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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谏-前篇-假以英雄为名(四分之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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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路是一种很玄的东西。真要说起来,大概也是用人类的语言所难道清的。

泛泛地说,便是人类在跨越临界血限的那一瞬间,便站到了“封神之路”的。你要有最坚毅的心,最坚定的意志,孤身一人,在前人堆出的尸骨与血液中行走。

在你前进的时候,无数诱惑与绝望的画面在两侧频频闪现,魔女的糖果屋飘出致命的诱惑气息,美人鱼在背后暧昧地歌唱,勾引着你哪怕是回一次头。

或许你会堵住自己的耳朵,用自学的调息之术自缚嗅觉,永燃黄金色的锐利双眼紧闭,遵循自己的本心前行。

或是自小练就的敏锐感官引导,或是旧时故人的推波助澜,又或是偶遇某些势力本为另一个人暗中埋下的帮助,你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能走到道路的尽头。

而当你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不管是有多么古井无波的性情的人,都必会大吃一惊。

因为在那里,有无数双眼睛环绕着你睁开,或浅棕琥珀,或漆黑如墨,或雅蓝晶莹,还有很多很多。

它们的形态各不相同,密布在你的四面八方,或扭曲或尖锐,眼神炽热而疯狂。

然后它们忽然间都烧成了熔岩般的金黄,像是从石头里开出花一样,血浆肉潭里忽然生出雪白的茧丝,承载着几千年来世代累积的仇恨与倦意,无数茧丝铺天盖地将这万里挑一的适格者吞没。

那人将在茧的孕育中得到数以万计先者累积起来的,足以媲美龙皇的力量。

同时他也将负上无数染血的荆条,永远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直到所有的力气被抽干后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来的那一天。

天空是洗净素娟的白,没有阳光也没有云,暖金浮光飘扬,元素归位如星芒流落。

楚子航抬头,大出血导致大脑缺氧让他眼前有些模糊,强大力量改造出过于敏感身体,在有些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即使看不清,眼前人灿若流炎的黄金瞳也仍是朦胧中最吸引人的光景。

“结束了。”路明非站在他面前轻声说。他把骨翼收了起来,骨骼移位收拢,龙化的迹象逐一消失,不一会儿就变回了那个熟悉的男孩,唯有那脸颊边两条漆黑的刻纹,纹中有赤色的火星灼烧着。

“尼德霍格?”

“路明非。”路明非轻声说,“但以后或许是。”

“……你并不是完整的,对吗?”

“嗯,还没来得及。”路明非看了楚子航一眼,瞳孔深处埋藏了或压抑或晦涩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随即他便淡淡地把视线移开了。

天边熙融的金光在他眼里倒映出一点光点闪烁,黄金瞳不怒自威,凛然而威严,并不锐利,却无形间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仿佛无论何时何地,纵使昔日的温柔尚存,都隐隐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气势。

他望向远方,眼神飘渺悠远,难得地有一丝丝温存,话像是对楚子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还在格陵兰海,只有吞噬了他才是真正的尼德霍格。”

他……楚子航的眸子垂了下去:“黑王也是王座上的双生子么?”

路明非无声点头说:“过于强大的力量,如果只是独自掌控,即使是龙族也很难维持自己的精神。弃族的双生子相辅相成,其实是一种保护。”说着他又勾了勾嘴角,“不过就那个时候来说,是说致命弱点似乎也不为过。”

那个时候……

楚子航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作为“封神之路”万里挑一的适格者,他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同时也承载了千年来长河般的记忆与意念。它们大多早已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些用鲜血刻在灵魂上的仇恨与过往仍在漫长的流水朝夕间发出蚀骨的悲鸣。

