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2)
太子妃固然日夜盼着情敌倒楣,但这桩变故她也始料未及。至于少商, 更是无所谓, 她统共见过曲泠君一面, 能有什么交情, 倒是犹豫着该不该给二皇子妃报个信。
太子妃兴奋的面色潮红,仿佛寡妇遭遇了第二春, 全然忘了适才被少商数落的灰头土脸, 都顾不得和她算帐,隻急的要和心腹商讨如何应对。
离开东宫,少商看天色不早,去长秋宫应了卯便溜达回家了。临走前,皇后还跟她打趣:「看来, 太子妃没吃了你呀,嗯, 手,脚,都在嘛。」少商得意道:「就太子妃那牙口, 还是吃软乎些的好,我太硌牙了。」
回家路上凌不疑和她说说笑笑, 居然绝口未提梁家命案, 不知是没听说, 还是和少商一样也没当回事。
不过他来不当回事, 有的是人很当回事。
次日清早, 凌不疑看今日晴好, 干爽冷净,便劝少商向皇后告假一日,两人好去外面游玩,却被少商打着哈欠拒绝了,说是闹冬困,想在暖和的长秋宫里缩着打瞌睡。
凌不疑看着像隻小猫咪般懒洋洋的女孩,抿嘴凝目,正想再行说服,刚踏进内殿,却看见二皇子和太子妃已迫不及待的将梁尚之死告知皇后。
太子沉默的坐在一旁,失魂落魄。
二皇子犹如家长偶尔不在身边的小朋友,骤逢大事,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
「……母后您听我说,昨日梁家可闹翻了天,我都打听清楚了!起初发现梁尚尸身时,梁无忌还想遮掩,又是家丑不外扬那套。可那梁老媪是个泼妇啊,她能乖乖听话?她暗地里让随从将都城里的亲朋故交告知了个遍,然后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请亲朋们做主!这一下就惊动官府了。京兆尹装聋作哑的不肯出面,可廷尉府的纪老儿哪肯甘休,当时就着人去捉拿曲泠君,谁知梁无忌领了府兵拦在家门口,放言若扬侯纪遵非要拿人,梁家人只能血溅廷尉府了!两人争执不休,一个说是家事,一个要正国法,昨日两人赶在南宫下钥前将官司打到了父皇那儿!」
这么长长的一段,二皇子说的行云流水,顺畅无比,连个咯噔都没打,少商不免佩服:「二殿下记的好清楚啊。条理分明,口齿俐落,二殿下很有才干嘛。」
凌不疑瞥了一眼精神抖擞的女孩,她一点也不困了。
二皇帝仿佛一隻灌饱了老酒的老鸹,得意的呱呱两声,掩饰不住满脸自豪,他正要接着往下说,凌不疑悠悠道:「二殿下自然清楚,因为昨日梁州牧与纪大人吵到陛下跟前时,二殿下就在场。」
少商疑惑:「这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场。」
「那你昨晚什么都没说!」
「你没问。」
少商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头。
皇后紧张的直起上半身,指着二皇子道:「你又做错什么事了,你新妇才出门一日,你就又闯祸了?」
二皇子既尴尬又愤慨:「母后你说什么呢,这回不是……是父皇听说我外舅病了,特意着我询问,还赐下了食药……哎呀,母后你真是的!」
少商看气鼓鼓的二皇子还在瞪皇后,太子一脸想问又不敢问,她转头对凌不疑道:「那陛下后来怎么决断的。」
凌不疑简洁道:「折中。曲氏依旧留在梁府,但由廷尉府派人看管。」
皇后皱眉道:「这……天子脚下,都出了人命官司,这样妥帖么。」
凌不疑侧身朝向皇后:「梁州牧说,梁家妇杀了梁家子,怎样都是梁家的丑事,外头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们河东梁氏的笑话。若真是曲氏谋杀亲夫,梁家必定不会包庇,可如今方过半日,事态不明,他家冢妇就被锁去廷尉府关上几日或用些刑罚,那以后樑家也无颜见人了。何况曲家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恳请陛下好歹缓上一缓。」
皇后缓缓点头:「梁州牧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既是国法,又是家事。」
其实,时人碰上这种家族内部的阴私,多是两家姻亲共同商讨决议后自行处置,百姓喜闻乐见的辅助工具有猪笼与麻绳等等,只有极少数谈不拢的才会告上官府。不过这年代,没几个人爱上衙门,有时两家谈不拢哪怕来场械斗,也会儘量避免将事情闹到众所周知。
二皇子不满的瞪了下凌不疑,觉得自己辛苦半天做好了前情介绍,却被凌不疑讲完了最精彩的部分,简直是贪功,是抢功!
