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晴蜓(1 / 1)
一辈子最困难的事,就是彻底的快乐。十八岁的时候,我爱上一个小号手,我父亲曾经警告过我,说他会让我死得又痛又快的,但是,我并没有听话。他和他的乐队,过的是真正醉生梦死的生活。现实真会教育人,它让我知道我们是在过真实的生活不是演戏来的。于是,我在他喝很多酒的时候,问他,如果你的孩子饿了,你是不是要对他(她)说,baby你不要哭了,爸爸给你来点音乐?他给我清脆的一记耳光,很厉害地对我说:你滚!我想那时的我真是个贱人。贱人!现在我24岁。我不恋爱好多年。我不知道该把自己叫作女人还是女孩。因此,每一次在说到自己的时候我就用一个模糊不清的称谓--女子。我是一个非常热爱写字的女子。我在暗夜里制造了许多像烟花一样的文字带来一场又一场的幻觉我像不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我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女子,如果写天空,它是灰色的,如果写鸟儿,它是无法起飞的。如果写树叶,它是随波逐流的。我姓陈,陈尸荒野的陈。如果太阳熄灭了,地球上的人要八分钟后才知道,如果我死了,永远没有人会知道。我有许多网友,偶尔和认识已经超过三年的网友见面有一次,其中的一个对我说,秋月你就像一堆废墟。烟雾缭绕里得我得以隐藏自己不知可否的模样,是我很多年以来从不曾改变的骆驼烟,在我紧张的时候,我习惯用它来制造烟雾,隐藏我暖昧不清的面容。呵,烟样年华。在廉价价租来的房屋里,我靠着一台电脑和几家杂志的信箱生活。没有宠物,同伴,男人。我除了青春和自由一无所有。我从不为自己的孤独可耻。温暖和快乐是可以自己给的。我觉得我是可以一个人平静地过一辈子的。可是,我遇到了若安。每当我闭上眼睛,我就想起:那晚有细细的雨。曾有人对我说过,秋月你要多淋一些雨,这样能够洗刷你内心的阴郁。我也不愿自己的心像下水道的垃圾那样终日见不得阳光,我非常希望能够改变自己。我出去的那晚有细细的雨,还夹杂着一股海盐清凉微温的气息。这股气息多么熟悉,它曾经在我爱过的那个小号手的身上出现过。它会在某些夜晚,一一飘来。这让我有点慌,我不得不停下来,掏出烟,点着,然后逃进路旁骆峰客栈的酒吧。酒吧里热闹非凡。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给自己要了杯血腥玛丽,据说,这种酒源自为爱而献身的女子。嘿,爱情那样美好又那样短暂,为它失去生命值不值得,谁知道?那个调酒的女孩说,你是今晚第一个要这种酒的客人,所以我请你。她不漂亮,但她的眼神纯真,因为她的眼神,我突然有了想有这样一个朋友的欲望。我微笑,对她说谢谢。她就是若安。我在糜废柔暗的灯光里打量她,她长发,穿白色的裙子。白色是无可替代的色彩,纯洁逼人,刺痛人眼和人心。如果要用花朵来形容,那么,是马蹄莲。她是一朵在午夜清冷的街头独自来去的马蹄莲。我长发,穿黑色长裙。打量若安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是一个傻瓜。以为穿黑色衣服就等于隐藏在黑夜里,这多可笑,呵,多么可笑。于是我就伤心哭了。清醒的时候,我从来都是以倔强面容示人,如果我会哭泣,那一定是在我喝醉的时候。我哭。我没有过去和未来,没有昨天,今天,明天。我哭,我的心为什么要是一片荒原,寸草不生。我哭,我的记忆里为什么总是有伤,梦境总是有窗?我一夜一夜听到风响,不能入眠。请再给我一杯,反正我怎么喝都难过,怎么死都难看,我不要再记我是谁“我看不到天地的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更不知道我可以追随谁?”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横尸街头。我醒来的时候,头疼,感到阳光的温度,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幅画,真的是几朵静静绽放的马蹄莲,可是它们因为没有叶子而变得丑陋不堪,突然而致了一种愤怒,我抓起了枕头狠狠地砸向了它们,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和串烟圈一起飘了过来:没有爱的生命,就如同没有叶子的花朵,一样丑陋不堪!我不说话,清醒的时候我是个不需要表达的人。若安做了精致的果盘,她将长发挽成了髻,她的衣服像是用花瓣泡过似的,发出一种很甜的香,她的声音还是柔柔的:“你吃一点东西,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呵,我是一只她捡回去的流浪狗。dragon在作画。若安在放水。我开了音响听音乐。阪本龙一的故乡的bossanova。这个城市是个大牢笼,把我困住啦。巴沙诺瓦。我要是像一条鱼一样游戈在里约热内卢的深海里就好啦。巴沙诺瓦。洗澡的时候,我像是被剥了鱼鳞的鱼一般,冷,寒冷。若安给我拿了一条白色长裙。黑、白是永不落伍的孪生姐妹。我接过去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冷颤,因为我想起一句话:死神和天使都喜欢素装。刹那间我有一种错觉,一个女子将是另一个女子命定的克星。我是一个女子,若安是另一个女子。