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宴会(1 / 2)
燕羽的脸色瞬间惨白。
季平渊后悔了。
他不过是想嘲讽燕羽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但听上去却是另一回事。
他想解释,却无从开口。这种变态的关系束缚的并不只有燕羽一个人——
他根本没有解释的立场。
季平渊用力地抿着唇,内心充满难堪和恼火。
屋子里的空气安静到几乎连呼吸都被冻结了。
良久之后,燕羽才轻声说:“你说的对,我的确没有资格。”
他话中的意思仿佛是认命,姿态却是截然相反的。
他昂着头,冷冷地看着季平渊,脖颈线条修长流畅,优雅得像一只被折断羽翼的天鹅。
季平渊的心里陡然升起一阵邪火。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这位公主对他的态度始终是冷淡和傲慢的。那时候的他或许有这样的资格,可现在明明已经变成阶下囚了,却仍然不肯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是因为他对公主的态度太温柔了吗?
他伸出手,指尖缓慢地从触感软嫩的脸颊上滑过。他能感觉到燕羽在他指下细微地颤抖。
原来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他想,心里的火气略微平复了一些。
“既然知道,”他的手指落在下巴上,捏住,然后用力向下一压,“那就去换衣服,别浪费我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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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真漂亮。”莉莉a说,用两只轮子轻巧地围着他绕了一圈。
她甚至还要夸奖自己:“我的化妆技术可太棒了。”
接着又叹气,“唉,可惜准将先生不同意我为他化妆。”
语调再扬起来,“不然他也可以变得漂漂亮亮的啦!”
燕羽:……
这场单方面对话喜剧又荒诞,他想季平渊毫无疑问是个变态,否则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专属人工智能神经有毛病。
然而莉莉a的化妆技术的确如她自夸的那样出色。她像一个技艺精湛的特效化妆师,用线条、阴影、色彩和仿真皮肤巧妙地消解了燕羽长相中的英气,甚至隐藏了那个不算突出的喉结。在黑色假发的映衬下,他此刻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身材高挑、姿容秀丽的普通女孩。
至于服装,季平渊为他准备的是一条粉蓝色过膝小礼服裙。短袖,收腰,a字摆,整个裙身线条简洁流畅,但在燕羽眼中,和他肤色并不相衬的颜色,以及领口那一圈用白色珍珠编织的蕾丝却完全破坏了剪裁带来的优雅感。
他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慢慢咬紧了牙关——
这就是季平渊想要让他呈现的新形象,一个乡下来的、审美欠奉的掘金女孩。
他失去了外表,失去了性别,失去了身份,失去了尊严,那还剩下什么呢?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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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羽始终不知道季平渊在想什么。
他原本以为季平渊会一直关着他,直到玩腻了为止。
因为带他出门是有风险的。就算他出现在在公开场合的次数不多,偶尔配合白旷秀的那几场恩爱也大多只拍远景,普通人对他不算太熟悉,但他和季平渊的交际圈重合度很高,如果被带出去社交,很可能会被认出来。
就算一切都处理干静了,这么高调也难免会引来风言风语,未来甚至可能变成政敌攻击他的筹码,但季平渊看上去并不担心这一点。
他到底想怎么样?
燕羽猜测过很多种答案,可他被限制了与外界接触,实在缺乏足够的信息来做出判断。
他不知道在官方的版本里,他现在怎么样了,燕南归怎么样了,白旷又怎么样了。不知道实际上那两个人怎么样了。不知道季平渊目前的处境,更不知道季平渊到底想干什么。
他因为未知而感到惶恐不安。
他们正在去赴宴的路上。
客厅里的那场对话惹恼了季平渊,从那之后他几乎没有再跟燕羽说过话。此刻季平渊正扭头看向窗外,飞行车里的气氛沉闷又难堪。
燕羽迟疑了很久,最后突兀地开了口:“我会被认出来的。”
季平渊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瞥了他一眼,说:“不会。”
他的回答简洁又漫不经心,好像很确定结果,又好像只是在敷衍。
但这个答案昭示了一个大概率的可能:“我死了,是吗?”
季平渊的表情看上去仿佛他刚才说了一个笑话,“你说呢?”
他的确问了一句废话。
“我们要去哪里?”
“莫伦凯伊的生日派对。”
莫伦凯伊,凯伊元帅最小也最得宠的儿子。
这位小少爷耽于荒淫、沉湎声色的名声很响亮,他的生日派对,可想而知是什么风格的。
“有长辈出席吗?”燕羽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季平渊笑了。
“没有。”
“你应该很清楚,在那种场合,如果你闹出什么事来,我也保不了你。”他前倾身体,伸手在燕羽的脸颊上轻拍了两下,“所以你最好乖一点。”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个威胁。
但燕羽觉得这句威胁很可笑。
季平渊担心他闹出什么事?向熟人求救吗?
他将进入的,或者说回归的那个世界里,只有张嘴等着吞噬他的野兽,或者和他自己一样软弱无能的花瓶,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可以求救的对象。
飞行车在一座灯火辉煌的建筑门前停下。
季平渊率先走出车门,微微侧身,绅士地向燕羽伸出一只手。
燕羽走出飞行车,看了一眼那只手,强忍着恶心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他挽着季平渊的手臂走进正门。
这里大概是专供这些纨绔子弟玩乐的会所。进门之后是一条环绕着主宴会厅的走廊,走廊另一侧也全是房间,每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两个侍者。有些房门是开着的,能看见里面有许多人,还有一部分屋门紧闭。
季平渊没有理会那些房间,他领着燕羽径直走向主宴会厅。
他们在侍者的引导下,穿过一小段还算安静的过道,紧接着,扑面而来的喧嚣让燕羽几乎感到窒息。
他知道小凯伊爱玩,喜欢热闹,他的生日派对人不会少,但到了现场他才发现,派对规模仍然远超他的预料。
宴会大厅大到可以轻松容纳上千人。燕羽粗粗地扫视了一圈,觉得这里起码已经聚集了六七百人。
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小凯伊鬼混吗?他感到疑惑。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人多不过是因为,这里有很多“玩物”。
燕羽很少参加这种荒淫的派对,但他多少也了解一些。绝大多数玩物都是自愿的,他们希望用美丽的身体和灵魂,换取一张通往上层社会的门票。
为了这张门票,他们几乎什么都可以做,就像此刻他们东侧的舞台上正在做露骨色情表演的双性人那样。
他的阴穴里插着一根短短的吸管,一个色彩斑斓的泡泡正从吸管的另一端慢慢出现,然后越来越大。
季平渊突然凑过来,“对那个有兴趣?”
