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他们所奏此曲,名为《招魂》。以死者尸身、尸身的某一部分、或生前心爱之物为媒介,使亡魂循音而来。通常只要一段,就能在阵中看到亡魂的身形浮现出来。可是,二人一曲即将奏末,也没有魂魄被召来。
那只手臂愤怒了一般,通体青筋暴起,空气中的压抑感更重了。若此时镇守西方的是别人,也逃脱不了蓝启仁那样七窍流血的下场,早已支撑不住倒下了。魏无羡暗暗心惊:他和蓝忘机同奏《招魂》也无法将亡魂召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这名死者的魂魄,和它的尸体一起被割裂了!
看来这位仁兄比他惨一点点。当初他虽然尸体被咬得比较碎,但好歹魂魄是齐全的。
《招魂》不成,蓝忘机指间调子一转,改奏起了另一曲。
这支曲子与方才诡谲森然、仿若唤问的调子截然不同,静谧安然,曲名《安息》。这两支曲子都是流传甚广的玄门名曲,谁会弹奏吹奏都不稀奇,魏无羡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夷陵老祖的鬼笛名为「陈情」,威名远扬。他此时以竹笛应和,故意吹得错漏颇多、气息不足,令人不忍卒听。蓝忘机估计从来没和如此糟糕的人合奏过,弹了一阵,终于无法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了,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
魏无羡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调子越跑越远,转了个身,正准备继续吹,突然身后传来异象,他回头一看,登时一惊。只见原本已失去意识的蓝启仁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顶着一张七窍流血、七窍生烟的脸,鬍子嗓子、指着魏无羡的手都在发抖,声嘶力竭道:「别吹了!滚!快滚!不许——」
到底「不许」什么,还没说完,他吐出一口鲜血,又原地倒了回去,重新陷入奄奄一息的昏迷之中。
蓝忘机:「……」
魏无羡目瞪口呆。
他知道蓝启仁的「不许」后面是什么:不许吹了!不许合奏!不许玷污他爱徒忘机的琴音!
他们这一场琴笛合奏,竟然把蓝启仁活活气醒又活活气晕了过去,可见难听到什么程度……
不过,即便如此,那只手还是在笛声与琴音的联合压制下缓缓垂倒。魏无羡毫无羞愧之意地想,难听归难听,有效果就行。
最后一声弦响止息,须臾,冥室大门弹开,日光泼地而入。大约是角楼上的警钟停止了鸣响,原先围在冥室外的子弟与门生们都冲了进来,登时一片都在叫「含光君」。
蓝忘机将手压在弦上,制止了琴弦嗡鸣的余音,起身去探蓝启仁的脉。有他带头,其余人也很快镇定下来,年长的几位前辈将冥室里七窍流血的几人身体放平,实施救治。他们在施针送药,另一拨门生则抬来了一尊铜钟,打算将那只手臂罩在里面。现场虽忙碌,却井然有序,且轻声细语,没有任何人发出喧哗聒噪之声。
几人忧虑道:「含光君,丹药和施针都无效,这该如何是好?」
蓝忘机三指扔放在蓝启仁脉上,凝眉不语。蓝启仁主持过的招魂仪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厉鬼凶灵,连他都被怨气反扑所伤,可见这只鬼手怨气有多骇人,简直前所未见。
魏无羡将竹笛插回腰间,在那尊铜钟之旁蹲下,摩挲着上面的金文,心中正思索,忽见蓝思追面露黯然之色,道:「怎么了?」
蓝思追早已知他非是等閒之辈,略一迟疑,低声道:「少许有些愧疚罢了。」
魏无羡道:「愧疚什么?」
蓝思追道:「这只鬼手,是冲我们来的。」
魏无羡微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蓝思追道:「不同品级的召阴旗,有不同的画法和威力。当初我们在莫家庄画的那几面召阴旗,作用范围只有方圆五里。可这只鬼手,杀气很重,以人骨肉血气为食。如果它一开始就在那作用范围之内,以其凶残程度,莫家庄早血流成河了。可是,它是在我们抵达之后才突然出现的……即是说,它一定是被心怀恶意之人,故意在那个时间,投放到那个地点的。」
魏无羡道:「课业挺扎实,分析得不错。」
蓝思追低头道:「如此,莫家庄那几条人命,我们怕是……也要负责任……而且如今,还累得蓝先生他们也昏迷不醒……」
沉默片刻,魏无羡拍拍他的肩,道:「该负责任的不是你们,是放出鬼手的那个人。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那边,蓝忘机撤了手,蓝家众人忙问:「含光君,如何?」
蓝忘机道:「追本溯源。」
魏无羡道:「不错。追本溯源,找到这只鬼手的全尸,弄清他的身份,自然有法子救人。」
蓝景仪虽然已经知道他肯定不是个疯子,但总也忍不住要用谴责的口气对他说话,道:「你说得简单,招魂招不出来,闹成这个样子,上哪儿去找?」
蓝忘机道:「西北方。」
蓝思追奇道:「西北?含光君,为何是西北方?」
魏无羡道:「不是已经指出来给你们看了吗?」
蓝景仪疑惑:「指给我看?谁?谁指的?含光君没指啊?」
魏无羡道:「它啊。」
众人这才发现,他指的,竟然是那只鬼手!
那条手臂定定地指着一个方向,有人改变它的位置,它竟是执拗地转了过来,恢復原向,众人从未见过这般状况,惊愕不已。蓝景仪道:「它?它……它这是在指什么?!」
魏无羡道:「还能指什么?要么是他尸体的其他部位,要么,就是害他变成这样的凶手。」
闻言,几个刚好站在西北方的少年赶紧躲开。蓝忘机看他一眼,缓缓起身,对诸名门生道:「安置好叔父。」
那几人点头道:「是!您这便要下山了吗?」
蓝忘机微一颔首,魏无羡已鬼鬼祟祟蹭到他身后,喜滋滋地大声自言自语道:「好好好,终于可以下山私奔啦!」
众人面露惨不忍睹之色,年长的门生尤其悚然,几名少年却多少有些习惯了。只有躺在地上的蓝启仁,无意识间似乎又是一阵面目抽搐,众人均想:「这人再多说几句,说不定蓝先生就又被他活活气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