍得让自己的未婚妻去跟着别的男人?很有自我牺牲精神嘛。”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社会。”楚文俊竟没有汗颜。

“你不怕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一去不复返,从此跟定狄昊天,你怎么办?”

“你不会的。”楚文俊自信满满。

“喔?为什么?”她倒觉得诧异。

“因为如果你要跟着他早就跟了,上次他胁持你,最后你还不是回来了吗?可见你还是舍不得这里的生活。”

林伊慕一愣,他倒分析得有几分道理。

“而且,”楚文俊继续说“如果你真跟了他,那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我能做的,只有劝你尽量跟警方配合。”

“我这个未婚妻对你而言就这么不重要?”宁可让她跟着别的男人,也要利用她替自己获得升官发达的情报!

“唔,慕,为什么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呢?如果你不是重要的人,我也不会开口求你了,对不对?”

是啊,他的确很重视她,因为自己能够帮他获得光明耀眼的未来。

这就是她的未婚夫吗?是她要携手至白头的人吗?

就是这样一个在外面暗自招惹女人,牺牲未婚妻替自己的未来铺路,并且在做了这一切之后仍然理直气壮,用社会公益当借口掩饰自己的男人!

罢了,不如趁此机会离开这里吧!离开这样令人窒息的生活,她本来跟他们就不是一路的人。

“好,我答应。”林伊慕点头。

“你答应了?”楚文俊惊喜得立刻握住未婚妻的手,表示柔情。

“不过,我爸和大妈那里,你要替我去跟他们说。”正好,省了她的告别仪式。

“一定,一定,我会劝服伯父和伯母的,你放心好了。”楚文俊拍着她的背,几乎要把她搂到怀里。

她推开他,淡淡地说:“晚了,送我回去吧。”

就这样,达成了协议,本来应该在酒店蜜月套房里过夜的准新人,却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后,林伊慕对着卧室的窗口独自发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无意中,楚文俊倒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次离开后,她不打算再回来,跟着昊天,哪怕将来有一日万箭穿心,也是甘愿的,她什么也不会带走,除了昊天送她的那一盒枫叶。

叶子已干,制成书签夹在册子里。

唯一遗憾的是她不能完成母亲的遗愿了。

“妈妈,”林伊慕抚着枫叶旁母亲的照片,默默道:“对不起了。”

母亲的音容笑貌,透过昏黄的照片向她投射过来,照片中,那个苦命的美人静静地坐着,露出清心寡欲的笑。

清心寡欲?伊慕这才发现那笑容竟是清心寡欲的。

这一发现使她迷惑了——

还记得母亲生前并没有显露出太大的野心,即使是最得宠的时候,她也没向父亲要求过太多的东西,所以一朝失宠,才会落到赤贫的下场,后来她宁可去当车衣女工,也不愿意上门求得林浩宇的帮助。

这样的女人,在临终前竟交代女儿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出人头地,岂不是很矛盾?

“啊——”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突然闪进了林伊慕的脑海,让她睁大眼睛。

难道难道母亲并不是真的要她被困在这种环境中虚伪地求生存,她只是为了让女儿暂时回到父亲身边,受到更良好的教育,得到更多生活的机会而已?

母亲知道她一向憎恨自己的父亲,若不这样交代,她怎么可能愿意回林家?

所以母亲施了计,生平唯一的谎言是对女儿说的,这谎言只是为了她好。

真是这样吗?

林伊慕不敢确实,但只有这样想才合情合理。

但愿吧

她怀着美梦闭上眼睛,明天,她要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枫旋街的枫叶,红得正是时候吧?

终于可以亲眼目睹。

他真是疯了!

身为统领黑街的冥王,居然扮成清洁女工混入英皇大酒店,冒着被一群员警识破的危险,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整整两个月,他以为自己可以把她忘记,但当黄昏的斜阳映着窗外的枫叶,就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她的口琴声、她的话语,还有她当初暗示要留下时的眼神。

于是他顾不得许多,常常在她复诊的医院守候,希望能看到她,尽管离开了黑街,他可能会遭遇难以预料的危险。

她似乎生活得很平静,每隔一个星期便出现在医院附近,总由未婚夫或女佣人陪着,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喜怒哀乐,就像生活中从未发生过大事,波澜不兴,就像她早已把他忘了。