燕羽身体一僵。
他不知道季平渊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希望对方口中的有兴趣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而已。
他快速地摇了摇头,身体向左微转,试图用身体语言引导季平渊离开。
然而季平渊却没有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对燕羽说:“很多人会让他们的玩伴上去表演。如果你对表演很满意,可以往表演者身上任何一个洞里插一根拐棍糖。有些人会互相攀比他们的玩伴收到糖的数量。”
他停下来。
这时候有个男人摇摇晃晃走上舞台。他手里抓着一根彩色的,大约有半根手指粗细的糖棍。他抓住表演者的下巴,随意地左右扭动两下,然后把糖果插进了对方的右耳道。
表演者脸部瞬间扭曲,但又很快重新恢复笑容。
台下哄堂大笑,有人嘲笑他太细了,只有耳朵眼才够紧。
燕羽不自觉地抓住裙摆,布料在掌心里皱成一团。
季平渊不动声色地向下扫了一眼,然后凑近他耳畔轻声问道:“你想挑战一下吗?”
燕羽惨白着脸,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两下。
他不知道季平渊只是想羞辱他,还是真的想要羞辱他。恐惧让他难以思考,他沉默了很久,才勉强说出“不要”这两个字。声音哑得厉害。
季平渊轻笑了一声。
燕羽很难分辨出对方笑声里真正的含义。他不安地偏过头,想要观察季平渊的表情,却被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打断了——
“季将军,好久不见哪。”
声音是从右侧传过来的。
他被季平渊搂着腰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胖是他整个外形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部分。高耸的苹果肌把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两颊鼓鼓囊囊地往下垂,下巴在脖子上叠出好几层肥肉,胖到让人觉得他脸上闪闪发光的液体不是汗,而是油。他的左手里搂着一个身材婀娜高挑却衣衫不整的美女。美女的裙子原本应该开叉到大腿中间,现在却被人撕扯到了腰际。开叉之下露出的光裸皮肤上一丝不挂,向全场暗示着她的内裤已经被人脱掉了。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长相出众的男女,身上的衣物同样残破不堪。
燕羽只看了他们一眼,就飞快地垂下眼帘。这个组合让他感觉恶心。
季平渊向这个胖子点头打了个招呼,“晚上好,斯坦伯格先生。”
“听说你刚从流放星球回来,”斯坦伯格说。他费力地睁大眼睛,粘腻潮湿的眼神在燕羽的脸和胸部之间不停徘徊,“还带回来一个让人神魂颠倒的大美人。就是这位吗?”
季平渊闻言笑了笑。他转头看了一眼燕羽,把他更紧地搂向自己。燕羽被迫依偎在他的胸前,丰腴的乳球被厚实饱满的胸肌压变了形。独属于季平渊的气息透过男士香水的味道向他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想要挣扎,结果换来季平渊更用力的禁锢。
季平渊的手指状若无意地微微托起他的左乳。燕羽知道他是故意的,也知道这个动作的潜台词——如果他不听话,他不介意当着这个猥琐的胖子的面玩弄他。
燕羽认输了。他放松肢体,乖顺地依偎在季平渊的怀里。
季平渊这才对斯坦伯格说:“这位就是我的新情人,杨圆女士。她其实来自于灰鸟星球,我们只是恰巧在流放星球遇见。宝贝,”他贴近燕羽的耳根,用温柔宠溺的声音说,“这位是内政部的特别顾问,斯坦伯格先生。”
男人在此刻刻意表露出的亲昵让燕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对面前的胖子说:“很高兴认识您,斯坦伯格先生。”
他对这个男人依稀有些印象。似乎在某个正式场合,也有人这样向他介绍过这位先生。但那时候他是有权利态度傲慢和超然的,他可以只施舍给对方一句问候,然后转头就把这个人忘个精光。可现在他只能站在这里,任凭对方用油腻的眼神猥亵他的脸和身体曲线,强行压抑从胃部一直翻涌到喉间的恶心感,同时又因为担心对方会认出他来而感到恐惧。
在斯坦伯格眼里,他显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他用眼神放肆地视奸着燕羽的嘴唇和被季平渊压得更加突出的胸部,口中却对季平渊说:“和传闻中一样,你的这位美人的确很像我们的公主殿下啊。”
公主?什么公主?他们又不是帝国,怎么会有公主?
燕羽感到迷惑。
季平渊的手指像铁钳一样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扬起脸,用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轻哼一声,说:“是吗?我觉得还不够像。”
燕羽突然明白过来,公主就是他自己。
他们……私下里叫他公主。这当然不是出于尊敬。燕羽读得出其中的羞辱意味,明白这个词真正的含义是,出身高贵的婊子。
那么季平渊又是在什么情形下,对谁,用什么样的语气称他为公主的呢?
他想起过去那些他们都出席了却没有什么交集的社交场合。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看向那个人在的方向,而这个男人却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不看他。但他叫他公主——
燕羽在这一瞬间忽然触知了真相:季平渊已经觊觎他很久了。
他像一条蛇,隐藏在黑暗里,用阴冷潮湿的眼神盯着他。
一直盯着他。
他的背脊窜过一阵恶寒。
“老实说,脸已经很像了,就是气质还差点事,不够大方。”斯坦伯格说,“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上几堂礼仪课的事。”
季平渊搂着燕羽的手向上移动,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他的黑色假发,说:“毕竟是小地方出来的女孩,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有点被吓到了。”
“是吧,”他低头问燕羽,“宝贝?”
