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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得美。”

陈望京又没了个正形,非要把人逗恼后被赶出房间才开心。

睡前林琅翻了很久的新闻,都没有太多关于宋庭声的信息出现,但在最近的新闻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辛词的父亲,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没落了。

死刑……

那么大的事情,在互联网上仍旧只有小小的一角。

他又想起了辛词,那个时候恨得咬牙切齿,过得心惊胆战,现在却觉得所有人和事都好遥远,恨也记不清了,明明这一切才过去半年。

或许远离,是他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

原本想要给宋庭声发信息的手,又垂了下去,林琅按灭了屏幕,把那张孕检单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昏暗的夜灯下,林琅摸着那块模糊的黑影,猛地一愣,原来那是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即使阳光再明媚,燕城依旧是一片灰绿色。

宋庭声在会见室外站了一会儿,四面平野,周围静得恐怖,连风也带着刀割一样的痛意。

“进来吧。”干警敲了敲门。

单独的会见室不大,领他坐下后,干警就退去了一旁。

从前坐惯了包间和饭桌,两人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辛鸣山全程都盯着他,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似笑非笑,看似轻松却青筋暴起,拿起了对话机寒暄:“难得跟你见一面,还是如此一表人才啊。”

宋庭声没理会他的讽刺,看见面前放了纸笔,说:“不可否认你的确是个称职的父亲。”

辛鸣山脸色变了变,“你来不是为了夸我怎么当父亲吧。”

“不,我来感谢你。”

“哈哈哈那你可就得以死谢罪了。”

辛鸣山大笑两声,宋庭声面不改色道:“你把人送去了爱尔兰后,省了我不少麻烦。”

他的笑瞬间消失了,眼中带恨,问:“怎么,提前结束合作了还不高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杀人偿命。”

辛鸣山眯起眼来,浑身不寒而栗。

“你做什么孽?我儿子压根儿就没有杀人,到底有什么仇你要做得这么绝?”

“什么仇?”宋庭声反问,“那我告诉你,本来我也会有一个孩子,可是我只摸到一手血,只要我闭上眼,就是那个孩子的尸体,是血淋淋的林琅躺在手术台上,你心疼你儿子不假,可我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你们毁了我的一切,又要怎么向我交代?当时你背地里承揽地税部的采购项目后,狂妄得以为能瞒过我,就应该想到自己今天的下场。”

宋庭声这番话说完,平静的表面下连心脏都开始泛痛。

辛鸣山面露震惊,皱痕遍布而显得狰狞,因这番话久久无法回神,握着对话机的手颤抖着,回答:“如今事已至此,我是何下场都认了,只是他还年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给他一个机会……”

宋庭声的神情终于阴沉了下去,眉目间涌上一股肃杀气,冷笑道:“刘局有没有和你说过,只要你出面指证,他最多关几年,这不就是我给他的机会?我一忍再忍,是你们一意孤行,也不知悔改。”

“小词的前途一片光明,只不过是做了件错事,怎么能坐牢呢?”辛鸣山怒道。

宋庭声止了笑,说:“在做错事之前就应该想想,他的前途在谁手上。”

“你!”

“你难道不知道爱尔兰的公司一直都是我在帮你兜底吗?千百亿的账我能平,何况一条已经不值钱了的命呢?”宋庭声忽然低声道,在对话机里失了真,听不真切。

辛鸣山手里的对话机滑落,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后,他猛地捶了一把桌子,站起身,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辛鸣山举起双手砸向面前的钢化玻璃,几近咆哮:“你干了什么?他才二十四岁啊!你说我瞒着你,但敢说采购项你没有获益吗?难道你自己就摘得干净吗?你他妈迟早会遭报应!”

干警见他失控,连忙上前制止了他的动作。

宋庭声对面前的混乱无动于衷,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辛鸣山抓住干警大声质问,状似癫疯:“你们听见了吗?他杀了我儿子,他杀了我儿子啊!!”