那日,她复诊完后,没有立刻坐上车子,而是挽着未婚夫的手在林荫道上散步。

衣裙上素雅的小花,脸上甜而淡的微笑,还有她不时跟那个男人的耳语,都像一道道痕烙在他的心里。

忽然,他看到她仰起头,向那个男人索讨一个轻吻,虽然只是一个轻吻,但当她和那个人的唇相触时,狄昊天感到这秋天的清冷胜过了寒冬。

第一次,他渴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无论什么都好,只要能自由自在与她接近,也比这个孤岛上的冥王好,他的世界离她实在太远了。

汽车开走的时候,他从躲藏的树后走出来,买下那个小女孩所有的花,他知道这是她的心愿。

而她的另一个愿望——看染红的枫叶,他也帮她实现了,那一盒艳红夺目的红叶,片片是他亲手采摘,细细挑选,为了得到树梢上最美的一片,他不惜像个顽皮的小男孩那样攀爬枝头,引得属下仰头瞪目。

然后就是昨天,她的订婚典礼,不知受了什么魔力的牵引,他竟不顾属下的强烈反对,只身前往酒店,很想看看她当准新娘的模样,就像她是在同自己订婚,虽然这只是他的幻想。

他躲在窗外的夜色中,看着身穿粉白礼服的她,那张憔悴的脸引得他心酸,这时,她竟像有心电感应一般,侧目瞧见了他,他伏身在墙边,看到她奔出化妆间,看到她四下慌乱地张望,看到她蹲在地上隐隐哭泣。

她痛,他更痛。

多想冲出去拥她在怀里,深深地吻她、要她,但她的未婚夫来了。

直到在大厅里,他看到了她的委屈,这才终于忍不住现身见她。

他好像错了,原以为她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圈子能够幸福快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众人的流言、周遭的眼光,还有她未婚夫的不忠这一切似乎跟幸福扯不上任何关系。

她在洗手间里哭着叫他别走,他又何尝想走,只不过不得不走,并非怕自己被抓住,而是要顾虑她,若被人发现才订婚的准新娘居然跟一个毒枭在洗手间里卿卿我我,那个圈子她就再也待不下去了,总要为她留一条后路吧?

“大哥!”

王永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由于沉思,他竟没有发觉,这对于一个时时刻刻都置身于危险之中的黑道人来说,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大哥,出了点小麻烦”王永荣支支吾吾,他说的小麻烦一定是大麻烦“呃我们派去跟‘公爵’接头的人,被国际刑警拦下了。”

“怎么会出这种乱子?”狄昊天皱起眉,这段时间他的确很少理会帮中的事务,大部份都交给属下代为打理,没想到马上就捅了这样天大的楼子“你派了什么人去?”

“是阿勇,他嘴很牢的,即使有事也不会连累大哥你,已经叫何律师去帮他了”

“嘴很牢?”他打断“阿荣,不要忘了,再牢的嘴也有靠不住的时候,上次阿平的事,就是因为我们太相信那个证人了,何况还有楚文俊一直在盯着我们。”

“是,大哥。”王永荣俯首贴耳“那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你说呢?”他眉毛一挑。

“呃我们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觉得大哥你还是先去国外避避风头,等案子结束了再回来,你看”

“我不走!”他想也没想马上反对。

这一走,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

“大哥,只是暂时的,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女人?”王永荣望着狄昊天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犹豫半晌,终于斗胆直言“大哥,不要怪我多嘴,你还是忘了她吧,那个女人跟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为了她,你已经冒了好多次险了,兄弟们真的不想看到你”“我有分寸,”狄昊天背过身去“先等何律师那边的电话,如果实在不利,我再走。”

“好。”王永荣推开门,隔了一会儿,他又转身“大哥”

“什么事!”狄昊天讨厌属下没完没了的打扰。

“有人找你。”

“你知道我这个时候不见客。”

“那我赶她走!”王永荣语气变得十分兴奋,嘿嘿,大哥不见那个扫把星正好。

“等等!”狄昊天发现了他语气中的异样“是谁?”

“没有谁啦,我马上打发她走!”

“是谁?说!”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是是那个扫把喔,不,是林小姐啦。”王永荣只好老实招供。

“伊慕?!”他虽然预感到了,却不敢相信。

她竟然来找他?这是黑街,要进来有多么的不容易,要出去更难,这规矩她应该知道,可她还是来了?