他能看到,愚蠢的民众在领导者的命令下一个接一个跳进血海,以生命淬炼言灵化作缚神的枷锁。

他能看到,瓦格林立的神柱之下,渎神之人高举火把,雪白的圣袍上溅上猩红的印记。

他能看到,权利者们的眼睛里,作为贡品进献予神的少女们分歧时,身体和脸上绝望的泪水像眼球里的血丝一样扭曲。

从那个时候,那个神初生的最脆弱的时候,人类的罪名便伴随着名为混血种的血液代代相传。他们的贪婪和欲望迫使神座上的双生子分开,苟延残喘的哥哥把妄图自我牺牲的弟弟钉在了格陵兰海的海底深渊里,等待着他的苏醒,自己则被人类囚禁,然后……

“他们……杀了你,但你是无法被杀死的,于是他们把茧化后没有记忆的你监禁在身边。在茧化完成之前诱导着你觉醒,茧化完成后就直接抹杀,一次又一次地周而复始……”楚子航声音很低,自己都察觉不到话里的颤抖。

逆着光,楚子航看不清路明非的表情,只知道那双瞳孔里平静下来的黄色潮水忽然掀起滔天巨浪,残酷,暴怒,狰狞阴冷似地狱深处的恶鬼透过那双眼睛注视着他。

那是不属于路明非的眼神。

纵使获得了足以比肩的力量,楚子航仍是不由自主感受到身体的颤动。

过了一会,他才听路明非说话,但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温度,他平静而淡漠:“这也是你作为学术宅的好奇心么?”

“这是你作为学术宅的好奇心么?”记忆中的夏弥朝他咯咯地笑。

楚子航眼睛忽然睁大,他忽然明白过来。他本以为那只是“夏弥”这个人格和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如今却忽然认识到,那不是什么玩笑,那是——嘲笑!

龙族对人类的嘲笑。

几千年来,多少愚蠢的民众在权利者的操纵下怀着对龙族的恨意前行。他们被密党培养,一部分作为生力军积淀为密党势力,一部分被引导成死侍,为封神之路积累足够的力量。

他们从不好奇龙族降生于世的原因,也不好奇龙王对人类挫骨扬灰般的恨意,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背负着怎样的血统,又有怎样的未来。他们只知道前行,怀揣着追逐名利的祈愿一路烧杀砍伐,最后只剩仇恨和力量作为“封神之路”的养料,连尸骨都不曾有。

而他们积载的错误的恨意,只有依附在千年一遇的适格者身上。

上一代的适格者是奥丁,这一代的适格者是楚子航。

一点一滴的彻骨恨意早在“封神之路”尽头的茧里就将他的每寸细胞都浸泡,蛰伏在他的身体里。它们在茧被劈开见到龙王的那一瞬爆发,群体的意志席卷过楚子航的整个身躯。

没有选择,也无法阻止,楚子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宛若飘落的叶子被无尽的洪流冲垮,不受控制地犯下一个又一个的过错。

被操纵的身体刀光浴血,被囚禁在深处的灵魂无从挣扎,只能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地过尽往事云烟。回首看去,才发现不知是何时开始有了如此深的念想,只知道在觉察到的那刻,本应麻木的心脏上有无言的酸麻感,一抽一抽像是脏器被挤压的生疼。

“对不起……”楚子航低声说。

路明非的思维还在旧事上:“没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刚刚醒来不久,能想起来的事情还不多。”

楚子航摇摇头:“不是。”

路明非侧头看他。

“不是。”楚子航直直地望向路明非的眼睛,眼球微微颤动,眼神坚定不移:“我从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何况是你。”

“也只有你,我从不会想去伤害。”

路明非愣住了。

也不是全然的无所知觉,明明能够命中弱点时微妙的偏离,长达几天几夜的绵长对视里间或闪过的复杂压抑,从未主动离开过的视线……如今回想起,仍是对方清晰的眉眼。

眼睛里,金黄色的潮水开始翻卷,渐渐地柔和了波浪。路明非张了张嘴,正欲说点什么……

突然,黄金的天幕如玻璃般碎裂,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它全身都密布鳞甲,骨翼大张略起风尘。它低鸣着俯冲飞向路明非,龙化初期隆起血管的脸部看不出人形,只有一双金红交杂的双眼闪耀——是一名龙形死侍。

