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1 / 2)
祁南的眼睛其实很漂亮,浅浅的内双,眼尾上挑,放松下来有种久居上位的贵气,轻蔑而漠不关心。
——除了面对陆衍。
两人离的极近,祁南不敢再盯着陆衍看,那双眼睛只好专注的追随着男人指尖跃动的烟火,在陆衍又一次垂手时赶紧迎了上去。
陆衍没再管他,左手拿着手机在购物界面下单了些东西,随后又吸了一口燃了一半的香烟,摁灭在了桌台的烟灰缸里。
他没多大烟瘾,只是这几年偶尔有需要打发时间的时候,就学了些以前不感兴趣的东西。
祁南眼看着那截火光熄灭在陆衍指尖,滚了下喉结咽了嘴里分泌的口水,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等陆衍买完东西放下手机,终于转头看他时,男人还是保持半张着嘴含着烟灰一动不动的姿势,陆衍皱了皱眉,反手抽了他一巴掌,命令道:“咽下去!”
祁南心一颤,陆衍声音里蕴含的不耐烦太明显,他瞬间僵住了身体,惊慌的合上嘴巴开始吞咽,膝盖往后挪了两步想要磕头认错,却被陆衍一把抓住头发提了起来。
头皮被拽的生疼,他惊惧的抬眼对视上陆衍眉心的烦躁,全身定住不敢再乱动,拼命咽干净嘴里的烟灰之后就张开口想给陆衍检查,眼睛里全是无措的恐惧。
陆衍甩开他从椅子上坐起身,语气冰冷:“你要是一直这么蠢,不如趁早滚出去。”
祁南一瞬间觉得喉咙发紧,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他张嘴,却像被扼住般发不出声音,只能冲着陆衍摇头,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鼻子一个劲的吸气想要咽下喉咙中的哽咽,断断续续的道歉:“…不要,不要主人…奴不走,求您了……求您…对不起,奴不会再犯蠢惹您生气了,真的…您别赶奴走……”
陆衍充耳不闻,走到衣柜前找了两件衣服扔在椅背上,祁南寸步不离的跪爬在他身后跟着,嘴里还在祈求:“主人…主人您打贱狗吧,求您消消气…”
“求您了……贱狗真的不敢了…”
“…主人,主人……”
…………
他求的快要绝望,可陆衍只是无视他拿起手机侧躺在床上又开始玩,期间没分给脚边的人一个眼神。
祁南不知道该怎么办,主人根本不理他,他急的又往地上不要命的磕了几个头,末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飞快的爬向电脑桌双手捧起烟灰缸折回来,嘴里急促的道:“主人!主人…贱狗不是不愿意吃,主人给什么贱狗都吃的,是贱狗太蠢了,您原谅贱狗……求您了,求您了…”
说完急切的低头就要去舔烟灰缸里半截烟头,舌头刚碰上就被一只手猛的按住。
陆衍从他手里抢过烟灰缸直接甩到了卧室门口,接着掐住祁南的下颚迫使他抬头朝向自己,那双琉璃色的瞳孔泛着冷意,对视上手下嘴唇颤抖的男人:“我让你吃了吗?”
“……呜…”
滚落的泪珠突兀的烫上陆衍的手背,男人漂亮的眼睛蓄满了泪水,终于决堤一样涌了出来。
祁南生的高大,身体因为常年坚持锻炼显得肌肉很是匀称,坚毅的面容不做表情时充满了拒人千里的贵气冷漠。
但这人现在跪在陆衍面前哭的晕湿了眼眶,长睫颤抖着溢出眼泪沾的满脸都是。锋利的下颚被陆衍掐着,鼻头通红,脸颊鼓起两块,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倒像是陆衍把人欺负惨了。
只是心里有点不爽的陆衍:“……?”