“听说你不想见我?”

一个渴望多日的声音让他不得不相信。

林伊慕一身轻便的牛仔装,梳着马尾巴,背着一个大背包,如同旅游的学生,蹦蹦跳跳地跨了进来。

淡黄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身上,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狄昊天!”她仿佛脱胎换骨,和昨夜苍白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跳到他面前,冲着他眨一眨眼睛“看到我有没有吓一跳?”

他愣愣地看着她,伸手掠了掠她掉在额前的发丝,像在认证这不是幻觉。

她一笑,转身对王永荣说:“喂,王公子,可否让我跟你大哥单独聊聊?放心,我不会暗杀他的。”

监视器般的王永荣歪歪嘴,极不情愿地关上门。

“昊天!昊天!”林伊慕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我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什么?”他似没听清楚,或者不相信自己的听觉。

她拍拍自己肩上的大背包“我把所有家当都偷出来了,再也不走了!听懂了吧?”

声音虽然慢了半拍,但他的脑子总算翻译出其中含义“胡闹什么!”一句怒吼,就是他的回答。

“才不是胡闹哩!”林伊慕蹦到沙发上,弹跳两下,一头倒在靠枕上“唔,这里好舒服,又有沙发、又有枫叶,我决定不走了。”

“那你的未婚夫呢?你的家呢?”

“不要了!”她侧脸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只要你!狄昊天!”

虽然外表依然平静如水,但这句话带来的震撼只有狄昊天本人知道。

她要他?放弃一切,来到这黑暗的地方,只为了对他说——她要他?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就算他还是他,只不过没有刚才王永荣报告的事件,他也会把她纳入怀中,疯狂地爱她。

但迟了,只差一步,也是迟了。

国际刑警已掌握了他们的人,也许他从今以后得过逃亡的生活,她能跟着他颠沛流离吗?不舍得——他会不舍得的。

“不要胡闹,我叫人送你回去。”他努力不看她的目光。

“我不!我不!”她干脆像个小孩一样跺着脚“我要留下,跟着你。”

“但是我不想要你。”他尽量冷却自己的脸部表情。

“你想骗谁呀?”她哈哈大笑“是谁那天就在这个房间里把我脱光光?是谁连清洁女工都敢假扮,只是为了看我一眼?说啊,那个家伙到底是谁?他这个胆小表,敢做居然不敢承认!”

“我承认昨天是很想见你,”他仍然严肃“但并不表示我从此以后就要你缠着我,而且被我脱光的女人不计其数。”

她的笑容稍稍僵硬,随后又释然“随你怎么狡辩都无所谓,我赖定你了。”

“赖在这里做什么?当女佣?”他轻哼一声“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我不会再要,我不是拾垃圾的。”

“你”她忍住气,翻翻眼皮“反正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怎么刺激我都没用!”

“爱?”他冷笑“小妹妹,你知道男人的‘爱’是什么吗?”他忽然一举把她压倒在沙发上,让她感受自己的硬挺“男人的‘爱’,不过是为了喂饱它罢了。”

“无所谓!”她坚持到底,贴在狄昊天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我帮你喂它。”

狄昊天惊异地望着她,一向羞涩的她,居然为了缠着他而说出这样的话。

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意志,差一点全盘崩溃,几乎调动全身的神经,他才把持住自己,嘲弄地说:“真不亏是巴比伦的戴菲儿,这么懂得挑起男人的!”

她的脸僵住了,良久才抚住他的颊,轻声问:“昊天,我们不要再开玩笑了好不好?游戏就玩到这里,我说真的,留下我吧,求你。”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吻住她。

她的调侃,他可以应付,但她的深情,他无从抵抗。

饥渴的舌立刻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你这个骗子,明明是爱我的”她喘息着,娇柔地说。

“就算是又有什么用?”狄昊天食指按在她太阳穴两边,轻轻替她按摩“傻瓜,这里是黑街,这里的人不需要爱。”

“你也不要?”她睁大眼睛,语气天真。

“我是最最不能有爱的那个人。”一个黑帮大哥应该冷血无情才对,若是多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手下。

“那”她叹息“我该怎么做,才能留在你的身边?”

“除非你能成为我的女人,一般我的女人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她现在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成为他的女人呀!这家伙怎么还不明白?