燕羽强迫自己乖顺地回答:“是。”
胖子挤了一下眼睛,半边脸颊的肉都因此而抖了几抖,“哦,这就被吓到了吗?我看你们衣服这么平整,倒像是什么都还没干哪。要不我也去那些偏远星球度个假吧,恐怕只有在那里才能捡到这么清纯可爱的宝贝了。”
季平渊说:“那就祝你好运了。”
“你这样的好运估计是遇不上了。”斯坦伯格遗憾又恋恋不舍地扫过燕羽的脸,“长得这么像那位公主的美人儿恐怕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当你想要换情人的时候,请务必告诉我,我和你一样,对那位公主垂涎很久了。我真佩服你,对那样的美人儿也下得了手。”
胖男人顿了顿,突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当然,如果你今天晚上想换人玩玩的话……”
他把自己怀里的美人向前推了推,“这个宝贝是我亲手发掘的,除了我,还没人碰过,保证干净。”
燕羽心头一颤。在这种乱交派对上,交换情人是最普通也最常见的玩法。他不了解季平渊的性癖,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为了刺激把他送给别人玩弄。
如果他真的被送出去……被送给这个胖子,或者其他什么人……
他左手大拇指不自觉地从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上滑过。那里藏着一个皮下发射装置,里面有三枚微型电磁弹,每一枚可以击晕一个成年男性。他不知道为什么季平渊给他搜身的时候放过了这个小机关,但如果真到了让人生不如死的时候,把这三枚电磁弹全部送给自己,应该足够让他死亡了。
季平渊没有直接回答行或不行。他垂眸看了燕羽一会儿,忽然对斯坦伯格笑了笑,说:“夜还很长,斯坦伯格先生。”
斯坦伯格仰头大笑,下巴上的肥肉不停震颤。
“好吧,”他说,“我们待会再说吧。也许晚些时候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目送着胖男人领着他的后宫团离开,燕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轻轻挣扎了一下,示意季平渊放开自己。然而季平渊并没有松手。他低下头,用恶魔一般冰冷的声音说:“宝贝儿,斯坦伯格先生倒是提醒我了,入乡随俗,在这种派对上我们什么都不做,可太不礼貌了。”
燕南归带燕羽去参观私狱这件事仿佛是一个信号。那之后燕家的年轻人们开始带他出入成人派对。
事实上成人在这里只是一个单纯的形容词,和参加人员的年龄毫无关系。那里有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脸上皱纹堆叠,看上去肯定超过一百五十岁。他们那么老了,胯下那根东西却还活着,丑陋又苟延残喘,但是活着,像垂死的妖怪,靠吸食年轻人的身体续命。有正当盛年的男人,他们有的是精力和创造力去发明新的游戏,有些游戏到最后甚至需要医疗机器人来收尾,而那往往是他们最喜欢的。还有精致的贵妇人和鲜嫩的美人,他们的区别在于是被伺候还是伺候人。也有未成年,像燕羽这样的未成年人,敞着稚嫩的身体,接受一切东西进入他们的体内。
燕羽缩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炼狱。
“你还小,现在可以只看看。”他的某个继兄说,“但你不能不懂。”
他那个时候的确什么也不懂。不懂为什么有人能从这种事中得到乐趣,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被这样侮辱和伤害。成人世界的肮脏像散发恶臭的污水将他淹没,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水会这么臭,他只是本能地感到恶心。
后来他懂了。
因为他就生活在化粪池里。
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恐惧,强撑着问:“你想做什么?”
季平渊微微一哂。他像一个体贴的情人那样替燕羽拨弄了一下垂到胸前的假发,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又恶毒,“那取决于你和白旷在这种派对上做过什么。”
燕羽极力想把头向后仰,避开季平渊身体散发出的充满侵略感的气味。“我们没来过这种场合。”他说。
“真遗憾,”季平渊说,“看来我们得自由发挥了。”
燕羽看不出他信还是没信。他看不出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反复地提起白旷,又显得并不在乎;故意要在公共场合羞辱他,语气却平淡得好像只是例行公事。
“当然,也可以参考一下别人是怎么做的。”
他搂着燕羽的腰转了半个圈。燕羽看见大厅里有几群人已经搞在了一起。有些人和他们一样驻足观看,但那些人中没有一个人在意。
季平渊评论道:“口交,乳交,群交,往屁眼里灌酒,感觉没什么新意。你觉得呢?”
燕羽拒绝评论。
季平渊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莫伦觉得自己是个正经人,”他说,“不许人在大厅里搞得太过火。所以真正刺激的都在外面的房间里。这里的玩法你看不上,要不我们去外面找找?”
燕羽明白真正刺激的是什么意思。他用力去推季平渊的身体,“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平渊抓住他的手腕,“你在这种派对上跟人做过吗?”
燕羽不回答。
“应该没有。”季平渊自问自答,“如果有人睡到了公主,哪怕只是舔到了逼,他都不可能忍住不炫耀。因为我们的公主……”
他搂着腰的那只手向下滑动,“可有一个好屁股。”
掌心炽热,衣料单薄,热量肆无忌惮地侵袭燕羽的臀肉,让他有一种被烧灼的错觉。他不自觉地绷紧肌肉,季平渊扬起手在他的屁股上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招来附近几个人的注目。他们饶有兴致地盯着燕羽被打的部位,有人过来问季将军的惩戒是否需要鞭子和观众。
燕羽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如果被当众惩戒……
“暂时不用。”他听见季平渊回答,“我的小情人现在还有点放不开。”
燕羽不安地瞥了一眼季平渊。
暂时。
季平渊低下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笑,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温柔缱绻一般。
“如果你乖的话,”他说,修长的五指在丰腴饱满的臀肉上抓了一把,“今天晚上我们不会有观众。”
燕羽抖了一下。
他想起在离开莉莉号之前季平渊向他描述的那个恐怖场景。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在恫吓他,还是确实打算有一天把凌辱游戏推进到那个程度。
他的喉咙干涩紧绷,连声音都有点变形,“你想要我做什么?”
季平渊观察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我要你乖一点。”
他搂着燕羽离开宴会厅的中央。燕羽以为他要找个偏僻的角落羞辱他,但季平渊却并没有带着他走出多远。
整个宴会厅太大了,被各种观赏植物、家具和遮挡物分割成不够封闭却又勉强算是彼此独立的区域。季平渊停下的地方,正是其中一个半开放空间。它的中间位置放着一张宽敞舒适的沙发,沙发周围摆着几株比人更高大的绿植,基本能够隔绝旁人的视线,但唯独沙发正前方什么遮挡都没有。
季平渊把燕羽扔在沙发上。燕羽想要坐起来,又被对方掐着脖子按回去。
“我说过要你乖一点吧。”季平渊漫不经心地说。
他整个人向燕羽压下来。他们的身体紧密贴合,中间没有一丝缝隙。燕羽有一种被吞没的窒息感。
“你放开我!”