他不自觉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心里存的郁气也随着这一下的怔愣冲散不少。
说到底陆衍也才二十二岁,他的前十八年活的肆意张扬,甚至有些时候谈一句行为恶劣也不为过。但小少爷以前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那些奴隶下人委屈也好冤枉也罢,都不值得陆衍去耗费心神,况且在他面前你不顶着笑脸向前爬,自然会有人争抢着占据离他最近的位子。
所以陆衍实在没见过祁南这种——敢在他面前哭那么难看的。
还是一天两次,他以前到底是怎么觉得祁南坚强又抗揍的?
骨节分明的手覆上祁南湿润的眼眶,卷翘的睫毛扫的陆衍手心有些痒,他微低下头靠近祁南耳畔,幽幽的道:“不许哭,憋回去。”
耳畔传来清清浅浅的男声,祁南愣住,连呼吸都忘了。这个距离……好近,近的他好像只需要转个头就能亲到自己的神明了。
“…………嗝!”
一声格外响亮的哭嗝打断了两人奇怪的氛围,手下被遮住眼睛的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耳垂的颜色更是红的快要滴血。
……
陆衍松开手,最后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祁南已经缩成鹌鹑了,听见陆衍的笑声更是恨不得当场挖个坑钻进去。
奈何他自己觉得已经不能再丢人了,身体还在不听使唤的抽噎,只能掩耳盗铃的把头埋在地板上,祈祷直接晕过去。
弓起的脊背踏上一只温凉的脚掌,陆衍笑够了:“起来,把衣服穿上。”
祁南心里再复杂听见这话也还是一惊,陆衍的脚还踩在他背上,他没敢动,有些哆嗦的开口:“主人,奴……”
“不是让你走,陪我出去一趟。”陆衍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兴味再逗他,轻踹了一脚示意他快点就起身换衣服去了。
……
祁南身高有一米九,站直比陆衍还要高半个头,只不过在陆衍身边跪着的时间实在比站着多。
所以陆衍在转身看他时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手脚颀长的男人穿他的衣服还好,版型比较宽松,看着也算合适,腿上的裤子却都快成九分裤了。
于是陆衍瞄了眼自己只有一层浅浅的肌肉线条,想到祁南训练有素的身材,暗暗磨了磨牙。
他不仅身材没赢,连身高都比这条傻狗矮了一节……
——不爽。
祁南畏畏缩缩的穿上衣服,却觉得房间的温度变得更低了,总感觉一道凉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这种时候这道目光来自谁不言而喻,他几乎下意识腿就软了。
“站好。”
温凉的声音响起,祁南颤巍巍的保持着站姿,不自觉弯下身子在陆衍眉目以下。
奴隶没有资格让主人抬头。
陆衍索性光明正大的把人打量了一圈,眼神绝对谈不上友善,几秒钟的时间祁南冷汗都下来了。
……
最终两人还是出门了,不过祁南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并且脸上多了抹可疑的嫣红,陆衍倒是悠哉的走在前面。
刚出门没走几步,迎面就冲出一个人低着头往前,男孩脚步急促,连前面有人都没注意。
眼看着就要撞上陆衍,祁南想上去拦着,奈何身上的东西让他脸色一变,反应迟钝了一瞬。
“干什么,小矮子。”陆衍抬手摁住快冲向他怀里的人,把人往前推了点。
祁南定住,直觉告诉他,主人认识这个男孩。
“啊!谁?!”钟沅被推的往后一个趔趄才站稳,小霸王脾气直接上来了,仰起头就要看看谁不长眼挡他的路。
长得矮脾气倒不小,陆衍冷眼看着他,也不吭声。
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陆衍出门都会戴个口罩,这张脸虽然他自己是看的没什么感觉,但每次出门碰上些胆子大点的总少不了一翻纠缠,而且一个个都是越挫越勇,经常逼的陆衍不得不武力解决。
还要防止把人揍爽了。
钟沅抬头看清人,男人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些眉眼,但那双琉璃色的瞳孔简直刻进了心里,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眨巴了两下水润蒙圈的杏眼,钟沅细白的脖颈往后缩了下,张扬的气焰像被浇了盆冷水,顿时熄了下去。有些结巴的开口:“……哥,陆哥,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
