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劫数(1 / 2)
十一
那场树林里的性事来得突然且意外。
现在回想,我和啸影的故事,从一开始,就超出了我习惯的掌控。念头出现得莫名,完全不经思量;身体失去枷锁,眨眼间已付诸行动。而那个夜晚,便是这场失控的开端。
“砰”的一声,贞匕落进枯叶:“……主、主上………”
月光澄澈,映亮眼前男人空茫呆滞的俊挺面庞。他木僵半晌,翡翠色的眸子闪过惊惶。脸上则慢了半拍,在其慌乱提裤时,才慢腾腾爬上些许羞愤的红晕。
我一步步靠近,打量着眨眼间已趴伏在地的这把刀。他耳力虽减,身手依旧敏捷,不过下,那身黑衣已被他裹得密不透风,一块多余的皮肤都没露出。
草叶沙沙声中,虫鸣更显清幽。我们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这有些古怪。请罪是所有护卫最熟悉的话术。他不该只会扮演无耳无眼的木人。
我离他只有一尺之距时,一股淡香拂进我的鼻腔。我垂下眼帘,确认了它的来源,还发现了某个有趣的东西。
“起身,跪直。”我说道。
啸影回应了我的指令。我抬脚,靴尖蹭向他腿间高高隆起的肉团:“很有精神啊。”
黑衣裹下的躯体明显颤了颤,而我也为自己话中浓烈的讥讽感到迷惑。自渎而已,同为男子,我该理解。更何况,是我这做主子的唐突。
“……继续。”脚边那团东西又涨大了一圈。我收回脚,往后退了半步,用掌风拂干净一截卧倒的树干,撩袍坐下。
视野里的身躯高大强健,跪姿挺拔、赏心悦目,只是头越垂越低,好似恨不得就此消失。
但那可能只是错觉。我近来幻觉频发。真实和虚假之间的界限愈加模糊。正如之前。我应悄无声息地离去,理所当然地遗忘。又如眼下。我可忽略偶然一瞥的所得,为贞匕一事对他训斥责罚。而不是坐在这把刀的面前,对他提出如此要求——
“做你本要做的。”
我将贞匕踢到他的面前。
我能思考,言语行动却不可控。这不是巫蛊之术,没见血因此也非幻觉。这只会是梦。
夜风拂过,黑衣敞落。
当我的命令变得明晰确定后,啸影熟练地开始执行。夏日衣薄,两三件后,古铜色的成熟躯体便一无遮掩,袒露在旷野之中。
啸影倚靠树干坐下。月光仿佛爱上了他,细细密密地融进他每一寸肌肤。他几乎在发光,美得惊人。长长的黑发披落他强韧宽厚的胸膛,像海水的波浪,温柔地抚过互相交错的长短伤疤。在我的注视下,他抓捏起自己的双乳,淡白的汁液从指缝间流出,沿着起伏的肌肉,重新覆上干涸的痕迹。他发出低哑的喘息声,劲瘦精实的腰腹紧绷,腿间的阴茎青筋虬轧,如禁锢的巨兽,渴求寻觅着进一步的解脱。
在我面前三尺开外,男人健实的大腿毫无廉耻地对我打开。我看到他重新握起贞匕,将环柄朝股缝间塞去,动作粗鲁急切、一如片刻之前。
血从他浑圆挺翘的臀部滴下。啸影梗直脖颈,腰部向上拱起。他的手在胸膛上抓出道道红痕。阳物随着身后猛烈的抽插而上下晃动,膨胀得愈加可怖。
强烈的欲望似岩浆奔腾,将这具阳刚强大的身体吞噬,毁灭之后又赐予它新生。生命的火焰侵入他深绿色的眼瞳。它燃烧着,为男人空无黯淡的面庞添进狂喜和沉醉。
我的心猛烈骚动起来。
待我意识到时,我已将自己的阴茎塞进了啸影的嘴里。他喉咙里发出动物般的哀鸣,有一瞬的抗拒。我向前压去,他再无后退空间,只能将头紧紧贴在我的胯部,将我射出的东西全部咽下。
这股奇特的吸引力难以抗拒、让我发疯。因为是梦,我毫无克制。也因为是梦,禁锢护刀的小手段被我弃置。啸影和其他护刀不同。这只猛兽仿佛已被拔去全部爪牙,对任何冷酷的对待都习以为常。他驯服得接纳我的暴虐,承受我的狂虐,甚至带着欣喜与渴求。
我用嘴包裹、吮吸啸影丰满的乳房。甘甜滴落舌尖,我再次吸紧,用湿润的唇瓣榨取更多的汁液。我这样做时,他粗糙的大手抚着我的脊背,安抚鼓励我更进一步。
于是我用腰带绑住他的双眼,掐着他的脖子,从后面进入他。他像犬只一样跪趴在地,汗水泪水口水从锋锐的鼻梁和刀削般的双唇上滑落,混作一团粘腻,弄脏我的衣袖。
他浑身滚烫,像吸足日光的烙石,从里到外都是太阳的味道。我紧紧环抱,完全不想放手。
我的停歇让啸影不满。他主动挺动腰身,手臂撑着树干,动情地低吟。我忽然觉得烦躁。我狠狠扯住他的头发,贴到他的耳边:“忍了很久,现在终于得尝所愿,开心吗?”