宋庭声的中指压在纸上,将纸慢慢送了过去,然后站起身,面色恢复平常说:“年纪大了,都疯了。”

几个干警面面相觑。

辛鸣山绝望地看着他离开,白纸黑字就压在他的面前,上面的字迹潦草随意,写着:欲其灭亡必令其狂。

二月初,临近新年,凭借着陈望京堪比城墙的厚脸皮,两人的关系又缓和了一些。

他偶尔会和陈望京出门吃顿饭、看个喜剧,虽然每次都会吵一会儿嘴才消停,但只有在这个时候,林琅才感受不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不知道是不是年岁的增长,终于让他开始害怕一个人的生活。

从前纸醉金迷的那五年,是很潇洒,可孤单也却从未停止,林琅现在再没勇气回去了。

只有陈望京一而再再而三地拉住他,真心话里夹着玩笑,又或者是玩笑话里夹着真心,但好歹把他留了下来。

他不感动,也不需要爱,只是觉得有点累,刚好陈望京就愿意做这个背他走的人。

林琅紧紧地锁住了他的脖颈,一手撑着伞,说:“走快点,外面冷死了。”

“我也冷啊祖宗,我外套都没穿就跑过来了。”

陈望京面上一阵无语,他还没见过这么冷的雨天还要出去散步的人,更没见过散步到一半腿还抽筋了的傻子。

林琅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陈望京看不到,但也能猜出他的动作,正好走上了外白渡桥就作势手滑,吓得林琅一下子抱紧了他,温热的脸颊贴着陈望京的耳朵。

陈望京笑弯了眼睛,道:“想占我便宜?”

“我看你是皮痒了。”

林琅说着,在他耳朵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嘶—你属狗啊乱咬人!”

陈望京疼得歪头,耳朵尖上一个牙印就浮了出来。

林琅得意地笑了两声,看到桥上的路程走到一半,还好桥上也没几个人,只有远处十里的灯火冲天而起,忽然问:“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上海滩?”

“小时候我哪有时间看这个,怎么了?”

林琅的心情一下就没了,胡乱说道:“没事,我突然想起这是许文强跳江的地方,想问你能不能跳一次给我看看。”

陈望京面不改色地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说:“净胡说,许文强得被你气活过来。”

“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吗?”林琅蹬他一脚。

“我没看过又没说我不知道。”陈望京说,风忽然吹了起来,雨丝斜斜,“那程程,伞撑过来点。”

林琅一怒,故意把伞往后仰,露出面前的路来,他抬头嘟囔:“脑子不清楚的你,瞎喊什么……”

忽然间他顿住了,紧接着浑身一僵。

陈望京被雨淋了一头,刚想回头看看情况,就看见了站在桥尽头的宋庭声,撑着把伞,路边停着那辆五年前的劳斯莱斯。

场景一瞬间就这样在重合、差异中交错。

他停下脚步,仅仅隔了五六米的距离,陈望京将背上的人掂了一下,对林琅说:“别看了,先回家吧。”

林琅没有吭声,片刻后,就将头埋了下去。

陈望京若无其事地继续走,雨滴慢慢放大,林琅听着一步一步的踩水声,像是踩在自己的思绪上,然后变成一团浆糊。

“林琅。”

宋庭声的声音低得听不清,转瞬就没在雨声里,林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手腕被冷冰冰的掌心握住。

陈望京啧了一声,被迫停下来,说:“麻烦松下手,挡路了。”

宋庭声没理他,盯着林琅低垂的脑袋,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又轻轻喊了一声:“林琅。”

林琅微微仰起头来,露出双眼睛,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瘦了好多,眼底红血丝遍布,面色苍白,时隔三个月再见,林琅想问他发生了什么,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可话到嘴边都被刺骨的寒风雨水打湿了,变成没有温度的一句:“有事吗?”

宋庭声看着他的眼睛,强装镇定的表情因为这几个字就险些龟裂,他张了嘴好像有很多话要讲,却只能艰难说:“没事。”

林琅见他这副样子便心烦,稍一用力挣脱了宋庭声的手。

宋庭声的手垂回身侧,眼神里弥漫起雾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又沉重。

林琅心口闷得正发慌,忽然听见陈望京没好气道:“没事就各回各家,琅琅你再磨蹭一下我就让你自己下来走。”

眼见两人终于不再拉拉扯扯,陈望京绕开了他就动身离开。

直到走远了,林琅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对于宋庭声的忽然出现,陈望京的反应比他还要大。

林琅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揉腿,小腿肚的肌肉仍然酸痛,他这几天吐得厉害,吃不好睡不着,还成天抽筋。

陈望京站在阳台外打电话,高楼层的风雨更重,隔得远,林琅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偶尔捉到几个熟悉的字眼,知道他在说关于北京的事情。

等他聊完进来,林琅也收起了手里动作,叠着腿在选影片。

陈望京走近,伸手掐了一把他脸颊侧的肉,说:“多吃点,真瘦。”

林琅偏头躲开了他的手,看也没看一眼。

“最近的菜太腻太甜,吃不下。”

陈望京倒没有发觉,说:“不是一直都这个味道吗?嘴还挺挑。”

林琅闭嘴不说话了。

“好好,我明天跟阿姨说一下。”陈望京在他旁边坐下,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了林琅的肩膀,“这是见到他不高兴了?”

