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科大纲文(坑了(1 / 2)
领养受的夫妇遭遇车祸去世,留给他一个哥哥。受运气很好,这对夫妇非常有钱。受运气也很差,他的“哥哥”性格冷漠,两个人很少交流。受刚住上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没两天,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滚回孤儿院。葬礼结束后哥哥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再赖下去。
他拎着行李下楼,在楼梯上遇到了哥哥。这个长得非常好看,又相当贵气的男人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眼神落在这个瘦弱的男孩身上。受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接受他的审视。大概富人家的权力更迭都很复杂,哥哥连着一周看不见人影。他本来想悄悄地走,没想到居然恰好撞上这人回家。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想去哪儿?”
受很懵,坦诚地说:”我应该回去吧?“先生和夫人都已经离世,出于善意收养的受似乎没有什么理由留下。哥哥的表情却很耐人寻味,他的眼神从受的头顶流转到受那只紧紧攥着拉杆的手上。刚刚成年的男孩,手腕瘦得要命,皮肤苍白,血管清晰可见。受察觉到他的目光,赶紧解释:“我没有带走别的东西!”他连忙去拉箱子的拉链,想给男人证明自己只是带走了从孤儿院带过来的东西。行李箱陈旧,拉链被强行拉开后一路崩坏,箱子在楼梯上炸开,衣服滚了一楼梯。受很喜欢的一只小熊玩偶咕噜噜滚到了楼梯下。他吓得一动不敢动,更不敢看男人此刻的眼神。
他总是干一些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事情,也难怪十八岁了才等到人收养。受很尴尬地道歉,悄悄地抬眼看男人的神情。男人却转身下了楼梯,弯腰捡起了小熊,回头看着这个怯懦的男孩。他因为丧事疲惫不堪,此刻的神情却很柔和。受悄悄地蹲下开始收拾衣服,捡着捡着,哥哥把小熊递了过来:“这里不好吗?”
受把头摇得像小风扇:“这里很好,就是……我在这不太好……”他咬了一下唇,很老实地说:“这里不缺小孩。”哥哥看着他的眼睛,很专注地听他说。受还是章1
卜一这学期课刚结,微信群里学生刷起屏:
卜老师辛苦了/玫瑰/玫瑰
卜老师辛苦了/玫瑰/玫瑰
老师,多少给点分吧jpg
……
卜一看了一眼热热闹闹发表情包和复制玫瑰eoji的群,有板有眼地回复:“祝贺大家!这学期都辛苦了,应该答得都不错吧!”
学生们纷纷掏出表情包库存,什么流泪猫猫头,尽量哭得很小声的杰瑞……一时间实验课的微信群里七彩纷呈,热闹非凡。卜一发出消息后本来已经放下手机,准备开电脑,但开机流程还没走完,手机却振动不停。
他拿起来看,发现是有学生了他。是个平时就比较活跃跳脱的男孩,用词相当谨慎:“老师,可不可以八卦一下啊,之前那次半路把你接上车的人是谁啊?”