他的摆动短暂的停了一下,随即含住我的手指,用唇舌色情地勾弄。我不耐地抽出手,从肩膀再次掐上他的脖子。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屁股晃得更猛烈。噼啪噼啪,淫靡的水声中,肉体响亮地撞击,树上枝叶颤动不休。
“想不到名动天下的刀,居然这么喜欢被男人肏。淫贱骚浪得让我大开眼界。”
在刻薄言语和死亡的阴影中,啸影获得高潮。他喜欢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欢。和上次清理时的伪装截然不同。在奔涌袭来的愉悦中,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这具躯体,被无尽的空虚吞噬支配。鲜血与痛苦、绝望与狂怒,它如饥似渴、永不停息地呼唤着更多更多。
心中蔓上一股冰凉。我朝后退去。啸影察觉我的后退,忽然转身,猛地按住我,分开双腿径直往下,将我还未释放的阳具整根吞进。
我被他按倒,阴茎撞入湿滑的甬道,直直插进更深处的幽所。那里忽然绞紧,一种急切的渴望将我裹住留下。我能感觉到,深埋此处的痛苦需要我的碰触。它在不断的痉挛中扩大膨胀,为承纳和存留做好了准备。
我射在了啸影的宫腔。那一瞬,我悚然发现这不是梦。所有的筹划、安排都乱了。这一辈子我还从未如此狼狈过。我想从那里拔出,但啸影俯下身,双腿紧紧夹住我的腰腹,手如沉铁,让我动弹不得。
这一姿势凝固了很久。直到最后,我起伏的小腹彻底平息,啸影也没从我身上下来。他的大腿和臀部紧贴过来,炽热的鼻息抚着我的耳垂,让我忘了抽离这件事。
在啸影入睡时,我会用真气缓解他的噩梦。短短不到半月,我其实已习惯肌肤相贴之感。彼此醒着,如此亲昵,却是头一遭。啸影呼吸心跳都没有变化,说明他意识如常。意识如常还没蹦出句“属下逾矩”,可有点奇怪。
但他的古怪比起我的,不足一提。我阖着双目,内心实则一片惶惶。我为啸影的自甘堕落冷言嘲讽,转眼间却将满脑子的污秽付诸对方。我肏他、凌虐他、甚至还……
我知道我对这个男人怀有欲望,却天真的以为尽在掌握。这个自我催眠的梦,如堡内最亮的那盏上古明灯,将我内心的贪嗔贪痴慢疑映照得纤毫毕现。
此世十年,我已渐渐忘却浓烈粘稠的情绪是什么滋味。我的世界,只有复仇执念残喘得生。绝情绝心、只知杀戮的怪物是我的归途。对此,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我没料到,我的劫数已经来临。
我睁开双眼。仲夏的闷热似乎从正午残留到了现在。我推开啸影,系好衣带向另一处走去。这附近有水流,我想净身,同时理一理这纷乱的思绪。
啸影跟在我的身后。随着我朝密林越走越深,他开始不断地被枝叶擦划、被树根绊足。我想让他走开,一扭头,鬼使神差地却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林子里很黑,这不碍事。我的目力完全能看清他满身的狼藉。他胸间、腰腹、肩膀的青青紫紫是我弄得;行走之间,腿缝流出的淫靡痕迹是我留下的。包括他如此赤身裸体在林间奔走,也是我走得太急,让这把刀来不及穿衣。
我解下外袍,披裹到他身上,然后抓着他的手,带这把废刀穿林而行。
整个过程,我刻意不去看他表情。
一炷香后,我找到了那处水源。拨开繁茂的杂草,一汪幽深的湖水倒映着天上的弯月,呈现在我的面前。我放开啸影,解衣进入水中。
快速清理后,我回到岸边。那里,一抹黑影还和我离去时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立原地。
“啸影。”我叫他名字,这把刀傻呆呆还在那不动,于是我又叫了一次,“啸影,过来。”
“主上。”他走上前来,黑发披肩,眼睛被挡去大半,气息十分冷峻,但再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脸上沉积的死寂。同样一张脸,与之前的狂喜,对比鲜明得触目惊心。
“你也进来。后面的……要清理出来。”说不清是什么东西让我心头酸涩。我撕下里衣沾水弄湿,轻轻抚上这把刀的胸膛,他瑟缩了一下,尔后微退半步,避开我的擦拭。
“不、不用。”啸影声音干涩,垂头低道。
我等着他后半句,他却闭口不言。我叹了口气,丢下手里的布巾,朝外走去:“不想怀孕的话,多弄几次,弄干净了。”
“不着急,我在这等你。”我出了水,随便擦擦后套上外衫,寻了块石头坐了。
“主上。”啸影跟了出来,在我面前跪下,“属下有罪。”
我差点被他气笑了:“何罪有之?”