我又摊开手掌,上面纹路凌乱,很久以前就有人对我说过,这预示着我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这我知道,小号手就是被我害死的,在我滚以后的第一个月,他的飞机坠落在飞往韩国的途中,我曾对他说过韩国是我向往的天堂,他找遍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问遍我所有的朋友最后他认定我是去了韩国,他就这样消失不见。我个杀人不用刀的刽子手。有一种东西就叫直觉,你知道。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若安,宿命的巧合,仿佛老天爷排的一场预谋。因为,因为,这个叫dragon的男人,也是我认识的。我的少年时代是在一座海边城市渡过,但是,这个城市却被众多的岛屿包围,根本看不到真正的海。印象里,外婆着是牵着我的手,指着远方的落日对我说:看,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就是大海。我只能闭着眼睛,听远方隐约的海浪声,真的,大海的声音是可以被抚摩的,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就会听到回音,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你会觉得一些美好的的事物在慢慢向你靠近,它们想要拥抱忧郁的你,那些奇妙的声音,除了让你感觉神秘再无其它!“我要面朝大海,即使春不暖花不开!”当我被这个念头折磨得寝食难安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外婆,我要去看大海”我给外婆留了一张纸条,开始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出走,背包里,有一本妈妈寄来的老人与海,爸爸寄来的背景是大海的照片,在那些画面里,那些涌动的海水永远鲜活。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始终喜欢在不断的变迁中生活,即使有了我,也依然喜欢如此,他们真是我的好榜样,我的血管里流着和他们一样喜欢游牧的血液。我不仅看到了大海,我还救了一个叫dragon的人。十四岁的我。我看到大海,它的无边无际,带给我深深的震撼和感动,我只想知道,在最深的海底,天空与地面完全从大脑中抛开是什么样的感觉,于是我在落日已完全沉入了海中的傍晚,不顾一切的走向海中央,妈妈,你看我那样勇敢,我一点都不害怕,爸爸,我就要看到你照片里的那些五彩斑斓的美景了,我不会游泳,我不知道这样是会死掉的,我个傻瓜。对不起,我不善于回忆,我的记忆是一片沙滩,被海水卷过之后便不留痕迹。所以当时的情景,我完全不记得。我只知道,如果没有dragon,我会淹死在大海里,尸骨无存。醒来的时候,一个外国男人,他是我见到过的第一个外国人,他的头发金黄,皮肤几乎透明,他的牙齿像贝壳一样闪闪发光,他的眸子是蓝色的,天空瓦蓝的蓝,海水碧蓝的蓝。在我的床边痛哭流涕,他抚摸我的湿湿的头发,他说你就像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呵呵,真是好笑,想自杀的dragon救了不是想自杀的我。他说我是天使。
他把天使送回了家。他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东方女孩,从小就学英语,她一直记得有人说她是一个天使。这以后的某月,爸爸和妈妈都回来问我一个问题:你要爸爸还是妈妈?我两个都要!你只能要一个!那我一个都不要。从那时起,我觉得我不再与他们有任何的关联,我只有疼我的外婆,外婆总是认为我应该到更大的城市里的大公司上班,但我却固执的报考了国内一所著名的艺术院校,我要做一个画家,我要做一个不说话也能表达的人。有些东西,用眼睛看比用耳朵听更好。我们的学校,面朝大海。总是有一个小号手,在我的宿舍下面吹小号,不知为什么,看这个人那么卖力的吹小号,总是想哭出来。他常去一家叫“蓝”的酒吧吹小号“蓝”蓝是大海蓝是淹没蓝是幻觉的永远消失。在光影的深处,我看见他的眼睛,如此忧郁,有被阴影践踏过的痕迹,我在他的身上看到我自己。席慕蓉说,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候。十八岁,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遇到了,却没有最好的收场。他比我固执,我比他任性,是唯一的原因。我不是真的要离开他,我只是想和他玩玩失踪,他乘飞机去找我的地方,我其实没有去。在他朋友和同学的眼里,我才是那个杀人不用刀的刽子手。始终我都沉默不语,也不流泪。我终究不能忍受他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我选择了客死他乡。妈妈说爱让人自由,可是这样的自由让人生不如死。不管我走到哪里,我总会梦到他血肉模糊的脸,他总是什么都不说,总是远远的远远的看着我。我无处可去,这个世界没有我的梦想,没有我躲避的地方。亲爱的,你赢了,我从来没有失去过你。你变成了我的一块胎记。消失的,记住了。有一种痛是与生俱来的胎记。就这样,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此地,睁开眼睛已在彼地。一直以来,一个人,有时飘荡有时停留,有时安静,有时寂寞。有时风吹到心里的洞,就会呼呼的痛。人海茫茫,茫茫人海,那么久以后。若安不该让dragon送我回家,这个糊涂的女子。但愿他没有认出我,我告诉他我在这个城市的家,然后闭上眼睛,风的声音那样轻,像一把剪刀将旧日往事剪辑,轻轻的什么都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他在温柔看我,我就知道他还记得。