他一马当先,群里立刻暂停了刷表情包,开始附和着问起来。a大两个校区隔得远,跨校区做实验的时候多。卜一次次押车,学生对他很熟悉。卜一为人温和,甚至有些软弱,年轻气盛的大学生对脾气这样好的老师很有好感,因此格外敢于八卦。
那一次,临开车了有学生内急还没回来,卜一下车去找,没想到那小孩是带了耳机压根没听见点名,司机开车时间固定,并没有因为卜一停留。一车学生因此丢了卜老师,都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谁承想,开到半路后排学生喊起来:“卜老师在后面!”于是一群人纷纷扭头看——一辆车缀在校车后头,不远不近,副驾驶正是卜一。比保时捷911车标更引人注目的是驾驶座上的人,极凌厉的眉眼,口鼻精致,隔着几层玻璃望过去,简直如同cg人类跳进了现实。
这下男生女生全体激动了,有暗戳戳讨论车价的,也有偷拍的。在a大所在的城市,车也许算不得什么,可这样一张脸却是见之难忘。最稀奇的当然是,平平无奇,甚至性格有些懦弱的卜老师,如何又与这样的人搭上关系呢?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驾驶座上,没人注意副驾驶失魂落魄的卜一。哪怕有过一个人瞥过一眼,也能发现卜一的不正常。他的状态并不像是搭上好心人的顺风车,也不像是和认识的熟人平和相处,更像是一只被强行和猫塞在一起的仓鼠,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只差把自己缩进座椅下头。
卜一急急忙忙划掉微信,把手机用力反扣在桌面上。他的嘴唇又开始颤抖了,血色渐渐褪去,显得异常落魄。脊柱像是火里抽出的碳条一样烫,短短一会儿后背已经挂满细汗。
他缩在椅子上,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手掌的颤抖。这是身体忠诚的应激状态,没有给他任何出逃余地,只剩下蜷缩成一团颤抖的余力。
门响了一声,卜一没抬头。捏着批完的卷子,课题组长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卜一的状态吓到了。他急忙接了水过来,问:“卜老师是怎么了?”
卜一捏着纸杯,努力把声音放平:“没什么,就是刚刚胃有点难受。”
副教授立刻了然,讲师多多少少都有些胃病,都是常年不注意饮食落下的,他帮卜一找出胃药来,化进保温杯里,放下卷子出去了。
卜一捏着一杯棕色药汤直发愣。
微信群里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学生们也渐渐沉寂下来,切掉微信,手机上多得是会吸引注意力的事情,并没有谁真要追根究底送卜一的人是谁。
有些时候,痛苦正来自这些东西。施暴者无知无觉,毫不在意,痛苦的只有守着秘密的人。从小到大,保守秘密,承受痛苦,似乎一直都是卜一的责任。无论是做学生,还是留校任教,他似乎一直是不被注意的那一个。他像是组成灯笼的纸罩,永远在围观旁人的光辉。会为人注意,是因为恰好被火烧到。
他没有分享到卜尉的光辉,却被卜尉的火烫得不成人形。
十年了,怎么还是这样?
章2
卜一其实并不喜欢熬夜,然而工作性质使然,他难以违抗生存方式。这天即使经历过“胃病”闹剧,依然还要伏案工作至深夜。他的办公室在楼道最深处,无论是离电梯还是洗手间都远,当初老师们挑办公室时就没人喜欢这间,卜一知道的晚,留下的也就是它。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卜老师脾气好——谁不是这样想呢?这个性格懦弱,脾气极好的沉默同事,即使只剩这样的办公室,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卜一锤了锤后颈紧张的肌肉,用力眨酸涩的眼睛。这几年的工作留下的问题太多,他落下了不能吹冷风的病根。眼睛在空调房里也会不舒服。闻者无不可怜,卜一却还是那个样子,问他,也就只有一句话“可能是没有这个福气。”
窗外的风刮得极响,树叶被吹得猎猎作声,路灯的光远远地落在他窗边。这个小个子靠着椅背,阖上眼睛睡着了。他其实没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陈茵打的电话,掐着11点打的,很客气的样子:“你大哥今年有空,说在家里过年,你的时间怎么样?”