“属下……”他声音凝住了,过了许久才继续,“承蒙主上不弃,将属下从长醉阁带出。但属下境界根基已废,无力承担护刀之责,属下恳求您收回贞匕。”
“您应该也发现了……”
“在阁中……”他艰难地挤出后面的话,“属下淫贱放荡,勾引过很多家仆。且因为属下当过刀,皮糙肉厚,玉阁主常常会拿属下试用一些新得的工具。长久以往,那些寻常的玩法……都满足不了这个身子。”
“您说的没错。属下确实喜欢被男人肏干。如果歇上一天,属下后面的小洞就会痒得不行……”
“跟您出行这段时日,属下每次看到您……都浑身燥热、情难自已……”
“属下,想被您狠狠肏干,一直一直……如果能坏在您手里,属下心满意足。”
“属下自知身份低贱,比不上堡中其他护刀。但这具残躯,也许能为您带来一丝乐趣。若您不嫌弃,属下愿自荐枕席、为您暖床。如果能诞下您的孩子,也是属下的尊荣。”
“住嘴!”
我怒喝而起,一掌将他拍落湖中。
十二
他不是啸影。
不是那个月夜之下、与黑暗融为一体,一人堪比万千大军,眸光比手中长刃更加明亮的名刀啸影。
不是那个将我拦在身后,肩膀宽厚、气息沉稳,千钧压不破挺拔腰身,修行已至五候的强大武者。
他只是一个沉沦深渊、失去所有希望的普通男人。一把被残忍废弃后、又被流言折去最后一点尊严的死物。
我在密林中急行。胃里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沸腾的酸液带着阵阵灼热涌入胸腔,将里面那颗血淋淋的东西挤压得阵阵紧缩。
重活一世,我曾为自己改变的命运支线而窃喜。我挽回了一些失去。而现在,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罪责在我。
半个多时辰后,有人小心翼翼地钻进帐篷。他蜷着身子在角落慢慢躺下,身上湿热新鲜的草叶味悄悄散开,沁入我的鼻尖。我阖着双目,佯装入睡,实则一夜未眠。
地似乎本该如此。
我不再压抑自己的欲念。既然某人想要,我便给予。我如此说服自己,抛弃所有的规则、体面和修养,彻彻底底地化作一头本能的牲畜,在晃动的木质车厢里,一次又一次,无情地贯穿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蹂躏那颗破碎的心灵。
起初,我还能顾怜着啸影和一堡之主的薄面,做那事时尽量留些分寸。比如地点、比如时辰的选择。这不难做到。毕竟这不是为了纾解杀意的不得不,而是我乏味无趣、黯淡沉寂的世界里的一点亮光、一抹甜味、一点期待。我尚有理智。
我试图给他温柔,直到我发现他不需要。于是这点亮光、这抹甜味、这点期待就开始变了样。我粗暴地撕碎他的黑衣,抽紧绑缚他双手的粗绳,直到它们嵌进肉里,然后将他拖进那一刻不停煎灼着我、折磨着我的熊熊烈火之中。
这火由他而起,最终又由他消弭。宣泄过后的一小刻,我平静满足、困乏疲惫。我枕着他厚实的胸膛,粘腻的皮肤紧贴在一起,看阳光透过繁盛的枝叶落下,在被风拂动的布帘中跳舞。
那夜之后,沉默在我们之间寻到了归处。我不开口,这男人便连答“是”的机会也没有了。我刻意不去看他,试图将他从视野里抹消,但最终发现我的挣扎徒劳无功。
我无法不在意他。正如我无法忘记那些过往。它们是附骨之疽,是驱之不散的幽灵孤魂,是我无法摆脱、只能引颈就戮的宿命。
