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祥瑞(1 / 1)
与此同时,二桥村,谢家。若是谢拾在这里,定然会惊讶地发现,他三叔谢森不知何故竟从镇上回来了。一家人难得相聚,却是个个面带愁容,从院外路过只能隐约听见模糊的“争吵声”。直到谢家老二谢林突然起身,结束了一家人的“争执”,令院中为之一静“不用说了,让我去罢。”“老二”“二弟”“二哥”迎着父母兄弟错愕的目光以及妻子复杂的眼神,谢林一脸诚恳“大家听我说,读书从来不易,如今拾哥儿不过是起步,将来在科举之路上要花的银钱海了去,不必要的花费很该能省则省。”自大齐立国以来,民间百姓除了要缴纳田赋之外还须服徭役,主要是里甲正役、均徭,以及杂泛差役。名目繁多,五花八门。随着吏治败坏,只有百姓想不到的,没有官府摊派不了的徭役。正常的修堤筑坝也就罢了,某些鱼肉乡里的贪官,就连自家修个宅院都能想方设法摊派到百姓头上。此外,又有银差与力差之分。前者指百姓通过纳银代役,后者则是百姓亲身充役。银差有牌坊、岁贡、马匹、草料、工食、富户、柴薪、表笺、日历和斋夫、膳夫折价等名目,往往派在远地;力差则有皂隶、狱卒、书手、库子、门子、斗级、长夫、殷实、祗候、马夫、巡拦、铺司兵、驿馆夫等名目,多在近地承当。*譬如这一回,万寿节将至,大小官员都在绞尽脑汁为圣天子贺寿。得知东南出了祥瑞,天子大喜,特意下旨兴师动众,使人一路护送“祥瑞”到京师,如此一来,沿途州府县衙岂敢懈怠队伍每到一地,地方官府都会加派人手护送“祥瑞”,且一行人吃马嚼,都得享受最高规格的招待总之,方方面面人手都不够,于是县衙明发公文,便有了此番征百姓服役的cao作。如谢家,便被摊派了一名“驿馆夫”的力差,得自带干粮到驿馆服役,以备招待使者队伍。谢林口中所谓“不必要的花费”,指的是“雇人代役”,此事民不举官不究。从前,偶尔遇上又苦又累又有危险的差事,谢家便使过这个法子,唯一的缺陷就是太费银钱,以谢家的家底实在使不起几回。这一回,谢林却以为大可不必。现下田里的活不多,少他一人也无妨。儿子还要读书,家中的钱财自然能省就省。虽说驿馆夫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不仅自带干粮,旦有错处指不定还得罚钱,但他又不是细皮嫩肉、吃不得苦的贵人。不得不说,他的话很有道理。身为长兄的谢木却有异议“既然这样,我去就是了。我是家里老大,身体又比二弟壮实,哪能让二弟去服役”长子乃家中顶梁柱。不仅上面的爹娘,还有下面的两个弟弟,都是他的责任才对。谢林却一口回绝“大哥照顾我们已经够多了。从前三弟未婚,我又无子,每逢官府征役,总是大哥自告奋勇,说弟弟们还没有香火,而你儿女俱全,所以就该你去。现在弟弟已经有后,大哥就不用多说了。”不等兄长再说什么,他又道“另一个,以咱家的家底,这大半年供拾哥儿念书已是豁出了全力,大哥大嫂三弟弟妹虽是毫无怨言,我却不能占了便宜还卖乖。”他言语坦诚,堪称推心置腹,一时间,谢木也不好再说什么,全家人都安静下来。余氏尽管不舍得丈夫吃苦受罪,却很识大体。自家儿子由公中出钱念书已经占了大便宜,什么都让大房分担未免说不过去。她劝道“爹,娘,就依相公的罢。儿媳入门以来享尽了福气,爹娘慈爱,妯娌和睦,等了十年才得了拾哥儿,全家倾力栽培。都是一家人,哪有总是让大哥大嫂付出的道理咱们也总该替家里出出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大有老两口只好同意“老二媳妇说的是,就这么办罢。”一家人这便行动起来,替谢林收拾行囊、装点粮食,又免不了仔细叮嘱他一番。白云观中,从小道童口中了解过“东南出祥瑞”的来龙去脉,一老一小冷静下来。“嗐”玄真道人撇了撇嘴,重新坐回石凳子上,“老道还以为有什么新鲜花样呢。原是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据说祥瑞出自东南沿海某个偏僻渔村,前夜风雨如晦,第二日晴光普照,渔人一觉醒来便发现数座奇石破土而出,再定睛看去,只见远处海面仙雾袅袅、云蒸霞蔚,有仙山若隐若现,又有白龟浮出水面况且又见奇石龙虎相生、观音捧桃祝寿,渔人以为此等神物非凡人所有,惟圣天子方能得之,于是连忙上报官府,敬奉天子。以上,就是当地知府的说辞。对此,玄真老道半个字都不信。
