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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之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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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罩下来,天空变成斑驳的死灰,铅色乌云压顶。

彼岸没有换上宫廷日常装扮的长袍长裤,为了方便动作,只穿了一件实用耐脏的亚麻黑衣。

他跟随侍者来到阿罗斯的寝宫。房间里交织着一股苦涩药味和馊朽的气味,像是腐烂的木头陷落在大堆虫蚁里。

阿罗斯躺在铺着紫色丝绸的香桃木床上,蜿蜒在床架上黄金的葡萄藤蔓在烛光摇曳时,于他惨白没有生气的脸上投落阴影。

病痛折磨把他高耸的颧骨塑得更高,两边脸颊深深凹陷,纵横的皱纹迭迭分布在干枯的皮肤上,衬托出松松垮垮的肌理。

彼岸摒退守候在御前的宦官们,双手微微揽住阿罗斯的上身,剥开里衣。

软布在陶制凉壶内浸透了清凉薄荷水,擦拭过发红发烫的胸膛,难闻的汗味被除去,却仍对溃烂的伤口无济于事。密密麻麻的疮疤,有的缝合成蜈蚣状,多数却流出黄色的脓液。

他托起桌上镶嵌绿松石的白银小碗,晶莹的水液流到老人紧闭的唇上,撒出来很多,于是他又拿来帕子替国王擦干。

睡梦中的老人感受到照顾,眉头舒展了点点,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

九尾在脑海问他:“彼岸,你现在伤心吗?”

彼岸想起凯曼尼和阿罗斯相处的种种。初见时对方就已是功成名就的上位者,有着数不清的珍宝、女子、牛马。凯曼尼就像那些美丽的花瓶和画卷,陈立在国王浩如烟海的藏品里。

是爱吗?

可那似乎太为激烈,他从不是阿罗斯的唯一。

但老人待他并不算坏,长者随着年龄逐渐消减的欲望很好满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讲述人生过往的倾吐欲。

而凯曼尼对一切有关权利的资讯都来之不拒。

他们是另类的老师和学生,比普通的师生更为复杂。

阿罗斯的指根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蛇形戒指。彼岸把那只手放在自己脸的旁边,轻轻蹭了蹭。

“有一点。”

巍峨的塞斐斯宫廷掩映在夜幕,琉璃溢出彩色华光,其上雕刻的铭文古老,用三种楔形文字写成。

九曲弯折的回廊匆匆走过来一群人,倾盆雨声也没能盖住他们声音的嘈杂。

掌管利尔康海军的安提帕特对朋友菲拉普交流:“不知这次殿下深夜急召,是否已下定决心?”

他约五十来岁,戴着狼牙耳坠,髭须染成靓丽的绿。眉毛和头发有些灰白,声音是喑哑的。

没等菲拉普回答,另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就不耐烦地夺取了话头:“安提帕特,我看你是困在那鸟不拉屎的海涯太久,脑子都被海风吹得风化了。自从皇后芙尔离世,我们大家提过多少次指定继承人的事情?可哪一次凑效,哪一次有结果?”

安提帕特生气看了他一眼,还想说什么。谁知这一下却打开了话匣子,周围的大人物们开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议论开来。

“我看这次真的不一样,又是晚上又是急讯陛下缠绵病榻多久了?自从上次在穆巴瑞狩猎不慎被箭矢穿透胸膛,他就一直发烧。上次他召唤我和朵契奈询问有关赋税征收的事,一句话都要停顿几次。”

“我听侍卫们讨论,阿罗斯将近四五个月都没有临幸后宫了,都是凯曼尼在近身服侍伺候。还记得桑塔纳那一次的预言吗?那可真是个令人堪忧的兆头,那神经叨叨的女巫从尸体里取出肝脏,说什么冥河黑雾,全部是大凶征兆!我本来不信那些,但结合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令人害怕!”

“大王子埃尔迈拉和三王子戈尔现在都在离首都较远的疆地,你说他们会知道吗?”

他们走到国王的寝殿,青铜材质的波浪卷烛台上有白色的石蜡蜡烛,粗壮的蜡烛烛身被烛泪染成不规则的状况。火光是明亮的,光芒甚至有点炫目的烧灼,但宫殿仍不能被照的亮如白昼,反而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了光线。

窗户尽量打开维持通风透气,却因雨水的笼罩依旧显得沉闷压抑。窸窸窣窣的水滴早已变成豆大的样子,打在地面屋檐的声响,仿佛急促的鼓乐,不时伴随轰隆轰隆的雷鸣与倏忽而逝的闪电,把阿罗斯憔悴枯竭的面庞衬的更显难看。

他的眼睛半睁着,听到动静就望向门口。眼球突出来,浑浊不清的眼白也和脸皮一样,显现出来一种没有生机的暗黄,像一具刚从棺材里被挖掘出来的骷髅或者尸体。

锥形的王冠呆在油腻成辔的金发上,拜占庭式的风格。缀在纯银王冠主体的黑曜石、石榴晶、乌拉圭紫金和钛发晶折射熠熠的辉光。

群臣的视线集中在璀璨的皇冠上,对视着眼神,心知肚明的掂量起各自的势力和手腕。

侍者们不停穿梭忙碌着,换水打扫,清洗国王沾有呕吐秽物的衣裳。他们的形象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成了模糊不清的黑影,幽灵鬼魅般浮动。