卜一一时间就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
他高中毕业后,与家里的关系几乎是一夜间降到冰点。他一味地要把志愿填到外省,隔着十几个小时火车的城市,父母和卜尉都不同意,他却执意不改。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卜一会让步——就没有见过卜家小儿子不听话的时候,为志愿执拗,大概也就能撑个一天。没人觉得卜一的意见重要,他也从没有过不顺着父母的意见。然而,这一次,卜一却像一头刚刚分娩的母兽一样性情暴躁,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改变想法。对于从来温顺的孩子偶尔的叛逆,一些父母会容忍,而一些父母会加倍地感到被冒犯。卜家夫妇俨然是后者。他们强行篡改了卜一的志愿,同时勒令卜尉看住“发癫”的弟弟。
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属于某件事的时间段一结束,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问题所造成的伤痕也会消弭无形。这是年长一代的傲慢和无情。卜一用最激烈的方式反抗了,他用切水果的刀扎伤了卜尉的一只手,深夜骑上自行车,赶在截至时间之前把志愿改了回来。
如果说,上帝能为绝望里的人开一扇窗,那卜一的这扇窗就来自父母对卜尉的信任——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卜一会忤逆自己到这种地步。
卜一失去了来自父母的一切经济援助。他一点也不后悔。
后来的一整个月,在烈阳底下打工赚车钱和学费的卜一都有一种怪异的兴奋。他晒得像块炭,迎着炙热阳光踩自行车也热情洋溢——他觉得自己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大门,他戳破了父母为他围上的隐形衣,如此恶劣的行为一定能赢来关注。
他的期望在开学前夜彻底破灭。
那一夜的情景依然如此明晰,父母没有给他多一点眼神,卜尉也没有为消失的录取通知书作任何解释。他站在家门口,面无表情,凝视着兄长。
所有人都带着看你能怎样的不屑,但卜一没有再发泄过。他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拎着早就打包好的行李出了门。
他依照计划登上火车,卜尉在最后一刻把通知书从窗户里扔了进去。
也许他还留有一点做兄长的薄幸。但那对于卜一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卜一回过神来,声音平静:“学校事多,我不回来。”
陈茵似乎早已料到:“你等一下,你大哥有话跟你说”,她尚未把电话递给卜尉,通话结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世纪初时,录取通知书尚是一样入学重要凭证,卜一打定主意,读不成书也绝不低头。他这样决绝,比当初晒成黑炭更为让父母震惊。此后十年,他没有回过家。态度明显,以至于陈茵对他越来越客气,母子间生疏到近乎冷淡。卜尉在其间努力斡旋,从未收到卜一的任何回应。开始那两年,卜尉研究生尚未毕业,对这种亲子关系也许还有期待,等卜尉的公司逐渐起步以后,他也无暇再参与这旷日持久的冷战了。
卜一彻底自由。他十年如一日,读书时申请假期留校,毕业后直接留校,那种全部青春献给教育的架势令人肃然起敬。他只强硬过一次,一倔就是十年。
陈茵没有再说话。
章3
卜一挂了电话,洗了把冷水脸,重新回到电脑前。像是有感应一样,他打开微信。被他设置为免打扰的对话框里果然多了消息。
卜尉:明天下午到南站。来接你吃晚饭。
卜尉的关怀总是这样强硬,只有他施舍的可能,没有别人挑选和拒绝的余地。卜一干脆反扣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他并不是为了赌气而冷战,某种概念上,那年的闹剧加速了他脱离家庭的步伐。a市的物价虽高,卜一以校为家,倒也还囫囵得过去。只是年近三十,却还蜗居在小小三十坪的宿舍里,确实有些不太像话。