季平渊冷笑一声,“看来你是真的想有观众。”
燕羽焦躁地说:“这里也会被人看见。”
“那就让他们看。”季平渊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把燕羽的裙摆向上推,“反正他们也只能看见我把手伸进了你的裙子里。”
他确实把手伸进了裙子里。长了茧的掌心和粗糙的指腹贴着燕羽的大腿摩挲,在细腻柔滑的皮肤表面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燕羽突然害怕起来。
这种恐惧和刚才被季平渊用“暂时”两个字激起的那种完全不同。它是模糊的,源自于潜意识的。它与单纯的痛苦无关,却似乎又暗示着另一种更令人痛苦的意味。
“别这样……”他放下自尊心哀求道。
“别这样?”季平渊凑近他耳边问道,“宝贝儿,你真的害怕被人看见我是怎么玩你的吗?”
他的手指伸进燕羽的内裤里,却只在他的腹股沟处反复徘徊,用动作暗示某些更下流的想法。因为长了两套性器官的缘故,燕羽的阴茎和阴囊位置都比男性更靠上一些,季平渊不用太深入,就可以碰触到阴囊的边缘。燕羽被这种似有若无的撩拨弄得坐立难安,他觉得难受,又说不出是什么样的难受。
他说:“把手拿出去。”
季平渊的手指反而探入得更深,指腹落在柔软丰腴的唇肉上。燕羽像被电激了一样神经一麻,那种恐惧似乎有了更清晰的形象。
他没有被人碰过,不知道被碰触应该是什么感觉。他觉得痒,又感觉到一种微妙的不适,藏在阴阜之中的那个小口又酸又胀,更深的地方有一种让人坐立不安的煎熬感。
发情期时淫浪羞耻的记忆向他袭来。燕羽难堪地别过头,目光落进另外一个人兴味盎然的眼睛里。那是一个美艳动人的女人,独自一人站在离他们大概五米远的地方,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双手环抱在胸前。燕羽认出了她。
他不安地推拒道:“有人在看。”
“让他们看。”
“是你的前女友。”
季平渊嗤笑一声,“你这是在吃醋吗,宝贝?”
他的手指换了个位置,轻轻地点点在两瓣唇肉中间的缝隙上,“我就知道你喜欢被人看,逼缝已经开始湿了。”
那个隐匿的紧致穴口难以抑制地翕动起来,收缩,又松开,每一次蠕动都会吐出更多的液体,从阴唇之间挤出去,涂抹在男人的手指上。
季平渊低声说:“公主的嫩逼开始发骚了。”
燕羽想要叫他闭嘴,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他对自己淫荡的身体厌弃到了极点,而季平渊的前女友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只是一个玩物,他越想要尊严,在这些人眼里就会越有意思。
他转过脸,不想再和那个女人对视。可是下一刻,他对上了第二双眼睛。
这次是一个年轻的男孩。他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垂眼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显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沉。
燕羽不觉得这阴沉是针对他的,因为这个男孩是——
“莫伦?凯伊在看你。”他轻声说。
季平渊的手一顿。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凯伊元帅有三个儿子,莫伦是最小的那个。燕羽一直觉得他是个小孩,直到今天晚上季平渊说莫伦开生日派对,他才意识到那个小男孩已经十八岁了。
但与“成人派对”中的成人只是一个单纯的形容词相反,“莫伦是个孩子”这句话描述的只是一个生理上的事实。
他从十二岁开始踏入成人世界,能玩的不能玩的都玩了个遍。他做事冲动任性,下手没轻没重,即便是在主星高层社交圈这么不讲究的圈子里,也称得上是声名狼藉。
早几年,燕羽听过一个模糊的传闻,说小凯伊看上了他们家的狗。现在从季平渊的肢体反应来看,传闻多半是真的了。
他觉得很讽刺。季平渊自己也不过是更高层权贵的玩物。
他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季平渊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宴会厅的灯光就突然转暗了,随后大厅东侧舞台的背景幕布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3d投影,正是倚靠在栏杆上的莫伦。
他穿着一件金色的丝绸衬衣,敞开的衣领里露出顶级鸽血红的吊坠。他的皮肤洁白细腻,做过基因调整的白金色短发柔软蓬松,整个人就像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红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宴会厅里的气氛立刻就变了。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他们荒淫的动作,转头去看投影。
季平渊抽出手,离开了燕羽的身体。燕羽坐起来,缩进沙发角落里。
“尊贵的女士们,先生们,”莫伦说,他的声音从这幢建筑的每一个喇叭里的传出来,像他背后家族所代表的权势那样无所不在,“欢迎来到我的生日派对。我为大家准备了足够的美食美酒和美人,希望大家能够玩的愉快。当然,在这种场合,我们也少不了别的助兴节目。大厅外的房间里有大家喜欢的各种游戏。不过说实话,我猜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对这些游戏都厌倦了,所以今天晚上我决定玩点更刺激的东西。”
他笑起来,仿佛一个纯真的孩子,“不,不是什么实验室里的新药,也不是什么新的玩具。我将从今天受邀出席的男士们中间抽取一个幸运儿——很抱歉,女士们,这个游戏你们不能参与,因为这位幸运儿获得的终极大奖是——”
他眯起眼睛,湿润的粉色舌尖从红唇上滑过。
“——我。”
当这个词落下时,大厅里一片寂静。然而下一秒,窃窃私语又像蚊虫一样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莫伦淡定地倚在栏杆上。他没有再说话,仿佛要给大家足够的时间去消化他刚刚造成的惊讶和猜测。
“你让他气疯了。”燕羽忽然听见有人说。他循声望过去,季平渊的前女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她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眼神却直白地看着燕羽。
她叫艾米丽,是某位合议员的女儿。她和季平渊交往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据说两个人是和平分手,分手后的这些年也没什么特别的八卦传出来,但燕羽此刻却嗅到了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气息。
“这没你的事。”季平渊说。
女人轻笑一声,“我又没跟你说话。”
季平渊眯起眼睛,“艾米丽——”
“嗯哼?”
