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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跟往常似乎一样,陆长昀买好早餐放在桌子上,可林清晏已经起来了,沉默地在桌前摆好碗筷。
两个人坐下,像任何一个晚上一样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可像这样的上一个早晨,陆长昀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他低头喝豆浆,低声说:“昨天聂承秋联系我问你还去不去上班,我跟他说你身体状态不太好,不能去。你要是想去的话今天打电话给他,才过一天,他应该没那么快招到人。”
林清晏咬着烧卖,刚刚出锅的糯米还很烫,他轻轻吹了两口气,咬下一口,吃完才淡淡说到:“没关系,我本来也不去了。没工作的时候我有接稿,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白色雾气还没离开食物就已经没了,林清晏埋头吃着早餐,头一次生出了点茫然失措的感觉。
“下午我挂了号,带你去复查,你在家里等我还是你要去哪?”
林清晏夹了个蒸饺,筷子在空中顿了一下,不声不响地放下来,“我不想去,我没事。”
“我号都挂完了。”陆长昀看着他“你就去复查一次,不想吃药没事,但是要去检查一下。”
蒸饺放在盘子里,一点点冷下去,边缘硬了起来,微微发着点白。林清晏看着它一点食欲都没有,他把筷子放下,不大的一声,整个桌上都安静了下来。
陆长昀也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他。
“我不想去。”林清晏看着他说话,声音不大“陆长昀,我说我不想去。”
陆长昀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起身收拾东西,直接走了。来来去去的,两个人没说一句话。
后面几天两个人过的跟前几天没什么两样,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林清晏接了一点稿子,成天窝在房间里画画,陆长昀偶尔闲了会敲门进去看看,看他专注地勾着线铺色,歇一会的时候出去弄两杯冰水,一人一杯,陆长昀慢慢啜着,想,要是能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再过两天是周末,陆长昀稍稍闲了下来,窝在这个小公寓里,云与蓝天都平平常常的灿烂着,这一天与其他的时间并没有什么不同,连很久以后陆长昀想起来,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没什么记忆点,没什么大雨倾盆或者其他什么有辨识度的天,普普通通地阴着,不冷不热,是舒服的温度。
他们吃完饭难得一起坐在客厅,陆长昀开了投屏,选了一部很早的电影,画面在眼前铺开,他关了灯,林清晏坐到了他身边,窗帘没拉,早早亮起的路灯在尚算明亮的天色下显得有些渺小,可天黑的好快,当他们两个一人抱着一点东西彻底坐下开始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暖黄色的光透进来,面前电影的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明明灭灭。
电影很好看,海浪反复拍打着礁石,涌出细腻的泡沫,沙滩上两个主角相互依偎,男人很温情地抚摸着另一个男人漂亮的金发,镜头拉远,一艘轮船驶过,海浪一遍遍涌上沙滩,镌刻出漂亮的纹路。
电影结束黑色字幕飘起来的时候陆长昀去摸遥控器,打算再开一部。林清晏按住了他的手,在背景音乐中淡淡地说到:“哥,我想出去走走了。”
陆长昀笑了,他说的又急又快,好像这样就能不去面对那个心里陡然升起的不好的猜测,“好啊,等我年假放了我陪你一起去,我们可以去三亚,我记得你很喜欢海……”
林清晏很安静地看着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雨后的露珠那样一点点消失掉,最后变成干瘪无力的一种平静,他说,“哥,你明明知道我想的不是这个。”
他当然知道,相处了近十年的人,有时候是会带着点不必说明的默契。但此刻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默契,他宁愿直白地吵一场架,也不愿面对此刻心照不宣的分别,他试图听不懂那句话,他开始恨他们相处的那过多的时间,没有让他们相爱,而是让他们平静地去分开。
他低下头,捡了一点话出来说:“你现在身体又不好,再等一等,养的好一点再走……”
他一点也不想说这些,他清楚这些绊不住林清晏,可是他脑海里面一片空白,捡出来的关心都像是牵强留下来的理由。
林清晏看着他轻声说:“我身体不差,药物的副作用要时间来调节,刚好公司也辞了,趁年轻,出去看看。”
陆长昀清楚地知道他劝不住林清晏了,一意孤行的人没人劝得住,况且林清晏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他清晰的知道看着冷冷淡淡的人有多固执与决绝,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他的决绝感到难过。
他开始后悔将林清晏的工作辞了,他开始后悔他做过的一切决定,他想,如果我当初直接把自己当成陆凌云,结局会不会好一些?