陆衍斜睨了他一眼,抬脚就走,那眼神明晃晃的写了四个大字——关你屁事。
祁南也稍微适应了下身上的东西,绕过钟沅趋步跟了上去。
被晾在后面的钟沅摸了摸鼻子也小跑着追了上去,他本来就是来找人的,这会陆衍自己出来了,不跟着都是傻的。
不过他还是偷看了两眼祁南,认识陆衍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陆衍身边有什么朋友。这个人虽然一直安安静静跟在陆衍后面,但身上的气质骗不了人。
老实说,他们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钟沅自认就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不然也不能在一堆纠缠者中脱颖而出,谁能像他一样没事还能进陆衍家里的,他相信自己肯定在陆衍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让陆衍知道他这想法估计就会说他想多了。
钟沅是房东的儿子,他们第一次见面谈不上多和谐,两夫妻人到中年依然感情稳定,合计着出去环球旅游,把自己还在上高中的小儿子忘的一干二净,大儿子也天天在公司忙,根本没空回家,他们也就电话沟通了一下。
房子很巧合的租给当时身上只有几千块的陆衍了,也不管陆衍要什么证件,毕竟是两夫妻创业时买的房子,有些感情在,俩人走了就想房子有人住还多些人气。
钟父一个劲的夸陆衍长得比他当年都帅,还扯上自己怎么追的妻子,直接把钟母说的拉上人就跑了,生怕在小辈面前丢脸。
所以等陆衍安安生生住了两天,第三天晚上洗完澡只围个浴巾出来就碰上客厅多了个人,那人毫不客气的蜷腿卧在沙发上,正撕开一袋薯片啃的咔咔响,薯片还是陆衍买的。
两人对视上,一阵无言。
陆衍还没什么反应,卧在沙发上的人蹭一下站起来指着陆衍就开始咋呼,脑回路清奇到问陆衍是不是他爸在外面私生子,被他抱在怀里的薯片哗啦一下撒了一地。
陆衍也就一开始停了下,钟沅话还没说完他就继续拿着毛巾擦头发了,把人无视了个彻底。
他当然知道这孩子是谁,主卧还放着一家四口的照片呢,一家人颜值都不低,这小孩长得尤其精致,现在染着一头黄毛,原本乖巧的长相硬是整得像个小无赖。
俩人把话说清楚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陆衍可算知道小孩能聒噪到什么地步,钟沅几乎一刻不停的围着他表演十万个为什么,问到最后自己都累了去喝水才完,期间陆衍一个字都没回,只撇了下钟沅示意别挡路。
而钟沅看着眼前的脸怔了两秒,下意识往后退了点。
退完了可能觉得自己输了气势,又耿着脖瞪着陆衍。但男孩只长到陆衍肩膀的位置,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压迫力。
于是等陆衍穿好睡衣撑手侧坐在单人沙发上时,男孩也结束了跟爸妈的通话,终于接受了自己被父母遗忘的事实,毕竟老两口人都飞到国外去了。
他握着手机有些尴尬,左手抠着卫衣下摆,平整的料子被他抓起褶皱。
按理说房子租给陆衍之后他这样都属于私闯民宅了,还指着人家一顿输出,但幸好对着这张脸攻击力都下降了百分之八十,要不这会钟沅该抠的就是三室一厅了。
爸妈也真是的,十几套房子偏偏把两夫妻住的租出去,他虽然回家少,也不代表不认这个家了啊。
钟沅在心里嘀嘀咕咕,他的叛逆期来的异常持久,钟家在这个城市也算有些家底,他身边不缺阿谀奉承的人,一两年的时间抽烟喝酒飙车一样不落,什么刺激学什么。
两夫妻看着小儿子又心疼的下不去手,只能嘴上念叨,可钟沅嫌烦,上高中之后就没怎么回家住过。
他今天跟朋友玩刚好在家附近,想起自己也很久没看过爸妈了,就顺路回了家,于是就有了两人见面那一幕。
“对,对不起…”钟沅的声音细不可闻,跟他刚刚叫嚣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勉强也算能听清。
陆衍没打算计较,他确实被吵的不轻,但短期内他没时间和金钱去再换一个地方,这片区域刚度过所谓的城市普查,他这个躲的跟黑户一样的人,在这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他有些疲惫的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的奴隶逼到这个地步,说陆衍心里没窝着些火是假的。