“但你不会是,我不会要你,永远不会。”他坚定的宣告。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最珍惜的人啊!他在心里说。

但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她。

“没关系,”林伊慕等了半天得不到回答,也不逼他,不逼他,依然狡黠地一笑“我会让你要我的,等着瞧!”

她露出诡异的眼神,吹一口幽兰般的气息到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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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儿,你确定要这么做?”

巴比伦酒店的妈妈桑流露出惊愕的表情,今天她失踪已久的爱将戴菲儿忽然出现,还顺带提出一个荒唐的要求。

“若不确定,我怎么会站在这里?”林伊慕涂着明亮的银粉妆,头发用水钻小夹子叉成法式卷髻,妖娆中又显清纯,她摆出甜美笑容,摇晃着妈妈桑的手,撒娇道:“求你啦,苏茜姊,借尼克给我用一晚,就一晚,好不好?”

尼克为巴比伦的红牌少爷,常常被各式各样的女人借用。

“可是可以,不过”苏茜犹豫“狄昊天可是黑街上的大人物,我们恐怕得罪不起,万一惹恼了他”

“要惹也是我惹的!”林伊慕意志坚定。

“唔好吧。”苏茜只好点头,要不是看在从前她替她赚了大量钞票,又曾大胆地帮助过一票姊妹赶走不少毛手毛脚的客人的份上,她才不会冒险得罪黑街。

“万岁!万岁!苏茜姊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妈咪!”林伊慕顿时跳起来,狠狠在妈妈桑脸上深啄一口,害那无辜白颊添上一抹萤光色。

“嗳,你这孩子。”苏茜笑,心下思量要不要开口提出多日来的疑惑,见那孩子正兴高采烈,终于忍不住向她透露“菲儿,那个时候,狄昊天派人来打听过你哟。”

“喔?什么时候?”林伊慕心中撼动着,但表情轻松地问。

“几个月前吧,唔也是那时候,我听人胡说八道,说你是什么大老板的千金,好不好笑?如果真的是,你当年也不用在巴比伦做那么久了,不过最近总不见你,到哪里发财了?难道是艾琪那个八婆敢到我这里挖角?”

林伊慕哈哈大笑,大幅度地挥挥手“苏茜姊你真会讲故事!电影都没那么精彩,我是大老板的千金?那莎朗史东就是英国公主了!呵呵”她略微收敛笑容,不经意地问:“对了,那个姓狄的想打听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是哪里人呀,酒量大不大啦,平时跟不跟客人出场很普通的问题啦!喂,我当时就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喔,所以尽挑好话讲,说你是清纯小妹妹,就连他们不知从哪里听来你曾经扒过客人皮夹什么的,我也说是因为你家里的因素,说来也满怪的,头一天,是姓狄的手下到我这里,把你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过了不久,姓狄的本人又亲自来了!尽问我一些废话,譬如你喜欢吃什么,穿衣服常穿什么牌子、什么尺码还是一个大哥哩,比女人还婆妈!”

他居然为了她打听这些?难怪从前被“囚禁”的时候,吃的、穿的都是她最喜欢的,甚至连卧室的颜色也很适合睡眠,原来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他的用心。

“他还问我你喜欢蓝钻还是黄钻呢,”苏茜边说边笑“大概是想在你面前摆阔吧,这些男人,总喜欢用钱砸女人!我就随口一说珍珠吧,黑色的那种,最好是有上百年历史,不太亮眼的古董,哇,他的表情还真像是信了!喂,你笑够了没有?我可快不行了!说真的,他后来到底送了你什么?不会真那么笨去找颗古董珍珠给你吧?”

珍珠!黑的!缺少光泽的!她摸了摸胸口,衣襟内耸起的微粒让她的心顿时阻塞,仿佛酸酸的泪液凝在那里,哭不出也噎不下。

“菲儿!菲儿!”一只手忽然晃在眼前“发什么呆呀?是不是在想今晚怎么气他?也好,这种嚣张的男人,让他吃点苦头,可以长长我们巴比伦小姐的志气!你都不知道,有些后来的小妹妹,被那种变态的客人打得脸都歪了,还要撑死笑个不停。”

“还有一些从前还是我们这里的红牌,嫁了人后,原以为可以过舒服日子,谁知老公总抛不开她们‘做过’的这段日子,天天把她们虐待得比菲佣还惨!她们居然也能忍,还在姊妹们面前尽说老公的好话气不气死人?所以苏茜姊我想通了,你整整狄昊天也是对的!现在还有谁像你那么大胆,敢跟男人斗智斗勇?我是第一个服气的!”

