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2)
她没有发话儿,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齐东珠的余光见卫双姐的衣摆簌簌,看来竟是有些发抖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可怜。
而这时,将在榻上休憩的小阿哥抱起来的魏氏也赶忙凑上前来,附身行礼。她面儿上挂着慈爱温和,向惠妃问安的声音都和风细雨,仿佛唯恐惊扰了安睡中的小阿哥似的。
可谁知,她怀中的小阿哥不安地抻了抻小手,将一只肥软的手臂探出襁褓,虚空摸抓着什么,可显然,他想找的东西并没有找到,这使他不满极了,哼唧着睁开了朦胧的黑色眼眸。
他抬眼便看到魏氏那有些尖锐的下颌,鼻腔里充斥着魏氏外衣上的熏香味道,当即便哼出了声。魏氏大感不妙,正要捏住小阿哥的小手,将它塞回襁褓,好好拍哄,可已然来不及了。
幼崽视野实在有限,比格阿哥找不到齐东珠,也嗅不到齐东珠身上干净简单的皂角香气,当即一仰小脸儿,刺耳的哭声骤然在屋内响起。
齐东珠都听得一愣。实际上,除去那日康熙皇帝亲自来看比格崽,高大的身影吓到了比格阿哥,让比格崽当着他尊贵的皇帝爹哭得像个大耳尖叫驴以外,齐东珠没怎么见识过他嚎哭的本领。她从来都是在比格阿哥昏昏沉沉的熟睡时离开的,傍晚来接班儿时,比格阿哥又总是一副饿了许久的模样,只会拱进她怀中拼命吸吮乳汁。
这么多天,比格阿哥除了有些粘人,吃的可能有点儿多以外,是个相当可人的软胖幼崽。他几乎不吵不闹,也不怎么活泼好动,更是任摸任撸,毫不认生。齐东珠私以为他是最乖的崽崽,他似乎还能察觉到带他的奶母的情绪,若齐东珠因为疲累睡着了,他也毫不打扰,只静静地在齐东珠怀里吐着口水泡泡。
可今日,齐东珠却是第一次见比格阿哥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从酣睡甜崽立刻变成尖叫驴的模样,她震惊地愣了一瞬,旋即从地上爬起来靠近了表情大变,看起来都有些狰狞了的魏氏,将比格阿哥从她怀里抱了出来。
她抱着比格阿哥拍哄了两下,将手指塞进了比格阿哥的小毛爪里。比格阿哥刺耳的嚎哭声戛然而止,却因为停顿得有些突然,打起了嗝。
齐东珠揉弄着他的大耳朵,把他竖起来抱着,在他肉肉厚实的背上轻轻拍打。比格阿哥发出委屈的哼唧,两只雪白的毛爪爪都从襁褓里挣脱了出来,粉嫩的小肉垫儿搂住了齐东珠的脖颈儿。
齐东珠用手指缓缓地捋比格阿哥肥嘟嘟的毛下巴,试图让他喉咙的肌肉舒缓些许,不再那么紧绷,那卓有成效,不多时比格阿哥便不再打嗝,却仍然断断续续地发出幼崽粘人的哼唧声,一张小毛毛脸儿埋进齐东珠的颈窝里不肯抬脸,两只小毛爪扒都扒不下来。
莫名的,齐东珠从比格阿哥发出的幼崽哼唧中体味出了几分委屈的倾诉。她此刻回想起之前诸多的与比格阿哥相处的际遇,突然觉得比格阿哥在她面前安逸的小模样,话痨般夹着嗓子的哼唧,并不是幼崽随机的表达。
比格阿哥或许真的是很喜欢她的陪伴的。而他总是想让她留在他身边,无论是时常蹭着她指尖儿的小毛脸儿,是扒着她手指不放的小毛爪,还是她抱起他时戛然而止的哭嚎。
这让齐东珠的心酸软下来。不过她还是没忘记眼前糟糕的境遇,抱着哼哼唧唧的比格阿哥再度向惠妃的方向垂下头:
“惠妃娘娘见谅,小主子年岁还小,有些怕人。”
她话儿一出口,旁边儿谄媚不成,战战兢兢的魏氏连忙接话儿道:
“是的…正是这个理儿,小主子不喜人多,被骇着了,还请娘娘勿怪。”
惠妃没有开腔,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也各个低眉顺眼,默不作声。这虽然不至于吓到齐东珠,却着实让她身旁的魏氏呼吸急促,在这大冬日天还没放晴的时辰出了一头汗。
“你是说,本宫吓着四阿哥了?”