「母后,母后!」他赶紧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这桩命案里头猫腻可多啦!曲泠君儿臣认识,她并非心狠手辣之人,脑子也不糊涂,那为何要谋杀亲夫?想来是婚姻不幸,度日如年,儿臣打算着人好好查探一番……」
皇后一拍案几,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这有你什么事!不许瞎掺和!」
「怎么没有儿臣的事啊。此事扑朔迷离,待儿臣查它个水落石出,正好显显儿臣的本事,哈哈,哈哈哈……」
少商看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出声道:「二殿下,你是不是那曲泠君夫人的姦夫啊?」
太子险些扑倒。
二皇子膝盖一滑:「你你你,你竟敢污蔑本……」
「妾适才看二殿下知道梁尚被杀后,欢喜之极,笑声不绝,还以为那曲夫人将来要与二殿下双宿双飞呢。」
二皇子几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眼眶都快裂开了:「一派胡言,我我我要杀了你!」说着便要扑过来打少商,谁知少商一下躲到凌不疑身后。
凌不疑正襟危坐,纹丝不动:「我劝二殿下稍安勿躁,心平气和。」
二皇子摸摸曾经摔裂并养伤两个月的肩胛骨,愤然的坐了回去。
少商趴在凌不疑的肩头,探出脑袋:「梁州牧与纪大人闹到陛下跟前时,二殿下也在,如果陛下有意,自会点殿下去署理此案。陛下吩咐二殿下了吗?若无公事,那就有私谊。可那梁家曲家与殿下有什么关係啊,她曲泠君谋杀亲夫也好,红杏出墙也罢,都有该管之人去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不知道啊!二殿下閒着无事非要去插一脚,是唯恐人家记不起曲泠君与东宫的渊源么。二殿下,妾问你一句,你是何居心啊?」
论口才,一百二十个二皇子串起来也抵不过一个程少商,他立时被问住了,不安的去看亲妈和胞兄。
「二皇妃临出门前还说,二殿下如今年长稳重了,哪怕她出门不在家,殿下您也能妥当行事,可如今看来……啧啧啧。」少商大摇其头,一脸遗憾,「我定要写信给二皇妃,将殿下今日之事告诉她不可!」
凌不疑微笑道:「等你信写好了,我用快马替你送去平阳郡。」
「不许你告诉她!」二皇子吼的屋宇发震。
「妾就要告诉她!」
「你敢?!」
「殿下看妾敢不敢!来人啊,备笔墨!要上好的笔,一等的墨!」
「你……」
二皇子扑上去要掐这小混帐,凌不疑虚晃一掌挡开,于是二皇子一个狗啃泥扑倒在地上。少商很狗腿捶捶凌不疑的肩头,以示景仰。凌不疑含笑斜睨。
「——好了!」皇后一拍案几,喝止了这段三岁五岁与十岁之间的闹剧。
她按了按自己的鬓角,凝视次子,一字一句道:「你现在给我回去,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府里。这桩案子不许你插手,若有违逆……想想你五妹。」
严厉处罚过一个儿女的好处,就是其余儿女都不会再把你的话当耳旁风了。
二皇子看皇后面色凝重,顿觉后脖颈一凉。他可不想等老婆回来后,发现食邑封号全没了,是以只能不情不愿的告退。
临跨出殿门前,他看见从凌不疑背后大摇大摆走出来的程少商,不甘心的咬牙道:「母后,难道您不打算处罚程氏这小……」
「还不快滚!」皇后大喝一声,二皇子一溜烟跑了。
太子妃一直端着矜持的微笑,目送二皇子离去,才轻叹一声,开始婊演——