林琅摇头,最后选了一部动画片播放。

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陈望京才又说:“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真实想法?猜来猜去多累。”

林琅奇怪地瞥他一眼,道:“我没什么想法。”

“真有这么乖?”陈望京俯头,在他耳侧反问了一句。

突然凑近的气息把林琅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扭头想让陈望京滚远些坐好,对方却没等他开口,按着林琅的胸口就吻了下去。

林琅或许明白他的意思,担忧自己会因为宋庭声的出现而打破他这几个月来的努力,所以林琅没有立刻推开他,但仍然浑身僵硬,熟捻的接吻技巧在陈望京身上失了作用,只能像块木头似的不回应也不拒绝。

直到陈望京的右手从衣服下摆钻进了他的腰际,一路抚摸着向下,温热的掌心探到了耻骨处,腿根,隔着内裤揉弄那个敏感的地方。

林琅的眉头越皱越紧,咬牙忍耐了一会儿,在陈望京打算更进一步时,他忽然把人推开了。

陈望京还以为林琅终于肯接受了,一时松懈,差点儿摔下沙发,他脸色难看,低声说:“你太没意思了。”

说完,他靠在一边抽烟。

林琅这才发觉,相比五年前陈望京变了很多,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假象下,也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他的甜言蜜语只建立在身体欲望的前提上。

陈望京并不喜欢自己。得出这个结论后林琅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气愤,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心情,于是冷漠道:“愿意跟你有意思的人满大街都是。”

“唉,琅琅……”陈望京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他又放轻了语气,“可我只对你有意思怎么办。”

林琅这会儿已经很难相信他的话了,但又遇到过太多这样的情况,从前不下五百个人说对他有意思,最后都是过眼即忘,陈望京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林琅看着陈望京,两人都不过是在这座都市里凑合着消磨时光,一旦想通之后,反而还能跟他开玩笑,道:“自己撸去。”

陈望京笑完,仰头靠着沙发吐出一连串的烟圈。

林琅看着形状慢慢消散,提醒说:“你能不能注意一点,二手烟对我的危害很大,再这样明天我就要搬出去了。”

“噢,我差点给忘了。”陈望京一副无辜地碾灭了烟。

火星滋啦作响,消失了之后周围仍然氤氲着难闻的烟草味,从来不会觉得烟味难闻的林琅,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戒了烟。

林琅扭头看向窗外,雨中高楼林立,冰冷的灯光里看不到一点年味。

又是一年到头。

那短暂的一面过后,林琅就不再下楼散步了,宋庭声又一次消失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陈望京在场,他都以为那天晚上见到的宋庭声,只是自己虚构出来的记忆。

陈望京抽空回了趟江苏。

那几天只有林琅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妊娠的缘故,情绪也有些影响,总是会不自觉地落泪。

大年三十晚,阿姨做完一桌子菜就离开了,林琅听见门铃响的时候,心脏也跟着抖动,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门后,是提了一大堆东西的陈望京。

他愣愣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怕你一个人太寂寞,我饭都没吃就开车回来了。”陈望京将东西放在玄关,都是些名贵药物和补品,“刚好我国外的表姐也怀孕了,平时见你难受就问了一嘴,说是能缓解孕反,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林琅扫了几眼,深海鱼胶油、益生菌、补铁补钙剂和cariban,跟第一次怀孕时营养师给他吃的东西天差地别,相比食疗林琅还是更讨厌吃药,但想到陈望京也是花了心思去准备,就没开口拒绝。

陈望京见他不说话,伸手捏了一把林琅的脸,“好歹说声谢谢啊?”

“谢谢。”林琅平淡道。

“实在感动就亲我一下……诶……”

没等他说完,林琅就坐回了餐桌前,难得胃口好一点,他不想把食欲浪费在陈望京身上。

陈望京匆忙跟过去,年夜饭做得非常清淡,他看两眼就失了胃口,饭桌上一直殷勤地给对方夹菜。

林琅吃得慢,边吃边发呆。

陈望京托着下巴看他,发现林琅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蜕去了稚嫩后更显旖丽。

“琅琅?”

