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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弦杀凌迟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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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法则》:弦杀凌迟后

为何要去登山?「因为那里有山。」仿效说出这句名言的伟大登山家,我与小寒难得意见一致地决定要登山,藉此放松心情。登山虽会造成肉体上的疲劳,但我们属于精神至上主义者,所以没什么好抱怨。话虽如此,会累还是会累,登山旅途不到一半,小寒便任性地大喊吃不消、硬要就地歇息,而意志坚定的我则凭着「一定要超越小寒!」的惊人毅力继续前进,爬过漫长且艰辛的山路后,正好在山腰看见有座社区,于是当下濒临极限的我有如见到绿洲般,迫不及待地闯入社区——

以上纯属虚构,以下全数省略——后面这句还是纯属虚构。

「……」预料。有如伸手探进书包,一拿就拿到想要取得的物品般的预料。

开头被怀疑是兇手,其后暂时洗白的角色,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仍有可能是犯人,而且机率不低。尤其是这次事件的兇手,这名兇手杀害琪琪的手法大方透露了重要线索——兇手能够使用「杀人之弦」的线索。

兇手其实可以将琪琪的死状偽装成「无法看出是使用杀人之弦下手的」,可是兇手并没有如此掩饰,没有掩饰仅仅代表他在彰显自己的身份,甚至在期盼某人成为侦探将他揪出……这起事件明显是针对我,兇手留下名为「杀人之弦」这项只有我理解的线索,除了露骨的挑衅,或许还包含着测试我「能否揭穿他」的游戏心理。

若兇手确实是在测试我「能否揭穿他」,那么必定会留下足以令我展开推理的各种线索。

——好比,兇手是跟踪过我与小寒的傢伙。小寒曾指出跟踪者使用的正是「杀人之弦」。

——好比,兇手在琪琪的邀约下还是坚决不来小寒家。因为兇手与小寒打过照面,怕被小寒认出才拒绝去小寒家。

在琪琪遭到杀害的当天,我一度靠着奥卡姆剃刀的思考模式简单推定阿莫是犯人,并与之接触、进行逼问,然而当时阿莫成功替自己洗白——靠着演技与提出另外一种假说,卖力地反驳我,而他也对我的测试无动于衷,在没有任何物证的情况下,我只能半信半疑的放弃追究。

放弃追究,不代表认同他的清白,毕竟经过那次的逼问,疑问反而埋得更深,虽然这或许算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阿莫「太从容」了。身为第一发现者虽然失去理智的大叫,可是却能在当下将事情有条不紊地对我说明;明明在被我逼问时分明怒气衝天,却能理智地提出有如早已准备好的假说。

阿莫打电话要我今天到他家,直到这一步,我才确信阿莫是兇手。不,说得更明白,是在阿莫联络我以前,我就认为「如果阿莫是想对我进行某种復仇的犯人,接下来肯定会主动联系我」。

于是。

预料。有如伸手探进书包,一拿就拿到想要取得的物品般的预料。

非常令人不快地,在接到阿莫的电话时,我在内心深处便已预料到这一步。

虽不愿承认,但既定的事实并不会因为我的意志而改变。

阿莫才是,真兇。

是罪魁祸首、是杀人者、是犯人。

「嗯,测试得如何?我的表现及格吗?」山中社区n栋内;血流成河的n栋内,我当面询问踏在血肉地毯上的阿莫。

若是我替自己打分,便会给个及格分吧。

轻佻的阿莫用轻佻的目光望着我。

与平常态度相同的阿莫用与平常态度相同的姿态望着我。

没有像是性格大变般疯狂大笑,没有像是撕下面具般冰冷无情。

一如往常。

亲手将人类化为碎块后,阿莫的态度仍是一如往常。

哦,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你的心灵,损坏得跟我差不多嘛。

我们都是异端,差别只在我仍然尽力维持身为正常人类该有的表象,然而此刻的阿莫,已完全放纵自己,委身于异端。

碎尸与血水。我们的背景是四人份的人体,这四人已被搞得一塌糊涂、面目全非,皮肤内侧的内容物四散、喷溅、佔据整个n栋一楼,血腥味在几秒前还觉得很是呛鼻,如今倒是已变得毫无感触。

即便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人类被破坏至斯的样貌。

将人类杀到这种地步,映入眼帘的感受已不是恐惧或噁心,反而有股异样的滑稽感。如果不特别在脑内加上註解,压根不会把这些秽物联想到人类,确实不会,但这只是我的个人主见。换作小寒,她大概一眼就能辨别出这是人类的残渣;换作那女人,她大概会沾起来舔一舔,然后得出「这是新式的罐头吗?」这类结论。

我不是她们,我不是绝对的最终巔峰也不是无解的数字零,我是自嘲为咒术师的异端者。

「不及格,二十分。你像是在四道申论题中勉强回答出第一道的正确答案,接着却全都空白一样。」阿莫给出极低分的评价,还好阿莫不是教授,没有当掉学生的权力。

真严格啊,可是说得没错。我只有第一步是正确的,第一步以后就毫无进展。

「你是在復仇?」我扔出最令我好奇的下一道问题,「犯人请在自首后老实地自白动机,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喔。」脚下有点不太平坦,我略感嫌恶地将脚下的湿软团块踢到旁边。