“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的,哥。”林清晏扶住他的肩膀,陆长昀沉默的太久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做的让他伤心了。他轻声跟他说:“我是认得出来的,我只是当时犯了傻,做错了,对不起哥。”
“你说的轻松!”陆长昀有点尖刻,他说完就后悔了,马上缓和了语气去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当时…”
林清晏点了点头,很干脆地说:“哥,对不起。”
他一点也不想要道歉,会给他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开他们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好矛盾,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漫长的沉默后,林清晏起身,“哥,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走。”
这么急的吗…陆长昀看着他的背影不可抑制地想,是我让你不想呆在这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清晏已经回了他的房间,打开行李箱和收拾东西发出的磕磕碰碰的声音在客厅里听的非常清楚,他怔怔地看向林清晏房间的方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种无力感真的糟透了。
他沉默了好久,慢慢地把头埋进手臂中,房间里磕磕碰碰的声音遥远又真切地传来,手机在旁边叮了一声,是他设置的消息提示音,他没有管。
他想,他真的没用透了,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留的住的,没有人需要他,从来没有。
第二天早上。
陆长昀很早就起来了,做好了早餐,是很简单的粥和小菜。这可能是林清晏在他这边吃的最后一顿饭,他私心不愿意让他继续吃外面的早餐。
搅蛋液下锅的时候他垂眸看着滚热的油锅,觉得自己真的有受虐的潜质。只要有人彰显出一点点在乎他的可能,他就会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人家。
他渴望爱,可总是付出,很少收获。
为什么会这样呢,陆长昀已经不知道该叹命运不公,还是说是自己的问题。
另一边传来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林清晏拖着之前买的行李箱出来了,纯黑色的行李箱立在房门口,陆长昀没有进他房间看,不过想来应该也是空荡荡的样子。
两个人坐下吃早餐,陆长昀把蛋饺夹到林清晏的碗里,低声说:“你自己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身份证件什么的都带齐,你想出国的话记得提前办护照,在外面的话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
林清晏安静地听着,蛋饺热腾腾的,有点烫嘴,他时不时地会应一声,没有去打断陆长昀的话,最后轻轻地说一声“我知道的,谢谢哥。”
“我买了去云南的机票,我听我几个朋友说那边很美,想先过去看看。”
“好,我送你过去。”
陆长昀起身收拾碗筷,林清晏蹲下去确认自己的行李,两个人都清楚,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一切都收拾好了,整个公寓都很安静,林清晏换好鞋站在玄关,陆长昀拿上放在一边的车钥匙,两个人一起走出门,林清晏锁的门。
电梯下落的过程总是伴随着失重感,林清晏听见陆长昀很轻的说了一句,“能不能晚一点走?”
他看向陆长昀,很轻地回答他:“我不想再留在这了,你知道的。”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是他先走出去的。
放行李,开车,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林清晏想坐后面,看着陆长昀发白的脸色最终坐进了副驾驶。
车门已关,回忆被甩在后面,林清晏看着车窗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忽然想去老宅看看,看看陆凌云生活的痕迹。
可老宅已经没有了,当时陆长昀刚上手没有经验,公司一度无以为继,老宅被卖了作为预备资金维持资金链,父母搬去了乡下的别墅,陆长昀住进了之前买的小公寓。
陆凌云不在的一年多,兵荒马乱。
林清晏收回思绪,把车窗降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切,看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带着点寒意的风打在脸上,他眯了眯眼睛,车内的音乐声在风声中显得有点模糊,但是让车内的氛围不会那么僵滞,坟墓一般。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林清晏自认是个自私的人,陆凌云已经没了,他不可能呆在喜欢他的陆长昀的身边,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好,他想出去看看,他还记得陆凌云高中时最喜欢的科目是地理,他喜欢壮阔的山河,他喜欢徒步。
林清晏想,我也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我是个懦弱的人,我做不出来为爱殉情的事,毕竟我最爱的还是自己。我可以去看看你想看的壮阔山河,然后百年之后如果有幸遇见你,我可以讲给你听听。
毕竟你之前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到了机场,陆长昀想下车送林清晏,被他阻止了,“这旁边停车位不好找,你直接开走吧,我不用送。”
陆长昀看着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艰涩地开口:“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不下去了,眼睛开始有点模糊,他不想在林清晏面前抹眼泪,那样不好。
林清晏点了点头,拖着深黑色的行李箱走进了机场,陆长昀打着双闪看着他进去,看着他在人群中消失不见,像一滴水融进一片海。
他慢慢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林清晏走了之后,陆长昀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
也并不是说颓到天天泡吧喝酒,就是人肉眼可见的丧了两个度,工作照常做,照常生活,就是人看着总是恹恹的,有气无力的样子。
聂承秋过来的时候看见他直接一个文件砸了过来,陆长昀被砸了个正着,按往常他肯定跳起来骂人,可今天他恹恹地抬起了脸看了一眼聂承秋,便又低下了头,无波无澜地看他的文件去了。
“你最近是——”聂承秋找了好久没找到形容词,捡了个比较轻松的出来说“虚了?”