“嗯。”林琅回了神。

“是不是快到你生日了?还有两个月。”

“那又怎么样?”

“想要什么尽管说,车啊房啊我都给你弄过来。”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些?”林琅惊讶地问。

“咱俩搭个伴儿过日子吧,天天看着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我都觉得自己能活得长一点。”

林琅长出一口气,“可我看着你会短命。”

“没礼貌,我这长相不说上海,就算在英国也是男女通吃的好伐?”

“饥不择食的话我可以理解。”

陈望京被气笑了,“在宋庭声面前你也这么能说会道吗?”

林琅不知道他干嘛突然又提起宋庭声,脸色不悦:“至少吃饭的时候他不说话。”

“明白了,”陈望京揶揄道,“原来我们琅琅喜欢闷骚的。”

林琅忍无可忍,在桌下使劲地踹了他一脚。

陈望京痛呼一声。

小严抱着药和文件敲门,许久才得到一声“进”。

书房里烟雾缭绕,冷荧的屏幕光打在宋庭声的脸上,疲惫得只能依靠烟来提神。

宋庭声还在开线上会议,有人进来头也不抬。

“最近证监会收到了一份指控深圳分部的文件,上面说宋企旗下的旭荣地产在一年内连续造假市高达13亿占比40%,现在那份文件在我手上却没有我的签名,谁能解释一下钱去哪了,陈旭嘉总经理。”

“董事长,这个项目去年上市开盘以来就一直涨停,势头大好。当时我也亲自到总部请示过杨董了,我只是为公司着想才转融,争取短期内给子公司实现最大盈利……”

“杨董已经退休了,你也想辞职吗。”

“抱歉董事长,只要两天时间我肯定给您一个交代……”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上陈旭嘉的名字消失了,董事会七嘴八舌起来。宋庭声没再说话,接过小严泡好的茶,又马不停蹄翻起了下一本文件,身侧的纸质材料堆积如山。

会议已经开了八个小时,从早到晚,百来个高层逐渐减少,终于到了尾声。

从上海回来后,宋庭声就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五天,小严生怕他猝死,连速效救心丸都备上了。

沉默期间,见小严还站在一旁,宋庭声问:“有什么事吗?”

“今天年三十,您要不要先下楼吃个饭。”

宋庭声这才看到了屏幕上的日期,恍惚过后,以往宋宅这个时候门槛都要踩破,如今上下一片死寂,本就脆弱不堪的家在这一天终于垮掉了。

一个人的年夜饭倒不如不吃,他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摇头说:“不用了,让管家发些红包就休假吧。”

小严应好,也明白劝的人不对说再多都没用,无奈地离开了书房。

宋庭声合上了笔记本,站起身,身侧书架自动灭灯,只透出温暖的几何光线,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一片黑暗。

他打开手机上的天气,定位在上海,温度零下,依旧是漫长的阴雨天。

不知道林琅的脚伤还会不会疼。

年后几天是最平静的时期,宋庭声连轴转地飞了几个国家,借由工作麻痹自己,又难免接触到华东上海区的负责人,仅仅因为这两个字,便能轻易勾起一阵阵连绵不断的想念,像世界各地的阴雨天紧紧跟随。

“二月底,证监会对有关于宋氏股份的调查进入监管常态化,宋氏集团目前公告表示经营情况正常……”

“宋氏旗下约有十二家公司股市面临退市,预计蒸发了近1500亿美元的市值……2月27号宋氏集团董事会决议解聘华南区陈旭嘉总经理职务、解聘吴源文副总经理职务,其旭荣地产未按规定披露相关信息偿还到期债务,证监会拟决定对宋氏集团给予警告一次,并处罚款112亿元人民币。”

“中央纪委通报称,宋氏集团原党委主任、副董事长宋钱平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并处罚款,最高检经调查已依法对其做出逮捕决定。”

三月初,经济报翻天覆地盖满了宋企的新闻。

林琅不懂金融市场上的事情,只是发现了陈望京难看的脸色,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上面都没有他的名字,应该就没事了吧?”

