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观海(1 / 1)
[二姐,展信佳。见到这封信时,想来侄儿侄女已经出生,弟在外游学赶不及为侄儿侄女庆生,随信附满月礼一份][我与石头已离开汀州府。顺便一说,石头请我替他起名,如今该叫他张磐了。我二人一切都好,前几天还发掘出一个天赋不错的读书苗子。此事说来话长,中间还牵扯一桩闹剧,讲来实在荒唐可笑][这田家村贫瘠一如昔年二桥村,村民却愚昧者众,不及二桥村乡亲明理。秋娘之危机虽已化解,然则回想起来我心中总难免有诸多遗憾,思来想去唯有与二姐倾诉,二姐向来知我,必然能懂的罢][此事本已告一段落,我与石头重新上路,想不到抵达县城次日竟被当地县衙请去作证,参与审理此案那骗子扛不住杀威棍,当堂招供,之所以谋财害命,竟然是被当地一富户的管家所收买。][此人与秋娘的娘家黄家本是同村,得知秋娘新寡,惦记其美貌,于是在黄家与富户之间牵线搭桥,事成后富户得一美妾,黄家得大笔聘金,而此人则借此得到主家的赏识从始至终,无人理会秋娘的想法,五十岁老头还惦记妙龄少女,其父母兄长亦见钱眼开、卖女求荣,真真是厚颜无耻没想到秋娘抗拒不从,又因身怀有孕跑回婆家,纳妾之事告吹。富户深觉丢脸,管家亦受申斥,还被罚了一笔月俸。此人心胸狭窄,始终耿耿于怀,得知秋娘与婆母不谐,遂心生歹念,设下奸计。][虽则此人被押入县衙后痛哭流涕,自陈不过是一念之差,只是给那道士十两银子让其自由发挥污蔑秋娘。殊不知“一念之差”险些造成一尸两命,损毁一位无辜女子的清白,其阴险恶毒简直令人发指][秋娘侥幸因我得活,可世上如她这般的女子又有谁人能救今日深知女子活于世间何等不易,不是在婆家受丈夫婆母钳制,便是在娘家被父母兄弟摆布,到头来命运竟是全然不由自主二姐不知,我如今当真庆幸生在谢家、生为男儿,庆幸拥有开明的师长与可亲可爱的手足][不知二姐近日安好凭虚客发展如何侄儿侄女可好肖庆之待你可好若有受到丝毫委屈,二姐万万不可隐忍。虽然父母殊亦,你我之间的情分却不输于同胞姐弟,弟虽远在千里之外,亦惦念二姐。]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照入房内,半遮半掩的床帷里,靠坐着一道明艳逼人的倩影。她垂着眼帘,纤细的手指在书信上来回摩挲,一封长长的书信终究读到了底。“拾哥儿果然还是老样子”笑叹一声,谢兰小心翼翼将书信重新叠好。“墨香”她唤了一声。立刻便有一名俏丽的婢女应声而入,态度毕恭毕敬地问“少夫人有何吩咐”尽管已嫁入肖家数年,不过谢兰大部分时间都与夫君游历在外,在肖家呆的时间不多,是以至今起初并不适应大户人家的生活,习惯亲力亲为的她本不喜婢女伺候,不过在家待产这数月间她已渐渐适应了。心中虽依旧有些别扭,面上她却不会表露,此时只是自然地将信递过去,她轻声吩咐道“替我把这封信收起来罢。”“是,少夫人。”墨香脆生生应了一声,转头便熟练地从衣柜中抱出一个沉甸甸的红木匣子,其上是精致的雕花,打开匣子会发现,其中已整整齐齐码了一叠书信,今日又添了一封。谢兰又吩咐墨香抱来女儿,尚未满月的小婴儿乖乖依偎在她怀中,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小模样煞是惹人怜。她翻出谢拾寄来的银环扣在女儿胖乎乎的脚腕上“这是二舅舅送给囡囡的哦。”小婴儿好奇地翘起脚丫子,就要往自己嘴里塞,谢兰忍不住蹭了蹭她的小脸蛋,亲昵地埋怨起来“哎,小麻烦精,自从家里有了你,这几年都不用想着出门了。”生产不过旬月,谢兰如今尚不便出门,倒是从谢拾寄来的书信中见识到广阔天地。其中有些她去过,有些却不曾。“野惯了”的谢兰不禁蠢蠢欲动。遗憾的是,如今的她和肖瑞云都做不到说走就走了,总不能把话都不会说的女儿丢在肖府,交给隔房的叔叔婶婶照顾罢要出门的话,怎么都得等女儿长几岁再说。别说出府,她如今床都不怎么下呢于是谢拾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寄来的书信成了谢兰排遣寂寞、见识外界风光人物的渠道。黄秋娘的遭遇令她心生感触。谢兰亦为人母,与秋娘很是共情。试想若是有人用如此荒唐的理由对她们母女下手,她自问便是与之同归于都不为过。“拾哥儿到底心善,且男女有别,不便掺和太深。”谢兰这般想着颇为遗憾,“要是我也在场,非扇那老太婆几巴掌”只能说谢拾对她知之甚深,得知此事的谢兰气愤过后。肖瑞云第一时间将之与致知社的一众成员分享。
