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 / 2)
「没想到这人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
「忘恩负义」和「丧心病狂」这两个词十几年来几乎是和魏无羡捆绑的,乍一听他还以为又在骂自己,须臾才反应过来。骂的人是同一批,骂的词还是同一种,骂的物件却换了一个,略不习惯。
紧接着,另一人道:「当初金光瑶就是靠讨好赤锋尊和泽芜君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否则他一个娼妓之子,何以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他竟然对赤锋尊下毒手!泽芜君现在还在他那里,只盼万万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原先他们都不相信聂明玦之死、分尸之事、以及乱葬岗群尸围攻与金光瑶有关,现在却忽然都相信了。
「不光义兄,亲兄弟更是难逃一劫。金光善死前那几年他忙着到处清理他爹的私生子,生怕有人杀出来跟他抢位置。莫玄羽还算好的,要不是疯了被赶回去,说不定也和其他的几个那样,因为各种原因消失了。」
「金子轩的死也肯定和他脱不了关係!」
「谁还记得当年的晓星尘?明月清风晓星尘。还有栎阳常氏案,那件事里薛洋也是这位敛芳尊一力保下的呢。」
「晓星尘道长刚出山的时候,不是很多家族都想请他做客卿吗?兰陵金氏也邀请他加入过的,不过被婉言谢绝了。金家那时候正得意呢,结果被一个小道士拒绝了,觉得没面子啊,所以后来兰陵金氏要保薛洋,也有这个旧仇的缘故,总之就是要看晓星尘下场惨惨啰。」
「呸!他们家以为自己是什么啊,不加入就要你好看?」
「唉,可惜了。当年我曾有幸目睹晓星尘道长夜猎时的风采。霜华一剑动天下啊。」
「金光瑶后来又把薛洋给清理了,好一出狗咬狗。」
「我听说当年金光瑶在岐山温氏卧底的时候,根本不老实,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若是射日之征战况不佳,那就继续在温家为虎作伥,讨好拍马温若寒。要是温家要倒臺了,他就反戈一击,做这个英雄。」
「温若寒九泉之下估计要被他气死了,当年他可是把金光瑶当亲信在培养的。金光瑶如今这份剑法,十之七八都是温若寒教给他的呢!」
「这算什么,我听说当初赤锋尊之所以奇袭失败,就是因为他故意传送了虚假情报!」
「我也说个秘密吧,他建瞭望台的钱和物资不都是从别家搜刮来的吗?出力各家也都有份,我听说他会自己悄悄扣下……这个数。」
「天哪……这么多,当真是不要脸,亏我还以为他真心想做事呢,我们一片赤诚都喂了狗了!」
魏无羡微觉滑稽,心道:「既是传闻,何必急着相信?既是秘密,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这些传言并非第一日流传,然而,在过往金光瑶得势时,它们被很好地压制着,根本没人当真。而在今夜,传言们却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了证据确凿的事实,成为金光瑶罪行累累的砖瓦基石,用以佐证他的丧心病狂。
「如此看来,这位金某人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主、杀友……还乱伦。当真是可怕啊!」
「兰陵金氏蛮横霸道,金光瑶更是独断专行,从来不听取旁人意见,如今这骄奢淫逸、仗势欺人的风气,也都是金光瑶一手带坏的。真以为我们会一直忍着这口恶气吗?!」
「他是看这些年来各家势力都不断扩大,实力渐长,生出了威胁感,害怕像当初岐山温氏被倾覆那样被推翻,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想干脆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姚宗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最害怕的事变成事实。」他拍桌道:「攻上金麟台!」
满堂叫好喝彩声中,魏无羡心道:「就在今天之前,这位可怕的人物还是人人交口称讚的敛芳尊呢,一天之间就人人喊打了。」
忽然,一旁一人转头道:「魏先生,金光瑶这厮手里有阴虎符,这东西可要拜託你了。」