闻言,陈望京啪一下合了电脑,低声骂道:“都他妈是替罪羊,背后人一个没查出来。”

林琅没理会儿他的反应,又把电脑打开了,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罚款嘟嚷说:“怎么搞得罚这么多……”

陈望京气得都已经说不出话,伸手把林琅拉了过来,抱着他揉搓泄愤。

“你干嘛?有病治病。”林琅挣脱后站起来,睡衣都被扯乱了。

陈望京还想跟他闹,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林琅顺势就要去开门,陈望京在背后问:“这个点了会是谁啊。”

林琅毫无防备地拉开门。

相比上次见面,他好像又憔悴了点。林琅怔怔地望着宋庭声。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宋庭声便上前抱住了他,手心刻意捂热过,紧紧地按着林琅的后脖,但其实皮肉里还是凉的。

林琅贴着男人的胸膛,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携带的冷风和北京熟悉的气息,越拥越紧,鬼使神差间林琅也忘了要推开。

“对不起,这几个月不能在你身边。”宋庭声轻声道歉。

林琅身体一僵,本来想骂想怨,却因为这一句话便潸然泪下,宋庭声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在长达四个月的分别后,偏偏现在才说出来。

“我……我,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林琅哽咽地质问。

“琅琅。”

陈望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黑着脸喊了一声。

“宋总,好像这里没人欢迎你来吧?”

宋庭声抬起眼,表情从未这般冷过,手里仍安抚着林琅的后背,也阻止了他想要挣扎的动作。

“这些日子劳烦你照顾他了,他的吃穿住行我会让人列张支票还给你。”宋庭声说。

陈望京笑道:“我照顾自己对象还需要你来报销吗?”

林琅离得很近,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心跳快了好几拍,趁着男人片刻的失神,林琅后退了两步,朦胧的眼泪堵在眼睛里,他的表情也看不清楚了。

宋庭声选择忽视这句话,看着林琅一点点退回了房子里。

“宝贝,跟我回去。”宋庭声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要再回北京了。”林琅摇头拒绝。

“好,好,你想去哪我都跟着你去。”宋庭声说,他伸手去牵林琅,却被陈望京抢先一步。

“他说了他不回去。”陈望京说,扣住了林琅的掌心,这自然的动作落在宋庭声眼里,像一把钝刀在胸口反复凌迟,他静静地等待着林琅的反应。

林琅也在看他,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把眼泪,鼻头眉毛和脸颊都红了一片,却并没有抗拒陈望京。

三人诡异地沉默着。

“宋总,大晚上扰人清净真的不太厚道,请回吧。”陈望京一张嘴就不饶人。

宋庭声将那人视若不见,眼神一直落在林琅的身上,他表情纠结而委屈,宋庭声知道要给他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出声催促。

最后林琅让陈望京先进房间,让他们俩单独聊一会儿。

陈望京虽然极不情意,但是对于这两人藕断丝连的关系也毫无办法,只能臭着脸离开现场,把客厅留给了他们。

林琅离他有点远,又欲盖弥彰地抱了个枕头,才在沙发边坐下。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宋庭声问,尽量不去注意周围的环境,每一处角落都是林琅和他人生活过的痕迹,反而让自己更像个局外人。

林琅没有立刻回答,转而问他:“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林琅在佘山的两个月后,也是北京最忙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传召程序,宋庭声只能尽力在两座城市间来往,在北京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只要想到上海的林琅又觉得一切压力都烟消云散。

但他也知道这副虚假的光景其实维持不了多久,接到通知那天晚上,他站在门口抽烟,心里想着以后,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林琅了。

宋庭声没办法和他说出一声再见,没办法接受两人平和地分开,如果离开这一趟没有回程,他更愿意自私地用不告而别在林琅心里占据一块位置,恨也好遗憾也好,只要记得他就好。

他不能将这点心思交代出来,只浅显回答说:“那时候知道太多会连累到你。”

林琅沉默良久,又问:“那你今晚突然来这里,是觉得我就一定会跟你走吗?”