「那只是推理剧的老套模式吧,」他不屑地耸耸肩,「虽然确实是復仇……的一环。」

「一环?我不是你復仇的主要目标吗?嘛,我也想不起来对你做错什么了。」我有样学样地跟着耸肩,「你的復仇目标,是我的家人对吧?这我倒是事先便得到的结论。」

「哦,没错,能猜到这点,给你三十分好了。」可是三十分在高中时代,是只要随便猜就猜得到的分数耶。

果然。

对我的家庭简单说明:母亲在產下我以后就意外地过世了,问题是在父亲身上。在母亲过世后,父亲仍会在「最低限度」下养育我……「不致死」这种等级的最低限度。父亲从事违法的黑道事业,满身酒臭与菸味是我对他的印象,三餐也只有想到才会扔给我,比起给予,更常藉着莫名的怒气对我动手,中间不愿回想的部分省略。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直至时间对我失去计算的意义后,恐惧转为愤怒、愤怒转为仇恨,最后仇恨超越标准值、突破临界点后——中间不愿回想的部分省略。我被愤怒与仇恨支配,「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重要」在汉摩拉比之箱内,失控的我收拾了徒具亲人之名、将我当成发洩工具的父亲。这是我第一次发动咒术、第一次杀人。

杀人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行为。但我已跨越了「界线」,一旦跨越这道界线,根深蒂固的道德观便会在这剎那分崩离析,同时也会理解到禁忌的彼端,逾越以后亦不过如此,杀人不过如此,仅仅是「一种行为」,与写作业、打篮球相同,都只是微不足道、不足掛齿的「一种行为」,没有炫耀也没有害怕的必要。

在汉摩拉比之箱内丧命的父亲,社会上被归类为离奇的失踪。从那以后,我就寄居在母亲的亲戚家中,过着还算安稳的生活,我也很能融入亲戚的谈笑,丝毫没有半点杀人以后的罪恶感或紧张感,换个环境日子如常度过,偶尔还会有无知的同情投射在我身上。

寄居亲戚家的同时,要说日常中的异常,即是认识到世界上最不该接触的邻居……那个单纯对我抱持兴趣的无解女人——中间不愿回想的部分省略。进入大学后我马上与亲戚分居、经济方面也由我独自处理,大学这段时间内认识了不少朋友,阿莫正是其中之一。大学的第一个长假中,遇见「最终巔峰」,再来数个月后——现在。

「我希望有六十分。」我暗中观察着阿莫。

轻佻、自然、从容。若非有十成的把握,很难会有这种态度,也不太可能会与我进行探讨动机的悠间谈论。

换句话说,阿莫认为不论如何,我都绝对不可能胜过他。我也明白,光看他独自一人毫发无伤地肢解四名基金会的杀手,即可体会到我们彼此之间悬殊的差异。

「三十分。」他坚持不给我及格,身上没钱,也无法贿赂,看来註定是三十分了,「苍玄,很遗憾,不管你丢出多少问题、多少猜测来拖延时间,你还是会死在这里,抵抗与否的下场都是一样的,你会死亡这项结局纯粹是既预定和谐。」阿莫轻松地道。

「搞不好吧。」预定和谐?还真是夸张的用词,「先不说那个,希望你继续协助进行问卷调查。」

「还有什么问题吗?问完以后,你就乖乖别动,这样我就能让你感受到痛觉以前解脱喔?」阿莫的从容自有道理,不得不说,我的胜算的确渺茫到极点,有如矇着双眼在沙漠中寻找绿洲般。

无论谁来进行客观分析胜算都一样,「嗯,所以我的父亲大人到底对你干了什么?」既然他没有阻止我发问,我也就顺其自然地将疑问接二连三问出口。阿莫恐怕还不知道他的主要復仇目标已被我亲手处理掉,他仅是沉溺于復仇的欲望。

「苍玄,你搞错了吧?」这时,阿莫的表情宛如我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咦?我有说错什么吗?左思右想,我上一句话的用字遣词都不至于会有误解的馀地,「……我有搞错什么吗?」

「不是你的父亲,」他一字一句地纠正我,「是母亲才对。」

这回我浑身一僵。

母亲、母亲,母亲?也就是妈妈的意思?