陆长昀没理他。过了很久很淡地说一句:“不知道,不太提的起精神。”
还有,感觉好孤独。他默默地在心里补充到。
“那你找个心理咨询师说说话呀。”
“早就找了,都变成长程咨询了。”陆长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都快跟那个咨询师处成朋友了。”
“有那么夸张?”
“倒也不是单纯时间长,那人还蛮对我胃口的。”陆长昀想了想,补充到,“他很温柔,说话让人很舒服。”
聂承秋淡淡地说到,“我以为这是心理咨询师的基本素养。”
陆长昀翻着文件不在意地说:“可能吧,我之前也没看过咨询师啊。”
聂承秋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开始处理事情。最后要走的时候他淡淡地扔下一句话:“要是真的难受,我可以陪你去喝酒。”
陆长昀摆了摆手,“别,我不是非常想醉死然后头疼。”
他目光黯然,轻声说:“我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的…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的离开。”
聂承秋想了想,很客观地说:“我觉得,他走反而对你比较好。”
陆长昀对此嗤之以鼻,聂承秋拿过他手上的文件,边翻边说:“就是可惜我少了一个设计的好人才。”
聂承秋说的没错,林清晏的离开确实很好。
他现在在云南,连日光都是懒洋洋的,洒在青石板路上,街边有个乐器店,时常有个女孩子抱着吉他坐在门边弹唱,林清晏以她为原型画了一幅图,午后的阳光,树荫,抱着吉他的女孩子,纯粹又悠闲。
他坐在民宿的窗边画雪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淡,又有鲜亮的颜色覆上去,中和人生的底色。
偶尔他也会想起陆凌云,想起他的时候就给他画一幅画,把记忆倾泻在纸上,悲伤好像也会因此淡一点。
日子很淡,像水一样淌过。
“你最近怎么样?”程琛坐在陆长昀对面,温声问他。
两个人已经慢慢熟了起来,陆长昀定期回来做咨询,他知道自己抑郁状态的原因但是他显然对此无能为力,只是很经常地来程琛这里坐坐,跟他聊聊天,聊一些琐事,短暂地忘掉自己孤单的事实。
可是一回到家他就孤单的要命,整个房间来来去去的只有他一个人,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中都显得很嘈杂。手机是一直玩着的,偶尔放下手机,他找不到可以做的事,只好一直在几个app间点进点出,偶尔会被逗笑,笑声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显得很突兀,慢慢地他也就不笑了,看到再好玩的事情也只是轻轻弯一弯唇角,他好像快要失去笑的能力。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程琛描述这个,孤单似乎在现在是很常见的事情,单身电器单身家具什么的开始越来越多,但他确实感觉到孤独且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琛听完描述后沉默了一会儿,温和地说到:“你有没有考虑找点什么陪着自己?”