你怎么还要记得我?他说亲爱的,我们又再见了。亲爱的,并不代表什么。这是外国人的习惯。告别的时候他给我的额头轻轻的一吻,也不代表的什么。这也是外国人的习惯。也许在他的眼中我还是十年前那个年少无知天真纯美的女孩。dragon你不知道,我的容颜依然清丽,可我的灵魂,早已布满了斑斑污渍。dragon你不知道,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对黑暗角落的坚持。dragon你不知道,我已经不是明朗得可以让人一眼看透的女子。在被蛇群缠绕的噩梦里醒来,听见遥远的夜的声音,像小号手在吹小号,断断续续,起起落落,我歇尽全力都不记得他的面容了,终于翻到一张他的照片,是的,上面的他依然是倔强的嘴依然是歪的,我多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多想再和他说说话儿,我和他曾经像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那样在一起。记忆就是这样,带着温暖和残忍,可以让时光重来,可是人已不在。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你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这样一个女子。现在你知道了,我没有读完我的大学,当然没有学完我衷爱的油画。但这并不妨碍我变成一个不说话也能表达的人,因为我一直在写字。我还是不喜欢说话。如果有网友约我出去喝酒,我有时去有时不去,就是去了我也是个闷蛋来着,他们在网上看到的我是一个任性放逐的女子,见了我之后都会难以置信,一个人怎么会分裂成这种样子。不要问我。不要探究我。在我试着让自己明朗的时候。即使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即使在这个没有童话的城市里,即使在这个没有鲜花和春天的城市里。谁都会向往光明的去处。dragon有一个工作室,有一群学生在那里画画,我答应去那里帮忙,仅仅是想更温暖的生活。那些孩子,十五六岁,他们的脸年轻而且骄傲,棱角分明。可以单纯,可以无知,可以快乐,这是多么的好。看见他们,随时都能想起,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永远被埋藏在心底的画面和语言。他们是健康的孩子。幸福!是爱让地球不停的转动,希望我的爱,能让他们在未来的路途中不停的移动。我坐在窗边看他们画画,阳光照进来,我便闭上眼睛,想:一切会过去的,一切会不留痕迹的地过去的。有时候,若安会打电话过来,约我一起出去吃饭,她是透明的,她的透明是一种力量,总是驱使我一次又一次的赴约,她们住在银海公寓的十五楼,她们有很大的厨房,厨房外面有一个小小的露台,他们把它布置成国外流行的“阳光室“。我们三个人,在“阳光室“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黄昏的夕阳。那么温暖。那么温暖,曾经。那天是dragon的生日,我们去若安的酒吧为他庆祝。我说过我要为人师表的,我不做酒鬼很久了。以前,总对自己说,多喝一点,就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我的杯子装了一杯水,握起它我就开始难过,不,是难受。一个酒鬼在酒吧只能喝酒,你如何让她不难受?我要一杯酒,只有酒,能够抵达灵魂最深处,那个角落,不为人知,甚至不为己知。我要一杯酒,那一晚,我喝了不止一杯酒,那些酒,变成了绵绵的泪,那一晚,我肤色苍白,白指冰冷,下了一场通透的雨。那一晚,我在ragon的怀里,竟然还说:有生之年,你一定要和若安在一起,不要分离。那一晚,我胃穿孔,被送进医院里。若安还和dragon来看我,带来漂亮花朵,帮我拉开窗帘,让阳光进来。她更像一个天使。不会嫉妒,不会责怪,不会自私。善良而且完美。我说若安,我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她的眼神始终是天真的透明,她轻轻地说,dragon喜欢的,我也会陪着他喜欢。我的胃抽搐了一下,不小心就疼了,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看着那些不知名的液体一点一点的流进身体,很难想像它们的去向,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它们的流动。那晚我还在dragon的怀里,不停地说我爱你,我爱你。dragon我不爱你,我只是借你的身体,说出许久以来不曾对小号手说出的话。在我的生命里,我最好的时光,都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我爱你,可是现在才说爱你有多么的可笑。我是陷在回忆里的人,而他们是被我牵连的人。有时是dragon来看我,有时是若安来看我,他们再也不一起出现了,这两个人啊,傻瓜!我是陷在回忆里的人而他们是被我牵连的人。我真恶毒。我不是个适合与人相处的人。是谁说过秋天是适合离开的季节?我打开我那好久不曾开启的皮箱。里面已经散发出霉朽的气息,我笑笑,将它打扫干净,放入我的衣物,我又要带着它出发啦。这是结局,知道你会失望。但愿我只是一只点水的蜻蜓,飞过之后,湖水还会回复平静。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