我带着欣喜屈服。我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注意力彻底被其攫取,用膳睡觉甚至就连小解,也不许他从我视线内消失。
很快,流窜在队伍里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刻意扬高的羞辱和难堪。马车内,我闭眼假寐,任那些下流刻薄的词汇从耳边掠过,内心波澜不惊。
身侧男人呼吸如常,心跳稳健。高潮将他的意识从这具肢体中抽离,仅留下毫无意义的骨骼内脏,而他在虚空与现实的脆弱边界徘徊,对于外界的伤害置若罔闻。
偶尔情绪好转时,我衡量自己的虚伪,唾弃自己的放纵;但这样的机会不多。随着旅程接近尾声,那团茫茫白雾又渐渐笼上我的意识之海。
我还没有疯,但离疯应该也不远了。
我下令马车两旁的护刀再退三丈。
这把废刀由玉寒生转赠给我时,内里已经溃烂,但外表尚算得上完好,除了宽厚背肌上的一点鞭痕,再无其他瑕疵。
而现在,短短半月,这把刀在我手里被磨损得惨不忍睹。手指的掐痕、绳索的勒痕、与硬物碰撞的淤痕、被刀刃割开的裂痕……它们交叠覆盖、密密麻麻地盘踞在这具阳刚威武的男性躯体上,唤起我的情欲,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我仿佛即将溺水而亡者,拼命抓住上天馈赠的那根小小浮木,努力地浮出水面,吸一口生命的气息。
遇到啸影之前,我自认算得上清心寡欲。每旬一次的侍寝,对护刀们而言,是职责、是荣耀,对我则是不得不为之的妥协。绝情心法吞食这具身体的情绪,将之转为对血的饥渴。我不想做以杀人为乐的魔王,便只能用这种法子,安抚内心的这头野兽。
普通侍女无法承受我的暴虐;身强体健的武者,也得两年一换;人类天生贪恋安逸和舒适,没人会喜欢痛苦,哪怕有巨大利益交换。
啸影在颠覆我的认知。他容纳我的狂热、承载我的愤怒。当我掐住他的脖子、剥夺他生存空气时,那双翡翠色的长眸会弥漫出潮湿的水雾,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沉沦。
在混浊混乱的视野里,那双眼仿佛在说,没有关系。
黑暗的空间里,这把废刀在发光。肋骨下有什么炸开了,冲击力袭边全身,狠狠撞向我体内的每一块血肉。我钳住他的脚踝,将他拖向角落。
马车剧烈地震颤起来。
离开长醉阁法地在自己胸上瞎抹。在他动作期间,突如其来的红晕涨满他的脸颊和梗直的脖子。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笑。于是我笑了出来。那声音里的轻松欢怡令我震惊。某一部分的我恢复了,或者说脱离了禁锢,触及了到曾经的正常。
“我说过,我喜欢你的身体。”
我张开唇,舔过那些乳汁。他不知为何有些怔楞,过了半天才将头扭到一侧,咬住自己下唇。我抬起手,掌心拢住他的肩胛,摩挲他坚实的背肌和略微粗糙的皮肤。
然后我扯着他披散而下的黑发,踉跄着将他压进浴桶旁铺着的长绒毛地毯。
不管是他是哪个啸影。我都想要他。
这种渴望也许迸发于九龙城我法。
我抓着他的头发,一边撕咬着他的下唇,一边用力将阳具顶得更加深入和彻底。火热的内壁绞得越来越紧,不知多少次抽插后,身下的啸影早已被我肏得一塌糊涂,而我也尽数泄在他的里面。
“他这是怎么了?”