路明非的代步工具?楚子航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惑,他本以为闯进来的会是一条像青铜与火之王的参孙那样的巨龙。龙王站在参孙背上睥睨众生的威严形象还刻在脑里,与之相比龙形死侍便显得寒酸了不少。

如果路明非知道楚子航心里想的估计会欲哭无泪:先不说千年来能接近他的只有他的弟弟,没有什么子孙可言,更何况面前的并不是正统的龙,而是由混血种突破临界血限后却经由特殊秘药保留身为人的一部分的龙侍。

但显然,路明非还没福至心灵到能和楚子航激情对视三天三夜并互怼了一场后就和他心灵相通的地步。只见他看着从天上冲向他的龙侍,眼睛睁大、瞳孔收缩,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你?!”

即使混着浓烈的雪茄和酒精,路明非依旧辨认出,那是在神刚苏醒的雨夜里,那个孤身一人利用自己的身份,为他挡住大半密党的人的气息。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密党的人怎么会允许他这么做?!

路明非的脑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抗拒和违逆的血在逆骨间燃烧起来。

就在路明非失神的瞬间,隐藏在尼伯龙根角落里一直凝望的狙击手敛神,尖锐的眼睛里那一点光芒锋利如刀。

一声长响破空,空间的金色粒子被极速冲开一个大口。承载着猩红液体流动的弹头,炼金子弹呼啸冲出。

刹那间的兴奋,眼球突出,长久未休息的晶状体中血丝蜿蜒。

忽然如昙花一现一般,眼前的景象扭曲了。

苏茜的头部一阵刺痛,脑海里狰狞的黄金瞳慢慢淡出。有什么东西瞬间冲破血统等级的抑制喷涌出来。

是尼德霍格之前那一眼埋下的黑蛇?想要杀了我么?不对……

她忽然意识到,脑海里盘踞着的黑蛇从一开始压制着的就不是她的力量,如若是她本人的力量,在没有龙化之前是怎么也达不到这样的精度的。它们抑制的是来源于她骨血里的,被学校“加料”的秘药所埋下的种子。

有那么几度她和恺撒说话的时候分神了,龙血沸腾着的龙王之“力”想侵占她的精神,但被龙族之王——黑王看向她那一眼里遗留下的“权”的威压制了下去。

此时路明非初觉醒的力量在和楚子航的战斗中已经消耗了不少,他本来就不是完整的。而现在,唯一稍起压制作用来和龙族之“力”抗衡的、蕴含着某头龙王的“权”的贤者之石子弹也已经作为武器被发射出去。

压在心头的黑蛇如同风沙,在“贤者之石”发射出去的那一瞬就被掠起的风带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更小的,但压力却不输黑蛇的白色小蛇。它在意识之海中爬行游走,它翻天覆地,纵越而上吞噬了翻滚海潮上的银月!

猝而眼前一黑,她发现她站到了一条路的,周围幽深严寒,道上荆棘围拦。

没有回头路,她机械地拖着两条腿向前。视野过尽都是黑红,似是有血液把眼球填满。

越走越无力。苏茜能清晰地感觉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这条道上被渐渐抽离,不论肉体还是灵魂,而她无能为力。

忽然,远方出现了两点明火,点亮了她的世界。她惊愕地抬头,对上一双灯火通明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这双眼?仿若深夜走在狼嚎鬼叫的深山密林里,忽见山间木屋那一簇烛光。

那是楚子航的眼睛。

一眼便认出了那双眼睛的归属,苏茜马上紧随其后,一如以前无数次那样毫不犹豫。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道路,也不知道耳边传来细碎的、来自许多不同声音的窃窃私语,她只知道跟着他,跟着那双眼睛。

哪怕他没有回一次头。

一块瞄准镜里的世界有多大?

