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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于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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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恒想这有什么难的,拿出手机准备进行一个网上购物,被星死死按住。

“不能网购!这和直接宜家找个样板间一键下单有什么区别!”

“宜家?样板间?”

“不你什么都没有听见。重点是心意丹恒老师!你这么早开始准备不就是因为想亲手布置这个房间吗?如果随便一买景元能体会到你的用心吗?”

三月七在一边跟着点头。

星拉着他的他的手再接再厉:“丹恒老师你可能不知道,给一个人准备房间是最能贴近他日常生活的方式。你想想,景元将军会喜欢什么样的床?是柔软的,还是仙舟传统的那种硬榻。如果是软床的话他会不会在辛苦工作直到凌晨以后整个人扑进柔软的床铺,脸埋进枕头只漏出蓬松的头发,像只白色大猫一样蹭……咳,咳咳三月你干……”

星险些被三月七适时的一戳戳到岔气,然后在三月七的目光里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大概好像说出了一些暴露xp的话来,于是清了清嗓子,在丹恒“你在说什么”的眼神里总结:“这只是一个例子,你需要根据以往的经历来判断景元的喜好。就算他不会真的像我一样喜欢扑进床里,睡惯了软床再睡硬床也会浑身不舒服。你再想想将军平时喜欢做什么,喝茶遛鸟听戏逛街……”星又卡了一下。

“不是,我是说喝茶总不适合咱们这种桌子,什么风雅啊意趣啊全都没了。喝茶就适合布置一个罗浮传统的茶几,配上全套茶具,沏茶的壶也有讲究,时间越久用的越多的壶泡出来的茶越是醇香浓厚,这活就不必假手旁人了你说是吧丹恒老师?”

丹恒怎么想都觉得这俩人又在哄自己,这种感觉直到星拿出来三张打折券的时候到达了顶点。

不过他还是给自己添了个正经的床,后来隔壁也有了一张相似的床。

只是列车并不会每个星球都停泊,行走在星轨之间的时候除了整理智库他也并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干脆亲自跑去挑了一只青泥描彩盖碗壶,搭上六只汝釉莲瓣杯盏,每日泡起茶来。

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跑去定了茶案,后来隔壁也有了类似但是又不完全一样的茶案。再后来隔壁多了一张柔软的地毯铺在茶案下面,而后是一盏木雕灯、一个大号的书桌。去年车窗前被加了一层毛茸茸的毯子,茶案也移了过去,旁边多了一个小车,放着象棋和围棋,最顶层有一组空白的相框。

他开始逐渐明白星的意思。填满这个房间的过程像是一点点用期待填满自己一样,他开始思考除了活下去的必需品以外的一切,他拥有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拥有家人朋友,拥有期待的人和期待的事。

他渐渐不再做噩梦。

白珩不再只是一个名字,镜流不再只会提着剑狂笑,应星也不会重复着要他去死。甚至丹枫也不再要他守护建木,在某一次梦中,丹枫只是平静的伸出手,将一个首饰盒放进了他手里。

从此丹恒再也没有梦见过丹枫。

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了景元想做什么,又好像没有懂。真的有人可以透过茫茫星海,透过这几年时间预见这一切吗?

丹恒走到窗前,向着列车航向右侧160度的方向望去。那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恒星的光亮。他斜倚着窗台一点点滑坐在地毯上,尾巴熟练地绕了两圈,将一边的白狮子玩偶卷了起来,连着尾巴一起抱在怀里。

神策将军景元是否会想到在几十亿光年以外,会有人固执地每天沏一壶茶,等着有人来喝?

与此同时,罗浮。

为了庆祝十年一度的乞巧节,地衡司早早定好了放假安排,组织了许多活动,狐人也早就备好了染甲与香桥会的材料,还未至华灯初上,长乐天已然热闹起来。

“将军你真的不去吗?”彦卿抱着剑,从景元身后走到前面,又从左边走到右边。

“他说不去就不去了?”符玄抱着胳膊睨了一眼彦卿,反问。

“符卿你别动呀,头发要乱了。”景元轻轻扯了扯少女的粉色发丝,把她的脑袋重新扶正,“都是小姑娘和小伙子们去玩的,我去做什么。今日原本人就多,我就不去给地衡司添麻烦了。你们两个结伴去不是正好,彦卿你到时候帮帮忙,可别让符卿在斗巧的时候得了倒数第一。”

“本座做什么去参加斗巧,还要彦卿帮忙?那都是小女孩玩的。”

“嗯,小女孩。这里不就有一个还要我帮忙梳新发式的小女孩?”