一个时辰前,在书房为我研墨的啸影突然腿软跪倒,冷汗涔涔,疼痛让他嘴唇发白,几不能语。
为了阻止这把刀境界根基的继续恶化,从长醉阁回堡路中,川海用了重药。之后,这把刀近乎一半时间都昏睡于马车角落,剑眉深锁,呓语不断。有时甚至全身肌肉搐缩,牙齿打战,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音。
如此重剂取效,回堡不久,情况总算暂时平稳。可眼下,显然有我不知道的什么打破了这种平衡。
“……”
川海张开的嘴因送汤药的侍女进屋而闭合。待对方脚步声远去后,他飞快扫视四周后,从里面关了门。
“若属下所诊无误,霜锋此次身体不适,不是旧疾复发,而是来了……”
川海端详着我的脸色,声音更轻更低,“月事。”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个转念,又明确所知,川海所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我猛地揭开啸影盖在腰上的薄毯,分开他的双腿。果不其然,男人大腿根部,亵裤和下方褥子不知何时已被点点暗红浸染。
啸影的头扭向一侧,眼皮如蜂鸟扑动翅膀般不断颤动,双拳握得死紧,紧到能看到手背下一条条跳动的海绿色血管。
我盖回薄毯,转向川海:“东文男子既然可以身产子、哺乳喂养,那如女子一样,来个月事,也没什么稀奇。”
“主上说的是。霜锋没有大碍,主上可放心。只是……”川海看向旁边每隔三日便会送来的汤药,“这红花汤还是停上一段时间为好。其虽可避孕,但月事中继续服用,不仅会腹痛难忍,时间久了,恐会伤及霜锋身体根本。”
“就依你所言。这几日先停了。之后改为一旬一次罢。”
“是。”川海躬身,“属下先去煮点舒筋通络的四物汤。服了后霜锋定会舒坦不少。”
“去吧。”我颔首,掀袍在床边坐下。
“主上……”川海到了门边,又低咳两声,掉头回来,“咳……那个……月事带,是不是也……”
好了,床上的男人脸色一片苍白,僵成了尸体。
“你是医者,不是我。这些事,难道还要件件都请示?”我没好气道,“自己去办。”
,每一道都记载着一次挑战和对抗,见证着你们在这条路上付出的艰辛。
若你还是刀,你便不该如此完整、无损。若你是个娼妓,你便该谄媚趋奉,却又被弃若敝屣。
“属下已是一块破铜烂铁,无法为您所用,本应干脆利落地自戕以了残生。可属下……舍不得。属下毫无办法,只能腆着脸皮,待在堡内,求您垂怜。”
“这段时日,若梦若幻,属下感恩戴德,不敢妄求。只是……属下日夜惶恐,惴惴不安……”
教你武技的师傅曾说过,恐惧会让人臣服。只有从恐惧中解脱,刀者才能了悟,保持在空寂的状态,保留一颗清明之心。
你从未像现在这般知晓恐惧的力量。你的头脑一直在探索质疑,你的心总是焦虑,并感到罪恶。它彻底摧毁了你。
你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他的眼神很冰冷、很尖锐,像是一扇紧紧关上的窗。
“属下想为您做些事,无论何事皆可,以求将来某日,您会于须臾之间,忆起属下……”
“够了!”那人低斥,扭头沉默。你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情绪正在冲刷他,而他将自己锁起来,绝望地独处着。
他用手盖眼,一声沙哑、疲倦的声音从喉头逸出:“啸影,我待你如此,并非想让你回报什么。你无须自证,也不用替我做什么,才觉你有价值,才能立世……”
“就……只是简单活着也不行吗?
简单活着?
这个组合如此陌生。简单一词,也可以与活着相连?你瞪大双眼,感到困惑。
相比简单,你更习惯痛苦。相比活着,你更熟悉死亡。痛苦的感觉是活生生的。你埋葬与之相关的回忆,让其变为空白。只有这样,你才可生存。
你膝行到青年面前,拉过他的手,小心而虔诚地亲吻他的手背,他的指关节,他蓝色的血管,他的脉搏,然后你大起胆子,直起身子,吻了吻他的眉骨。
“如果……如果我给你一个孩子,你会愿意待在这里吗?”
你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彷佛要一下飞到屋顶,它胀得满满的,足以填满整个房间。
“……是我骄慢了。罢了,忘了我的语无伦次。”他闭着双眼,叹了一口气,捏了捏鼻梁。
“啸影,你想要的、你需要的……”他转过头来,清了清喉咙,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很温柔。
他咧开嘴,浅笑着伸出手,环住你的腰:“迟早,我都会给你。”
他明明在笑,你却觉得难受至极。你本能感知,或许正是你造就了他的悲伤:你的愚蠢、狭隘、轻忽或者残忍。你的喉头肿胀得几乎疼痛起来,但你强迫自己咽下那股感觉。
你感到恐惧。
你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拥了他。
两天后,那人在远处朝你招手。
“这里有几个封号,你来选选。”他翻着手中的小册子,身体线条在日光下拉的很长,全身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唔,霜锋、寒林、燕引都很适合你……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啸影’……”
“就还是‘啸影’吧,如何?”