宋庭声刚下飞机便匆匆赶来了苏河湾,如同一个月前的雨天,仅在上海停留的两个小时里,也要过来看他一眼。

今天他并没有抱着这个想法前来,只是忍不住,只是太想念使他迫切地想要看见林琅。

像是戒不断的瘾,分离的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直到针尖把心口扎得血淋淋才冷静过来后,宋庭声垂下眼,看见了茶几上的两个杯子、零食和烟盒。

“和他在一起你过得开心吗?”宋庭声问。

这句话不知怎么猛然戳进了林琅的痛处,回想这四个月,一直得过且过,总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才是真正所求,但怎么样才算开心,连他自己也说不准。

他的手紧紧攥住枕头一角,没有回答。

宋庭声显然不喜欢呆在这里,陌生城市陌生人的房子,他站起来,走近林琅伸出了手,手心向上,露出来的指节苍白。

僵持了几分钟后,宋庭声的手便垂了下去,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说:“我会留在上海等你的答案。”

林琅看着他离开,关门后客厅里重归平静,他却感觉到浑身的旧痛复发。

陈望京请了半天假回到家时,发现桌上的早午餐都没有动过,他脱了外套,站在玄关处喊了一声。

意料之中没人应。

他径直走向林琅的房间,推开门后仍旧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你要这样躺多久?”陈望京说着,去拉开了窗帘。

林琅被刺眼的光芒扎得皱眉,把被子拉过了脑袋,声音闷闷:“别管我了。”

“琅琅,你还记得今天要干嘛吗?”

陈望京站在床头,林琅半晌都没回答。

“去产检啊,医生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我给你推到下午了,快起床。”

陈望京二话不说就掀开了他的被子,林琅侧躺着,怀里抱一团绒被,眼神清明分明是早就醒了。

他已经这样躺了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手机也关机。

陈望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第一天还在苦口婆心劝他早点儿跟宋庭声说清楚,两人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

林琅哭了一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在陈望京的世界里,跟前任联系只会有两种结果,还有感觉就复合,实在厌烦了就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他搞不懂林琅到底在纠结什么。

这两人分个手要死要活的,五年前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连陈望京都服气了。

他把人拉起来,硬是给林琅穿好了衣服,把他赶出房间。

吃了点白粥后林琅又吐一回,陈望京听着厕所里面传来的声音已经习以为常,每到这个时候他也帮不上忙。

林琅收拾完出来时,吐得眼眶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贴暖宝宝,系围巾。

这是要出门的意思了。陈望京也站起来,在门口抽着烟等他。

到了医院后,有人会领着林琅去做全套检查,陈望京拿着他的随身物品,就坐在休息室里等。手边都是些母婴杂志,他翻了几本都觉得无聊,忽然注意起了林琅第一次产检的报告单。

上次的检查都很正常,陈望京捏着这份报告看了半天,眼神最终停在了日期上。

他抓住一个正忙的产科护士,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问:“能看看我老婆的电子档吗?医生说时间上好像出了点问题……”

“是吗……”

与其让那两人一辈子纠缠不清,倒不如彻底斩断宋庭声的念想,这样对谁都好。

回家前陈望京拉着他在外滩吃了顿饭,今天日头晴朗又是周末,窗外人满为患。林琅吃了两口就搁下刀叉,突然想吃樱桃,走出包间问了餐厅一圈都没有能够替代的点心。

他失望地摇头,想说算了,忽然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林琅闻到阵酒味,一言不发地准备忽视。

侍应生礼貌到过于浮夸了,猛然变得热情问:“您好啊,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酒醒好了吗?”

侍应生忙点头,抱歉地说立刻给他们送进去。

林琅拔腿就想离开,被身后人轻轻拉住了手腕,接着说:“跟我来。”

宋庭声在旁边找了个空包间,让林琅坐下后,利落地点完菜就又离开了,林琅一头雾水地对着两个侍应生,其中一个恰巧也是刚才给陈望京点餐的侍应生,林琅问:“为什么我会在你们家吃两顿饭?”

难道宋庭声破产了来上海做饭托吗?

林琅被这个想法逗得冷笑了一下,在包间里等了十分钟,菜也上了一半,手机还在陈望京那,被账单困着没敢离席。正在想要不要通知陈望京过来买单的时候,宋庭声才终于回来,他手里提了盒樱桃和樱桃蛋糕。

等走近一看,大冷天的他额头居然还冒了点细汗。

宋庭声将东西递给他,林琅沉默着没接,看见他这副样子竟然有些心慌,一下子站起来打掉了这些模样精致的小玩意。

蛋糕掉在地上,圆滚滚的樱桃四处逃散。

他原本以为宋庭声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却因为这点破事儿白白浪费了时间。

林琅出门后还撞上了小严,正着急在找宋庭声的身影,小严看着他欲言又止,身后的包间觥筹交错,应该是在应酬。

怪不得宋庭声一副要喝多了的样子。

林琅什么都没管,回到了陈望京那里,陈望京吓了一跳道:“我正准备报警呢,你还舍得回来?”