钟沅就直直看着面前矜贵的少年发愣,轻柔的睡衣被陆衍懒散的套在身上,前胸的扣子有两颗没扣上,露出了一小片锁骨。年纪还小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懵懂的情爱,刚刚情绪上头根本没仔细看,这会冷静下来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一点的少年面露困倦,钟沅很想穿回去给刚才的自己两巴掌。
钟沅朝前走了一步,又有些胆怯的停下,声音带着小心的讨好:“你累了吗?其、其实我会一点按摩,我妈妈说我按的很舒服的。”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钟沅小时候很乖,但这两年在外面学了些纨绔子弟的劣习,跟自己爸妈说话都少,还谈什么跟父母亲近。
他看陆衍没反应,自己又往前凑了点,按下心里隐秘的雀跃,刚抬手还没碰上,面前的少年唰一下睁开了眼睛,那双琉璃色的双瞳直直的撞进了他的脑子里,钟沅感觉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陆衍起身,语气疏离带点凉意:“把地扫干净,出去的时候关好门。”
这是陆衍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他来不及分析话里逐客的意思,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人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不是一般的好听。
回过神陆衍已经走了几步准备进卧室了,钟沅脑子一热,脱口而出:“等一下!”
陆衍转头看他,目光不明。
两人对视上,钟沅先一步低下头,耳边好像能听见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
“我能不能…在这睡一晚,车没开过来……”
他看陆衍没出声,又有些着急的开口:“睡地上也行,我不怕冷!”
房子是简单的两一厅,夫妻俩念旧,在新家住了几天还是觉得待在这里习惯,两个儿子都不在家住,除了主卧另一间改成了书房,能睡人的也就一间屋子。
其实客厅沙发也能躺一晚,但钟沅因为不可言说的心思下意识略过了,陆衍就更不不会知道这事,小少爷可从没睡过沙发。
陆衍沉下眼,有些烦,但欺负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小孩并不能让他心情变好,最终他只是转头进了房间,没关门。
钟沅看着陆衍默认的行为,一颗心脏激动的差点跳出来。他飞速收拾完撒了一地的薯片,一秒都不带耽搁的奔向主卧门口,脚步异常轻快。
末了走到门口又顿住,探了个脑袋往里看。
暖色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但那个从出现就让他移不开眼睛少年就坐在床边,映照着屋内的灯光,钟沅能看见那人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滴,依依不舍的顺着发丝滑落在床单上,晕出一片水痕。
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可陆衍还是看见了门口的脑袋,那一头晃眼的黄毛实在难以忽视。
被人这么盯着,陆衍微不可查的撇了下眉,但想着他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龄,终究没说什么。
接着门口的钟沅就看见床边宛如精灵的少年噌一下站起来,吓得他脖子猛的缩回去,心脏扑通个不停。
等了两秒里面没什么动静,他又没忍住往里看,就瞧着陆衍拿着张毛毯往地上丢。
没错就是跟扔垃圾一样,一点犹豫没有。
完事还撇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不出意外这就是钟沅今天的容身之所了。
钟沅被少年轻飘飘的一眼看的觉得自己又行了,不受控的朝房间迈出坚定的步伐,然后越走脸越红,最后目不斜视的钻进毛毯里窝了起来,期间没敢跟陆衍对视一秒。
陆衍垂眸有些无语的看着把自己缩成鹌鹑的小孩,伸脚踢了下钟沅的腿:“你不洗澡吗?”