什么一夜之间奇石出土,这都是方士玩腻了的花招,他自己都能信手拈来。至于那出土的奇石毫无人工雕琢痕迹,既有龙型,又有虎形,又有观音捧寿桃听着倒是有些奇异,若不是有人费尽心思特意收集到天然如此形状的奇石,便是背后隐藏着出神入化的石像雕刻师。呵呵,诡计多端的大齐官吏,拍天子马屁的花招真是层出不穷、与日俱进谁人不知当今永昌皇帝早就想长生想疯了,常年披道袍、着道冠,甚至一度打算开设道学,令道士与儒生一般可入朝为官,登基至今近三十载,一半都在修道回想起昔日在京城的见闻,尤其是凭永昌皇帝的青睐而一朝显贵的宫中道士,玄真不屑一顾“真真是半点不要面皮,污了道家清白名声,可别连累白云观。”一旦将来大齐出了明君,只因某些败类的所作所为便不喜乃至打压整个道门,岂不是糟了白云观若是因此没了进项,莫非要他一大把年纪支根白幡到街头去算命听了玄真老道的担心,谢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也未免考虑的太过久远了罢不过,支根白幡到街头算命听起来倒很有意思。万一实在捉不到第二只金甲大将军,他似乎也可以考虑考虑凭本事吃饭本作者嬴天尘提醒您修不成仙的我只好考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谢拾目光闪烁,蠢蠢欲动。可一低头看到自己的短手短脚,他立刻平静下来。这么小的算命先生谁会信啊他能在白云观卜卦,都有赖于玄真道人的名声。凭本事吃饭的大计失败,谢拾蔫了。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尽管已经被玄真老道拆穿了背后弄虚作假的花招,谢拾依旧对那出土的奇石好奇得紧。无论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雕琢,只听传言便知晓卖相必然不俗,他还没见过虎踞龙盘、观音祝寿的祥瑞呢。既然要经过泊阳,岂能错过一观“祥瑞”的大好机会“到时就央求爹带我去县里。”他美滋滋地畅想起来。只要撒撒娇,爹才不舍得拒绝。长到五岁,谢拾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与其说他是对祥瑞感兴趣,倒不如说是想找个借口去县城玩。小家伙不由兴奋得小脸通红,回家的脚步都充满了期待。“爷奶爹娘大伯大娘我回来了”一连串称呼从谢拾口中吐出,裹携着满满的元气。他推开院门,热情满满地打招呼。不过,今日却没有得到惯有的回应。小家伙疑惑地探头,在家中转了一圈,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爹怎么不在家”最近田里应当没有那么多的活要忙,每天这个时间,他爹往往都在家里做木工。还惦记着找他爹带自己去县城看祥瑞,小家伙噌噌噌跑到他娘身边,揪住余氏的衣袖,仰头便问“娘,爹去哪儿了”余氏心烦意乱“你爹被衙门征了去,这两月都归不得家。你找他做什么”不等儿子回答,她便抱怨起来“都怪那劳什子祥瑞,也不知道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的,咱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也不懂,一年到头在田里忙,竟是半点都不得歇息”小民百姓的悲哀就在于此,辛辛苦苦不过只能吃饱饭,还要接受官府的摊派,一旦累垮了身体,指不定整个家庭都要被拖垮。去时是个活人,回来就成了病鬼或尸体,这样的事情,余氏从前见得多了。尽管这回的差事并不危险,可一想到丈夫好不容易度过农忙都不得歇,还得替官府白白干活,余氏心中不由满腹怨言。听余氏如此这般念叨了一通,谢拾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呆呆站在原地,呆呆眨了眨眼睛,暂时屏蔽了其他的信息,脑海中只回荡着余氏话中举的那些陈年旧例譬如某家的男人去修堤,结果被洪水冲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某家的男人干活不力,被活活抽了十鞭子,又没钱买药,抬回家就出气多进气少;某家的男人回来大病一场,几乎掏空了家底各式各样的画面在小家伙脑海中浮现,那些人的脸都被替换成了他爹的脸。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不轻,谢拾紧紧咬住嘴巴,就连余氏后面的话都没听清。系统感觉宿主似乎想得有点多,情绪不太对,看起来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的。[喂,宿主你还好吗]与此同时,谢拾终于忍不住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