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本将彦(1 / 2)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要从事这个行业,但说好听叫生活所迫,真实点还是自甘堕落。
偶然的一个机会,有一天我下班后在居酒屋喝醉,冲撞了几位从包间出来的客人,后来我才知道走在最前的那位大有来头,类似扑克牌里的大王牌,甚至到现在我也不很清楚他的名字,只在心里用「他」代称。
“长得真漂亮啊,这张脸蛋,来我这里吧。”他的眼睛细长,透过镜片能看见精明的算计,但摆在那张恰到好处的脸上却很吸引人,他突然凑近,像一条冰冷的蛇,贴着我的耳边,给我魔鬼低语一般,久久不能散去的承诺。
“长着如此漂亮的皮囊,只要你老老实实坐在我的店里跟客人笑一笑,就能换来很多很多的钱,说起来很容易,可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对你来说却很简单不是吗?啊……但是,你这样跟我回去一定会遭到其他人的嫉妒的。你甚至都不需要跟别人抢,就会成为我那里,最受客人欢迎的那一个。”
我被拉着领带凑近,脆弱的咽喉被扼住,像是匍匐在地被驯化的马戏团野兽。
一时心跳如鼓。
我能说不吗……就算挣脱他的手,他后面站着七八个保镖似的人物,光一个人就能把我锤死吧?
而且……
每天忙忙碌碌都只够填饱肚子的日子没有尽头,站在通勤路上等红绿灯的路口已经能预见到未来几十年如一日的无味日子。
这样的日子过的越久,有个念头在我心里滋生就越来越旺盛。
钱。
我需要钱。
虽然猜到可能会为此付出些什么,但自己还是一知半解又心甘情愿地踏出了这一步。
我看着他笃定地点了点头。
如他所说,这个地方的客人纷至沓来,男男女女都有,钱也多的数也数不清。
是没有尽头的欢愉场,是难以启齿的隐秘欲望的发泄地,在黑夜里人们盛装出席却不透露丝毫自己的身份,浑然卸下所有伪装,变成狩猎与交媾的原始动物。
根本混乱到超出我的想象范畴,在这里的,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即使是一开始抱着一丝侥幸的我,也很快被盯上了。
一开始确实如他所说,只需要陪笑聊天,但那些客人显然比我更熟悉这里的规矩,一开始的聊天明显是浅浅的试探,发现我什么都不懂于是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我还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几次之后才知道,他们想要的更多,像我这样本就一张白纸还坦然相对的人,实在是蠢的可怜,也最好对付。
不服从会有很多逼我就范的方法,第二天一早成为江边的浮尸,在这里并不是一句可以开的玩笑。
直到我的身体跪在枪口下抖得像筛糠,才知道美貌是这里最没有威力但却最致命的东西。
于是我除了乖乖点头,根本没有退路。
第一次在床上接待客人的时候,我的手和脚抖了一个晚上。幸好凭着这张脸让第一次的不熟稔浑水摸鱼过去。
有些客人就是为了睡别人的第一次而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那晚的客人没有因为自己的生疏而大发脾气。
被开发后面的感觉属实不算很好,但为了钱要做出一些牺牲的心态我来时也是准备好的,更何况如果总是抱着苦大仇深的态度对待客人恐怕也是没有办法让客人满意的。于是我尽量地在其中让自己也得到一些乐趣。
通常客人高兴了,就会用很多的钱在我给他口的时候甩在我的脸上、或者是疯狂地进入我时把钱甩在我的身上。
“多叫一点,你的声音可真好听。”客人说。
于是我照做,他看起来很满意,从前襟口袋里两指抽出一张卡让我张嘴咬着——我知道这算是给我个人的小费。这种的,我悄悄收起来,经理不会去管。
“要到了……给我……”我喉头挤出几乎不是我能正常发出的声音。
他长吟一声,也跟着去了,把头埋在我的右侧的颈窝处跟我说,“真是舒服极了,你们经理跟我推荐你的时候,我还不屑一顾,真没想到第一次上男人就有这么好的体验。在我感到厌烦之前,恐怕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得麻烦你了。”他从我身体里抽出来,爬到床头拿起软烟盒点了一根烟,回头,“不会为难你,我一会去找你们经理,他会协调时间。”