“别打我的人的主意。”
“你的人?”艾米丽高吊起眉梢,“那你又是谁的人呢?”
“别在这胡搅蛮缠!”
“今天晚上胡搅蛮缠的人肯定不是我。”漂亮的女人一边说一边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舞台上的投影,然后又把目光落回到燕羽脸上。
燕羽有点担心这个女人会认出他。他低下头,假装自己腼腆害羞。季平渊弯下腰,抓住他的手腕。燕羽茫然地被他从沙发上拖起来。
这时投影又说话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又异想天开了?”莫伦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敲着栏杆,“我确实做过一些让人吃惊的事情。我父亲也骂过我做事不过脑子,不负责任。可我还是个孩子嘛,小孩子做什么不能被原谅呢?”
“不过今天我十八岁了,成年了。我得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那样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起责任来了。所以我说奖品是我自己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要和诸位玩一夜情的游戏。我将和今天晚上的幸运儿建立一段稳定的感情关系,为期……先三个月吧。”
他眨眨眼,忽而嫣然一笑,“当然,我并不排除将这段关系延长到六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可能,如果我们双方对彼此都很满意的话。”
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蚊吟变成了蜂鸣又变成了喧嚣。
莫伦不是在宣布一个游戏规则,他是在宣布一个登堂入室的机会。从这一刻起,主星上所有没参加这场派对的投机分子都将懊恼得捶胸顿足,夜不能寐。
莫伦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站着星盟真正的权力第一人凯伊元帅,站着星盟内排名第一的世家凯伊家族。在这个婚姻关系几乎消亡的世界里,公开向外界宣称一段稳定的感情是一个十分郑重的承诺。郑重到尽管小凯伊的这个宣称如同儿戏,但凯伊家族绝不会允许他把这件事变成儿戏。
“哦。”艾米丽说。语调先抑后扬,听上去十分幸灾乐祸。
季平渊抓着燕羽转身离开。艾米丽轻盈地转到他们面前拦住去路。
“不想知道谁是那个幸运儿吗?”她看向季平渊,“还是你不敢呢,季将军?”
“滚开。”季平渊说。
“打个赌吧,你走不出这里。”
“不关你的事!”
“你确定吗?”艾米丽说。
季平渊伸手去推她的肩膀。她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半步,却毫不在意。
“瞧,抽奖结果出来了。”她偏头看向舞台,和莫伦同步念出了被抽中的邀请函编号,“04522。”
她在莫伦的“请智能管家帮我们找一找这位幸运的先生在哪里”的声音中笑道:“你猜这位幸运儿是谁呢?”
下一秒,头顶的射灯忽然亮起,圆锥形的光线将季平渊暴露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艾米丽张开嘴,无声地做出夸张的口型,“啊——哦——”
全场寂静,顷刻又哗然。
议论声中,莫伦拿腔作调的语气响起,仿佛一个拙劣的演员在演舞台剧,“哦,这位幸运的先生竟然是我的老熟人!”
他从栏杆边缘探出身体,俯视着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中心,说:“真巧呀,季将军。”
他的惊讶半点都不惊讶。这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明示,这场游戏的目标就是季平渊,他要这个男人,哪怕需要用昭告天下来获取也无所谓。
季平渊皱眉抬头看向莫伦。
“老实说,”年轻鲜嫩的男孩笑起来像一朵带晨露的罂粟花,“季将军可不是什么好选择,毕竟他名声在外嘛。但是……”
他眨眨眼,向季平渊伸出手,“愿赌服输。请上来吧,季将军,我们稳定的亲密关系从现在开始。”
他顿了顿,像突然又发现了什么似地补充道:“哦,对了,我的意思是,请你——
“一个人上来。”
舞台上的投影消失了,大厅里的灯光却仍然没有调亮。在昏暗到几乎看不清身旁人的环境里,只有一盏异常明亮的射灯孤零零地笼罩着季平渊全身,强迫他变成全场人的视线焦点。
他看不见周围人的眼神,但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样的:感叹、惊诧、嫉妒、恼怒、兴味盎然……他也知道那些人看的不仅是他,还有燕羽,他始终抓着没放的燕羽。
燕羽挣扎了一下,他反手,用更大的力气抓住他。
燕羽小声说:“他让你现在就上去。”
季平渊瞪着燕羽的脸。可他在灯光下,燕羽却在灯光外。他什么也看不清,却仍然固执地瞪着燕羽的脸。他知道这位天真的公主在想什么——逃跑。他想告诉对方,想都别想。但艾米丽就在旁边,张着整个主星最八卦的耳朵,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瞪了燕羽好一会儿,才转向艾米丽,说:“替我看好她,我马上就回来。”
艾米丽的语气充满嘲笑,她说:“哦,马上就回来。”
“艾米丽——”
“好的好的。”他的前女友敷衍地说,“我知道了。”
她伸手去拉燕羽的手腕,“走吧,美人儿,我们到那边去,放你的将军去当别人的男朋友。”
季平渊是凯伊元帅养的狗,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谓的狗,就是要忠心耿耿,要摇尾乞怜,要替主人做所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铲除异己,暗杀政敌,甚至——
带孩子。
“带孩子?”燕羽疑惑地问。
他年少时对季平渊产生那种近乎无脑的崇拜,是被学校里疯狂的造神气氛所感染,从而短暂地遗忘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而当季平渊作为英雄进入主星的权贵社交圈后,对燕羽来说,他身上的偶像光环就渐渐黯淡了。
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神,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控制。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还要替人带孩子吧?
艾米丽笑笑,“只在意他带孩子?我说他是条狗,你好像没什么反应?”