只有那个跪坐在床边的人没有动。

容纳的下四五个人的床榻,镀金葡萄藤蔓弯弯绕绕,栩栩如生,架在床头撑起独立的空间。白色的帷幕依然被拢起,但是仍有半片坠下,飘在那个人身边。

乌黑的头发隐没在他身上单调的黑色衣袍里,严严实实密不透光的纯黑。皮肤都被亚麻的布料遮掩,只有没有穿鞋的脚底裸露在外,玉白的足心和小巧花蕾般蜷缩的脚趾。

国王托起他向下低垂的头,似乎吩咐了什么,他于是也向众人投来视线。

他们认出那张脸,是凯曼尼。

他的面容素净,去除了以往随侍时候的妆容。眉毛相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显得更加纤细,是委婉的弧度。

额头鼻梁和嘴唇呈现柔软的曲线,琥珀色的眼睛澄澈分明,如蜂蜜的渐渐凝固时候的色泽。去除掉包围整个眼睛的流畅眼线之后,他的眼睛少了魅惑和成熟,呈现出原本杏仁眸子中的稚气。发间没有任何饰品,惯于被扣夹住的刘海散落下来,贴在额头中间摇晃。

不过是个少年。

冗长的死寂,没有人率先出声,静悄悄的房间只有阿罗斯的咳嗽声。阵阵艰难的喘息声后,他终于说话。

“喀尔锍什的农田由将军腓伊索负责,把卡兰那依原本的总督职位撤掉换成托塔索的人,纳歌斯特”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吐息,不堪重负的肺部和喉咙令话语沙哑并粘稠。

一串繁复的指令后,他终于提到了众人最为期待的话题。

“帝国的未来,就交给嗬嗬嗬交给达”尾音的停顿消失在空气,只留下分辨不出的气音。

老人瞪着眼,努力想传达出弥留的意志,死神的镰刀就已经无情斩下。

他不甘地闭上了眼,珠光宝气的王冠滑落在地。宦官们开始嚎哭,痛苦的哀恸很快遍布宫内四周。

“他说了什么?”

“陛下还没讲继承者是谁呀?!”

刚刚到来的众臣们吵成一团,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不安喧喧闹闹。最后这股怨气甚至变为怒火,他们就在寝殿里大打出手。直到守门的侍卫惊慌失措的冲进来。

“不好了!有人叛变!”

“快把门都闩上!快呀!”

但是太晚了,弓箭状的飞镖唰唰射入墙壁,带着三角倒刺的标枪被投掷进来。叫喊和嘶吼声仿佛是某种诡谲伏患的开端,挤满整个国王寝殿的人群如被惊吓的鱼群一哄而散,只留下少数忠心耿耿的臣民围在大床旁边,呼吁着保卫阿罗斯的遗体不被乱党所抢走。

一支尾端带着羽毛的箭矢飞过来,眼看就要插进尸体,彼岸扑在床上,抱住阿罗斯躲开了。更多的长矛却接连不断的投掷过来。

身边人持续的倒下,最后一个不剩。鲜血淋漓喷涌而出,溅落彼岸的黑衣和在绣着大片大片黑色鸢尾花的床单上,漫延成妖异的色彩。

他真切听见了人类在濒临死亡时的惨叫,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危险感。奇怪的是,从内心深处悄然迸发的,却不是震荡的惶然,而是平静的空寂。

危险带来的刺激以某种他十分熟悉的方式,不知不觉的唤醒了扎根在身体沉睡的本能,作为彼岸这个人格,从出生就具备并且发展良好的东西。

心脏砰砰直跳,极度的境况反而让他无比镇定。冷静的头脑模拟出武器可能的方向,凭借着直觉闪避着攻击,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股及其浓烈的恶意敲醒脑中警铃。

彼岸猛的掀起眸子,看到一个斜倚在染漆珐琅桌椅前的人影。

他有一头黄金色的及肩卷发,玫瑰银环箍住碎发,三条链状流苏坠在眉心。眼睛是湖水深处的天蓝,仿佛其中藏有无数个暗暗的漩涡。肌肤是贝母珍珠朦胧的白,又像是舀起牛奶时最上层的一圈浮沫,白色的衣袍全然被腥红所染,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被他所杀之人的血。

科诺伊瞥着他,手上提着一个死人头,另一只手握着宽刃的长刀,漾起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呀,凯曼尼。”

和主角受那一双蓝眸对视的那一秒,彼岸又感到重复的晕眩,不是天悬地倒的颠簸,是另一种更为隐秘的沉重,快要破碎的预感。

他觉得他应该害怕,然而中枢神经却传来炽热的火焰,把意识拉向昏昏沉沉的疲惫,让他渴求着睡眠。

为什么?

科诺伊很快来到床边,伸手要抓住彼岸,被对方反应迅速的躲开。他蜷缩着后退,腰肢蛇一样柔软灵活。

“你想跑到哪里去?”

“呜嗯!”

长矛尖锐带着倒刺的头部毫不留情的穿过彼岸的小腿,彼岸疼的哆嗦,但仍没有放弃双臂支撑着向前爬。

这回科诺伊直接从后抓着他的头发,驾驭马匹般使劲拉紧,重重甩了个耳光将其打倒倾向一侧。

训练有素的拳脚直直落在了人体最为脆弱的腹部脊背。

做这些行为的时候,科诺伊仍然固定着脸上的笑,明明冷冰冰没有一丝正面情感,配着他漂亮的蓝眸却酿出奇异的甜蜜温软。

九尾略带焦急的在彼岸心里传讯:“彼岸,科诺伊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在它的视角,现在主角受浑身的气场完完全全失去了人体以太体的正常形状。人在心情平和的时候,原本的气场能量会像一个圆润蛋壳发出白色的亮光,科诺伊的能量却与之丝毫不沾边。

深渊般的墨色像污泥般浓稠,翻滚沸腾的起伏,形成了密密麻麻长约一米的尖刺,以科诺伊为中心向外发散着,其间还漂浮着不详的乌紫色絮状物。狂风暴雨式的能量呈漩涡状逆时针转动,并且还有不断加速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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