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门口的板料(1 / 2)
告别金知后,翡翠一路陷入繁杂的思绪中,来到镜子酒馆。
银月早已等候多时。
热情和她打招呼。“过来。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身后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的确让翡翠有些烦躁。
“没事。”她问。“你叫我过来不会是为了询问昨夜的事吧?”
银月没有回答,反而说道:“和冕花闹别扭了?”
“别把我们说得好像多么亲密一样。”
银月了然地笑起来。“之前你来时可不是这副样子。”
她倾倒酒液推给翡翠。“和我说说看?”
“作为过来虫,我也许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我一定是自以为是地对她过于指手画脚。”翡翠说:“以为与她的关系近了一些。”
“看来,在雨夜之后,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一只足搭在桌面,另一只在翡翠面前摇晃。
她总是能做出闲适、风韵的姿态,将成熟的魅力肆意展现。
翡翠回头看向身后那些雌虫,见她们抬起的身体纷纷伏低,继续喝着花粉酒。才转回头,压低声音。
“她咬我。”
“警告我不要再靠近她。”
银月听后,竟然笑了一声。仿佛是看见两只幼虫在玩闹。“她性格敏感多疑,难免会对你的接近感到摇摆不定。”
银月举起酒杯,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有些虫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银月看向翡翠头部。“她并没有咬伤你就是证据。”
她给出建议。“你不妨大胆一点。主动去接近她。”
翡翠思索后,说:“这算什么好建议?说不准反而会激怒她,就不是咬我一口那么简单。”
“怕被拒绝。还是怕鼓起勇气后,得不到相应的回馈?”
“年幼的虫就是这样胆怯。有些事还没做就已经想到放弃。”
“但事实上,尝试过后,反而会迎来意想不到的结果。”银月又露出深远而怀念的目光。
见翡翠不语,银月继续说:“试一试又不会怎么样?你大可找一找她。如果她想见你,自然就会出现。”
翡翠奇怪。“她又不知道我会去找她。况且,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银月视线转向玄关,透过那扇门望向远方。
“那可不一定。”
她调侃:“就像雄虫追踪雌虫的味道一样,去试着找寻她的味道。”
“反正,宝藏只会留给勇敢的虫。胆小鬼只能在一旁默默流泪。”
“昨日雨夜发生的事,可是提供给其他雌虫不同的思路。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虫试图用这种方式接近冕花。”
“强大雌虫的魅力,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虫族从不认为奔向烈火,燃尽残躯是一件愚蠢的事。”
银月的话,的确给翡翠提供新的思路。但是,莫名让她不爽。
她可不想被归类为迫切求偶的雄虫。
就算找到冕花,也只是想将战甲归还。这麻烦的东西,已经留在她家太久。
“我走了。”翡翠一口饮尽酒液,就要离开。
银月叫住她,将一瓶封好的花粉酒递给翡翠。“如果她肯见你,让她也尝一尝花粉酒的味道。”
“我很期待,某一天你不再是一只虫前来。”
翡翠回望,视线落在酒瓶。迟疑一瞬,还是接过放进口袋。
“她可喝不到。”说完直接离去。
银月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迟钝有时候也是一种情趣。
归家的路程,翡翠想了很多。
脑袋里像是有着一座钟摆,在左右摇晃,让她在两个选项中眼花缭乱。
她的确有那么一点想去尝试寻找冕花。为了将战甲归还。
紧接着,她在脑海看见金知的脸,他不悦地叫喊:你又要去做愚蠢的事。
是的,这很愚蠢。既然那只雌虫已经无数次展现过她的危险。但她却像失去对危机本能的感应一样,一次又一次不知死活地接近她。
翡翠很难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并非身不由己,更像是顺从自然的韵律,仿若曲调悠扬的乐曲,又像潺潺流水的小溪;它们的归处,早被创造者谱写好,只需要自然而然地走向结束和终点。
她必须承认,正被那只雌虫吸引。像蜜蜂采集花粉为食一般天经地义,与离经叛道一点边都不沾。
如银月所说,她可以勇敢一点。这颗103星,也许只有她们两只螳螂了。她想接近同类,又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翡翠不停为自己寻找理由。
当峭壁前的草丛清晰可见时,她调转方向,钻入草丛,尝试捕捉冕花的气味。
有意思的是,她想要寻找的虫,正在不远处的树巅,歪着脑袋默默注视这一幕。
冕花身上常带有血臭味,目前为止,翡翠还没见过她停止厮杀的模样。所以只要跟随遗留的血臭味,也许就能判断冕花在哪里。
可惜昨夜小雨不断,气味早已断绝。不过翡翠仔细辨别后,发现附近的确有和冕花身上相近的气味。
这让她很是疑惑,难道今天冕花来过附近吗?