魏无羡道:「啊?」
他没想到有人会主动来和自己说话,而且这么热情,还用上了先生,而不是魏贼魏狗之类的蔑称,微微一怔。随即,另一位家主也道:「不错!此道之上,无人可出夷陵老祖之右啊!」
「这下金光瑶踢到铁板了,哈哈哈哈……」
魏无羡一时颇为无语。上次旁人对他如此吹捧奉承,已经是在十几年前的射日之征里了。虽然终于熬到有人接替他坐上百家公敌的位置了,可魏无羡并没尝出多少苦尽甘来的味道,更没有什么终于被世人所接受的感动。只在心里忍不住怀疑:「当年他们是不是也像今晚这样,一群人聚集在某一个地方,开了一场秘密的会议,指天指地骂了一通,然后就决定要围剿乱葬岗了?」
会议结束之后,云梦江氏的宴厅也刚好准备完毕。然而开宴之后,席上却少了两个身影。一名家主奇道:「怎么少了魏……夷陵老祖和含光君?」
江澄坐在首席上,问身旁那名客卿:「人呢?」
那名客卿道:「他们二位出了内厅之后去换了衣服,说是就不入宴了,出门走走,等会儿再回来。」
江澄冷笑一声,道:「还是老样子,不知礼数。」
这话似乎把蓝忘机也骂进去了,蓝启仁面露不快之色。如果蓝忘机都能被说是不知礼数,那世上就没有礼这个东西了。想到这里,他又对魏无羡咬牙切齿起来。那头江澄调整了颜色,客气地道:「诸位先行用餐吧,待会儿我去请他们二位回来。」
莲花坞外,码头之前,蓝忘机任由魏无羡带着,也不问去哪里,悠閒地走动。
码头上还有几个小食摊,魏无羡走过去一看,笑道:「不跟他们一起吃饭是对的,蓝湛来来来,这个饼好吃。我请你啊!麻烦来两个吧。」
摊主喜笑颜开地用油纸包了两个饼,魏无羡正要去接,忽然想起来,他身无分文,拿什么去请?而蓝忘机已经代替他接了过来,一手付了钱。魏无羡道:「哎呀。不好意思,怎么总是这样呢?好像每次我要请你吃什么东西都没请成。」
蓝忘机道:「无妨。」
魏无羡低头咬了一口,道:「以前我在码头这边要东西吃都不用付钱的,随便吃随便拿,吃着就走,拿了就跑。过了一个月摊主自然会去找江叔叔报帐。」
蓝忘机在手里圆圆的饼子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半月缺口,淡声道:「你现在也不用付钱。」
魏无羡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三两下吃完了,把油纸揉成一堆,在手里抛着玩儿,四下望望,道:「没什么其他摊子了。以前这里不管多晚都挤满了摊子,卖各式各样吃的。因为莲花坞里晚上出来吃宵夜的人不少。船也很多,不比你们那边的彩衣镇差。」
他又道:「现在少多了。蓝湛,你来的太晚了。没赶上这里最好玩儿最热闹的时候。」
蓝忘机道:「不晚。」
魏无羡笑道:「当年在云深不知处上学的时候我说了好几次要你来云梦玩,你都不理我。我应该再蛮横一点,直接把你拖过来。怎么吃得这么慢?不好吃?」
蓝忘机道:「食不言。」
他进食从来细嚼慢嚥,如果非要说话,那就得保证口里绝对没东西。魏无羡道:「那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吃吧。以为你不喜欢,还想叫你把剩下给我吃算了。」
蓝忘机对摊主道:「请再来一份。」
最终,魏无羡把第三个饼都吃完了的时候,蓝忘机还在慢慢啃他的第一个,而魏无羡已经领着他走得离莲花坞越来越远了,一路上到处指这指那给他看。
他特别想把自己长大、玩耍、撒泼打滚过的地方都给蓝忘机看一遍,给他讲自己在这里干过的坏事、打过的架、捉过的山鸡,然后再观察蓝忘机细微的表情变化,期待他的每一个反应。
魏无羡道:「蓝湛!看我,看这棵树。」
蓝忘机也吃完了他的那份饼,把油纸折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捏在手里,顺着魏无羡指的方向望去。那只不过是一棵普通的树,树干笔直,枝叶伸展,该有好几十年了。魏无羡走到树下,绕着它走了两圈,拍拍树干,道:「我爬过这棵树。」
蓝忘机道:「方才来的路上,每一棵树你都爬过。」
魏无羡道:「这棵不一样嘛!这是我来莲花坞后爬的第一棵,大半夜里爬的。我师姐打着灯笼出来找我,怕我摔了在树下接着我。可她那么细的胳膊能接住啥,所以还是摔断了一条腿。」
看了看他的腿,蓝忘机道:「为何半夜爬树。」
魏无羡弯腰笑道:「没有为什么。你知道的,我就喜欢半夜出来鬼混。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