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泽的家(1 / 2)
再睁眼醒来,我发现自己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头痛欲裂。
“学……将彦,你醒了。”青泽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转过去避开了。本想说话,但嗓子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张脸刚从我的梦境里消散怎么又出现……
「怎么,我们刚从东京塔下喝醉回来么?」
本来话都到了嘴边,最近的记忆才从脑海里汹涌而出,母亲的病房、灰白的葬礼、喧嚣的不夜场……
我才意识到当下早已不是五年前,顿时觉得有些时空错列的感觉。
那……青泽达雄这个本该只存在在我记忆里的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哦,我忘记了,一周前似乎刚在店里见过他,这人现在也跟我一样已经离开了东京,回到大阪工作了。出现也没那么奇怪。
“喝点水吧。”青泽说,甚至贴心地再杯子里插了一根细吸管才递给我,“不烫。”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喝水喉咙都觉得剧痛无比,但好在终于能发出声音了,我从床上支起身体跟青泽说了声多谢。
“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说谢。”青泽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嘟囔道,“还好,退烧了。”
为什么这家伙还是一副我们两个很熟的样子……
我以前当他同事的时候很关照他吗?
没有吧……
除了五年前在居酒屋的那次接触,我几乎在脑海里找不到这个人更多的样子。
“你睡了一天了,真把我担心够呛。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啊,身体状况也太差劲了……”青泽达雄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些什么,我从卧室里走出来随手抓了一件搭在沙发背上的长衫披在身上,听他嘟嘟囔囔。
原来在墓地前有人抓住我并不是错觉,是这个家伙……
不过他为什么恰好在那个地方,我也懒得细究了。
“真抱歉,打扰你这么久。我一会就自己回去。”我说。
青泽看我这样子,马上把我按回床上,“这怎么行?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就算走也等早上再说吧。”
他把我塞回被子里之后,在我额头按下一个濡湿的吻。
这家伙……我在心里吐槽他,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做什么事都自顾自开心。
他看我没反抗,又亲上我的嘴唇,然后小心翼翼把舌头探进来加深了一个眷恋的吻。
我由着他来,亲完却不禁笑了。
“将彦…怎么了…”他把不准我的情绪有些慌张。
我笑,又在他嘴上嘬了一下,“青泽先生,你现在多大的人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比我小一岁,今年三十五是吗?”
“是,怎么了?”
“觉得你可爱啊,明明不是十八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了,怎么还一副这么纯情的样子。想要就大方来就好了,我其实都不会介意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青泽反倒脸红了。他像被扎了刺一样,一下子把垫在我头下的手抽走,然后同手同脚走去厨房忙了。
“而且虽然我挺贵的,但对上你我可舍不得收费。你可以毫无顾忌尽管来哦。”我说。
青泽听完这话,在厨房摔了一个杯子。
“没关系吧?”我找来一套衣服穿上,顺着声音走过去。
“没事,你别过来了,我处理就好。”青泽蹲了下去。
从他的视角,大概正好平视我的脚指甲盖。我靠在一旁的大理石吧台上看他清理地板。
“你不是调酒师吗?所以也陪酒?”青泽问。
我笑的很开心,心想青泽这家伙怎么这都不懂啊,“当然咯,你觉得店里的经理会放我这张漂亮的脸仅仅在调酒台后面当吉祥物吗?”
我戳了戳自己的脸蛋,靠近青泽问他,“这张脸现在很漂亮,很有迷惑性对吧?很抢眼,所以即使那天你坐在离吧台最远的卡座里,也还是一眼就认出我了。”
青泽喉结一动,眼神躲开了我。
“我其实……没能一眼就认出学长,当下觉得你变化还是挺大的……而且不行吗?这样吧台的酒销量,会因为将彦你站在那儿变得很高吧?”青泽说。
“青泽你……还真是把他们想的太善良了,在这种地方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的,是没有选择的。我出台能拿到的钱比卖酒拿到的多的不是一个数量级,他们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而且那天在调酒台碰见你也纯属意外,本来我早都请好假了,经理看店里没人帮忙,让我过去站一会儿。没想到让你误会了。”我正颜道。
“不过呢,我也不想把我自己说的有多可怜,毕竟大家一起得利就是了,我拿到的也不算少。”我耸耸肩。
“你从公司离开之后,就来这里了是吗?”青泽问。
“是呀,怎么样,听完是不是觉得,我这几年没有被你看到的生活,实际过的很糜烂对吧?你肯定在想:怎么也想不到,跟我一起工科毕业的学长居然会变成现在这种人。”我说。
“我没那么想。”青泽认认真真抹地时停下来接话。
“哦,那多谢了。”我嘟嘴。
我在屋子里烦躁地兜了一圈,发现这里被收拾的格外干净。
和我那个乱七八糟堆得跟垃圾站似的出租屋一点都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青泽这家伙自己收拾的,如果是,还真想麻烦他帮自己处理一下那个乱的像狗窝的地方。
“将彦你还真是……和以前比变了好多呢……”青泽听完,又继续默默地把地砖上的玻璃碎片捡到身旁的塑料袋里。
“哦?哪里变得不一样了?”我问他。