「母后莫忧,儿臣尽知尊长心中苦恼。唉,想当年曲家妹妹风姿秀美,端丽无双,又书画双绝,都城中的姊妹莫不仰慕。没想到世易时移,她竟然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真令我等唏嘘不已。所谓日久见人心,想来曲家妹妹心中含怨已久,今日酿成人伦惨事,她还能一死了之,可怜她那两个孩儿,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太子妃好嗓子。」少商冷冷的打断,「十月旦上的驱傩戏都没您唱的好听。」
太子妃被打断了情绪,怒道:「你也太不知长幼尊卑了,仗着母后的宠爱,毫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一番好心,纯是怜悯曲家妹妹……」
「明人不说暗话,也没人是傻子。您以为大家真信您是在怜悯曲夫人么?你适才一番唱作,隻四个字可以配——幸灾乐祸!另有四字,就是『落井下石』!」你是钉子我是锤,程少商专治太子妃各种不服。
太子妃心中怨毒,脸上却装的可怜,呜呼一声扑向太子,泣道:「殿下,您就看着这小贱人欺侮我么!」
太子一把推开她,起身直立,冷冷道:「泠君出了事,你就这么高兴?当初我以为你柔弱纯善才娶了你。你真该照照镜子,你适才的嘴脸,真是丑恶之至!」
太子妃含泪惊讶。
「妾劝太子妃一句,莫要高兴的太早。如今曲夫人的郎婿死了,她若真是凶手也罢了,若她不是呢?」少商回头道,「凌大人,梁家这样世族之妇,可以改嫁么。」
凌不疑道:「自然可以。不能当正妃,当个良娣还是不难的。」
太子妃紧紧抓住自己衣襟,满心恐惧,若曲泠君真进了东宫,那她还有好日子么。
太子低斥一声:「还不回东宫去!这事不许你再插嘴!」
太子妃心知丈夫动了真怒,皇后又不待见自己,当下不敢违抗,惶惑的向婆母和丈夫跪拜告退,颤着双股往外走去。
「太子妃。」凌不疑忽出声。
太子妃停下脚步,回望众人。
「曲泠君弑夫案陛下已经知道了,臣劝太子妃不要自作聪明,从中作梗。」凌不疑道,「太子妃也许盼着曲泠君万劫不復,可您若真插了手,臣跟您担保,万劫不復的一定是您。臣的本事,您是知道的。」
太子妃被凌不疑冰刃般的目光一扫,满腹魑魅魍魉无所遁形,想起这些年来,凌不疑几乎捏住了自己所有的短处,她仓皇而去。
待人彻底消失后,少商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头道:「太子殿下,您当初究竟为何娶她呀。」娶错老婆毁三代啊。
太子缓缓的团膝坐下,苦笑道:「一来是父皇有言在先,孤不忍父皇为我悔诺。二来……孤和她自小定亲,世人皆知,若孤悔婚,那她以后就很难再嫁的好了,岂不是害她一生?泠君不同,她出身高门,又貌美才高,没有孤也能嫁一位门当户对的郎婿,将来相敬如宾,和顺度日,谁知……」
少商见不得老好人长吁短叹,干脆道:「殿下莫忧,这样罢,我与凌大人跑一趟梁府。打探一下情形,免得您闷在肚里,空自烦恼。」
太子正待展颜,凌不疑斜里插出一句:「要去你去,我可不随你去。」
少商大怒:「你怎么这样?!」
太子连连苦笑:「子晟是在埋怨孤,成婚时没听他的劝。」
少商劝慰太子:「殿下您别理他,您成婚时他才多大啊。您若听了一个十岁孩童的话去悔婚,那才是笑话呢!」
「十一岁。」凌不疑道,「吾彼时十一岁了。」
少商冷哼一声:「相差很大么。」
说完,她向皇后端正的跪下行礼,拱臂启奏:「娘娘,请您赐妾一道手谕,好叫妾去梁府看看。妾不会干扰廷尉府查案,只做娘娘和太子的耳目,回来好将所见所闻相告,以解娘娘与殿下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