「你说,我的母亲?什么意思?」这答案何止是意料外,简直荒谬至极,「你跟我同岁吧?还是比我小?嘛,听好了,我的母亲早在生下我后,就不幸地意外身亡囉。」当然也不会有复数的母亲。

「不可能。」阿莫断然否定。

「千真万确。」我毫不退让。

「你有亲眼见过你母亲的尸体吗?」

「没有,但有扫过墓。」我摇头道。

「扫过墓又如何?那并不代表你母亲的生死。」

「母亲的死是所有亲戚公认的事实。」再摇头。

「眾人的相同谬误并不等于真实。」「眾人的相同真实并不会是谬误。」他与我几乎同时道出这句话,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我们别争了吧,来说相声如何?纯属虚构的提议——

「『肯定是你搞错了。』」

异口同声的结论。

「……」我叹息,「多说无益,没想到这串事件的起因又是误会一场。」持续争论不啻是两种论点成为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且没有意义。

「不是误会,你的母亲冷酷地杀死我的父母,她在基金会的称号是『死域独行』,负责的并非接手基金会对外的委託,而是负责肃清基金会内部的间谍、背叛者与失控者。」阿莫哼了声,「留我活口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反正我迟早会灭了那怪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母亲是死域独行?什么跟什么,你调查的情报很可能完全错误,你只是被幕后情报耍着玩。」不可理喻,阿莫难道内心早已走火入魔了吗?另外,如果把他的话照单全收,就算退一亿步,我母亲是死域独行,专门肃清基金会内部的危险因子,这样一来……阿莫的家庭,他的双亲,其实都是基金会的成员,而且会遭到肃清,是因为他的双亲是间谍、背叛者或失控者其中之一?嗯,得到这种情报有什么用啊。

「不,这就是真相。」他没有半点动摇。

我沉默不语。

我是藉由超越临界点的憎恨与杀意得到咒术的能力。阿莫呢?也是一样吗?独自一人解决四名基金会的职业杀手,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真的能只凭咒术资质就办到吗?

假设,假设有个幕后黑手在协助他,提供情报、提供手段,甚至连阿莫超乎寻常的能力都是由那个幕后黑手训练……有没有这个可能?毫无疑问是可能的。看上他的憎恨而驱使他,进行某种对幕后黑手与阿莫都有利的协定。

一言蔽之,他的动机是復仇。

唉。

「呼……」我将心态重新调整好。

什么胜算问题、什么死域独行、什么幕后黑手。

思考模式切换,最终巔峰式的简易逻辑——

动机不重要、背后的意义不重要、有幕后黑手也好,没有也罢。

只需要知道一点。

阿莫,眼前的人,想要取我的命。

「阿莫。」我淡淡地道,双手空着,没有握着白色长刀。

「又有问题?」他挑眉,「你该不会以为,只要谈得久,你就有机会生还吧?」

不,没有问题。

宛若幽冥的阴暗、宛若地狱的腥臭。

这两者所衬托出的,若有观眾,在这些场景希望表现出的,绝不会是喜剧吧。

是替恶魔般的观眾所带来的故事。姑且为自己的行动找理由,姑且为自己的杀意找理由。

「来吧,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与数字零的交会、与最终巔峰的对峙,这些画面掠过我的脑际,与纯粹的强者对峙的重要经验。

「啊?」出乎他的意料吗?还是说,对我在意志上的明确切换感到不可思议?

「来,试着杀了我吧。」

或是,被我杀死。

?

剔除疑问、剔除感情、剔除多馀。

唯独,杀意尚存。

——来,阿莫,你能办到吗?别犹豫、别踌躇,将脑内的资讯全数替换为復仇的杀念、昇华为最暴戾的意念,你可以办到吧。

办得到,既然你办得到,那么,就试着来杀死我看看啊!

「唰!」咒力充盈每个细胞,我低身衝出!与阿莫的距离不过四五步,使用速咒的话,短短半秒便能抵达!

「哼?你选择抵抗?」阿莫的眼中露出「那就结束吧」的轻蔑神色,不闪不避,静静站着,他举起右手——

「嘖!」

数道锐利、纤细的直线在阿莫身前瞬间成形,反射出异样的湛蓝寒芒,随后那些角度复杂的「弦」,撕裂腥臭的空气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毫不掩饰、大剌剌地从正面切来!

琴弦师或弦杀师,这类的称呼再适合不过。

如细丝般纤细的杀人之弦、划开空气无与伦比的速度,最小的接触面积、最快的施力速度——足以连同肌肉与骨骼一併肢解人体的爆发性切割力!

但是。

那些几道笔直细长的寒芒,遭到一道弯月弧度的刀光狠狠从中斩断!

「什……!」阿莫见到我抽出的白色长刀斩断杀人之弦以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本能般地向后弹开,却让他的背部撞上他身后的大楼电梯。

杀人之弦是由咒术所构成,白色长刀又何尝不是由咒术构成?然而,「相同速度」的刀刃与弦线,若非凶器本身相差过远,互相交锋后,是弦线遭到斩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刀刃被弦线如拆解般的切成好几段,反而在现实属于不太可能发生的。

杀人之弦用以切割、肢解人体,并非用以切割、拆解刀刃。

理论如此,可是我看穿了,看穿若非是我这把由咒术构成、与普通刀刃不可相提并论的白色长刀……恐怕,此刻我已连同身躯被截成四段、洒在地上。

距离,零——

再见了,阿莫。意外地简单呢。

这次我不打算发动汉摩拉比之箱。

白色刀锋上,还残留着我的血液。

在现实,当场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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