陆长昀抬眼去看他,“谈一段恋爱吗?我感觉我没有做好对别人负责的想法……程医生,我想喝茶。”
程琛的心理咨询室里常备着茶具,他手边就放着一小杯泡好的热气腾腾的茶。听到陆长昀的话他有点惊讶,旋即温和地笑了起来,“你不会喜欢喝这个的,我给你泡红茶。”
陆长昀平时几乎不喝茶,但是小时候陆凌云会买很多茶在家里,陆长昀偶尔没得喝也会去摸两包,然后再买两包放回去。但是因为他不懂,总是买到夹着一堆茶梗的劣质茶,他便会经常看见陆凌云面无表情地把茶壶里的渣倒到垃圾桶里,后来他就不去摸了。
不过他一直蛮喜欢喝红茶的,不苦还香。他有点惊讶程琛怎么会知道,刚想问就听见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泡着茶说,“红茶养胃,铁观音偏苦,不经常喝茶的人喝不惯。”
他斟了小半杯茶,递给陆长昀,淡淡地笑着说,“就像你。”
陆长昀吹了吹茶,那个茶杯很好看,是纯白瓷的样式,暗红的茶汤在杯中泛起涟漪。他啜了一口,有点烫,但小口喝刚好。
他忽然觉得程琛很适合茶,有种旧式的感觉,温和有礼,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程琛看着人慢慢地把他泡的一壶茶给喝完,临走的时候给他塞了包正山小种,陆长昀有点惊讶,“我可以自己去买的,这多不好意思…”
程琛翻着记录温和地说:“没有经验的人买茶叶很难买的到好的,你要喝茶的话从我这边拿吧。我有收藏茶叶的习惯。”
在陆长昀看了,这个兴趣爱好真的很程琛。
“过几天再过来一趟吧。”
陆长昀想,这话说的,好像他一直在等他一样,莫名其妙有一种让他等了很久的感觉。
他也说:“我来啦。”
他发现今天的程琛难得没有穿着他的白大褂,很简单的白衣黑裤,配着他的金丝眼镜意外的很好看,有种温润的气质。那双清隽温和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面,在阳光下看起来有点淡棕色的感觉。
陆长昀在心底偷偷吹了个口哨,面上冷冷淡淡地将手中的礼盒递过去。很明显程琛有点意外,但他还是笑着接过去了,“这么客气,让你破费了。我那些茶叶不算很贵的,收你东西会让我感觉很愧疚的。”
陆长昀不在意地说:“没事,里面是一套茶具,你不是很喜欢喝茶吗?”
他顿了一下,淡声说:“程医生,我昨天去问了我懂行的朋友,你这一罐茶要小三千。”
程琛笑了,“我以为你不懂这些的,难为你了,这是我之前买的,你朋友应该买贵了。”
他将礼盒放在桌子上,拿过来放在一旁的车钥匙,“之前叫你来不是为了咨询,我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陆长昀看着他,“这也是心理医生的工作内容吗?”
程琛微微笑了起来,“我不能给你提供一点额外服务吗?”
陆长昀最后坐上了程琛的车。
坐上的时候他其实有一点不可置信,程琛看着温和清隽的一个人,走下去按下车钥匙的时候,亮起来的车灯却是属于一辆纯黑色的牧马人。它的造型陆长昀一直很喜欢,有种未来式的机械感,低调又霸气。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上手去摸了摸,再看了看车标,确实是jeep,怎么看都不像是程琛会开的车,他一点也不像一个会开越野吉普的人。
程琛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着,看到陆长昀幻灭的眼神时有点好笑,问道:“怎么,不喜欢这辆车吗?”
陆长昀喃喃地说到:“太喜欢了啊,但是平时用不太着,没舍得买。”
程琛打开车门通风透气,“也许可以试着出去走走?我还蛮经常出去旅游的。”
“你要是喜欢,我这车可以借你开。”程琛晃了晃车钥匙:“我家离这里蛮近的,平时没有开车的必要,这车油耗也高。”
路程其实不长,程琛开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陆长昀还有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梦中情车,等到听见一声猫叫的时候才回过了神,“你带我来这边干嘛?”
“我朋友开的流浪动物救助站,最近有一部分宠物需要领养,有几只蓝猫,美短和狸花猫,你过来看看。”程琛推开了门,一堆猫咪瘫在门边,程琛开得小心翼翼的,也许是猫都看不下去了,一只缅因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给他腾出来一点点路。
“我记得你说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很孤单,看见合眼缘的话,就带回去陪陪你吧。”程琛蹲在去温柔地摸了摸一只主动来蹭他裤脚的布偶,那只猫的眼睛很漂亮,但是一边蒙着厚厚的翳,撒娇般的在程琛手上蹭了蹭,软绵绵地叫着。
“不过你要好好对它们,这只布偶就是我在公园捡到的流浪猫,不知道被哪个主人遗弃了,我捡到的时候一边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程琛给它顺着毛,目光温柔。“你自己去看看吧,老板在后面。”
陆长昀小心翼翼地踏过几只在地上趴着的猫咪,有点纳闷地想到:“这边的老板这么散漫的吗?”