这都是卜尉的态度。卜尉硕士毕业后开始创业,公司小有规模后开始尝试投资,当年看来是一步险棋,但架不住他的真材实料——如今旁人都要喊一句卜总,卜尉还躲在象牙塔里磨洋工。连做儿子,他都是没出息的那一个。
话又说回来,这也就是在卜家,他才会这么可怜。大学老师,不论到底什么职称,说出去总是光鲜的,可是比在精明且多金的兄长身上,卜一就显得很逊色了。其实他也没想过要争些什么——他很怕卜尉。当年扎了那一刀下去,他连着整两年都做噩梦。梦里是一片粘腻的血色,沉郁近黑。卜尉的凌厉的目光紧锁在他身上:“卜一,犯了错要负责任。”语调和从前训斥他时没有半点分别。他好几次喊着“大哥”哭醒,室友还笑过他。
每每凌晨两三点醒来,浑身都是冷汗。这样挣扎的曾经,现在也变成了相当久远的记忆。卜一总以为,亲兄弟间,这一页很容易揭过去,可上一次卜尉半路接他,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下了车才发现t恤已经湿了大半。卜尉看他的眼神,戏谑里带着一种沉沉的审视。两个人多年不见,竟然有往仇人发展的趋势。这并非卜一所愿,但也实在无力回天。
卜尉的车开到小南门,停了两分钟。他开了车窗,拨电话的同时点了一只烟。卜一说过来大概要五分钟。他夹着烟,并不吸,烟灰懒懒地凝在原地,轻微裂开的样子像干涸的土地。
他食指微动,一段烟灰就消失了。
卜一的身影从路那头转过来,隐在树荫底下。
卜一长相随陈茵,个子也不高。他小时候总被笑话是“娘娘腔”,如今快到而立之年,还是一身白皙的皮肉,小小一张脸,眼角微垂,乖得像只兔子。
半只烟被夹在指节中间捻动,卜尉微眯眼,盯着那个微微佝偻,向门卫打招呼的身影,抬起手深吸了一口,升起车窗,不再看他。
卜一出了校门,往四周望了一望,朝他走过来。小个子绕着车转了半圈,折腾开门,小心翼翼坐到副驾驶上。他吐出烟气,握上方向盘,连看都没看卜一一眼。卜一被呛得直咳嗽,一时间又找不到车窗,眼泪涌了一半生憋回去,像个委屈大了的孩子。
卜尉叼着烟,找出抽纸丢给他,接着开车。卜一忙着开车窗,并没有注意到他嘴角的微笑。
章4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卜一吸了两分钟二手烟,脸色越涨越难看,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就这一句话还说得吞吞吐吐,声音小得仿佛面前有个声控炸弹。
卜尉灭掉烟,从抽纸旁边摸出东西丢给他。卜一定睛一看,是颗大白兔奶糖。他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卜尉把他当孩子哄,永远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无论他多努力,做的多辛苦,他都是看孩子的眼神,这是来自兄长的优越感,也是卜一避而不谈却最痛恨的东西。
他抿着唇,剥掉糖纸,咬了半块下来。仓鼠一样,腮帮子裹着半块奶糖,用后牙细细地磨。小时候家教严,卜一很馋糖吃。卜尉念初中的时候,尚不是现在这样,还是可爱可亲的哥哥,放学回来也记得给小学生弟弟偷偷带糖。
那个时候小卜一就很珍惜,糖都是分两次吃。好几次临睡前,卜尉都能从他兜里掏出半块奶糖——糖纸裹得严严实实,糯米纸化了一半,还留着两颗门牙牙印,像是珍惜地舔过好几次,却舍不得吃。他哭笑不得,觉得卜一又可怜又可爱。一晃十多年,他这样子还是一点没变,可是再没有当时那样乖了。
卜尉看着他捏着剩下的半块大白兔,心里隐隐像有兔子在挠。他带着卜一开到闹市区,却停在美食街。最后两个人衣着整洁,坐在大排档两两对望。
卜一没意见,有意见也绝对不会吭声。他很害怕卜尉撸着串就要来跟他算账,于是一面灌酒一面吃肉,争取不抬头。卜尉长得好,衣冠禽兽的气质相当亮眼。往夜市摊一坐,举手投足都是风景。前来搭讪的男女集体忽略了一旁埋头苦吃的卜一,齐齐向卜尉发出邀请:小哥哥加个微信呗?
