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她告诉韩蔺这家法国西图澜娅餐厅的名字 le jean-oul 是潮汐与月亮,enelles 是一种掺有鸡蛋和面包的小块的肉肠或鱼肠,鹅肝在法文中为 foie gras,而煎煮则是 saute,所以在法国西图澜娅餐厅如果看见开胃菜中有 foie gras saute,那便是法式煎鹅肝了,还有里昂的乳酪世界闻名,可以将融化的奶酪加入酒混合,堪称人间美味。
韩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打断她:“庄北宁,你对里昂很熟悉吗?”
“其实我是第一次来里昂。”庄北宁诚实回答。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要学习法语,我一定聘请你当我的老师。但是,现在……”
“噢,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影响你用餐了?我立即安静。”庄北宁愧疚地说。
韩蔺笑着安抚她:“我是想说,现在,我需要和你说‘圣诞快乐’了。”
“庄北宁,圣诞快乐。以及,生日快乐。”韩蔺举起红酒杯,眼睛明亮,解释道:“翻译社发来的资料里有你的个人信息。”
庄北宁小时候认为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在圣诞节收到一座华丽壮观的城堡,她作为独一无二的公主,可以在城堡里实现自己所有的梦想。可是,当她逐渐成长,才发现做公主是需要运气的。
庄北宁没有运气拥有华丽的城堡,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收集城堡的碎片。再后来,她要求自己把这个梦忘了,不再为云端的向往而感伤。
认真算起来,庄北宁已经四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原来运气真的是可以积攒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大礼物,让庄北宁幸福得天旋地转。
圣诞快乐
夜幕降临,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街道上满是情侣。他们手牵着手,亲昵地贴在一起,好像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彼此开怀大笑。
韩蔺与庄北宁并肩走着,鹅卵石的地面微微结冰,庄北宁有些晃神,差点滑跤,被韩蔺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谢谢学长。”庄北宁别扭地松开韩蔺的手。
韩蔺却不在意,他笑着说:“你扯着我的袖子吧,别再摔了。”
庄北宁还在做心理斗争,韩蔺径直将庄北宁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袖子上:“你如果摔跤了,我要去哪里找像你这么好的翻译呢?你不是说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吗?”
“欸?”
“瓦妮莎的父亲会说简单的英文,我请他帮忙解释了。”韩蔺笑。
庄北宁心想,瓦妮莎的父亲应该不至于把“笨蛋”这两个字也告诉韩蔺吧。她心虚地扯住了韩蔺的袖子,一下子有了行走的重心,也拉近了与韩蔺的距离。
“知道你生日的时候有些晚了,没有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下次补给你一个吧。”
“学长,那你送我一个你的秘密吧。”庄北宁说:“即使是不太开心的秘密也没关系,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韩蔺苦笑一下,这是一个怎样的姑娘呢?身处低谷,却还是愿意拉他人一把。
“庄北宁,今天是你的生日。”
“可是,我希望你开心。”庄北宁很坚持。
“好,那我告诉你。”
庄北宁仰起头看韩蔺,似是在对月光佐证心意。
韩蔺的语速不疾不徐,语气看似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庄北宁安静地听着。她并不认为韩蔺是因为把自己当成特别重要的人才选择向她倾诉。
她心想,反而是因为自己对韩蔺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一个在异国他乡遇见后就再也不会见面的陌生人,这才能让韩蔺放下防备,把这些日子来的苦楚诉说清楚。
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韩蔺总算找到了情绪发泄的出口。
韩蔺还记得,新生入学时,教授挨个询问同学们报考清华大学建筑系的原因。当时,班上不下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笑得天真灿烂。他们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把分数考高了。这么高的分数,不报建筑系,这分数实在是可惜了。
那是十年前,他所在的宿舍,全员都是市状元。一个年级三个班,每个班里都有几个省状元。全省排名不是个位数的建筑系学生,不超过十个。
韩蔺他们那一批人可以说是清华王牌专业的学生,录取分数要求不低于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当时有一种说法,说是不是清华建筑系的学生,一眼就能看出来。
清华建筑系的学生,穿衣服和走路的姿态都与旁人不同,艺术气息溢于言表,但是又比美术学院多了理工科的疏朗。
而今年,韩蔺二十八岁,眼看着曾经是状元云集的专业,当下却几乎成了失意者联盟。同门毕业后相聚,聊天话题基本都是辞职、转行或是考编制。大家抱团取暖,没有人再提起当年的意气风发。
五年清华建筑学本科,两年美国南加州大学建筑学硕士读完后,韩蔺入职了省设计院。没有旁人眼中必然会发生的高薪发展,他们这批新人的底薪不过万,经常加班到零点,且没有周末可言。
韩蔺入学那一年,建筑师仍然是一个每年都会大幅度涨薪的职业。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生如香饽饽,设计院为了网罗英才,年薪甚至能开到六十万。工作几年,考上一级注册建筑师后,执照挂靠一年额外拿个十几万也轻而易举。
可是,他们这群人,就是踩中了建筑黄金期的尾巴。更准确一点说,是尾巴的???影子。听已经转行做互联网的校友说,今年清华建筑系已经基本踩着最低分数线录取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建筑行业的衰落早有痕迹,这几年来,清华建筑系转专业转出人数直线上升。身处中国最顶尖的大学,除了学校资源外,不少同学们的家庭亦能为他们提供社会上的信息。
韩蔺的父母经商,更能感知真实的变化,早早劝韩蔺转行。奈何韩蔺对建筑抱有纯真的念头,想象着每一个建筑都是自己的作品,有一天,一定也会有属于韩蔺自己的地标建筑。
父母疼爱他,没再坚持。韩蔺也争气,靠着自己在各大建筑比赛中的奖金,自给自足,甘之如饴。更是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南加州大学建筑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回国后,韩蔺才发现,现实的建筑师真正要学习的其实只有两个字——妥协。
在过去设计院只需要做一张漂亮的概念效果图,现在为了提高中标率,还要做各种角度的效果图,分析材料与环境,每个建筑师都必须成为一个项目经理。好不容易拿到了项目,预算又捉襟见肘。
在韩蔺的专业角度里,这些钱只能保证做出来的房子不会塌,至于建筑美学,就无需多谈了。
在众人皆苦的建筑行业里,赵学森是韩蔺并肩作战的好兄弟。赵学森在同济大学建筑学读了本硕,与韩蔺同期进入省设计院,二人的座位就在隔壁,熬夜加班总在一块,他对建筑的热情也时刻感染着韩蔺。
不同于韩蔺的良好家境,赵学森每个月到手的工资还没捂热,就要打给家乡的父母,保证弟妹的生活。可即使如此,勤勤恳恳的赵学森从来没有因为工作压力与收入不成正比而糊弄了事。他在单位食堂每餐只打一个素菜,扒拉几口饭后,就忙不迭坐回工位上继续赶图。
省设计院加班太多,赵学森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熬夜后常出现头晕、胸闷与喘不上气的情况。韩蔺与赵学森的领导经常安排他们临时加班,为了让甲方满意,即使是不合理的进度要求,领导都会照单全收,再逼着韩蔺与赵学森等同事秉持着职业精神,使命必达。
“肯定要走的,但是我手里这个项目没结束啊。我做完这个项目,我一定不干了。”在旁人劝他转行时,赵学森总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