后面一个长发的人背对着门在倒着什么,陆长昀没有认真看,跨过一堆杂物走过去,“姐姐,这边的救助站是只有猫吗?”
他看见那个人倒东西的手很明显的的僵了一下,旋即转过身来,皱着眉说:“你叫谁姐呢?老子男的!”
那个沙哑的男声吓了陆长昀一跳,面前的男人留着半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个马尾,碎发垂在面前。狭长的眼睛淡淡看过来,眉眼长的极瑰艳,眼角有一颗小痣,愈发衬他惊艳的眉眼。
这样好看的美人开口是低哑磁性的低音炮,让陆长昀有点吃惊。
老板名叫傅惊鸿,他沙着嗓子说:“旁边那个房间是收留的流浪狗,猫狗放在一起我怕打架,就分开养。”
“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带你去。”
陆长昀没有拒绝他,两个人一起走去了隔壁房间,果然看见了很多可爱的狗狗,大部分身上都留下了一点流浪的印记,但能看得出来它们被照顾的很好。
一只很秀气的蝴蝶犬跑过来扒拉傅惊鸿,他弯下腰把狗狗抱起来,就这么抱着给他介绍其他的狗狗。
陆长昀很认真地听着,等傅惊鸿指到一只萨摩耶的时候,那只狗狗刚好也抬起眼看他,纯黑色的眸子湿漉漉的。
陆长昀顿了顿,等傅惊鸿说完的时候他指了指一直看着他的萨摩耶,“那一只我能领走吗?”
傅惊鸿看了它一眼,淡淡地说,“当然可以,但是他有名字。”
陆长昀问,“他叫什么?”
傅惊鸿蹲下身把它放了出来,淡声说:“它叫半夏,小公狗,叫半夏是因为它刚来就把我那一盆半夏全扒拉没了,现在叫习惯了,它只认这个名字。”
陆长昀轻轻叫了一声“半夏”,狗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主动过来趴在了他的脚边,任陆长昀乱揉它雪白的毛,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傅惊鸿看着难得笑了笑,“你跟它很有缘,你要是要带走的话,不要随便遗弃。”
他弯下腰摸了摸半夏,表情温柔。“半夏,你愿不愿意跟他走啊?”
半夏歪了歪头,湿漉漉的眼睛还是看着陆长昀。
陆长昀没有用航空箱,直接给半夏套了个项圈拴上了链子就带出去了,半夏好像有点不习惯,一直试图回头咬,在陆长昀把它的狗头掰了几次回来后放弃了,舔了舔陆长昀的手。陆长昀意外的不讨厌这种湿漉漉的触感,顺手把它的口水擦在它的毛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半夏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
他揉了揉它的毛,蹲下去跟它讲话,“你自己的口水你也嫌弃啊。”
半夏:“汪!”
陆长昀很认真地跟它讲道理,“你要是不喜欢这样你就不许舔我。”
半夏:“汪汪汪!”
程琛在拿柜子上的大卷胶带自制了一个简易的粘毛器,慢条斯理的粘着身上的猫毛,他看见陆长昀牵着一只萨摩耶出来的时候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猫的。”
陆长昀摸了摸半夏,“我确实喜欢猫猫,但是我还是想养狗。”
他轻声说:“狗狗可比猫猫热情的多。”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热情可以给那么多东西了,陆长昀想,如果真的孤零零地回到家猫猫还不理你,他会崩溃的。
程琛也蹲下去摸了摸半夏,半夏对他就没有那么熟稔了,一扭头避开他的手,一个劲地往陆长昀的怀里凑。
傅惊鸿倚着门框看着他们,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沙哑的声音带着点揶揄,“你身上一股猫味,半夏可不喜欢猫,他上次被猫挠了好几爪子。”
程琛松开手站起来,纵容地看着陆长昀坐在台阶上逗半夏,萨摩耶确实适合缺爱的陆长昀,这个品种的狗狗大多是只温暖的微笑小天使。
……只要你不嫌弃他掉毛和蠢。
程琛想,自己确实想的不够好,陆长昀不是一个能接受冷漠猫咪的人。
好在傅惊鸿还收养了一只半夏,程琛看着看起来开心了很多的陆长昀,想,也许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傅惊鸿进去把半夏常用的狗食盆给它带上了,顺便送了一袋狗粮,他看得出来陆长昀是第一次养宠物,加了陆长昀的微信把一些养宠事项都发了过去,回去的时候程琛在前面开车,陆长昀担心半夏坐车害怕或者晕车,在车后座陪着它。程琛在等红绿灯色时候看后视镜,陆长昀抱着半夏,眉眼间第一次有了真切的笑意。
他收回视线继续开车,想,也许半夏真的可以治愈陆长昀的孤独。
他希望这样,他不喜欢看见陆长昀哭的样子,他宁愿陆长昀是他记忆中那个冷淡而骄傲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样,脆弱且孤独,哭都要压着。
等把陆长昀送到停车场看着他离开之后,程琛刚准备回家,傅惊鸿刚刚好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他接了电话,沙哑的声音在电话的一端说,“半夏怎么样?”