名为“苏茜”的女孩的世界有多大?

她一直跟着她的世界行走,走过春梅与夏日,发碎轻扬挨着工整的男式校服,走过秋风与冬霜,衣着单薄步履快速地走过。

但他什么时候越走越快,快到她跟不上了?

卡塞尔的春天,两人站在钟楼下看飞鸽在暮钟声中飞散;六旗乐园的盛夏,“中庭之蛇”上是不设防的叫喊;日本的初秋,樱花树下踩过两行一直一斜的足迹;临近新年的隆冬,相互许下的承诺和甘愿为之赴死的意念,还有作为礼物被送出去的那条红红火火的红围巾……

跟随行走的步子不停,周围黑红的樊笼之景竟是淡去了,她跟着他走回了现实!那双眼睛在环境亮度增大的同时也清晰起来,的确是她一直眷恋的人不错,他似乎回过头来,仿佛正在看她。

期待而又欣喜地,她迫不及待向前跑,拨开不知什么时候起的缭绕云雾,她跑到了“封神之路”和现实间的交界处,她看到——

血红色的弹头悬停在空中,子弹破空形成的气旋致使空气扭曲地滞留在它周围。浮沉的金色粒子定格,天边的龙形死侍僵着一动不动。

言灵·时间零。

她还是算漏了。

本以为尼德霍格走神的那一刻正是最适的射击时间,但她还是算漏了,用了最常规的思维来判断时机。

殊不知那个叫路明非的男孩,本就是世界上最大的bug!

弹头所指,路明非就在那远远地看着她,尊威并蓄的黄金瞳微敛,眼神漫漫而不可一世。

他蹲下身跟身下的楚子航说了什么,随即托着他的下腋把他垫高。

楚子航抬头,凑到路明非耳边对他说了什么。

路明非点点头,一个弯腰抱起了楚子航。

楚子航把手环上路明非的脖子,脸挨到了路明非胸口。

他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你还想骗自己多久?

绝望的种子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枝茎旋转着转出一朵气味靡糜的花。

她在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热得滚烫的恨意里沉浮,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将她浸泡撕扯。

不一会儿便碎成了芥尘。

紫黑的血管蜿蜒地爬上皮表,漆黑的鳞甲将它们尽数覆盖,发热发烫,身体在骨子里的冰冷和痛苦下痉挛。

重新站起来时,她的身影在空气里虚无缥缈,像是一个竖起的黑影,没有明显的轮廓也没有影子,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唯一鲜明的灿金瞳孔里泛出血红。

她不再生,也不属于死。她不算人类,又被龙族所唾弃。徘徊在生死的夹缝间,在名为“封神之路”的道上徘徊游走,日复一日,唯有本性对鲜血和灵魂的渴求,直至被斩杀的那一天。

同时,路明非抿了抿唇:“苏茜……我没有办法。”

楚子航眉目低垂:“她也走上去了吗?”

“……是。”

事实上,密党把路明非称为“神”,把这一尼伯龙根称之为“神域”,其实也挺贴切。不同于初代种在本身环境的基础下建造的尼伯龙根,他是直接凭空创建,并对域内的所有死物都具有掌控权。自然,诺诺以自身为“匙”打开尼伯龙根的大门使密党潜入了几十个人隐藏在角落里的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一直和楚子航僵持时他的内心里还有一点残存的感情要素,这让他没对他们做什么,但他们基本的情况还是能感受得到,苏茜的状态自然也尽收眼底。

路明非眼中闪了闪,对楚子航说:“我们先到别的位置。”现在这里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贤者之石的力量太过于霸道,在没完全恢复之前,时间零是停不住多久的,路明非倒是可以直接避开,但楚子航暂时还动不了。他本想抱着楚子航的腰把他挪到另一个地方,奈何楚子航的小腹上有伤,为了暂时阻断楚子航和封神之路之间的维系他也不能治愈他,直接抱着的话又会触碰到伤口,只好拖着腋下半托半抱。