“回去吧。”林琅已经没心情再吃饭,拿了外套就离开了餐厅。

“那你先回车上等我,刚才我喝了点酒今晚你来开车。”

陈望京说,等待包间侍应生结账的时候,才看见了惹林琅不快的原因。

那两个包间的门都没关,其中一个热闹非凡,而宋庭声独自坐在另一个包间里,手指按着太阳穴,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像是忍耐着难言的疼。

在火上浇油和视而不见中,陈望京选择了后者,尽管宋庭声在上海的话事权不大,他也不想去主动招惹是非。

陈望京害怕林琅情绪又受影响,当即就要找代驾,可惜这个点只有匆匆掠过的行人,林琅显得很无奈地说:“等你找到代驾我们都可以走回家了。”

他觉得有道理,把车扔在路边,拉着林琅跟随人流一起散步。

林琅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拗不过陈望京坚持。

路上陈望京还一直想牵他的手,被他挣脱了几次仍然不死心,到最后林琅也放弃了,任两人的手虚虚地握起,顺着江边一路走回了家。

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周围一片明亮安静,陈望京认真问他:“这几天想清楚了吗?”

林琅惊讶地抬头,陈望京坦然说:“那个时候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

“你怎么偷听……”

“刚才说清楚了?”陈望京打断他。

“我跟他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

林琅转而沉默下来,走进狭小电梯,以为就能借此逃避这些质问。

陈望京跟在身后,又问了一遍,“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因为孩子?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你舍不得……”

陈望京总是想探知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逼他认清教训早日接受现实,可这样只会让他更加不安。

“行了!”林琅失控地喊出声,“我没有舍不得。”

四方空间内的空气停止了一霎,陈望京也是一愣,等了一会儿才说:“那就让他滚回北京,因为他不打招呼的空降,现在陆家嘴一团乱,流了我公司好几个委托。”

陈望京走出电梯,烦躁地掏出烟,“我还得回来陪你去产检。”

“是他自己要来关我什么事,我也从没要求你做这些……”林琅说,满脸不耐。

“很多事以为不说就行了?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当备胎吗,偶尔亲热一下又让我心存幻想。你之所以没答应宋庭声的复合,是怕什么?”

“陈望京你又要说什么?”林琅皱了眉,输密码的手指轻颤。

“不就是怕你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以后依旧拿捏不住,没保障前你当然不敢跟他复合,所以你在等宋庭声的态度,你以为我会认为你俩爱恨情深吗。”

陈望京说完,便靠在冰冷的墙上抽烟。

滴一声开门后,林琅站着没动,似乎是被气得咬牙道:“你凭什么胡乱揣测我。”

“好,那退一万步讲,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别说我了,在那个圈子里更没人会把你放在眼里,因为你没有背景没有价值,见过了宋庭声自身难保的样子后还是拎不清吗?先把你自己的生活过好可以吗!”

楼道走廊间回荡着陈望京的声音,林琅的外套掉在了地上,愣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好。”

说完他就要弯腰去捡,被陈望京挡了一下,说:“我在外面抽根烟,等会儿给你拿进去。”

林琅眼睛红红,怕是再多说一句就要落泪,点了个头就走进了屋子。

陈望京咬着烟,将外套捡起来顺手拍了阵灰,口袋里露出今天的超声检查报告,被折成四方形状。

他展开看了两遍,妊娠16周加5,陈望京取下烟,把烧红的烟尾凑近报告单的一角,火焰逐渐变大,这张纸也烧成了灰,陈望京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下过雨后,就是接连不断的阴天,从九十八层望下去,只有一幕幕灰暗的雾霾,早晚都不曾消散。

宋庭声处理完工作一抬头,几栋大厦和江边建筑早已经关了灯,房间里也不明亮,只身处在一片模糊的黑暗里。

电脑旁边放着几盒吃了大半的药和樱桃,他就着冰冷的矿水吞了四颗安眠药,嘴里除了苦味再无其它。

睡前,宋庭声盯着林琅的电话发呆,已经是凌晨。

犹豫再三他还是发了信息过去,屏幕上问:“身体好些了吗?”

十分钟后林琅回复:“谢谢关心,我早就痊愈了。”

冷冰冰的语气下,宋庭声也想象不出手机那面冷冰冰的表情,总觉得对方仍是委屈的样子,胸口又泛起一圈细密的心疼。

“明天让医生过去做个检查好吗?”