一道极为冷淡的声音从她们的头顶传来,当即便将魏氏骇得跪不住,瘫坐在了地上,丝毫没有体面:
“娘娘…不是的娘娘,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魏氏声音破碎,嗓子几乎破了音,显得格外怪异难听。而齐东珠轻轻托着比格阿哥的小襁褓,感受到他小狗脸儿上的柔软毛毛贴着自己的颈侧,一时之间,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产生的恐慌有些偃旗息鼓了。
她抱着怀中柔软的小身子,抱着这个信任她,喜爱她的孱弱幼崽,心跳变得平缓而安稳。她开口对着惠妃说道:
“回娘娘的话儿,是奴婢进宫时日短,不知规矩,说错话儿了。小阿哥方才受了惊吓,是奴婢们照顾不周所致。”
魏氏几乎惊诧地看着她,而齐东珠的手稳稳地托举着比格阿哥的小身子,跪在原处纹丝不动。
“呵,”
又过了半晌,惠妃从喉咙里轻轻嗤了一声,转而说道:
“四阿哥的奴婢确实无用,自家小主子的脾性都摸不准,片刻都没法儿将他安抚住。”
她的声音冷极了,像是冰泉击打着玉石,沥沥作响。她边说着,边甩开了宫女搀扶她的手,踩着洁白无尘的花盆底,向前靠近了几步。
恰好停在了打了个冷颤的卫双姐面前。
“可你却是有几分本事,是极为讨人喜欢的,本宫可是头回儿见四阿哥安静下来。瞧着你这年岁也轻,资容甚美,做个奶母倒是有些屈才了,你说呢,卫常在?”
跪在齐东珠身前的卫双姐肉眼可见地抖了抖,她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因为受了惊,喉咙口发紧,竟然是囫囵话儿都说不出来,只喃喃道:
“唔…嫔妾不…不知…”
“不知?难不成卫常在今日是头回儿夜里出走延禧宫么?”
“……”
这回儿,卫双姐却是连话儿都不敢回了。她柔韧的腰肢打着抖,看起来更加纤细动人,就在齐东珠再也看不下去,绞尽脑汁地想说点儿什么替她圆场的时候,卫双姐却突然出人意料地伸出一只指尖儿发红的素手,忤逆犯上地勾住了惠妃的衣摆。
一个再直白不过却十分笨拙的讨饶动作。
齐东珠睁大了眼眸,万分吃惊地抱紧了比格阿哥,将比格阿哥挤出了一个口水泡。她楞楞地看着卫双姐大胆放肆的动作,只觉得她下一瞬便要被惠妃厉声呵斥,甚至更糟,要被旁人拉开了。
果不其然,惠妃虽然没有立刻动怒,却轻轻挪步,让云锦做成的衣摆划过卫双姐发红的指尖儿,走到了齐东珠面前。
决断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个决断了。往日里,她可以无视魏氏的虚情假意和钻营利用,也可以包容她的懒惰和无耻,但她齐东珠就算再避世,再社恐,也不至◎
惠妃走到齐东珠面前,垂首看了一会儿齐东珠怀里的比格阿哥。她身上那极具压迫的气场让齐东珠都有些胆怯,却没骇到柔弱的比格胖崽。比格阿哥扬起小毛脸儿,好奇地与惠妃对视着。
惠妃对他扯出一抹笑来,口脂殷红,像极了鲜血的颜色。比格阿哥从喉咙里挤出咕唧一声,咂了咂小嘴儿。
“倒是个康健孩子,你侍奉得不错,清露,赏。”
“是。”
惠妃身边儿的大宫女福身一礼,从随行宫女的手里接过了一个覆盖着红色丝帕的梨木托盘。她绕过跪在地上的卫双姐,低眉顺眼地走到惠妃身后,将那不大不小的托盘双手捧给齐东珠。
齐东珠怀里还抱着比格阿哥,可她却不敢耽搁,愣是单手拖着襁褓,单手举过头顶接住了那沉甸甸的托盘。她心知单手接赏已然是不妥了,但所幸惠妃并没有计较她的失礼,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托盘并不轻。齐东珠单手接下后有些颤颤巍巍,覆盖着托盘的红绸滑落半边儿,露出其下一缕幽深灵动的珠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