他确实好奇,从家里出来之前能近他身的男人就算再干净,伺候时也恨不得把自己皮洗掉一层,生怕身上哪点让陆衍看着碍眼。
钟沅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导致他紧张的都不敢大喘气,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一边为陆衍看着他雀跃,一边又胆怯的希望陆衍暂时忽略他,没办法……他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
脑子晕乎乎的钟沅正在迷糊,突然小腿被踢了一脚,整个人僵住,顿了下才听清陆衍说了什么,慢吞吞的把脑袋从毛毯里探出来,露出一对泛着热气的眼睛,声音怯懦:“我……没带衣服。”
如果是再过一年的陆衍听见这话,应该就能反应过来自己被这小孩忽悠了,连换洗衣服都没有,证明钟沅本身是不打算留宿的,何况是睡地板上。
可惜现在的陆衍还太过单纯,也从没人敢跟他耍这些小心机,以至于让钟沅一套一个准。
陆衍对视上小孩的眼睛,窝在地上的人飞速扯起毯子蒙了回去,活像缩进壳里的乌龟,让他不禁回想了下半小时之前嚣张的钟沅,简直判若两人。
这两天确实有些累,陆衍也没再关注地上的一团,熄灯在床上睡了过去。
钟沅从最开始的胆怯,到最后等陆衍睡熟了抱着毯子往床边蹭用了不到一小时,最终枕着陆衍的拖鞋睡了过去。
期间房间要是进小偷了,都能被地上那一团扭来扭去的不明生物吓个半死。
……
七月份的芜城还是炎热的,天刚蒙蒙亮,窗外的蝉鸣就相继活跃了起来。
浅色的窗帘遮不住天边渐起的白光,侧躺在床上的陆衍不适的皱了皱眉,烦躁的拉起杯子盖住头,下意识的喊了个人名:“小遥。”
房间内迟迟没听见以往随叫随到的回应,反倒是窗外的蝉鸣声越发清晰入耳。
陆衍在被子里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却在心里把自己嘲讽了一遍,还真是被养成了娇纵的花瓶。
远在黎国金麟殿堂的男人心口猛的抽痛一瞬,让男人面色不受控的一变,原本神圣威严的双眸骤然有些迷茫。
底下汇报的人注意到男人的异色,停了刚刚的话题,一时不敢开口,大厅内寂静无言,无一人敢发出声音,他只能求助的盯上旁边的助理。
周然也有些担心,上前几步停在男人后两步的位置,低声询问:“……先生?”
陆遥按下心里的异样,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最近黎国这边的公司突然冒出几波难搞的跳虫,不痛不痒的骚扰造不成什么损失,但总归让人厌烦,一时又抓不住领头人。他的人被对方牵着鼻子遛了半个月,陆遥总觉得对方手法过于熟悉,又找不到头绪,只能跟陆衍说了实情,祈求亲自去一趟。
他是从六岁就伺候在陆衍身边的,小少爷可可爱爱一团的时候被抱着去挑选奴隶,软软糯糯的小手就是那时候指向了他。
陆遥记得自己当时连谢恩都忘了,只直愣愣的仰头看着窝在陆云瑾怀里的小人,上面那双琉璃色眼睛的主人也好奇的看着地上脏兮兮的奴隶,大概是被陆遥呆呆愣愣的样子逗着了,小少爷笑弯了眼睛。
他那时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027。
这一批的奴隶拼命努力也不过是在等这一天,陆遥见过比自己优秀还不要命的,怎么也不敢想幸运的会是他。
可他的天神怜悯了他,陆遥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放不开手了。
——
陆遥摆了摆手,示意底下的汇报继续,可心思却没办法集中在会议上,那些跳虫从他来开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没出现过,黎国这边又不比国内,他想一个个把人揪出来至少得耗个十天半个月。