那时楚子航抬头,他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凑到路明非耳边说:“这样不好受力。”

言下之意便是抱下一点,路明非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楚子航把手环上路明非的脖子,脸挨到了路明非胸口。

远方的能量忽然达到峰值,苏茜已然是救不了了,路明非抱着楚子航斜肩和膝盖关节下的手紧了紧,打算先转移到其他地方。

忽然间,炽烈的燃炎在空间敛聚喷发,象征着光明的极茫却带着腥杀的气息,气势汹汹如龙牙向四方天地咬去。

路明非猝不及防地被气焰反拍上柱墙,背部撞击黑石形成蛛网形状的残差裂缝。眼前,是楚子航金红交杂的瞳孔。

植入在大脑深处与封神之路的维系不稳定地颤动着,熔岩般滚烫的恨意仿佛要把他剩余的那一点东西也燃烧殆尽。层层叠加的恐怖事实和激烈感情在骨子里冲撞,将他的脑和心都掏出来,切成小小的薄片,然后彻底清洗。

在楚子航的脑中,他们面无表情,他们窃窃私语,他们彻骨的恨意和绝望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道路上发出凄凉的哀鸣。

无数双黄金瞳在楚子航本应在战斗中耗尽的意识之海里睁开,他们看着他,盛金烈焰宛若地狱流火。在他们间,一双新的眼睛睁开,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带着在封神之路堕落那一瞬间的不甘和悲凉。

阴沉而抑郁,晦涩而压抑,怅然而绵绝,悲伤而痛苦……还有那无穷无尽枕戈泣血的恨意。

它们生生流下血红的泪来。

封神之路,本就是无数亡者累积的力量与意志构成的道路。只要还有那不自量力妄图跨越临界血限的混血种,便能得到补充。它无穷无尽,永远都可以再生。

燃熔的光与热喷涌咆哮着在空气中翻天覆地,火焰组成烛龙张嘴露出狰狞的獠牙,热流所形成的风卷集着焰浪向四周掀刮,仿佛泄洪一般,堆积数千年时,一朝喷发,则翻天覆地般地将搅动天地。

言灵·君焰。

路明非的脸沉了下来,黄金瞳中的颜色渐渐加深。他高高在上地看了楚子航一眼,宛若直视蝼蚁。

当掌握了轻易把一个个体毁灭成灰的力量,便不会再在意它的存在。只路明非的那一眼,威压如涨潮般层层叠上,领域里其他隐藏在角落里的潜行者都不由在内心深处生出屈从的战栗感。

楚子航双眼充血,不一会便变得血红,内心深处那些杂乱如麻的声音不停地驱使着他几乎枯竭的身体动作。近乎抽干身体里的能量,火焰在空中爆破发出刺眼的白光。

路明非皱着眉眯眼,努力适应过度敏锐的视力看强光时,那暂时的视线模糊,以他现在的能力来说这只需要一瞬。

也只需要那么一瞬。

炸开的飞沙走石在手中聚拢,拼接,连通,锻造,新生,整个过程不过那么一瞬。

龙王,以言灵淬炼武器!

视线清晰那一刻,男人穿越耀眼的光冲来,他手握刀柄,势若雷霆,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朝他挥下。

路明非的眼睛瞪大了。

言灵,由龙文构成语言,操纵世间万物元素组成自己独特的能力。它们服从使用言灵者命令,永远遵循本心。

他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木着一张脸,他看着精疲力尽倒下的楚子航手里粗糙的武器:

御神刀·村雨。

只有柄,没有刃。

“对不起……”