大概是早不记得之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才会对这种问句都感到好奇。
青泽说,“以前的你,被问什么都会脸红,就算被亲也是一副不忍拒绝别人的可怜样子,绝对说不出现在这样的话,哪像现在……”
“现在怎样?”我问。
“这么有侵略性。”青泽给了这样的答案,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说,“也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是吗……这样的答案我喜欢,毕竟人吗,总要现实一点,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啊,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花期看起来长一点,毕竟我现在已经三十六岁,衰老这种东西可不会由着我的性子来,只能依靠成熟之类的标签吸引二十几岁没什么认知的小姑娘,或是吸引一些只喜欢搞我这年纪的男客人……而且年轻的新面孔每天都会出现,说我不焦虑也是不可能的。”
况且这么大的变故之后,一年、两年,我还能在这里撑多久呢……忙活半辈子,没有房也没有家了,连养老的钱都没赚出来。
只有一辆炫酷拉风的跑车,保养贵的要死,偏偏折价率高的离谱,再出手连五折的钱都换不到手里。
能有现在还想活下去的心态还多亏青泽这位老相识把我带了回来,不然自己离开这里还想着上天台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那我还真不如死皮赖脸在这里多呆几天呢,直到我想自尽的消极想法从脑海里消失之前。
人生……
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就是这样让人摇摆不定呢。
真是苦恼。
“这里是你家吧?怎么收拾的这么干净,有没有烟?”我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看着青泽过来,在茶几下掏了掏递给我一盒没拆封的。还有一个火机。
“彦……你少抽点。”青泽板着张脸。
“多谢。”我笑。看在烟的份上,我就不纠结他如此暧昧地叫我名字的事了。
“你想不想吃点东西?我煮点粥给你行吗?”青泽蹲在茶几另一边抬头问我。
“看现在的样子只能麻烦你了。”我说。
热呼呼的东西下肚,我的心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大概是之前抱着必死的心情早就跌到谷底,现在在这里被食物填满,又调侃了面前这个老实的家伙一道,还挺有意思的,居然让我觉得此刻活下去也挺好的。
我终于有闲心问下这位慷慨的屋主人的事了。
“我说……那家公司其实不怎么靠谱对吧?”我说。
“诶?是啊……不过也还能忍受。”青泽说。
“那你为什么回大阪?”我问。
“其实现在看到将彦你在大阪,我就无比庆幸自己当时这个决定。虽然听起来我像个跟踪狂对吧,其实当时回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家里这边要我回来帮忙的。”
“你家里有生意啊?”我问。
“嗯,有贸易公司。”青泽老实回答。
我一下子被粥给烫到了。顿时知道他右手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以及所在这间面积不小能看见市区cbd的落地窗大平层究竟是怎么回事。
“诶,听起来有够厉害。”我说。
“没事吧?”青泽放下手里的叉子。
我摇摇头。
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免费的,就算按正价付,自己面前这家伙也完全付得起啊。
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前同事居然藏龙卧虎的,以及可怜别人不如可怜可怜自己。
“将彦,我真的很抱歉。”青泽突然放下餐具道。
“抱歉什么?”我一头雾水。
“我其实再遇到你之后,偷偷跟你去过医院,只是我不知道伯母的变故这么快……”
“你想说你去晚了?”我问。
青泽点点头,一脸悔意。
果然这家伙捡我回来不是巧遇啊……
“你没必要抱歉,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不算,你能带我回来,没让我烧死在那个不见人影的鬼地方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我一只手指竖在青泽的嘴唇上让他闭嘴。
“所以为了报答,你什么时候想找我做爱都可以哦。”我找了张纸巾擦嘴,慢慢从大理石台面的餐桌这头平移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不过最好是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我抄起茶几上的烟,推开玻璃门,去了露台抽烟。
看着不远处的城区,想起五年前我在学校毕业时对自己的憧憬。
五年了,曾经身怀梦想的我早就被现实打压的直不起身,变成了现在这个圆滑又令自己厌恶的鬼样子。
而始终坚持在这条路上的人,比如青泽达雄这样的如今又混的相当不错,在我眼里是既耀眼又令我讨厌的存在。
讨厌得能让我想起过去那个曾经为一个所谓梦想就卯足劲奋斗的我自己。
讨厌……真的好讨厌啊……我薅住自己漂色的头发。
想找个人做爱,来证明自己还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来证明自己还有感觉,会疼、会叫、会流眼泪。
是啊……够恶心的……丧失灵魂的我现在居然已经……空虚到这种地步了,需要依靠别人的给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一个濡湿的吻趴在我肩头,继而青泽达雄的手在我身前环了上来。
青泽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他拉门的声音我都没听到。
我转过去,一脸泪痕被他轻轻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