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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黑得像墨,阴沉沉的,意味着在酝酿一场大雨。祝祭霖挎着背包走进一条脏乱的胡同。这条路在居民楼的背后,这一带的建筑历史都比较久了,管理自然如同虚设,路灯更是年久失修,苟延残喘地、如枯树一般矗立在路边,隐约可见顶上微弱的光。不少居民将垃圾抛在这条巷子,引来不少流浪猫狗,臭味刺鼻,现在是冬季,甚至还不算难以忍受,在夏季不仅蝇虫成串,臭味还能飘进梦里。
他今天运气不好,撞见一只正在垃圾堆旁边啃食骨头的流浪狗。但这只狗看起来运气挺好的,因为那只骨头上还有很多肉。流浪狗见他靠近,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身体发出低吼声,面露凶光,露出长而尖利的牙齿,用前爪将骨头向垃圾堆中埋了埋,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发疯冲过来的可能。
祝祭霖顿时停下了脚步,心里盘算着如果跟这只狗比起来他能跑掉的机会有多大。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后,祝祭霖试着动了动已经发酸的小腿,然而还没等他迈出去一步,那只流浪狗像疯了一般边吠叫着边冲过来。
祝祭霖自知跑不过它,只有反击让它知难而退才好。于是迅速取下了背包,看准时机待流浪狗冲过来时狠狠一抡!那只流浪狗瞬间飞出去两米远,没想到野生的就是莽,在地上翻滚两圈后甩甩头又站起来,在原地向他狂吠了几声。原本以为安全了的祝祭霖,正想松一口气,没想到那只流浪狗又冲了过来,他来不及反击,被咬住了裤子,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
幸好冬天穿得多,不然这一下咬进肉里又是一笔钱。祝祭霖一边疯狂蹬腿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
先前的勇气早就用光了,除了疯狂蹬腿将自己的腿保住之外暂时想不到其他脱身的办法。祝祭霖也想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大喊救命,但是心里始终还是觉得丢人,最后宁愿徒手跟狗搏斗都不愿意开口。
“祝祭霖!!!”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大喊他的名字。
祝祭霖抬头去看,还没来得及出声,腿上突然轻松了。那只流浪狗被人拽着后腿被迫松开嘴,力气大得一时没抓稳,转身去攻击身后那个人。
“毕白!!!”祝祭霖瞪大了眼睛,“你——”
毕白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被丢弃的美工刀,在那只狗冲过来的一瞬间发了狠地抓住它的脖颈往地上狠狠一摔!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刀刺进它的胸膛,狗被刺激得凶性大发,毕白却比想象中更加狠厉。
他不但没有收手,而是又捅了几刀,掐住它的脖颈。直到那只狗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喘得像老风箱,直至吐出几口血沫,发出可怜的呻吟,没有任何攻击的可能性了,毕白才松开手,用脚随意地将苟延残喘的狗踢到路边。
祝祭霖心惊肉跳的同时还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毕白淡淡道:本来不想杀你的,谁让你还想咬我。本想随手将手上的血揩在流浪狗的身上,但又嫌它脏,嫌恶地甩甩手站起来,对祝祭霖道:“怎么样了?没被咬到吧?”
见祝祭霖没说话,向来在他面前平和的眉眼此刻少见地皱了起来,顾及到手上的血,也不好直接去拉他,毕白半蹲下来,脸凑得极近,视线在祝祭霖脸上巡视,仔细检查有没有受伤,如果伤到了脸他就要再回去多捅那狗几刀。
毕白问他:“你没事吧?”说着又在祝祭霖面前挥了挥手,道:“吓傻了?”
祝祭霖站起来,看着毕白,点点头,看样子有些懵。
见他这个傻样,毕白扑哧一声笑出来,先前捅狗时的狠厉荡然无存,他笑眯眯地看着祝祭霖,举了举手中还在滴血的刀,说道:“怕狗还是怕我啊?”祝祭霖听出来他心情很好,应该是才发泄完暴力的缘故。
“怕狗。”祝祭霖老实回答。
“走吧,回家睡觉。”毕白挥挥手,示意祝祭霖跟上。
祝祭霖先是打了流浪动物救治组织的电话,看了眼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流浪狗,自己也没有能力救治,只能在心里默道祝你好运,然后跟了上去。边走边从背包里拿出湿纸巾,牵过旁人的手,便擦起来。
毕白跟着他走,手也伸着让他翻来翻去的擦,手上血迹斑斑,血腥味不好闻,故两人一时没说话。须臾,听祝祭霖道:“现在应该还在上课,你怎么出来的?”