卜尉笑容不变:“已经有对象了。”
卜一一顿,赶紧又叫了一扎纯生。
路人把卜一从头打量到脚,也不相信卜尉对象是他。可是卜尉笑脸在前,卜一又是一声不吭,看着倒很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于是一堆桃花闹闹哄哄又走了。
卜一拿头顶对人,自然没有察觉他们的眼神,他只听到卜尉说有对象,多少松了口气。兄弟姐妹之间就是如此,只要有了自己的小家,关系自然会不复从前,就算不消退,也会重新进入另一个阶段。他盼着卜尉赶紧走进新人生,他也可以剪断这最后一根风筝线,自由自在起来。
他又灌完一扎酒,感觉饱得不能再吃了。抬头一看,卜尉早就没吃了,这会儿正慢条斯理地理签子。见他不动筷子,就扬起一个笑容:“吃好了?”
卜一刚想说话,就打了个酒嗝。他这会儿没镜子,看不到自己脸已经绯红。卜尉结过帐,回头朝他招手。仔细一看,这人已经伏在桌面上睡着了。
卜尉回忆了一下他点的啤酒量,忍不住扬起唇角。
卜一昏昏沉沉间觉得不对。
他扒着车窗往外看,问:“为什么这么亮?”
他宿舍在郊区分部,路灯并没有这么亮。他又怔怔看了一会儿,冒出一句:“我是回学校么?”
卜尉的笑声响亮起来,他的回答短促有力:“不是。”
卜一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眼睛溜圆,像鹿一样水润可爱。
章5
卜一想站起来,却噔的一声撞到了头。他捂着脑门可怜兮兮地坐下来,看着卜尉开车。想伸手扒拉他又不敢,只能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卜尉。
“那我去哪儿?”
卜尉挑眉:“去我家不好吗?”
“不好。”
卜一干脆利落地回答,一面说还一面摇头:“不去你家。”
他没有看卜尉的脸色,自己嘟嘟囔囔:“我不喜欢你。”
卜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由不得你。”
声音很轻,但是还是被听到了。卜一喝了酒就跟孩子一样,他转过脸盯着他哥,用力地问:“你哼什么?”
卜尉踩了一脚刹车。卜一被惯性推到向前一倒。卜尉拎住他衣领,捏着他下巴转过来对着自己。“我说,由不得你。卜一。”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卜一愣愣地,后背又开始灼烧。他好像重新回到了高中毕业的夏天。那个暑假太热了,他的背晒伤,脱了一层皮。这层皮长了十年,到如今,那种灼热的痒和痛仍然没有放过他。下巴被紧紧地捏着,整个头部都动弹不得。卜一用眼神凌迟他哥,没有成功,下巴被捏得发麻。
卜尉终于松开了他。他的口气里透着一股暗暗的不快:“听话。”
他手里的小东西眨了眨眼,泪水登时落下来。卜一的眉头绞成一团,下唇被捏得微张,露出洁白的齿列。卜尉终于舍得松开手,重新发动车子。这里离他在a市的房子尚有一段距离。他收手后也有些后悔,其实他本意并不愿与卜一闹得这么僵,毕竟是亲弟弟,又已经成年,实在是回不到小时候道个歉就算完的地步。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够大,容不得半点差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到卜一身上就格外容易失去自制力,甚至兴奋得有些不正常。
他没有再看卜一。
车驶进车库时,卜一已经睡熟了。其实酒后睡眠大多不沉,他睡得相当不安稳,梦里也皱着眉头撇着嘴。卜尉没有开灯,就坐在那里看着他。
这些年,他变了不少。脾气,性格,都与少年时期有所不同。只有这张脸,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痕迹,就像十八岁的卜一套上了一副眼睛。最大的变化,是他的眼睛。从前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时,卜一就不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安静温顺,一双眼睛乌黑,但没有多少活泼的光泽。如今几近而立之年,他的眼睛显得更加疲惫,那种温顺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平和,让他失去了所谓壮年男性的侵略性。他像是一个过早跨入生命末期的怪人,卜尉执着于找回他幼年时期的活力,却发现他从未有过。
他开了车门,绕过去把弟弟抱了下来。