我维持仰在床上的姿势没动弹,想起经理说我在床上拥有与生俱来的可怕天赋究竟是什么。高潮来临的失禁感没散去,心脏跳的厉害,屁股的穴口还在一抽一抽个不停,不知道是精液还是尿液在我屁股下面凉凉地晕湿了一片。
我用胳膊悄悄在客人背后掩面,哭都不敢出声,也不敢被发现。
我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但事实上,我早已失控了。
在这里待久了,人对事物的判断会失常,也包括我在内,不只是时间概念、生物钟、为了装点外表所以无法遏制的消费欲望,这里的钞票按体积算,拿编织袋装,打到卡里变成了后面跟着很多零的冰冷的数字。我曾经为了这个数字庸庸碌碌奔忙很久,但得到的时候我却并没有想象中兴奋。
从前的我,会因为5块钱纠结便利商店的7折临期饭团,但现在,当我手里的钱能够买的起一整间便利店的时候,我好像没有因为这样的富足而多感到开心,我看着存折里的钱,突然不知道自己除了到商场刷信用卡买衣服之外,还能去做些什么了。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自我厌弃的怪物。
公寓逼仄的衣柜里挂满了没拆标签的奢侈品牌的衣服、腕表,还有相衬的手袋,这些东西逐渐变成了我能够有勇气出门的伪装。我似乎越来越知道面对什么样的客人该穿些什么迎合他们的喜好,但在镜子前扣紧扣子准备出门的我,看着我自己如今的样子,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大把大把的现钞飞扬而起时,我在其中迷失的不只有对金钱和欲望的概念,还有在香槟塔后折射出的扭曲的我自己。
只是当我逐渐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沉沦不清,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脆弱躯壳了。
酒精可以麻痹人的意识,一杯不够……就再一杯……
夜晚可以放纵沉沦自己,一个人不够……可以再找一个……
就这样吧,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我在心里反复跟自己复述。
这样的工作让我的生物钟彻底颠倒,晚上的时候需要释放一切精力满足客人的需求,迎来送往制造气氛;白天的时候我都拉紧窗帘,躲在自己租的公寓里补觉。像一只逃避的蜗牛。
往往一觉睡醒,天边的太阳已经昏沉西去,或是夜晚已经来临,楼下中餐馆的霓虹灯已经咿呀咿呀地映照在我窗户下面无声地闪个不停。
我从窗帘里探出去,看向外面的街道,突然很佩服自己遇到的那些客人,脱下面具之后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依然能伪装成正常的人,当觉得无处遁形的时候又可以谈笑风生发泄自己的欲望,继而扬长而去。
但我已经逐渐没有办法把白天的自己和夜晚的自己割裂开了。
工作与生活越来越混为一谈,偶有清醒的白天走在大街上,只觉得阳光刺眼,路人的眼光也很刺眼,他们看我,我总觉得他们看见的是我在夜晚里泥泞一团的、濡湿的、赤裸的欲望。这样被人肆意看穿的感觉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也尽量减少白天出门的次数,彻头彻尾变成一个夜行动物。
当然危言耸听的记忆虽然在我这里偏多,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礼貌的女生客户,她们大多很温柔,也会在结束后把成捆的现钞摞在茶几上推给我。这些带有尊重意味的举动往往会让我感到错乱,时常有种自己并不身处这个行业的错觉。
但那时候的我已经对这些麻木了,并不会给出什么礼貌的回应,我只想赶紧结束,从这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出去抽根烟。
清晨的阳光从深灰色沉闷的窗帘缝里透了一点进来,我的手搭在她递过来的那摞钱上,刚好挡住那一线透进来花白的日光。
我在心里大概估算着,这位好心的客人这次多给了多少钱的小费,加上这些,够不够用来把上次被客人嘲弄那台看起来就不够档次的跑车换掉。
我在她对面,彼时两个人坐的位置像照镜子。
“那里……没关系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