燕羽一怔。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人设是个边远星球来的,没见过世面的漂亮姑娘。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们这样的人,连狗都不如吧。”
艾米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十年前,星盟和帝国的战争基本结束了,季平渊回国,军事委员会直接授予他中校军衔,真是风头一时无两。”她继续说道,“可谁能想到呢?这么风光的未来之星,每周却至少要花五个小时来带孩子。真讽刺,我一周都见不到他五个小时。哦,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了,那时候他是我的男朋友?但我们没交往几个月就分手了。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小莫伦。你能相信吗?他那时候才八岁,就已经拿我当情敌看待了。我跟季平渊说这事,他说我想太多。”
“所以啊,”她一脸幸灾乐祸,“现在这样,是他活该。”
燕羽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艾米丽冲路过的侍者打了个响指,从对方的托盘里取了两根烟,递给燕羽一根。
燕羽摇摇头,“谢谢,我不抽烟。”
这种烟里添加了少量的迷幻剂,对于艾米丽这样的瘾君子来说,只能略微提点神,对燕羽来说,却是可怕的成瘾品。
艾米丽没有勉强他,自己吸了一口,忽然一笑,说:“真有意思。你不抽烟,不习惯公开场合的性行为,一脸冷漠,却会乖乖地跟着季平渊出现在这里。真是太像了。”
燕羽呼吸一窒。艾米丽话语的指向性太强,让他无法有第二种理解。他的心脏被恐惧紧紧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强作镇定问:“太像……什么?”
“太像某个人了。”
她认出来了!这个念头如闪电一般击中了燕羽。他惶恐地想,她会怎么做?他又该怎么办?季平渊不在这里,如果艾米丽真的心怀恶意,那么他只能自杀,或者被凌辱,根本没有第三种可能。心脏猛然一颤,继而疯狂地跳动起来。在剧烈嘈杂的心跳声中,他听见女人继续说道:“难怪他非要把你带回来。从前那些情人,他可从来没费过这么多心思。你知道我指的是谁吧?”
燕羽根本没有听清,“……什么?”
“我是说,你知道你像谁吧?”
“我……”燕羽的指甲嵌进掌心里。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像猫戏耍猎物一样耍着他玩吗?可是……
“没人说过吗?你很像燕羽啊。就是燕南飞的那个继子,你知道他吧?”
艾米丽的眼睛闪闪发光,可这种明亮似乎只是因为兴奋而起,她的表情中也读不出任何恶意。燕羽又迟疑了,她好像只是单纯地在八卦,并没有真的认出他来。
莉莉的化妆技术,或者说,特效化妆技术确实很好,他现在完全是一个女性的模样,连声音也被内置的变声器变成了女声,艾米丽和他并不熟,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是有人……说过。”
“那季平渊说过吗?”
燕羽不知道自己该摇头还是点头。
艾米丽却误会了他的沉默,她说:“他因为你长得像他才带你回来,你在意吗?”
在意?
燕羽勉强笑了笑,“我这种人,没有资格在意这些事。”
艾米丽“哼”了一声,说:“哪种人?要什么资格?季平渊,也不过是条狗而已。”
季平渊走上二楼,保镖指引着他在一扇门前停下。门无声地滑开,里面的灯光暧昧昏黄。莫伦坐在房间中心的圆床上,仍然穿着那件宽松的金色丝绸衬衣,下半身却没有了衣物,两条赤裸的雪白长腿从床沿上垂下来。
他歪着头说:“季将军,请进。”
半长的金发打着卷儿散落在他的肩膀上,碧蓝色的眼睛看上去魅惑又无辜。凭心而论,他的确是有堕落荒淫的本钱的。
季平渊跨进房间,房门又无声地合上。他没打算更进一步,只是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人。
莫伦向他伸出手,说:“你不过来吗,季将军?”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类似的事情。
他十四岁生日那天,对老凯伊说,他想要季平渊当生日礼物。他的大哥汤森*凯伊在旁边一边翻着工作报告,一边冷笑着说:“小孩就是小孩,连条狗都稀罕。”
凯伊元帅则说:“不行,别给我捣乱。”
莫伦的十四岁生日是家宴,餐桌上的闲话本来不应该被传出去,但三天之后,主星上流社交圈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没人在乎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想要什么,他们只注意到汤森说季平渊是条狗,而老凯伊没否定。
所以什么资助对象,什么战场英雄,什么心腹干将,就只是一条狗而已。从那时起,围绕着季平渊的氛围就变得微妙起来。表面上人们的态度当然仍然是礼貌的、热情的、客套的,但季平渊身后的眼神却是嘲讽的、鄙夷的、探究的,像破烂房屋里看不见却无所不在的蛛丝一样让人暴躁。
毫无疑问,今晚之后,这种微妙会在微妙程度上再上一层楼。所有人都会想,这条狗要有机会登堂入室了吗?
季平渊站在原地,皱着眉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伦眯着眼睛笑起来。他很擅长笑容甜美,像在眼角和唇畔刷上一层粘糊糊的蜜,喜欢的人觉得很甜,不喜欢的人觉得太腻。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和你建立一段稳定的亲密关系呀,平渊哥哥。”
他换回了小时候对季平渊的称呼,仿佛想要把时光拉回到十年前。那时候他只是个漂亮缠人的小男孩,无论有多任性,都能被年长的那一方包容。
季平渊一直觉得自己长了一张能吓哭小孩的脸,他不懂八岁的莫伦为什么完全不会被他吓到。相反,他特别喜欢亲近他,总是缠着他,要他接送他上学,陪他上舞蹈课,一起去游乐场,或者去郊外的猎场和马场。他要他手把手地教他射击,和他同骑一匹马,累了就撒娇要季平渊背他回去。
艾米丽说:“蠢货,你看不出来吗?他是想泡你!”
季平渊觉得艾米丽在胡说八道,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懂什么。
艾米丽冷笑,“我告诉你,他们那样的人,八岁了连杀人都该懂。”
那时候季平渊还是天真的,甚至是单纯的,不明白“他们那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后来他不得不承认,艾米丽是对的。
很讽刺,他八岁的时候就懂得色情和暴力,是因为他生活在地狱里,而莫伦八岁的时候也懂得色情和暴力,却因为他生于天堂。
“别胡闹了。”他说。
莫伦站起身,款款向他走过来。他的衬衣解开了三颗钮扣,胸口露出一大片莹润光洁的皮肤。鸽血红的宝石项链紧贴在年轻的肌肤上,在身体的轻微摇晃中不断闪烁。这个才刚刚成年的男孩很懂得如何去魅惑人,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熟练的勾人意味。
他在季平渊身前停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
“我没有胡闹。”他缓缓地说,“从十四岁开始就是认真的。”
“元帅不会同意的。”
“你还在在意四年前那件事吗?”莫伦轻轻笑了一声,“对不起,平渊哥哥,那时候是我不懂事。”
他说:“虽然是我主动开口要你,但我毕竟才十四岁,事情传出去后,会给其他人攻击你的口实,他们会说你诱骗未成年,所以父亲才会不同意。你对他很重要,是他最得力的下属,他当然不能让我胡闹。但现在我成年了,那些都不是问题了。早上我跟父亲谈了这件事,他——”
莫伦伸出手指在季平渊的胸前虚虚划了一道,“同意了。”
“同意?”