“景元!你明明答应本座今日会一同去长乐天的!”符玄干脆转过身来,就算头发扯到疼得直吸气也要瞪着景元,“你就打算光明正大食言了是吗?”

景元不想毁了扎到一半的头发,忙跟着转过去,“怎么能叫食言呢,反正都是你看我在神策府不顺眼要出去转转,明天去好不好?想吃什么都记我账上。”

“呵,谁用你请这一顿?我……”符玄看到瞬间打蔫的彦卿,一口气好悬没卡在喉咙口,“若是今天去,买剑的花销都一并记我账上。”

彦卿瞬间抱着剑凑了过来,闪亮亮的金色眼睛盯着景元:“将军~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嘛。”

景元摸了摸彦卿的脑袋:“快和我一样高的人了怎么还撒娇。”

“那你去吗?”

景元叹了口气,“元宵中秋我去就罢了,乞巧节你们非拉着我做什么?”

符玄又是一声冷哼,“省了某个人在如此佳节独坐空闺对月独酌伤心感怀。”

“这都哪跟哪啊符卿,我不过是……”

“不过是只因为某人一句话就天天对着玉兆叹气?还是不过是答应了一年以后和人私奔?”

“怎么能叫私奔呢?”

“别狡辩了,你给我上报一个要离开罗浮试试?再说他邀请你,是他不会来还是来了你不会走?上个月又是谁说要准备继任典仪的?”

“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会来呢?”

“……你等着,本座这就去卜一卦!”

“别别别!符卿——!”

“你这是心虚了还是怕了?”

“我去,我去还不行。”

“哦?那今天到底记谁的帐?”

“怎么能让符太卜破费,当然是记我账上。”

“等等你去哪?”

“我去换件衣服。符卿你总要对我有点信心,我当然会说话算话。”

符玄哼了一声,待他走进里间,立刻便卜了一卦。

彦卿原本还想问她不是说好了不卜了,怎么将军一走立刻就卜算起来了,结果眼见着符玄脸色越来越差,一肚子话只好胆战心惊地咽回了肚子里。他是不满符玄每次和将军说话没大没小,但是如果真卜出来什么不好的结果……

“竟然……!”符玄张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还不解气似的背过身去,而后径直向门外走去,“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条龙竟然真敢……”她突然扭过头,瞪了彦卿一眼,“不许把卦象告诉景元,这个继任典礼,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它办成了。”

卦象……说了什么?

彦卿愣在原地,直到景元出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才猛地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将军,你真的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我本来就说了无需拘谨。”景元笑着拿折扇在他肩膀敲了一下,“走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预支了这个月的俸禄。”

彦卿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问出口如果丹恒真的不来要怎么办。他本来信誓旦旦地认为将军一定是在哄那持明,可是没想到将军当真向联盟举荐了符玄。

他固然希望将军能够长长久久的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只是……如果那是景元希望的,他当然也会支持。只是看符玄的意思,丹恒先生……

如有一日与丹恒再会,他定要他尝尝自己这三尺青锋的厉害!

丹恒渐渐不去想了。

不管长生种短生种天人还是持明,什么生物都逃不出求不得这一劫。只不过是有的选择了放弃,有的哪怕终其一生倾其所有也不在乎。

曾经的他会一遍一遍回忆,一遍一遍试图说服自己。而如今景元的态度并不影响他决定要带他一起走。

丹恒在对话框里发送了“晚安”两个字,随即关闭手机,将它收进了口袋。

这次要去的星球是一颗相对较为原始的星球,它的位置相当偏僻,但有着一种特殊的液态金属矿,正是因为这种液态金属使得寻常的通讯信号无法穿透它的大气层。

公司对这种金属产生了相当浓厚的兴趣,但是在确认价值之前,公司的方案评估显示派遣员工入驻的支出无法被收入所覆盖,干脆就找上了停泊于两个星系之外的星穹列车,达成合作意向以后公司为他们准备了五套全新的探险设备以及特指的通讯对讲装置,手机这种东西一时半会是派不上用场了。