“找你。”毕白言简意赅。
祝祭霖默默擦手不说话。
回到家一进门,毕白就轻车熟路地去卫生间洗手,祝祭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是毕白常穿的那双,用袋子封起来,保存得很好。又去房间拿出一套睡衣,挂在浴室的衣架上,毕白还在洗手台上专心地洗手,他提醒道:“顺便把澡洗了?衣服给你拿来了。”
“哦……”毕白显然没听进去,举着手到祝祭霖眼前,道:“是不是有个小口子啊,你看。”
闻言,祝祭霖立刻紧张地拽住手仔细查看,反复确认只是普通的划伤而不是狗咬的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一抬眼就被毕白的满眼好奇和打量弄得莫名其妙,放下手道:“我去找个创可贴给你贴上,碰水会疼。”
毕白笑着看他,等他拿来。
待两人在浴室门口你侬我侬地贴完了创可贴后,毕白主动亲上祝祭霖的唇,厮磨着、气息不稳道:“我们一起洗宝宝”
祝祭霖被诱得差点就不管不顾一脚踏进浴室,一阵寒冷的冬风吹过只穿拖鞋的脚上,唤醒了上回胡闹结果自己高烧两天的记忆,当即退开了一些,推拒:“不要,明天还要上课……”
“好了,逗你的。”毕白点了点他的鼻尖,关上了门。
租房小,但收拾得很整洁。小沙发被人细心地用被单罩着,地板也是干净的,没有一块脏污。小阳台晾着几件衣服,可以看出此主人很用心地在生活。
毕白在洗澡,祝祭霖默默地铺床。毕白从身后猝不及防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宝宝在干嘛。”
祝祭霖耳根通红,说:“洗完了就睡觉吧。”
“好。”说完,毕白就去脱他衣服,祝祭霖慌忙捂住胸口,说:“不要,我要穿着衣服睡觉。”
自从毕白发现他喜欢裸睡之后,每次睡一起都要把他脱得光溜溜的,只留条裤衩子,这样就方便他胡来。
毕白倒没阻止他,示意他上床,等他爬到里侧,毕白才关了灯。整个房间顿时黑漆漆的。
毕白用手指梳着祝祭霖的头发,漫不经心的,像在哄小孩,“睡吧。”
“哦……”祝祭霖靠在他的臂弯,腾出一只手去摸毕白光洁的后背,不过还没等下一步继续作恶,就被人拽了出来,然后被一只大手包住。
毕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想睡?”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到这人什么表情。
“换个地方住吧,”见他不说话,毕白继续说,“难道你每次回家都要跟狗打一架?”
不止有狗,房间还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租房与租房紧密相连,想要采光好的房间租金还要贵上两百。白天里就必须开灯才看得清,更别说大晚上关了灯。
这样对于毕白来说可以称作恶劣的环境,他来这陪他睡了一个月,从来没说过环境差或者他的家太小,自然得好像这里的原住民。
“……”祝祭霖沉默半晌,他才问:“换去哪?”
如果要换一个好点的租房,租金肯定会贵一倍不止,他肯定支付不起。
“搬去我家。”毕白淡淡地说。
“我要考虑一下。”祝祭霖嘴唇张合,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可以。”
毕白早就提过让他去他家住,他碍于争取最后一点自由的面子,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交房租,也不答应。明明人家手指轻轻一点他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就是心里拧巴。
睡到半夜,毕白察觉到身边的人翻身,好像睡不安稳,轻声问:“冷?”
祝祭霖抱紧了他,轻声道:“不冷。”
“嗯。”
毕白抱紧了些,用下巴轻轻蹭了蹭祝祭霖柔软蓬松的发顶,淡淡清香充盈在鼻间,不是洗发水的味道,而是他身上自带的体香。很神奇,女孩子都没有的东西,他有。这股香气总是萦绕在他鼻尖,难以忘怀。
景林,他会给你钱。”
保姆出去了,轻轻阖上了门。
失足落水……毕白忽然笑了出来,身体后仰倒在床上,身体惨留着情绪大悲过后信心再次重燃的空虚。
第四天,毕白被允许下楼自己用饭,手铐被解开,身后站着魁梧的保镖,等他一吃完就把他拷住送回房间。
第五天,毕白叫住要离开的毕妈妈,说需要一笔钱。他昨天查账,发现自己的卡全被冻结了,现金更是找不出一分。
毕妈妈皱眉,问:“你需要买什么,走我的账就行了。”
“我的生日啊,妈妈。”毕白说着,指了指日历,“你已经很久没给我过过生日了,就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毕妈妈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的眼皮红肿,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本来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变了,“要多少。”
“看妈妈的心情。”毕白嘴角微扬。
毕妈妈走了,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查到账上只打进了10万。并且只能线上使用,无法取出,这意味着随时可能被冻结。
跟这种女人斡旋,最终的结果就是什么也得不到。毕白把那张卡扔在地上,踹歪了椅子。
中午太阳高照的时候祝祭霖偷偷摸回了家,果然没有人了。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依旧掏出了身上仅剩不多的钱买了杯奶茶,坐在角落一直等到天黑,观察各色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可疑人选。
等到晚上,借着夜色的掩盖,悄悄潜上楼,拿出钥匙开了门。
这扇门很老旧了,开门时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祝祭霖一颗心悬在喉咙,一鼓作气进门关门开灯,闭着眼睛等了一会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才放下心。
睁开眼睛,客厅与房间的摆设都一览无余,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没有其他人,他反应过来立刻把灯关了。
凭着记忆力走到衣柜前,找了件厚衣服披上,然后坐在阳台的门边,听着每一个动静。
有人在上楼,挂在腰上的钥匙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脚步很重,仿佛就在耳边,经过他这层楼,步伐不停,继续往楼上去了。
深更半夜,似乎听见有人在他的门前说话。昏昏欲睡的祝祭霖脑袋立刻清醒了,猫着腰挪到门前,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说:“房东说住这门的是个学生,能有什么可偷的。”
早不偷晚不偷,偏偏这个时候偷。祝祭霖看了眼已经被反锁的门锁,但觉得这破门根本经不住一脚。
另外一人也有些犹豫:“学生?我之前看到个挺有钱的人也往这钻,你知道他有没有钱?”