“他说我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就是同意了。”莫伦抬起眼,“我当然会负责。做我的男朋友,我保证你能正式进入凯伊家族的权力圈,再也没有人能说你是我们家的狗——你不想打那些人的脸吗?”
他上前半步,踮起脚,攀着季平渊的肩膀想去碰他的嘴唇。季平渊伸出手指抵住他的下巴。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强压着脾气说,“你才十八岁,还很年轻,别这么早对未来许诺。把那个荒谬的大奖收回去,告诉外面的人,你刚才只是在开玩笑。”
莫伦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把将他推开。。
“很年轻?我十四岁的时候你说我太小,十六岁的时候你说我还没成年,现在你仍然打算拿这一套来糊弄我!那要多少岁才不算早呢?像你那位心肝宝贝公主一样变成二十八岁的老男人的时候吗?”
——公主!
季平渊的呼吸猛然一窒。
“公主。”艾米丽从鼻腔里喷出淡淡的烟雾,“他们叫他公主。”
她偏着头,打量了燕羽很长时间,长到燕羽忍不住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了的时候,才接着说下去:“你跟他长得很像,但……怎么说呢,那个人是真的勾人。光是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都会勾得人心里发痒。连我有时候都会有点想法,更别提那帮男人了。
“一个个地,私下里看他的时候眼睛都在冒火,你那位季将军也不例外。燕南飞和莫菲女士还活着的时候,当然没人有胆子出手。等到后来莫菲女士死了,燕南飞被打上了叛徒的烙印,他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仍然有的是人想要他,可没人愿意承担保下他的后果。毕竟他的母亲是民望极高的和平女神,那些在台面上的人会觉得他是个定时炸弹,保他下来,万一被人怀疑想造反怎么办。而没资格上台的人,当然也没资格保他。”
“所以他死了。”燕羽说。
这纯粹是礼节性地接话。
自从确信艾米丽并没有认出他之后,他的心思就不在这场对话上了。他假装不时被周围过往的人吸引了目光,好暗中打量周围环境。他思考着要如何不留痕迹地离开艾米丽的视线,盘算着最佳的出逃路线。也许这不是最好的逃跑机会,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就算逃跑成功了,后面又该怎么办,但他必须抓住每一次机会,因为每一次都极可能是最后一次。
“对,死了。但并不是新闻上说的那样,卷入他隐居的那个边境星球的内乱,死于混战之中。”艾米丽讽刺地笑了笑,“是季平渊亲手杀了他。”
燕羽有点意外地抬起眼。
莫菲在病逝之前,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觉醒了母亲的身份认知,她安排燕羽去了一个远离星盟中心区政治的边境星球。他在那里待了两年,暂时躲过了莫菲去世之后主星上的那些纷纷扰扰。后来那个星球在燕南飞外逃的时候乱过一阵。原来官方是直接套用了这个背景向公众解释他的死亡的。
艾米丽似乎误解了他的反应。
“很惊讶是吗?”她说,“他把你这个盗版带回来,却亲手杀了正版。他亲自带队去那个边境星球伏击他。用的是高温离子枪,一枪毙命,尸体都快烧成了骨灰。”
燕羽一怔。
被高温离子枪灼烧后的身体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但做戏要做全套,一具无法确认身份的尸体是不可能说服其他人的,所以这具尸体一定通过了dna检测。
要办到这一点,季平渊要么更改了检测结论,要么干脆就事先动了手脚,把他在星盟公民生物信息库里的生物数据全部替换了。从他敢给他一个新身份,还光明正大地带他回主星的行为来看,多半是后者。
当季平渊在流放星球抓到他,对他说他是个奖赏的时候,燕羽并没有多想。可现在来看,这份奖赏不是他一时兴起向老凯伊讨要的,他为了得到他,一定提前做了很多准备,而老凯伊对此至少是默许的。
难怪小凯伊敢拉他上桌,原来这条狗已经爬到可以和桌面的大人物们做交易的地位了。
艾米丽说:“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只觉得世界异常荒唐——季平渊居然敢做这么荒谬的事,而且还成功了。
燕羽勉强笑了一下,他思考了一下一个不安的乡下女孩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我不知道。我感觉有些混乱。可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我想告诉你,他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人,心黑手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艾米丽向后瘫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睛盯着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水晶灯,嘲讽一笑,“可是多讽刺啊,像他这样的人,在这里,已经是罕见的正人君子了。”
“小姑娘,”她又垂下眼睛看向燕羽,“像你这样傻乎乎地走进这个名利场的漂亮女孩我见得太多了。你们以为只要能得到名利,什么代价都可以接受,但事实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等你知道了,早就已经晚了。”
“回你自己的星球去吧。”她轻叹着说,“别担心季平渊还能对你怎么样,莫伦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点名要他,就绝对不会再给他纠结你的机会。现在是你离开他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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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平渊慢慢眯起眼睛,“你要对他做什么?”
“做什么?”莫伦轻笑一声,“我对那种大奶子大屁股的装纯骚货可没兴趣。”
没错,他是没兴趣,但那个大厅里面有得是人有兴趣。艾米丽应该能保他一阵子平安,但那个女人其实是一层不比纸强多少的防御,如果真有人刻意要去戳,一捅就碎了。
而莫伦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要去捅的。
季平渊转身就要走。他的手刚碰到门板,门锁就传出轻微的“咔哒”声响。
莫伦在他身后笑得很开心,“平渊哥哥,你要去哪里?”
季平渊深吸一口气,又转回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莫伦摆出一脸诧异,“要你当我的男朋友啊。”
“我要听实话。”
“然后呢?”