她含着晶莹的眼睛敛了敛,半晌后才发出声音“那今晚就拜托你跟尼克了。”

林伊慕知道,今晚是自己最后的绝招了。

过去的三天中,她使尽浑身气力,也没能让他碰她。

譬如半夜爬上他的床,搂住半o的他,结果睡眠不足的他怒发冲冠,险些将她赶到大西洋。

譬如穿着半透明的睡衣,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结果差点喷鼻血的他,竟将她关进衣橱,扬言如果她不换好衣服,他就用麻袋把她装起来。

无能为力了三天的努力全部白费,真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男人的疾病唉,即使没有,被她折腾了三天,也有憋残的可能。

今晚八点,她要做最后的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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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的在哪里!”

晚上八点,电话里传来狄昊天火大的声音,估计这个男人找了她一天,急坏了,否则他是很少骂粗话的。

“我在巴比伦!”林伊慕用微醉的声音对答,这声音今天下午练习了好久。

“你跑到那个鬼地方去做什么?”一听到巴比伦,没有女人的男人会乐得发疯,有了女人的男人会担心得发疯。

“喔重操老本行呀,”她偷笑“你又不肯收留无家可归的我,所以我只好重操旧业了,幸亏这里的妈妈桑好讲话,答应我回来喂,等一下我就要表演了,你来不来看?给你留个免费的前排座位怎么样?”

“表演?”他大概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什么表演?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跳脱衣舞!”

“你太聪明了!”她笑得东倒西歪“就是那种高难度的舞蹈,喂,不要小看它喔,要踢过头才算专业,要不是我从前有芭蕾舞的底子,还踢不上去呢!唔好久没练了,真怕砸场子,我现在正在化妆间里踢着呢咦?尼克,你说什么?我内裤颜色很性感?谢谢,可惜待会儿是不穿内裤的”

狄昊天再也听不下去了!挥手叫王永荣和他疾速往巴比伦驰去,哼,尼克?她的化妆间里居然有男人,还看到了她的内裤!包可怕的是待会儿她还要被无数男人看到她不穿内裤的模样!孰可忍,孰不可忍!

待两人来到目的地后,不出所料,巴比伦果然是他想像中乱烘烘的样子,男人不管平时再人模人样,到了这里一律沦为乱吹口哨的公牛。

此时舞台边气氛沸腾,一手拿着鹅毛扇舞动的轻曼女子,让所有的男人血脉偾张。

狄昊天也张着血脉,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这个o女,而是因为他一心想要寻找的人。

她不会那么早,已经当众踢过腿了吧?

“大哥,我到化妆间去看了,不见林小姐。”王永荣小心翼翼地报告。

“不见就再找!”狄昊天怒喝“难道你以为只要找完化妆间就算完事了?”

“好好”王永荣知道大哥生气的时候不好惹,他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一银粉佳人醉伏在吧台边,酒意微醺地朝一男子咯咯发笑“大哥,”他立刻拍拍正暴怒的大哥“那个好像是林小姐,你看是不是?她化了妆,我不太认得。”

狄昊天马上投去目光。

没错,那是他的伊慕,但她今晚化着浓而亮的妆,简直不像他的伊慕,她身边的男人,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尼克吧?一脸嬉皮,猛给她灌酒,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种!

“林伊慕——”第一次,他气得连名带姓合并着叫她。

“唔昊天,”她抬起迷死人的眼睛,妩媚地招手“来,快到这边来,有好好吃的东西喔看,”她举起一袋子花花绿绿的药丸“好漂亮的颜色,有红的、黄的、白的咦,还有蓝的”她冷不防打了个嗝“泡在酒里,一下子就化了。”

“你发什么神经!”狄昊天冲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丸,扔进垃圾桶“你有没有脑子?知道那是什么吗?”

