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纪录01(1 / 2)
跨年夜。
萧景书凝望手机的通话介面许久,最後还是选择按下拨号键。
把手机放到耳边,回铃音响荡不过片刻,就听见被接通的声音,「哈罗,新年快乐。」他g起嘴角,用很愉快的嗓音道。
「新年快乐。」程时浩的声音还是清冷平稳,似乎没带什麽感情。
老实说这通电话很有目的x。萧景书直白的直奔主题,「要听我说故事吗?」
「……这是什麽新把戏?」
果然被质疑了。但玩世不恭这个标签也是他刻意为之,这样的状况也是他活该。
「啊……我只是需要有个人让位倾诉一下,哈哈。」
在如实倾诉与g话带过两者之间游移,尔後他还是选择前者。
程时浩沉默了一会,「说吧,我在听。」语气明显是无奈,却还是给他机会。
「可是我不知道可以从哪里开始欸,哈哈哈。」他开玩笑道。
「那你可以不要说了。」
「好啦好啦,别挂我电话。」
明明在家里,却是躲在房间里没去客厅。因为那里有其他人正盯着大萤幕上的101烟火目不转睛,他一不需要那些绚烂音效、二不想打扰那两个nv生的愉快跨年夜。
他也想回到客厅陪着她们跨年,但他烦躁的心情并不允许他这麽做。
外头的她虽然没有真的在笑,但是她的小动作还是透露了她的雀跃。他不想破坏她的好心情。
因着心底的那份思绪,萧景书的笑容苦涩了几分,「不然我从我的初恋开始说好了。」
程时浩困惑的皱眉,「从这麽久以前开始?」
「对啊,可以吗?」萧景书笑问,但不等他回答又自己说:「不可以我也要讲。」
「……随你。」
「我的初恋,是nv生先告白的。」
「然後?」
「我们只交往了三个月,nv生就无缝了。」
不等程时浩再提问,萧景书的唇角挂着很无谓的笑,把剩下的故事说完。
「或者说,我本来就是个备胎。」
「当初那个nv生刚跟她的男友分手,所以故意又跟我交往,要去气她的前男友,可是三个月後,她就哭着跟我分手。」
「先说好,不是我害她哭的,当初我还有问她既然舍不得为什麽要分手,可是她没讲。」
「分手那天我还记得那是高一上的期末考刚结束的时候……然後几个礼拜後开学,我就看到跟她的前男友又在一起了。」
「大概就这样吧,中间那些热恋什麽的你我都懂,就不多说了。」
「……嗯,节哀。」听着萧景书不怎麽有起伏的嗓音,程时浩也不太确定这样说合不合适。
「还有後续喔。」如果这是文字聊天,萧景书一定会配上表示愉快的表情符号。
「那你讲完啊。」如果这是文字聊天,程时浩一定会给他两个双等号。
「後来,她在高二分班前还写了封道歉信给我,说她是真的很喜欢我,但是她很抱歉,因为她发现她更喜欢她的男朋友。」
程时浩眉头深锁,「你信吗?」
「为什麽不信?」萧景书挑挑眉,「我们两个交往的时候,她确实很快乐,甚至提分手的时候还在哭欸。」
不是当事人没办法理解吧,但萧景书知道自己是明白的。他能够让nv孩拥有一双ai笑的眼睛,被感情滋润的nv孩,看起来是这麽的鲜明甜美。
他要的不见得谁的喜欢,他甚至知道那nv孩会走……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在某方面来说,是有价值的。
「那为什麽要分手?」果然,程时浩发问了,「而且,你没打算挽回?」
「我为什麽要留她?」萧景书保持一贯和煦的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我没很喜欢她啊。」
「……那你g嘛跟她交往?」
「因为她的眼神啊,那个很需要帮助的眼神。」那个眼神就像以前的我。萧景书将话藏在程时浩看不见的悲伤微笑里,没有说出口。
就像现在这样吗?程时浩叹了口气,「懂。」
「然後高二开学没多久,我就交新的nv朋友了。」
「……」
萧景书很满意话筒那头的沉默,「这是下个故事,我下次再跟你说吧。」他欢乐的大笑着,「感觉到你的无言让我心情好很多,哈哈哈。」
……所以他是要被迫听几次萧景书的故事?