又两天,你迎来了你的封刀大典。
你满心欢喜,以为这是重生,以为你终于可以为他做些什么。但你错了。
这是你撕开胸腹,掀起那如坚固屏障一般的肋骨,亲手扎进那人心脏、催索性命的尖刺。
正如梦境中你做出的选择。孤注一掷,却又错得离谱。
事已铸成,无可挽回。
二十
封刀大典,是纵横堡为数不多的盛事。与之并行的另一件要事,是十八殿兵器的出炉。
数百年来,纵横堡依凭锻造屹立武宗五脉。最盛时期,堡内完善的锻造技艺达多达百种,负责统筹总览的铸师、担待具体冶锻的工匠、维护秩序的监长,从事日常琐事的杂役加起来超过千人。
父亲亡故后,为了节省耗资,我消减了十八殿的人员规模,不常用的品类和非必须步骤也去掉。唯独没动过的,便是出炉和大典。
反复锻打、千锤百炼,才可练出拥有强大韧性和杀伤力的利器。因此锻造中的折损都可以接受。而既然是千中挑一,自该极尽荣耀,盛大隆重。如此才有信赖纵横堡品质的诸侯重臣源源不断地送上珠宝黄金和巨额银票,购买我们的产出。
此次堡内出炉人形兵器共二十五人,其中刀剑弓为多数。够资格上大典的,不过四人。
我用朱笔圈住纸上啸影的名字,从最后圈画到首位。
在我决定正式收他为护刀后,堡内有关啸影的流言风语沸腾到了极点。母亲震怒,派秋如星几次劝诫,都被我直接拒之门外。最后,她只能亲临浮光阁。
“孩儿身为一堡之主,却连一把刀的去留都做不了主。母亲不觉很好笑吗?”侍从一退下,我便率先发难。
“这是两件事!”她气得咬牙,“我此前以为你自有分寸,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你越来越糊涂!廷歌,你再不收束言行,继续如此放浪形骸,以后还有哪家女子敢嫁你?”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低笑,笑声很快停顿。我看向身边的女人,声音变得很冷淡,“母亲以为,孩儿还会有那一天?”
母亲瞬间噤声,脸色苍白。她的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出。
“孩儿说过,爹爹的仇刻在孩儿心中,没有片刻忘记。孩儿时间所剩不多,但一切尽在掌握。只求母亲耐心等待,勿要听信他人挑拨。”
我看着她,表情褪去一贯的温和。
我相信近日秋如星翻查出的不少陈年旧事已足够她清醒。如果她够聪明,便知道就是一路陪嫁她进纵横堡、又伴她多年秋如星,也比不上拥有共同仇人、血脉相连的我和她。
至于我,也早已不是那个事事都要听她安排的半大孩童。她越早明白这一点,我们的母子情分便能多存一些。
日期由我敲定后,堡内上上下下便忙了起来。大典的场地布置、当日的流程教导,消息在武宗的传送,一件一件,忙中有序中地开始运转。
啸影的册封服一直赶制到了大典当日清晨。侍从送来的时候,他正在书房为我吹笛。他今天穿了一件色泽淡雅的青衫,容貌俊朗,眉如剑锋,让他在冷冽的杀伐之气外,又添了些文人墨客的温厚,与书房的墨香、竹影相得益彰。
他双眸微垂,曲声悠悠,似风如雾,有深沉、有惆怅、还有缠绵,是最得烟花柳巷女子喜爱的靡靡之音。我也同样。
我喜欢他如此隐秘又光明正大地对我表达他的情意。就像他本人,含蓄自制、步步小心,可真的躺倒在我身下时,那双绿眸又是如此火热,毫无隐瞒和羞耻,全是追崇和沉溺。
“试试。如有不合适、不喜欢的地方,现在改还来得及。”
我握住他吹笛的手,取走无尘。啸影僵硬地拿着衣服进了里间,我看他几乎同手同脚的模样,心情好转了一小点。
半盏茶后,啸影从里面缓缓走出。我抬头,写到最后一笔的字,怎么也下不了笔。
来者猿臂蜂腰,高大冷峻,一袭金丝滚边的黑色勾勒出其如古松般挺拔的身姿,同色系的腰带上悬挂着一柄乌鞘长刀。
他一头黑发全部束起,眼眸属于幽深神秘的绿,丰厚的唇少了笑意,保留了性感,线条分明的下巴仿佛一把磨利的剃刀,有种深刻又鲜明的美,仿佛光影都为他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