“明天你回北京吧。”

这两句话同时出现在视野里,宋庭声的手指僵了,眼前一下变得模糊。

林琅又回:“不用。”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宋庭声等到了答案,却突然后悔发这一通信息,刺眼的荧光灭下去后,仅存的困意也逃跑了。

安眠药彻底失去了作用,宋庭声将手机搁置,睁着眼等到天明,迷迷蒙蒙的晨雨中,城市又是一轮不变的繁忙。

林琅发完信息就把人拉黑了。

那天晚上胎动得厉害,林琅摸着肚皮忽然想清楚了,原以为那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决定,来临的时候却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

林琅明白自己跟陈望京之间太过渺茫,于是也不再将安全感寄托在他身上,他开始看房子。

陈望京得知他想搬出去后倒没阻止他,只是在他看上哪套房子的时候,精准地道出房子的短板处。

比如丽晶太低端,古北太远,翠湖设计差,选了半天林琅反驳他:“我看你这也不太好,趁早换了吧。”

陈望京嘻嘻哈哈地走出阳台,说:“你不懂,不然咱俩能做邻居的。”

“这样平层就算了,我看看独栋吧。”

“市中心还是平层舒服一点,话说回来你不是在佘山有房子吗?别告诉我那是宋庭声的,我可得举报啊。”

林琅经他提醒才想起佘山那套庄园,少说都有一两个亿,以前签合同的时候宋庭声单单签了他的名字,说留着以后当嫁妆,只不过年岁久远加上不常住他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关于那里的回忆也算不上美好。

寒风从阳台处灌进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都多久以前的事,你提醒我了,改天就送去拍卖。”林琅说完关了手机,起身去吃晚饭。

“是吗?那我还挺喜欢的,缺个开party的地方,你说个友情价……”

陈望京边说,看着林琅进了餐厅,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

他转过身,手臂靠着阳台的栏杆,看见远处的中心大厦,被雾隐藏了一半。

陈望京打了个电话,最后一声才被接通。

“哪位。”对面的声音低哑而虚弱,没有起伏。

“宋总,晚上好啊。”

陈望京笑着说,这私人电话还是从林琅手机里拿到的,可想而知对方现在有多烦躁。

宋庭声半晌没回,但声音仍是平平淡淡的,问:“什么事。”

“有件好事一直要跟你分享,却找不到好时机。”

“现在说吧。”

“这样多没诚意,琅琅都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搞得我像通知您一样的。”

提到林琅,宋庭声的语气立刻变了,压抑着怒气道:“陈望京,不要跟我绕弯子。”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林琅忽然走出来喊了他一声,“陈望京,不是让阿姨做清淡一点吗?怎么味道又变腻了?”

陈望京不动声色道:“是你太挑食了!”

“我挑食?哪有汤还勾芡的啊!”

“从小到大我都这样吃。”

两人怼了几句,林琅赌气地跑进房间,不吃了。

陈望京原本想再打个电话回去,却没想到电话仍在通话中,只是对方一直未曾出声。

“找个地方谈谈吧。”陈望京继续说。

“嗯。”

宋庭声沉默了片刻,又道:“他胃不好,少放些油盐。”

陈望京草草应下,随便说过时间就挂掉了电话。

小严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男人表情如常,但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最近宋庭声发呆的时候越发频繁了,两个月前他开始看心理医生,却始终无法平静入睡。

他跟在宋庭声身边做事越久,越摸不清对方的内心想法,在他身上很少能见到悲欢显露的痕迹,这几年更甚。

第一次见面还是宋庭声十九岁生日,他跟着父亲前去宋家结识人脉,那天晚上有多热闹已经记不清了,小严站在花园里吃解酒药,希望能缓解一下明天的头痛。

忽然看见了远处的人工草坪上,夜色与草灰色之间,一道驰骋的黑影闪回,他走近了几十米才看清,有人在黑夜里骑马,正是今天宴会的主角。

还在考虑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宋庭声就在他面前停下来了,穿着很随意,t恤、休闲裤和运动鞋,蓬勃的朝气下,也难掩一种久居高位的淡漠。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问。

小严无意闯进马场,尴尬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当然是着重讲了自己父亲,宋庭声安静听完,看见了他手里的解酒药,说:“与其喝得不省人事,不如给我当个司机。”

然后勒紧缰绳离开了。

那时候他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值得宋庭声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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