“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满天的金黄密布,有什么东西忽然破碎了。

天边的龙形死侍咆哮着撞开空中升起的金色粒子,冲到神柱前面,挡在路明非的正前方,无数猩红的弹头狠狠地破开了他的身体,他嘶声叫喊着炸开,血肉横飞溅上了路明非的脸。

隐蔽处的潜行者们在耳机传来的电磁音断续的命令中拉开保险,“砰砰砰”的枪声和龙化时的痛苦哀号混杂着响彻天边。

猩红的子弹从四面八方而来,弹头猩红的液体如潮海翻涌。

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骨翼张开,将身下的人罩住。通天的黑色龙翼宛若残垣断壁,炼金弹头贯彻黑色膜翼中的摧枯拉朽,至纯粹绚烂的黄金瞳在黑暗中被鲜血染上绝望的黑色,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身下的人怀抱着村雨的刀柄无力地歪倒在虚空中的残垣断壁里,削长的身体荆棘般伤痕散乱,蜿蜒的血条带走了脸上最后一抹红色,惨白皲裂的唇像腹部洞然的黑窟窿一样合不拢,颤抖着一张一合地吐出一个个支离破碎的音节……

“路……明非……”

他的眼中漆黑得不再有一丝光亮。

泯灭的思绪将他们拉向黑暗。

静谧的黑暗里,有名贵皮靴叩击岩石的声音。他从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走进了废墟般的教堂,沿着漫长的走道进入教堂最深处的黑暗。在那里他看见了白色的十字架,黄金装饰的利剑把男孩刺穿在那里,男孩遍体鳞伤,血染红了十字架的下半截,他的黑衣撕裂,被人在身上刻下屈辱的印记。

“你来啦……”男孩忽然说,“我听出你的脚步声啦,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一定会来看我的。”

“因为……”

垂死的小魔鬼在深渊里抬起头看着他,原本熟悉的、幼小的脸上苍白布上无数血痕,眼睛是两个渗黑的血洞。他弯着嘴角,下颌骨的骨骼被龙类的骨架撑开,一张一合……

“你终于来看我啦,哥哥。”

路明非猛地跳起,抬眼就是一片没有边界的昏暗,感知也十分模糊,仿佛是踩在乌黑的云里。一个和他穿着同款小西装的男孩悬浮在空中坐着,圆口皮鞋悠悠哉哉地一下下晃悠发出“哒哒”的声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去诈尸啊!说好的为了让我觉醒把力量分成四份现在都耗尽了呢?能过来不早过来,要不要特地卡时间出现得那么忽然啊!”看到他,路明非原本那一脸懵逼瞬时土崩瓦解,自己都没察觉地松了口气。虽说不想承认,但看到这小魔鬼的那一瞬间心安稳了下来,他直觉他能帮自己。

路鸣泽笑了笑说:“我怎么敢骗哥哥你,是真的力量不够啦。这不是因为千钧一发时和哥哥你心有灵犀,一感应到哥哥你有事这不命都不要就赶过来啦。”

“去去去谁跟你这魔鬼心有灵犀了?!”路明非说,“先不管那个,你有没有办法……”

“没有。”路鸣泽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哥哥你的力量烧得也差不多了,我仅有的力量分成四份之前要给用完了,本体还在格陵兰海呢,哪来的办法逆转局面。”

路明非皱眉说:“那你来干什么?”

路鸣泽一脸悲愤欲绝,“啧啧哥哥你真绝情,我当然是来陪哥哥你的啊!我可是你的弟弟,诚信至上的业务员,你值得信赖的人生伙伴,以及你人生中最温暖的小棉袄~”

“作为我贴心的小棉袄,你再不救场以后就是盖在尸体上的裹尸布了啊!有什么招就快点亮出来啊我的亲弟弟!急,在线等!”

“没有啊。”

路明非一愣,又有点不信,“什么?”

戏谑的笑声还残留在空气中,笑容却是消失了。路鸣泽摇摇头手在空气中一撑,像现实生活里撑着什么东西借力跳了下来,和路明非站在同一高度,“我说,没有。”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路明非和路鸣泽对视,空气仿佛凝结,静得叫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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