这点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陆遥总觉得心里慌张的原因不在这里。
私人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当时陆衍并不高兴他来这边,走的时候甩了他一巴掌,但还是放人了。这能解释陆衍忽视了他几天的请安信息,回去还得好好哄哄人。
想到陆衍,陆遥不由得扫平了心里的阴郁,专心处理手下的事情,虽然主家不缺奴隶,但他得尽快回去才行,小少爷可不好哄,因为这些小事真把人惹生气了他都没地方哭去。
这份安心在他回国知道陆衍不见了之后彻底被打碎,陆遥直接扯着陆云瑾的衣领双眼猩红。
他这做法在陆家实在是大不敬,但没一人敢拦着,先不说陆遥除了陆衍没人敢惩罚,冠以陆姓之后他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内总管,谁敢跟他过不去就是在挑衅陆衍,打狗也得看主人,何况这狗也就是看着好相处,离开陆衍就是条疯狗。
陆云瑾被他提起来,男人以往清风明月的气质荡然无存,青黑的眼眶双眼无神,漆黑的瞳孔四周布满了血丝,启唇,声音嘶哑:“你回来了啊……”
明亮的房间很不适合赖床,陆衍憋了两分钟,还是无奈的掀开被子准备面对家里蹲的一天。
没办法,他这会只要敢出去乱窜,稍微在监控底下露个头,不出半小时就能被请上车了。
陆衍的反侦查能力是陆遥教的,还是必修课,小少爷当时可不愿意学,在家里无法无天的人突然多了个无聊且费力的课程,学两天还算新鲜,第三天就开始发脾气,但陆云瑾他们都赞同陆遥的说法,防止以后发生意外,陆衍需要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陆衍过上了每天被陆遥抓着对练两小时,练完他折腾陆遥二十二小时的生活。
现在找的晕头转向的众人怎么也想不到当时逼着陆衍学会之后是这个后果,陆遥是个好老师,而陆衍更是对什么事物都只有他愿不愿意接触这一个说法。
陆衍坐起身,抬手揉了揉被阳光照射的眼睛,光裸的脚掌本能的踩向地板上的拖鞋,随后……脚掌踏上的触感很熟悉,但很明显不是他要找的。
陆衍顿了顿,缓缓低下头。
钟沅在做梦,梦到他变成了一头会喷火还会飞的黑龙,正傻呵呵的抱着城堡里的发光大钻石流口水……
有时候梦跟现实也是有关系的,比如说现实里他虽然不会喷火和飞,但流口水是没问题的。
怀里抱的确实有东西,不过是陆衍的另一只拖鞋,两只简直各司其职。
陆衍僵住的片刻,钟沅嘴角晶莹的口水又往下滴了一点,还嘿嘿傻笑着蹭了两下。
陆衍:“……”
拳头硬了。
傻乐的黑龙莫名感觉到一股杀气,后背一凉,而且自己头好像被什么压着,越来越重。慌张的他刚想喷火驱赶敌人,一扭头,天亮了。
钟沅睁开眼,正面就是陆衍想杀人的目光,小屁孩没忍住嘟囔了句:
“龙挂了也在天堂吗?”
这天使真好看啊,就是表情太凶了,不知道把钻石给他天使能不能开心点,他想着就闭上眼准备回梦里找。
陆衍听小孩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还没理解什么意思,眼看着底下的人又准备睡过去了,咬了咬后槽牙,看了眼又嫌弃钟沅脸上的口水,伸脚直接踩人胳膊上。
“钟沅!”
底下的寻梦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听着这么吓人。
他彻底睡不下去了,离家出走的脑子回了家,顺便想起来自己色令智昏干了什么。
难不成——他其实是个变态?
钟沅紧紧闭着眼睛,可真睡和假睡始终是不一样的,主要他觉得自己再不醒胳膊可能要骨折了。
“早啊……哥…”
迎接他的是陆衍的死亡凝视,顺便脚又往下踩重了点。
“咳!”