程琛笑,“怎么,你舍不得了?”他看了看手表,“我们才离开你的店半个小时左右,你这就开始想它了?”
对面的人笑了笑,“那倒也没有,半夏我养了很久,突然走了,有点不习惯。”
“那我也不知道。”程琛说,“半夏是你刚刚看见的那个人在养,我只是带他过去领养的而已,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傅惊鸿顿了一下,凉凉地说:“就是那个叫我姐的男的?”
程琛靠着车,“毕竟人家遇见的都是长发姐姐,可能第一次遇见长发男人吧。”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晏离岁怎么样了,还是在部队服役吗?我怎么记得他的服役期快到了。”
傅惊鸿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他每次都跟我打哈哈,他跟你一个德行,两句话就岔过去了,只要他不想说,我休想问出点什么。”
“等他服役完了我去你们家一趟。”程琛看着停车场的天花板,“毕竟是他救了我,当时是他坚持再往下挖的,没有他我就没了。”
“后来我跟他联系的时候,他问了我的地址后,说,他不用我感谢他什么,但是如果我有空的话,帮他多去照看一下他老婆的救助站。”
傅惊鸿沉默了一会,哑声说,“我没怪过他。”
程琛很温和地说,“我知道,但是他希望你知道,他爱你。”
电话挂断了。
程琛看着电话,想,晏离岁,你要庆幸傅惊鸿脾气够好,不然你回来就完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坐上那辆帅气的牧马人,开回他暂居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下去,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出来,在阳台打开,安静地喝,看着城市昏黄色的星海,思索着什么。
陆长昀回到了家,半夏很乖,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看陆长昀把它的东西逐一摆放好,然后给它倒了碗狗粮,自己随便泡了碗泡面就对付过去了。
吃完饭他惯性地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半夏蹭过来趴在他脚边,他揉了揉脚边的毛茸茸,忽然反应过来狗狗是需要遛的,今天他还没出去遛狗。
他弯下腰去问半夏,“傅老板今天遛过你吗?”
半夏趴着,“汪汪汪!”
他把手机揣兜里,找到狗绳给半夏系上,半夏明显很不喜欢狗绳,陆长昀一边轻声哄它,一边冷酷无情地扣上了项圈。
半夏舔了舔他,等着陆长昀带它出去。
今晚的云意外的很好看,快要黑暗的时候天空是粉色与蓝色渐变的图景,云层镶着金边,浓烈的像一幅油画。陆长昀想,自己好久没去看看天空了。
他掏出手机,对着天空随意地拍了一张,然后顺手发给了林清晏,聊天框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图片孤零零地摆在那里,他等了一会儿之后下面跳出一句话。
“挺好看的。”
他没有再回,对面也没再发什么,他关掉对话框,半夏停在那里等他,他眨了眨眼,过去摸摸它,轻声说,“等久了吧,乖。”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原来还是不甘心啊,陆长昀安静地想,林清晏远离他是对的,他甚至比陆长昀更了解自己。
他慢慢蹲下来,抱住了半夏,半夏叫了两声,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怀里,他眨了眨眼,缓过了那一阵酸意,尽量缓着声说:“乖,半夏,我们回家。”
天黑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他牵着半夏,耳机里放着歌,风摩挲过耳畔,男人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f省的秋天很长,长得容的下一场忽然的离开与告别,远行与放下。
回家后他洗了个澡,洗澡完手机忽然亮了一下,他皱着眉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个没有备注的微信号给他发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