她在草丛里钻来钻去,就像一只勤奋的蟑螂。
搜寻的位置渐渐越过她家前的草丛,以及穿过那片熟悉的森林。
直到远处出现一片阴暗诡谲的森林时停下,看着熟悉的风格。翡翠确定,冕花一定居住在这里。
她在森林不远处徘徊,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进去。
没找到目标前是一回事,找到后,并近在咫尺,退缩的想法就不停涌上心头。
设想过千万种没办法尽善尽美的结局,然后劝告自己放弃。
翡翠无法想象冕花看见她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会恼怒地攻击她,或者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语气生硬地将她驱逐。
翡翠叹了口气,好吧,这件事上她实在没什么信心。
将酒瓶取出放在森林前的空地。翡翠转身离开。
她离开不久,冕花从树叶上徐徐落下,捡起地面的酒瓶摇晃,触角摆动,闻着里面飘出的气味。
然后望向翡翠离去的方向,转身带着酒瓶进入森林。
回程,翡翠速度越来越快,放弃的确让虫心神轻松。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精神都不再紧绷。
路过战甲时,又踢了一下。这个东西,怕是要在这里待到长满苔藓。
翡翠爬上床垫,舒展身体,抖动翅膀。打开虚拟屏,上面播放无聊的娱乐剧,没有一点营养。
翡翠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渐渐低下头昏昏欲睡。却被一阵突兀的金属碰撞声惊醒,这声音很近,就在她家门口。
急忙跳下床,奔到门口时停下,翡翠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没有看到那道粉白的身影。
走出洞口,被砸断的草叶上堆积许多板料。
注视良久,翡翠恼火地转身回去。
看吧,银月的建议一点用都没有。只是送过去一瓶酒,就让她这么迫不及待地还回来。
石壁上方,扒住凸出石块的冕花,疑惑地转过身体。
她见过这只雌虫带上板料去一片红薯地,然后装着营养液归来。她不是很需要这个吗?为什么不开心?
不明白的事,没必要多想。
冕花跳到地面,捧起板料,犹豫着走进洞内。
翡翠显然听见声音,四处望望,空间逼仄的洞内实在没有能让她躲藏的地方。
干脆收起足,像一片竹叶落在床垫上休息。
她在装睡。
冕花慢慢走进卧室,将板料哗啦啦丢在战甲旁。视线在翡翠身上停留,又移向虚拟屏。
显然上面活动的虫影,对她吸引更大。
她收回视线,再看向翡翠。发现她虽然低着头,但是伪瞳孔已经移到复眼顶部,正盯着她。
见她看过来,伪瞳孔颤了颤,又立刻不动了。
冕花走过去,头凑到翡翠头前,长久地盯着她的伪瞳孔。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变得僵硬,似乎一碰就要散架。
这很有趣,冕花好奇地围绕翡翠转圈,打量她的身体。
她在找她,见面却又装作看不见。
比她还要古怪难懂。
还是在为咬她的事生气?
她真的会一直不动,直到她离开吗?
冕花并起前肢沉思。
乳白色现在微微发灰的床垫,躺着翠绿的雌虫。看上去像一道美味佳肴。
冕花轻咬了一下翡翠的中足。她立刻敏感地跳起来,挤进角落警惕地盯着冕花。
虚拟屏传来的交谈声,成了洞内的背景音乐。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虚拟屏中雌虫对着雄虫深情款款地说:“你坚强、勇敢。与其他的雄虫完全不一样。”
“你在找我?”冕花视线上移,又盯住虚拟屏。
“算是吧。”前肢交叉,防备地挡在胸前。“你总得把战甲取走,放在我这里,会为我惹来麻烦。”
“你在生气。”她根本不回应翡翠的话。
“因为我咬你?”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没有像撕碎那些虫族一样撕碎我,已经很不错了。”她说:“我知道你在警告我,不准我再靠近你。”
“可是,你还是在找我。”她疑惑:“为什么?”
翡翠目光犹疑,底气不足。“把战甲取走。”
冕花没有质疑。“取走你就不会再找我吗?”
“当然!”