这是十五岁的钟沅不能承受的痛,但他看着上面眉眼冰冷的人,莫名的不想反抗,甚至想躺平来一句不然你弄死我吧。
弄不死以后我缠定你了。
豪言壮语最终是只敢在心里想想,他没胆子说出口。
陆衍注意到脚下的人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还未显成熟的杏眼对上他连乖巧都不装了,眼底都是莫名的坚持。
他有些不明白这小孩的脑回路,或许也明白,稍有点机会就往他身上博取关注的事他经历不少,但现在不同,陆衍对这种行为都有种厌恶的情绪。
厌烦的撇了撇眉,还是屈腿把人踢远了点。两只拖鞋一只被压扁了,一只上面还有口水,陆衍直接赤脚踩在地上,迎面走向被踢了两步远正在揉胳膊的钟沅面前。
“打电话叫人来接你,以后不要再过来。”
钟沅低着头不吭声,眼角余光却紧盯着陆衍踩在地板上的赤足上,光影下连脚趾都是无暇的。
他自己就是个小富二代,年纪不大,但也算有一堆狐朋狗友。成年人的大场面他还没怎么见过,可小聚会少不了,陆衍是没怎么搭理他,但从几句话他也能看出来这就是久居上位者对小人物的漠视。
钟沅只是爱玩,又不傻,不然敢这么浪早被停卡喝西北风了,他的几个小伙伴还在动不动关禁闭的时候钟沅已经有能力在外自己独居了。
嘿,他想起来这种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陆衍很像他背着书包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
原来看起来这么金贵的少爷也有烦恼吗?
但现在不太适合问这个话题,钟沅得想办法留下来才行,留不下也得混个脸熟。
这可是个地狱开局啊,先不说昨晚上发的癫,大早上抱着人家拖鞋流口水这种骚操作怎么也不像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脑子里闪那么多想法现实也就过了几秒,钟沅揉着胳膊,偷偷用力按了一把,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抬头泪珠要落不落的看着陆衍,嘴唇抿着抽气。
陆衍连头都没低,只垂眼看着他想干什么。
ok,装可怜不好用。
钟沅抬手拿袖子蹭掉眼泪,盘腿坐在地上正对着陆衍,声音干净活力:“大哥哥,我觉得你需要个跑腿的。”
“恰好我很合适,而且住这里我哥偶尔也会过来,你应该暂时不想被第二个人打扰吧。”
他说的笃定,把陆衍现在的困扰直接点出来,只有住的地方根本藏不了多久。
陆衍眼神一冷,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而且这小孩怎么看出来的。
他哪知道钟沅其实都是经验之谈。
“条件呢。”陆衍沉声,算是接受了。
钟沅眼神一亮,自己还真猜对了。
“没有条件大哥哥,我就是乐于助人!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可以交个朋友,这样以后你就是我哥们了,帮哥们是应该的!”他从地上爬起来,兴冲冲的给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陆衍不信,哥们是什么鬼东西,他只有一堆狗。
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两人年纪都不大,钟沅单方面的自来熟但还算有度,陆衍从一开始被吵的脑袋疼到后来能自动过滤掉没用的话题,相处下来也算和谐。
后来的日子小屁孩三天两头的往他这跑,恨不得直接住这,借口也找的越来越离谱。烦的陆衍直接给他定了一个星期最多只能来一次规矩,不同意门都进不了。
陆衍带着两人专往巷子里走,弯弯绕绕的路线他走的轻车熟路,一看就很熟悉。钟沅已经习惯陆衍这东躲西藏的走法了,可祁南略过老旧房屋心里只有苦涩。
是啊,只有这种地方陆衍才能躲过他们,这几年的销声匿迹可以想象主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祁南周身都弥漫着难过的氛围,陆衍扫了眼,没管他,鬼知道这傻狗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走了几分钟,陆衍皱眉想了想,转头对着身后满眼兴味的小孩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直接掐着钟沅的后颈把人转了半圈。
“你不许跟着,回去。”
“诶诶?”
钟沅被迫转身,还没站稳耳边就响起陆衍不带感情的一句话,当即哭丧着脸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