丹恒在门口停了一阵,车窗外的星河绚烂依旧。

他大步走回房间,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而后关上门,向已经靠在车厢过道上冲他打招呼的星和三月七点点头。

“我很喜欢这里,谢谢你,丹恒。”景元曲起腿坐在窗户旁边,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望着窗外的璀璨星河。景元没有束发,蓬松的发丝垂在颊边,挡住了眼睛和旁边的泪痣,配上柔软的白色居家服显得整个人悠闲又慵懒。

只是这一身白衬得他整个人都没了颜色,就连脸也是惨白的,平白多了几分病气。还是再买一套别的颜色的衣服吧,或许玄色更衬他一些。丹恒这么想着,锁上门,走到景元身边挨着他坐下。

“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走了。”

景元轻轻笑了笑,歪在他的肩膀上,“既然你说了,我当然会跟你走。”

“但是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真的回来。”

“你很聪明,丹恒。”景元将手搭在丹恒腿上,轻轻拍了拍。

“不,我一点也不聪明,否则怎么看不出来你总是在哄我。”

“你看出来了,否则你不会如此纠结,你只需要怨我恨我就是了。怨我予你温暖却又将你一脚踢开,恨我有事丹恒无事丹枫。你气我定要在你面前怀念故人,何尝又不是气自己分不清这感情到底是来自丹枫还是自己呢?可是尽管如此,你还要邀请我一起走,尽管我有意疏远,你还是想来接我。”

丹恒闭上眼睛,搂住景元的腰,“因为我喜欢你。”

景元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覆在丹恒手上。

丹恒本以为自己会失望,可事实上他反而松了口气。丹恒歪过头,在景元的发间蹭了蹭。

景元在他耳边说:“我不会再欺瞒你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神策将军景元。”

他觉得自己昏沉的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刚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过来。

“丹恒?”他看到景元抬起头,关切地看着他,眉心是止不住的忧虑。

“丹恒。”似乎看他没有回应,景元凑过来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我是受了些伤,不要紧。倒是你伤的很重,你不应该替我挡那一枪的。你忘了吗,你把护心鳞拔下来了。”

景元的手按在他胸口,冰凉的,轻柔的。

“我没事,不朽的龙裔没那么脆弱。”他像是被蛊惑了似的也跟着伸手,覆在景元的手上,“那你呢,肩膀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景元轻轻笑了笑,拨开他的手,从沙发边缘站起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丹恒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有人从门口涌进来,围在他的旁边。有谁按住了他试图拉住景元的手,一个灰色的身影挡在了他和景元中间,焦急地对他说着什么。

丹恒侧过头去,在人影的间隙中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背影。景元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来,红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你该回去了,丹恒,他们在等你。”

谁?是谁在等他?他记得……不对,明明不是这样……他的护心鳞还在,他是为了保护三月……

窒息感如同潮水将他淹没,明灭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力竭地合上眼睛,却又在下一刻猛然惊醒。

“丹恒老师你可算醒了!”

是星的声音。

三月的脸凑了过来,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捏了捏。

“有反应,这次他有反应。”

“丹恒你可吓死咱们了!”

“终于醒了。”

他张开嘴,三月七立刻递过来几根棉签,在他嘴唇上按了按,温热的液体顺着口腔划过咽喉,他下意识吞咽着,环视一圈却没找到人。

“……景元呢?”他问。

“丹恒他……睡迷糊了吗?”三月和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最终还是星拿过他的手机,点开了时间。

星历8106年。

丹恒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被星眼疾手快地按住。

“丹恒你先别着急啊!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景元将军好好的在罗浮呢,身体健康精神稳定,倒是你冷静一点”

丹恒眨眨眼睛,和星对视五秒,而后拿过手机开始搜神策将军景元。

人没事,星不至于骗他这个。但是……

“惊,神策将军景元发间突现银杏叶”

“神策府公开辟谣:神策将军并无魔阴前兆”

“神策府史无前例再次辟谣:即将举行继任大典系不实消息”

“神策府反常高调背后的危机”

“世上焉有二百年之太子——符玄之心路人皆知”