当程时浩嫌弃的翻白眼,要开口叫萧景书把话给说完,要不然下次也不要打来之类的,却发现萧景书已经挂上电话。
看着手机桌面半晌,他长长叹气,「……算了。」
约莫中午十一点,终於还是回到新竹了。
带着一身台北都市人的气息、顶着十月还很热烈的午後yanyan,在热闹的新竹市区下车,同时拿回自己提早托运回新竹的机车,以他还没尝试过的方式——骑着机车——踏上这片久违的土地。
他离开新竹的时候也才十八岁,虽然只是过个县市到桃园读大学,但他确实一出新竹之後,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里。
回忆当年大学入学考试完後,父子两人就为了学校的事情大吵冷战不断,直到八月来不及拦截通知书,被发现他根本就没有选择萧父要他填写的那些志愿、反而跑去自己喜欢的资讯工程学系时,更是让萧父气得失去理智。
那时的萧景书,只是冷漠低着头、沉默的承受一切近乎nve待的毒打。
等到那根竹竿终於断裂,萧景书漠然的站起身,看了那个家最後一眼,而後毅然决然背向萧父握着断裂的竹竿、气得发愣的身影。
留在背上的丑陋伤痕被许多人问了许多次,他始终是文雅的笑,没有回答。因为直到现在,即使是终於要归家的此时此刻,那一切都还不能只是回忆。
眨眼之间是十年——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十一年了。
其实离家之後,漫长的岁月却只像是影子一样,安静的蛰伏在他的身後,变成一头不被提起、不被注意就不会反扑的猛兽。
对十八岁的萧景书来说,离家未必是可怕的课题,他最大的困扰,只是二十岁之前的日子稍嫌麻烦了点——因为未满二十岁,很多东西都没办法自己买——但他自认二十岁之後的人生很顺遂,至少他不曾恋家。
萧景书把手机放在机车的懒人爪上,却没有打开导航,就凭当年的印象在市区里瞎晃。周围景se变化极大,但也有不少让他感到熟悉的地方,几乎都是高中时和朋友出去玩疯了的记忆。
虽然说,家中规定的门禁从国小到高中就没变过。放学後半小时内要到家,超过一分钟要打一下、超过半小时就要打三十下……但到高中之後他早就视家规为无物,反正新伤旧伤叠一叠,越长大皮也越粗厚、jg神上也更加耐痛,几点回家都没差,就随便那人打吧。
到高中才真正的学会叛逆,也算是挺晚的吧?至少他是到十五岁之後,才渐渐知道原来人生也是可以拥有se彩,而不是愣愣的看着没有尽头的黑灰白,只能一直忍、一直忍、一直忍。
在市区里绕了很大一圈,明明只要十分钟的车程,被他的gui速和绕路变成了二十分钟。兜回安静的住宅区,那栋十几年未见、和记忆中相差不远,却好像越发陈旧的三层楼透天厝映入眼帘。
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要出现在那人的眼前,想看看那个已经老了十岁的中年人,会不会因为看到他就气到中风还是高血压什麽的。
噢、不对,真要发作的话,大概在三天前收到他请搬家公司运回来的家俱的时候就该出事了。
萧景书在那高大而望不见内部的黑se雕花铁门前停下机,他拿出那把在五年前高中同学会时意外得到的那把钥匙。
当时他真的没想到,这把大门钥匙居然是从高中友人的口袋里变出来的。
「你有时间来同学会,没时间回家喔?连你家大门钥匙换了叔叔都叫我转交你欸。」
即使是面对最要好的si党,他还是选择x隐瞒了许多东西——例如他很久没回家的这件事实。
「我最近真的挺忙的,但是、嗯、他就b较急x子,真是麻烦你了。」接过那把遥控器,却像是接过一整把的岩浆,如果不是懂得要忍,几乎就把它给扔到天涯海角。
在「爸爸」或「父亲」之类的称呼间犹豫不过一瞬,最後什麽也没选,只找了个谁也听不出感情的第三人称淡淡带过。
看来连「他」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状况,在外头还是扮演着严肃却慈蔼的父亲,没让他在朋友面前感到难堪。
不知道、也不想「他」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就跟在当年收到这个遥控器的当下,萧景书就已经停止继续深思遥控器的含义、也不再想着朋友的表情和动作是对於这件事情表达出什麽看法。
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情绪更往心底藏,萧景书的嘴角还是和煦的笑容,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在外人面前一点也没提起过、一点点也没泄漏过的那些故事和感情,全都是靠着童年最不想要、却也最熟悉的态度,那一字「忍」轻描淡写过去。
按下遥控器的按钮,铁门发出「嘎吱——」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熟悉的苍白水泥地、华美的三楼透天厝、玻璃花园般的温室逐渐跃入眼帘。
当门越开越大,他开始懂得他的心情是如何……真的一点也不期待、一点怀念感也没有。萧景书突然很想转身离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回来g什麽。
在院子和母亲玩捉迷藏的记忆、在院子撒娇要父亲抱他玩飞高高的记忆、在院子里被处罚挥剑一百下的记忆、在院子里那根被打断的竹竿……许多画面争先恐後的从门缝里涌出来,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掐住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