冕花转头看向战甲,它孤零零躺在那里很久,现在正好有板料陪伴。
冕花极轻地笑了一声,轻到翡翠以为是错觉。“那还是留在你这里吧。”
翡翠错愕,不明白冕花的意思,更加缩紧身体。
一时思绪万千,逼仄的空间竟然闷热起来。
她…这算是什么意思?
翡翠捧住脑袋,像是洗脸似的来回摩擦。
真奇怪,她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嗡鸣,像鼓声一样,震耳欲聋。
“你什么意思?”
冕花从口袋里取出花粉酒,问:“怎么喝?”
翡翠闷不吭声,这么轻易就将事情翻篇了?
不情不愿地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空瓶,接过酒瓶,咬开上面封着的蜡。倒入空瓶递给冕花。
冕花举起,用口器尝了尝,味道甜滋滋地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你之前喝过酒吗?”
冕花摇头。
“也对,你这么孤僻,独自一虫。况且,还是亚成年。”
翡翠自言自语,她会不会喝多耍酒疯?
冕花直接将酒液仰头喝尽。翡翠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瓶子放在柜面。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营养液递过去。
“你这几天没有吃过食物吗?”
冕花咬开营养液,口齿不清。“昨天,被你阻止。”
翡翠语塞。“你还是来我这喝营养液吧。”她看向地面板料。这些就算是伙食费,总好过吃其他虫族。
她摇头,怎么自然而然就说出这样的话。
翡翠爬上床,忍不住嘟囔:“你铁定不愿意。喝完你就走吧。”
冕花停下动作,盯着翡翠,伪瞳孔左右转动。她晃了晃肥硕的腹部,一言不发。
等了一会,翡翠注意冕花的视线回到虚拟屏上。
她气闷,这算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装作没听见吗?
用前肢敲击地面,咚咚声响了半天。最后,翡翠还是挪动身体给冕花让开位置。
冕花自觉爬上去。
屏幕传来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以往这样的声音会驱逐洞内的孤寂;此刻听起来却无比吵闹,她的心神不自觉被身旁冕花引走;前肢捧住营养液,慢慢吸吮,那样子真像电影院里沉浸于电影中的幼虫。
高超的猎杀技巧在她身上褪色。此时,她只不过是一只花朵一般的亚成年雌虫。身上残留原始的无拘束的杀戮本能,却又因孤僻成性而保留了纯粹的懵懂天然。
冕花突然转过头。“为什么看我?”
翡翠一怔,讪讪地撇开视线,“这么躺着比较舒适。”
“我很好看?”冕花又问。
见翡翠露出惊疑的目光,她说:“你说过我很美丽。”
翡翠抬起前胸,突感无言以对,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是,你很美。”
她用前肢摩擦床垫,越发觉得尴尬,气氛古怪。
冕花的身形要比她小一圈,头部也是三角形,但是眼睛要比她圆形的眼睛更狭长,尖尖的立在头部两边;身上大部分是白色,非常清透,前肢以及足是渐变的粉红色。腹部饱满,侧面有淡黄色纹路蔓延,就像花朵中心的花蕊。
翡翠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腹部轻轻颤动。
冕花打量翡翠。“你像一片翠绿的叶子。”
翡翠仰起头。“我该庆幸不在你的食谱上吗?”
“不。”冕花说:“你看上去很美味。”
翡翠身体僵住,金知说得没错,这只雌虫说不定想吃了她!
“但我不会吃你。”冕花及时将后面的话说出。
“为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冕花沉默下来,为什么?也许是这只雌虫很特别,活着的她,远胜过死去的她。
冕花不再说话,注意力回到虚拟屏上。
翡翠轻哼一声,趴在床垫也不再开口。这只雌虫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沉默。
她在心底抱怨,不知过了多久,竟然睡着了。
明明身旁依偎着一只随时可能吃掉她的雌虫,她却一夜安眠。
直到次日醒来,对上冕花近在咫尺的脸,也不知她有没有睡觉。
翡翠惊慌地往后躲,带动床垫震动,把她们两只虫挤在一起。
接着,她发现冕花顺势将前胸搭在她的身体上方,看上去就像她们相互交叠。
“你在干吗!”翡翠音调提高许多。
“在碰你。”冕花的回答直率。
让翡翠一时无言,她忍不住晃动身体,把冕花推开。
冕花歪着脑袋看她,活跃的视线看上去是在思考什么难解的疑惑。
“你真奇怪。”翡翠说:“不让我靠近你,又主动靠近我。”
冕花坦诚。“我在好奇。”
翡翠向她询问,她却避而不答,脑袋四处转动,装作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