于是,当新一期致知集发行,府城读书人惊喜地发现襄平火候明显更上一层楼,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学问又有长进。如此一来,怎么能不教众人对他愈加推崇便是从前心存竞争念头的士子,眼瞧着差距越来越大,不知何时便熄了那颗竞争的心,反倒因着同乡的身份而自豪起来。将来谢拾若为宗师,不也是襄平人的荣耀谢拾文章一出,致知集销量翻倍。不清楚内情的士子还当是他本人回了襄平。“什么谢知归回襄平了”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致知社的文会上,便有不少人不请自来,想要向谢拾请教学问。遗憾的是,他们却未能见到谢拾这个“主角”。好在致知社早就脱离了起初大猫小猫二两只的状态,在襄平文社中规模堪属一流,一场文会下来,不至于令人失望而归,反正是不少人在交流中碰撞出智慧的火花。与此同时,二桥村里。身子不复硬朗的谢大有老两口已经渐渐将地里大部分活都交到儿子儿媳手中,前阵子一家人收早稻、种晚稻,忙得不可开交,终于闲下来时,谢拾的书信也寄了回来。今日无风,老两口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沐浴着秋日的阳光,听儿媳余氏磕磕绊绊给大家读信,信中描绘的种种,令他们的灵魂好似随之飞出了小小的宅院,伴随着那个不着家的孩子一同走上了漫长的游学之路。末了,谢大有乐呵呵一拍大腿“还是拾哥儿有见识,要是当初没跟拾哥儿一起认字,如今咱们连拾哥儿的信都看不懂。”儿子儿媳都跟着点头。磕磕绊绊念完信的余氏尤其赞同。她重重点头要是不认得字,每次儿子来信还得找镇上的童生帮忙念,这多不方便大房媳妇刘氏突然开口道“总是拾哥儿、拾哥儿的叫着,一转眼拾哥儿都大了,不说过两年娶媳妇,只说他若中了进士,教人听着会不会笑话进士可都是要当官老爷的,威严着呢”她的突发奇想倒是激起了一家人的热情,纷纷讨论起日后究竟要不要改换称呼来。收到回信,已是九月底。说到这个,不得不感谢竟然将四海书肆开到了福州府的肖二老爷。若非如此,谢拾只能单方面寄信回去,却无收信的固定地址。得知二姐谢兰顺利分娩,他有了个可爱的小侄女,谢拾很是高兴。之前不清楚二姐腹中胎儿性别,他事先给侄儿、侄女各自准备了一份礼物,这不就派上了用场给侄儿准备的那份也不用担心浪费,大姐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小胖子薛金宝吗很难想象他爹薛玉章的名字充满文化气息,最后却给儿子起了这样一个大俗的名字,不过小胖子的爹娘与奶奶都很满意就是了。一般人家或许会介意礼物是“挑剩下的”,谢拾却心知大姐不是这种人。况且当初谢拾为大侄子准备的满月礼亦很精心。此外,通过四海书肆的渠道,谢拾即便游学在外亦不着落下每一期的致知集,有所得时亦曾写信寄予李道之等人,虽则物离距离渐远,彼此的心灵却如此贴近。亲友皆安好,谢拾安心出游。此时,他已身处福州府境内。这是东南沿海的“边境”,是大齐陆地的尽头。古人想象中的“天涯海角”不过如此,放眼望去,海天一色,一望无垠。谢拾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了大海。确切的说,他在梦中是见过的。而在现实之中,这是他初次迎接海风潮湿的洗礼。他在海滩上兴奋地走来走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四下张望。石头亦是如此,两个年龄相加才二十岁的少年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直到夕阳沉沉坠入海面,无边霞光将波纹渲染出奇幻迷离的色泽,放飞自我一整日的谢拾才心满意足地抬脚离开。回到客栈,心潮依旧澎湃的谢拾铺纸磨墨,摇曳的烛光中,又一篇才气横溢的诗文挥笔而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