“我会考虑接不接受。”
莫伦笑出了声。
“意思是男朋友这个选项你完全不接受是吧。”他伸出食指,指尖从季平渊的脸上滑下去,“季平渊,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好吧。实话是我要你,”他说,“只上我一个人的床,只当我一个人的狗。”
季平渊说:“后半句现在的你还办不到。”
“但前半句可以啊。”
“上床是吗?”季平渊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你现在放我出去,从明天开始,我就只上你一个人的床。”
莫伦说:“干嘛要从明天开始呢?”
他后退半步,扭头看向房间里那张大床,“我们现在就上床不好吗?一切我都准备好了,你喜欢怎么玩都行。”
季平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今天晚上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莫伦嫣然一笑。
季平渊表情一冷,说:“莉莉,开锁。”
莫伦神情大变,“季平渊,你敢!”
季平渊说:“我为什么不敢?”
“你是疯了吗?”莫伦说,“你知道你现在在我面前开锁的后果吗?”
后果?
季平渊当然知道后果。
在非豁免条件下利用军用管制技术破解民用系统,违反《星盟军用人工智能技术管理条例》相关规定,处罚规定是……
去他妈的法条,他背不下来。
但只要莫伦去投诉,军事管理委员会很快就会找上他。
很快又是多快呢?明天,或者后天,反正最迟不超过三天。
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取证,问询,提交情况说明,补充材料……
走完一轮,又来一轮,像童年时家里那些嘤嘤嗡嗡的苍蝇,每次你都以为自己打死了最后一只,每次都不是。
烦得人想爆炸。
季平渊觉得满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的思绪被卡在那些嗡嗡作响里,像一辆在地上行驶的车被困在路面突然出现的团雾里。看不清来路,更看不清去处。
“我知道。”他说,又再次对自己的人工智能命令道,“莉莉,开锁。”
莉莉温柔又平静的女声响起,但不知道为什么,人类能很容易地从这种语气中听出不情愿的成分来,“您确认现在是必须如此的紧急情况吗?”
“确认!”季平渊一边说一边想,他要把莉莉那些该死的情感和道德判定模块都删掉。
“确认收到。”
莫伦愤恨地吼道:“不许开锁!”
他后退一步,向季平渊举起手臂。酒红色的衬衣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他白到几乎发光的腕骨,“你敢走试试。”
“哦。”季平渊说。
他觉得莫伦是气昏了头了,居然敢对一个在生死线上徘徊过无数次的军人摆出攻击姿势。
他踏步上前,身体快得像一道虚幻的影子。指尖银光闪过,莫伦的腕骨被划开,一个小小的白色装置被挤了出来。又过了两秒钟,血才从仍然高举着的手腕上流出下。
季平渊两只手指夹着那个小东西看了一眼,问:“这就是你保命的玩意儿?”
他的动作太利落,直到这时,莫伦才真正开始感觉到疼痛。
他捂着手腕,蓝色的眼瞳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吓人,“你——”
“这你告不了我,”季平渊冷笑道,“——正当防卫。”
但军事委员会会为此再重演一遍那些没完没了的取证问询情况说明补充材料。
季平渊这回真烦得要炸了。
他收回藏在手腕里的微型匕首,催促道:“莉莉,快点!”
“好吧,”他的人工智能毫无感情地发表无奈的感言,“如果您坚持的话。”
家用安保系统在军用管制技术面前一击即溃。门锁再次发出“卡嗒”的轻响,季平渊反手拉开了房门。
“季平渊,”莫伦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气息不稳,每一个字都像是被飓风卷过再从齿缝中甩出来,“你今天晚上只要走出这个房间,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季平渊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燕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因为逃跑远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
他甚至不需要为自己费心找离开的借口,只需要赞同艾米丽,为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贪慕虚荣表达悔悟之情,然后告辞,站起身,离开。
没有人来阻拦他。中途有一个卖弄风骚的侍者拦住他问他要不要来一杯好东西,还有几个人在他经过时投来别有深意的目光,但没有人来阻拦他。
一直到他停在宴会厅门前,侍者为他打开沉重的大门为止,都没有任何人出现,说,你不可以走。
这太容易了。燕羽一边踏出这个巨大的牢笼一边想,太容易了。容易到如有神助,容易到近乎荒唐。
诚然生活中本来就会有很多离谱的事情发生,但过去二十八年的成长经历教会他,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心想事成的可能。越温情的事物越冷酷,越美好的表象越丑陋,越安全的选择越危险。
只是他此刻别无选择。
他只能抱持着自己最后一点天真和希望去赌自由的可能。
可他踏出宴会厅的门之后,才发现自己搞错了方向。这个门外面不是他们进来时的正门,而是走廊。他可能需要绕过半个建筑物的长廊,才能真正逃出去。当然,这种建筑物会有侧门供工作人员和物资进出,但他不知道在哪里。而且他穿成这样走侧门太引人注目了,保险起见,还是找到正门比较好。
在这种环境下,一个合适的类比是,糖果只有通过嘴巴进入身体才是正常的,而从其他任何通道进入都不正常。
走廊是燕羽逃跑的最后一个关卡。
莫伦的生日派对并不是包了一个宴会厅而已,整座建筑物都是他为宾客打造的游乐场。长廊一侧是宴会厅,另一侧是很多个小一些的房间。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悬挂着不同的标志。燕羽不是所有标志都认识,但他能认出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友善的意思。
这是理所当然的。像莫伦那样的人,已经无法从普通的美景、美食和美人中得到满足感,只有极致到变态的刺激才能让他们有活着的感觉。
走廊里当然还有其他人。那些房间的门不时开开合合,有人进去,有人出来。在房间门打开的瞬间,里面的声音会传出来。
有人呻吟,有人喊叫,有人怒吼,还有一些难以分辨的、不自然的声音,暗示着某些不能见光的、反人类的事情。
燕羽努力无视那些声音和标志带给他的心理影响,跟着建筑指示牌,一步一步地,尽量自然地走向正门出口。
他走过一个转角,又经过一片巨大的休息区,指示牌显示再转过一个弯就是出口。自由已经很近了。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即将转过那个弯时,走廊上有一道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看见他,这个男人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一个意外的微笑。那个微笑在他瞥了一眼燕羽的身后之后,很快又变成了另一种饱含深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