他来a市不多,好在一直有专人打扫,以备不时之需。卜一睡主卧,他正准备去洗澡,刚出门就听见他那没出息的弟弟啪地翻到了地上。卜尉一个头两个大,放弃了睡客卧的想法,准备打地铺。他只能指望家政确实有好好清理过地毯。
凌晨三点,卜一又摔了。
卜尉就睡在床边,精准地被砸醒了。他黑着脸,任劳任怨地给人拖回床上去。明明这人睡惯了学校宿舍,怎么醉了酒就这么能翻腾呢?他兜着细胳膊细腿,恨不能把人绑在床头。一沾床,卜一就蹭着枕头蜷缩起来,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卜尉也不知道为什么,捞起他的手就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并不重,卜一也没醒,就哼哼了两声。可卜尉的心里却烧着莫名奇妙的鬼火。
卜一的皮肤随陈茵,白皙细腻。在黑暗中,卧室窗帘筛过的月光下,白得发亮。羽绒被一半盖着,一半被他半抱半夹,快三十的人,睡相依旧像孩子。卜尉恨不得把他拎起来不让他睡,但又下不了这个手。他念叨着小畜生,翻身上床扯掉了卜一的睡裤。
酒精作用使他昏昏沉沉。四肢软而无力,脚踝却被人捏住了。他被摆成一个双腿大开的姿势。炙热的吐息喷在腿根,隐隐发麻。卜一睡得不安稳,这下更是噩梦连连,他好像又梦到了高三的暑假,那个痛苦的夏天,他把刀子扎进卜尉手里后,开始整夜整夜地梦到卜尉。
一开始是无尽的血色,到后来却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狎昵。那些诡异的热度和亲密接触像是真的,让他痛苦又不知如何逃避。他躲着卜尉,白天从不回家,但是夜幕一旦降临,他就会重新沉溺进痛苦的梦境里。几乎是煎熬——煎熬了几近一个月,他逃离了家。
章6
卜一醒来的时候是清晨。房间空无一人,装着钥匙的盘子静静地搁在床头柜上。他检查了手机,没有什么消息。这天是周六,他暂时没有排课,也可以下午再到办公室。这样想着,卜一离开了这间房子。他尝试走到地铁站,但最近的地铁站在大约五公里以外,他也没在这地方找到共享单车。
打车软件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卜一皱着眉翻了一会儿手机,决定花上一个小时走路。他刚刚启程,卜尉的车就远远开了过来。停到他面前,卜尉才说话:“忘记把你叫起来了。我送你回学校。”
卜一不置可否。事实上,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不是清醒梦,一般情况下人在醒来后的一到两个小时内就会忘记梦境。很少有人能完整记住自己一晚上做了什么梦。卜一不同,他记得住。他已经把相同的梦,做了至少五六年。而昨天,这些痛苦的记忆又加上了新的。
他没有看卜尉的眼睛。
卜尉一路都没有说话。他点了一支烟。卜一察觉到他换了一个牌子。这个味道显然更女士烟一点。味道温和,有点像淡的薄荷。
卜尉的情绪似乎很好。他这样想着,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卜尉没有提醒他,他忘记带走自己的钥匙。那东西恰好滑进了座椅底下。他捏起那小小一片金属,露出了一个微笑。
卜一的宿舍在学校附属教师公寓,有一处大门开向街道。卜尉捏着他的钥匙,从那扇门顺利地进去了。
他没有明确的号码,于是告诉保安他是替人来取东西的,卜一给了他钥匙。保安没有质疑,甚至将他带到了门口。
教师宿舍的走廊相当长。卜尉一面开门,一面朝两侧张望。两侧都是深深的长廊,中午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地面上,淡黄色的瓷砖使得整个地面沉浸在无尽的光晕中。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站在天堂的云朵里,打开了地狱的门。
卜一的宿舍并不像一个正常的单身男性的屋子。他把一切都收拾得非常整洁。由于宿舍本身并不大,加上他的东西也确实不多,所以简直像个样板间。
卜尉估算了一下,大概三个箱子能把所有东西打包带走。
他大概看了一下卜一的衣柜,翻出领标,又把唯一一套西装拿出来摸了一下面料。卜一这些年大概过得也不是非常富余。
卜尉将钥匙留在门口的地毯下。他很难相信,一个独居十年的男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往好里说是简洁,可卜尉只觉得逼仄。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的弟弟不应该混成这样。
卜一如此懦弱,卑微,毫无人格魅力,也无任何可引以为傲的建树,小时候也没有多么讨人喜欢,可他为什么爱他?