“神策将军景元的神秘配偶浮出水面——恋人竟是罗浮仙舟”

“战死沙场方是云骑归宿?神策将军是否也将步上老路?——论新时代的价值观与抉择”

丹恒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愤怒。直到旁边传来三月带着惊恐的声音:

“丹恒你别吓咱们啊……列车已经恢复正常运行了,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你再和将军好好说一说嘛……咱们也会帮忙的,毕竟你是因为咱们才会受那么重的伤。”

丹恒愣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笑了出来。

“你看,我们给将军发消息了,但是因为列车停泊在亚诺星系附近,就算是列车停泊时也没办法避开星震的影响,估计等将军收到消息,列车也快要回到罗浮了……所以……”

“三月,星。”他突然开口叫了他们的名字。

“嗯?丹恒老师?”

“你们那时候说要和我一起敲晕了景元带走,是认真的吗?”

“诶??!”

“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真的要去绑将军吗?”

丹恒笑了笑,没有说话。打开和景元毫无变化的聊天框,发出了两个字。

“等我”

又是一年中秋夜。

仙舟上看不到八千年前的月,但是太卜司早有人算出了航向上目标星系的最佳停泊地点,在深夜时分引导着罗浮驶入计划轨道。

今日的将军府异常的热闹,不仅彦卿符玄,青镞浴铁还有白露几个人都早早拎着礼物来了,景元一时有些意外,不过想到这几个月他们精神紧张的样子也没什么好奇怪了,指挥着亲卫在院子里摆了桌椅,打算一起吃个团圆饭。

那时候别说几个小孩子,就是六御十王司乃至怀炎和冱渊君都给他发消息了。符玄甚至趁着他四处走动安抚民心的时候,指挥着彦卿几个人直接把他院子里那颗长了近千年的的银杏树给移走了。他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记忆出现问题进错了门。

景元端起青镞倒的酒,在白露“不许喝酒”的阻拦里面带笑意地换成了茶。

“不行不行!茶也不行,生病了还要大晚上喝茶,会睡不着的!”不知道是因为能够掌控更多力量还是去掉了尾巴上的枷锁,白露这几年长高了点,只是依旧手短脚短,完全碰不到景元手里的杯子。

景元叹了口气,惆怅地看着手里上好的鳞渊春,“哎,中秋佳节,不饮酒也就罢了,白露大人总不能连茶也不让我喝吧,那这节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今天怎么喜欢上喝鳞渊春了?不是嫌苦吗?”符玄扭过头,又在怼他。

“以茶代酒,以茶代酒。大家陪我喝一杯?”

就算不是酒,将军的茶也没人敢说一句不喝。只是看了除了青镞的众人都被苦的说不出来话,他倒是开心了不少,不枉自己也喝了一杯。

招呼打过了茶也喝过了,景元看白露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在桌子上来回打转,也没再多说什么——反正符玄已经给他下命令要他一句政事都不准说——径直拿了一串琼实鸟串,在众人不赞同的目光里若无其实地咬了一口。

“吃点开胃嘛。”他笑呵呵地说。

直到月上中天,他送玩累了的龙女回到住处,再回到自己的卧房时彦卿和符玄已经靠在窗边睡着了。

景元轻轻笑了笑,也没打算叫醒他们,只是偷偷从柜子里摸出一只青玉酒盏,关柜门的时候正巧听到符玄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本想着左右不过是骂他又说话不算数,结果凑过去一听,自己的名字没有,倒是在痛斥负心龙。

景元没想到她倒是比自己还惦记,一时失笑。良久,他叹了口气,溜去院子里从桌子旁边拎起来青镞留下的酒壶,倒了满杯。

他侧过身,正对着“月亮”举起了酒杯。

“明月青山夜,高天白露秋。虽然此月非彼月,倒也是好情好景好时节。可惜故人渺渺,如今只有景元一人独赏了。”

“昔日故人,当是再也不见了吧。”

他手腕微动,将酒尽数淋在地上。

“你说过你会等我。”久违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

景元手一抖,险些将杯子摔在地上。

他听到脚步声自几步之外传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后。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缓缓将他的指节掰开,将青玉盏的碎片仔细拾起、挑出。

“还作数吗,景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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