看来说的是毕白。
门前两人一直在犹豫,来来回回对话了好几分钟,不知道偷还是不偷,祝祭霖也没决定好要怎么办,他现在算是半个死人了,不想承担露面带来的危险。
隔着一道门,两侧的人各有心思。终于,其中一个人叹了口气,放弃了他家。
门前终于清净了。祝祭霖挪到沙发上,裹着衣服睡了,好几天没睡个好觉,可能第二天醒来被套在某个麻袋里藏在后备箱,也可能再也醒不来,总之他就是不管不顾地睡了。
第二天睁开眼,好,人还活着。周旋这么多天,总算是踏实了。祝祭霖肚子饿得咕咕叫,喝了杯水充饥。倒头继续睡。
睡到中午被饿醒,爬起来蒸饭,还要注意把门窗封好,不让蒸汽漏出去,不敢动火,炒不了菜,就吃热水泡白米饭。
分开的第十天,晚上祝祭霖吞下了水泡饭后就要钻回被子里睡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如有实质般抓紧了他的头皮。
想都不想那是谁,祝祭霖光着脚跑过去开了门,被抱了个满怀。
毕白急切地亲他,边往屋里走边说:“我们走,收拾东西快走。”
祝祭霖也不问去哪里,为什么,只拿了手机和身份证,套了件衣服毫不犹豫地就跟毕白跑了。
二人跑到码头,几艘小船在江面上晃荡,两人挑也不挑,钻进其中一个坐下,周围的人怪异地看着他们,祝祭霖贴着毕白坐,像一个小媳妇。
毕白补了票,抱着他,说:“知道去哪吗就跟我跑?”
“我不怕。”祝祭霖轻声说。
之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祝祭霖紧紧抱着他的一只手臂,不撒手。毕白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依偎在一起。
船舶一直飘到早上才到地方,祝祭霖枕在毕白腿上,半梦半醒。毕白摸了摸他的脸,自言自语道:“瘦得好快,我养了这么久,一点都经不起折腾。”
上了岸,毕白牵着祝祭霖的手,问:“饿不饿,想吃什么?”
祝祭霖都不想回忆这些天吃的东西,完全是为了不饿昏过去硬塞的,现在被问到,一下子想吃的东西都想不过来。
毕白失笑,揉着他的脑袋,说:“想吃什么给你买。”
祝祭霖问:“你带了很多钱吗?”
“不……”毕白说:“管家借给我两万……他最高只能取出两万,我就来找你了。”
两万,想要支撑两个人立足,也不算勉强。只要找到工作,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熬过去就好了。
想到毕白也要因为花钱而纠结的模样,祝祭霖绷不住笑了一下,说:“回去给阿姨认个错,你就还是毕少爷。”
“那你呢?”毕白关了手机,看着他说。
“我嘛,”祝祭霖眼睛弯弯,说:“我是死人。”
毕白脸色一沉,打断他:“别这么说。”
“哦,对不起。”祝祭霖诚恳地道歉,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吃饭。”毕白拧了一下他的鼻子,相当自信,“老公不会让你吃苦的。”
祝祭霖赞同地点点头。
资金有限,他们找了个小餐馆,毕白从没在五星级以下的饭店吃过饭,看到满墙的菜名也没胃口,让祝祭霖点,他点了份蛋炒饭。
老板是个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手臂上是粗壮的肌肉,祝祭霖小声跟毕白商量,“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毕白诚实地道。
那算了。祝祭霖喝了杯水,指了指对面的一家快餐店说自己要去应聘服务员。
毕白说那我呢,他说你回家继承家产。
说完,他自己乐了半天,见毕白根本没笑,就收敛了笑容。
“我不走,”毕白说,“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