“知道啊,那是能让我快乐的药,”她随着音乐,让脑袋摇摆“我现在就好快乐!来,尼克,我们来跳舞”

名叫尼克的男子笑着搂起她,在吧台前转着圆圈。

狄昊天握住拳,半晌才忍下想揍人的冲动,沉沉地走到她面前,硬是把她从别的男人怀抱中拉过来,抚着她柔软的背,不经意地一吸,吸进一股浓烈的酒味“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当然喝了,在巴比伦不喝酒会给人笑死的,不过,我也没喝多少啦”林伊慕强憋着笑的冲动,没喝多少?是,她的确没“喝”只不过把两瓶酒全部倒在自己的身上,害苏茜妈咪心痛得惨叫。

“哟,这不是天哥吗!”妈妈桑正式登场,按事先对好的台词说话“今晚要热闹了!菲儿处女下海,没想到有这么多哥哥来捧扬!”

什么?处女下海?狄昊天凝眉冷冷横一眼这话多的女人。

“你敢逼林小姐下海!”王永荣马上厉声。

“我哪里敢逼她呀,”苏茜一脸委屈“是菲儿自己要的,说是现在无家可归,趁着年轻把自己快点卖个好价钱,否则等到人老珠黄,难不成要去睡大街?”

“是你自己要的?”狄昊天盯着林伊慕。

“唔你们在说什么?”她仍装着醉意“下海?喔,对了!今晚我要下海!妈咪,记得帮我开个好价钱哟!”

“放心,放心,”苏茜拍拍她“余公子、李公子、张公子还有雄哥、南哥、伟哥哪个顺眼你就挑哪个,有妈咪帮你开价!你是清纯玉女身,又是我们巴比伦的红牌,至少要喊五百万!”

“我出一千万!”狄昊天脸色已经铁青,狠狠地揽住林伊慕的腰,将她凌空一甩,伴着佳人惊慌的叫声,直甩到他的肩上“如果你想胡闹,我陪你玩!”众目睽睽之下,他像扛麻袋一样,把挣扎中踢打着他的林伊慕强行扛出这是非之地,直奔黑街。

嘻!

他的肩好厚实,他的样子好霸道,他的气味像春天的青草一样清爽怡人。

她伏在他的肩头,乖乖不动了。

他——终于中计了,嘻!

闭着的眼睛再张开的时候,只见狄昊天那张因怒火而烧红的脸。

“昊天,我好热哟,好难受喔——”她千娇百媚,装出中毒已深的模样。

“你活该!”谁叫她把春药当彩色糖果吃!回到家后,将她甩在床上。

“抱我!抱我!”她撕扯着自己的衣襟,痛苦地呻吟,伸出长臂迎向他“昊天,抱抱——”

盛开着樱桃的雪峰在瞬间绽放于他的眼前,狄昊天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他一再隐忍,可一个男人所能忍受的极限也只有这么多了。

“都是你引诱的,到时不要哭着后悔!”他终于放纵身子,猛然地扑向她。

青草和花蕊的香气迅速融合,汗水像春潮滴至满床

全力冲刺的他,并不知道身下的醉人儿轻掀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

方紫安笑得花枝乱颤,捂住肚子竟有些胃痛。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一脸苦恼,头发搔得像鸡窝,活似做错事等着爸爸妈妈责罚的小男孩,谁能想到,这个无助摇着双腿的人,是那个以残酷出名,远在八千里之外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黑街冥王狄昊天!

“喂,你笑够了没有?”狄昊天不满地瞪着她。

“唔够了,不,再等等,我还要笑笑”方紫安又开始前俯后仰的大笑。

“快说!到底该怎么办?”狄昊天显然等得不耐烦了。

“我好困喔,脑子暂时不灵光。”她的确累,才下飞机就被大哥逼着听故事,听完故事后还要帮着出主意,本想坐在她那间对着枫树的浴室里好好泡个热水澡的,可现在唉!

怪了,大哥不是一向智谋过人,妙计不断的吗?从前黑街出了再大的乱子,也由他一人当关,怎么遇到这种“小事”他就思维枯竭?

“赶快想!”狄昊天暴怒,再不想她就要醒来了!

“天哥,不是小妹不帮你,”方紫安打了个呵欠“只是,你这次做得太不上道,简直有失冥王风范!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女生,被你糟蹋了一夜,不给点好处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我出主意赶人家走?啧啧啧,你叫我的脑子怎么灵光得起来?本人一没有虐待倾向;二不是电视台编苦情戏的;三”

“你给我闭嘴!”