为什么会觉得他有那样大的吸引力?
卜尉重新站回了那一片光里,久久凝视着窗台。那里有一片爬山虎嫩芽的影子,娇嫩柔弱,在风里微微颤抖。
章7
卜一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深夜十二点。他走到深夜食堂要了一份快餐,坐下慢慢吃。
为了省电,这个时候食堂往往只开一部分灯。黑暗大厅中唯一一团光亮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他疲倦地垂着眼睛,看着纸杯中可乐缓缓冒出气泡。
他没有跟卜尉联系,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还没有钥匙。卜尉给他发消息:“钥匙在走廊窗台花盆底下。”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把钥匙落在车上了。
于是晚饭也不必再吃了,赶紧返回去检查。房间里没什么别的痕迹,卜尉也没动过东西。他熄掉灯,坐在床边发呆。这会儿从窗外望过去,万家灯火,夜色静谧,并没有他心境凄凉。可乐在胃里缓缓翻滚,二氧化碳涌上来,让他有些想吐。
他其实是知道的。
卜尉升学宴的时候,和几个相熟的人喝多了,曾经说漏过嘴。他那时候被陈茵使唤着给各桌添饮料,抱着15l的可乐橙汁在卜尉同学那桌发呆。
卜尉说:“他能干什么?死读书就够吃力了。不指望他能跑多远。”
当然,谁都知道这个他说的是卜尉的亲弟弟。卜一本人倒是没什么表情,依旧勤勤恳恳,语气温和:“橙汁还是可乐?”
有人打圆场:“哎哎,少说这些哈。谁还喝饮料啊?白的满上哈!”
卜一就收了手,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他那时候才十四岁,初中都没上,再会掩饰情绪也做不圆满,躲进酒店厕所里哭,哭得可怜兮兮,还记得捂嘴不发出声音。
等他哭累了,一开门发现卜尉就在外面。
他哥的表情少见地柔软:“小宝……”
卜一就跟听不见看不见似的,绕过他走开了。
其实卜尉很少叫他小宝。只在两个人年纪都小的时候,卜一还捧在襁褓里,卜尉就去摸他柔嫩的脸:“小宝!弟弟!”
他都快忘了,原来自己也是有过被宠爱的时候。
小宝当然只能存在于幼年不记事的时间。一旦有一个人知道了字词的含义,小宝这个昵称就会显得过于亲昵。卜尉很快丢掉了这个小名,转而开始直呼他的大名:卜一。
卜一那会儿还懵懵懂懂的,一叫名字就抬起头,咕噜咕噜吐泡泡,转着眼睛观察是谁在叫他。他生得乖巧可爱,大家都爱这样逗他。也就再没有这样只属于卜尉的称呼了。
卜一突然就觉得有些疲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条路走得不对,抑或是哪个选择出了问题,本应该温馨的亲情在他这里全部凝固,成了肉冻似的固体,让人摸不准味道,也没有品尝的欲望。
卜尉对他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什么小动物。喂养一只狗,就期待着给他玩具和食物会换来他的喜爱与亲近。卜尉的态度更决绝:我是你亲哥,即使我性格再坏你再不喜欢我,也要亲近我尊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