可怜的男人,一为情所困连脾气都变了!从前即使被国际刑警围剿,也照例穿着酷酷的黑衣,从黑衣上露出慵懒的俊笑,没想到现在才三两句话不合他意,就如同睡眠不足的禽兽!可怜啊!

“那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一摊手,方紫安表示自己没辙。

“扮我的马子。”他天外飞来惊人之语。

“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又逸出口“你以为她会信?在南美的时候,她就知道我是阿平的马子了。”

“她那时候确实吃过醋。”他对自己愚蠢的计划还满有信心。

“我说天哥啊,”方紫安实在不愿再跟这个失去智慧的男人辩论“你为什么非要赶她走呢?有个伴多好!一起吃吃饭、上上床,总比我独守空闺好吧?”

“我昨晚只是”昨晚实在受不住诱惑,一时有欠考虑“何律师打了电话来,说这次的案子胜算不大,看来我不得不离开这里,避一避了”

“带她一起走!”

“不可能!”他怎么舍得她跟自己四处飘泊、居无定所!

“为什么不可能?”房门砰然震开,怒气冲天的佳人叉着腰出现在门口里,鞋子飞掉一只。

这下有好戏看喽,方紫安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拿个抱枕靠着准备仔细观赏。

“狄昊天,你居然敢跑!”林伊慕瞪着那个抛弃她的负心汉,脱口大骂“你居然敢趁我睡得没知觉,跑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无影无踪,他不是在这里,还被你逮到了吗?”方紫安懒懒的插话。

“但是他跑了!呜别的男人吃完饭不洗碗,好歹也收拾桌子,他既不洗碗又不收桌子,还想赖掉欠我的一千万!”她刚刚醒转时,本想侧过头索一个清晨甜吻,不料却发现人去楼空,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他欠了你一千万?”方紫安拍案而起“真毒,找他要!”

狄昊天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女人,皱眉提醒他那个临时叛变的同谋。

但同谋丝毫不受威胁,仍然与敌方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他他他欺负我!”好不容易得到肯听她诉苦的知心人,哪里肯放过“当初,他硬把人家掳来,在大街上强吻人家,在生病时轻薄人家,扮成清洁工扰乱人家的订婚典礼,害人家无家可归,还趁人家酒醉时呜人家没脸活了!没想到事到临头,他居然天良丧尽、不知羞耻、始乱终弃!紫安姊,我该怎么办?”

紫安姊?什么时候那么熟络了?

“过份!”方紫安义愤填膺“这种薄情寡幸的男人,把他甩了!”

“可是他有时候又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让人家好迷茫。”林伊慕咬着指头,满眼困惑。

“什么变态行为?说来听听!”方紫安张大八卦的耳朵。

“他为什么要把一颗古董珍珠放在菜里,让人家撬到?”衣领翻翻,露出珍珠光泽“他又为什么要把一堆红红叶子放在盒子里,让人家打开?”摸摸口袋,展示罪证。

咳,咳狄昊天差点呛到。她,居然察觉了?

方紫安如同法官,亲自检察了两项证物,点点头“的确是怪事!慕儿,还有更怪的事你可能不知道吧?”

慕儿?叫得更肉麻!

“什么?”她睁大眼睛,一脸好奇。

“他,”方紫安指指在旁边发呆的狄昊天“刚刚亲口提出要我扮他的马子!”

老天爷!狄昊天手足无措,差点冲上去封住证人的口。

然而晚了一步,证人已经滔滔不绝。

“为什么?他不是有马子了吗?”他的马子不是她吗?

“因为他想跑路,跑到国外去,可是又不想带你,所以叫我扮成他的马子先气疯你再说。”

“啊!”林伊慕吃惊地捂住口“这种谎话不太可信,在南美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知道你跟他没那腿了吗?”

“就是!”方紫安耸耸肩“我也说过这个办法行不通,可他就是不信。”顺带无奈地看了看这蹩脚计划的导演。

“而且,”林伊慕继续分析“这种烂招电视上、上都用残了,啧啧啧,还要用呀,没创意!难怪别人说男人都是没想像力的动物!帮我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点子!”

“估计他已经江郎才尽了。”方紫安摇头叹气。

“你们两个唱戏唱够了吧!”狄昊天终于忍无可忍,长臂向门口一挥“方紫安,你给我滚出去!”

“兔死狗烹!绝对是想兔死狗烹!”方紫安一边缓缓移动脚步,一边哀怨的说“粉残忍的做法!”

抱枕扔掉,发出银铃般轻笑,然后房门关上,留下两人。

剩下的两人,深邃的眼对着晶莹的眸子,对了半晌没有对答。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狄昊天终于抗拒不了伊人笑意温存的表情,轻轻将她一揽,纳入怀中。

“唔”林伊慕把头埋在宽大的胸间,湿润的唇摩擦着他的肌肤“坏蛋,你欠我一个早安吻。”

他微微掀起嘴角,抬起那尖尖粉红下巴,先是浅浅密密地啄着,而后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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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从狄昊天房里出来的林伊慕,笑颜如花般绽放,手里拿着一件新得到的礼物。

“看看这是什么!哈哈!”银色的亮光一闪,闪得方紫安头晕目眩。

“这是”

“我说这是贝朗宁手枪,就是电影里女间谍常用的那种,”林伊慕挥舞着她的礼物,乐不可支“可是昊天说不是,他说是改进后的新款,专为女人设计的,造型精巧、穿透力大、后作力小,如果是近距离,敌人保证一枪开花。”

想着刚刚他“爱”过她后,将一面墙旋开,领她参观了他的小武器库,她就开心不已,就像他向自己敞开了心中的秘密,或者带自己去见了他的家长那么开心。

“我还是不太明白。”方紫安摇摇头。

“还不明白?这种手枪的机关在这里,它可以”

“不不不,”方紫安按住这个乐昏头的人“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昊天干么要送你这个?”

“表示他重视我呀。”跟重视他的枪一样。

“他当时说了什么?”方紫安表情严肃。

“唔”侧着脑袋猛想,当时只顾抱他吻他、冲着他欢呼,哪里记得那么多“他说不可能时时照顾到我,要我处处小心,这个就是给我防身的。”

“果然没错!”方紫安同情地拍拍她的肩“你这个傻瓜上当了!”

“啊?”

“他还是想偷甩了你,所以才会送枪给你防身,否则有他在,哪里要你备什么枪呀!”

“他居然敢贼心不死!”恍然大悟后,她一蹦而起。

“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算是安慰吧“听说狄家的男人会把这种银色的手枪送给自己最爱的女人,昊天的妈妈也有一支喔!后来这种习惯流传至整条黑街,兄弟们都纷纷模仿”

“那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他爸爸,哼,老想赶我”她吸着鼻子,快要哭了。

“放心,有我在,他赶不走你,”方紫安笑容一向得意“喂,我知道他上船的时间,到时悄悄通知你,你到码头拦他不就行了!”

“好主意!”林伊慕刚一兴奋,马上又黯然“可是他不是怀疑你了吗?哪里会告诉你正确时间!而且他好像能料到我们的诡计,说不定会乱编一个时间哄你。”

“放心,我从小苞他一起长大,最知道他说谎的规律,如果他说是二十四号的十二点上船,那一定是二十三号的十二点,这家伙总是提前整整一天,也不变变,真是笨到家了!”

于是两个女人重新打起精神商量计划,排练演习一整夜也不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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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是不是可以开船了?”

这个晚上很黑,连月亮都看不见,不仅黑而且静,平时咆哮的大海,忽然变得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无声无息,断了呼吸,让看惯了它任性的人们感到害怕。

狄昊天望着远岸,似在沉思。

刚才离开她时,他坐在她的床边,迷恋她的睡容,依依不舍,放了安眠药的红茶让她睡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害他从她蝶翼般的眼睫毛直吻到鲜葱般的指尖。

这个大吵大闹的小孩,终于安静了他想到她的调皮相就忍俊不住,微笑过后面对分离,又引他蹙起浓眉。

一旁的王永荣打量着大哥忽阴忽晴的表情,不敢出声。

忽然风起时,岸上出现了一个白点,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狄昊天显然发现了。

“唔看不清楚,大哥,别管它了,我们快开船吧。”王永荣小心翼翼提醒。

那是一个人吗?是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人吗?

难道她已醒来,觉察了他的逃离,追来了?

狄昊天竟感到一阵惊喜——想不明白,明明是要千方百计地避开她,怎么这样的猜测竟让他如此欣然若狂?

“大哥,大哥,你去哪里?”王永荣大声疾呼,本应该开船了,大哥却往岸上跑,真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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