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1 / 2)
瓷碗在大殿的毛毯上碎成两半,漆黑的药汤子被毛毯吸干,留下好大一块儿污渍。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唯有太皇太后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齐东珠跪坐在地上,身手扯了扯康熙的袖口,却立刻被康熙甩开了。康熙垂头看着她,咬着牙说道:
“不一向有主意得很,这回儿倒成了鹌鹑,难不成皇祖母的心是顺了你的意么?”
齐东珠睁大眼睛,满脸无辜:
“你怎么拿我撒气?”
康熙将气憋回去,转身不再看她,高大的身影却将齐东珠的身体全都遮住了。慈宁宫的奴婢对二人的一来二去瞠目结舌,却在皇上龙威下噤若寒蝉,而齐东珠听着康熙让太皇太后的奴婢重新去为太皇太后煎药,又垂头对太皇太后请道:
“孙儿不孝,政务缠身,耽搁了皇祖母进药。齐妃粗手笨脚,不会侍奉,儿臣亲自侍奉皇祖母。”
太皇太后说了什么,齐东珠有些听不清,她轻手轻脚地在康熙硕大的阴影下踱出宫来,刚出了正殿便被三只狗子缠住了脚。
是白团子萨摩耶、大屁股柯基和满脸憨态的阿拉斯加。萨摩耶围着齐东珠转了好几圈,见齐东珠安然无恙,方才松一口气,将在齐东珠身上嗅来嗅去,看起来对殿内发生的事好奇得不行的大屁股柯基挤开,低声对齐东珠说道:
“嬷嬷,我们回宫。”
站在德妃身后的比格阿哥对着他们点了点头,齐东珠安下心来,带着出了慈宁宫便开始聒噪不休的狗子们向景仁宫的方向去了。齐东珠作为母妃不坐轿子,剩下的三个崽也不坐,他们这个年纪本来就精力旺盛,走一会儿倒也没什么,只是大屁股柯基的嘴叭叭个不停,闹得齐东珠脑壳嗡嗡作响:
“齐母妃,您这排面可是头一份儿!皇阿玛来慈宁宫的时候,脸色差得哟,和个紫茄子似的!那些母妃脸色也不好看,我额捏可气坏喽,嘿嘿,我看也就德母妃端得住。从今儿往后啊,爷看齐母妃您就是后宫最有脸面的母妃了!”
齐东珠还没见过这样的,柯基阿哥嘴皮子一秃噜,连他自个儿的母妃都要损一损,齐东珠都能想到即使宜妃再好看再有风度,恐怕听到亲生儿子这种话儿还是要扭曲成夜叉模样,狠狠扭大屁股柯基的胖屁股。
齐东珠还没阻止这个口无遮拦的幼崽,做哥哥的萨摩耶阿哥便开口了,只听萨摩耶阿哥无比温柔地对他的胖屁股弟弟道:
“九弟,不要诋毁宜母妃。”对康熙的诋毁是只字不提。
齐东珠嘴角期待的笑容僵了僵,无奈地挨个摸过几个幼崽的头毛。带他们到景仁宫里,放他们在院子里玩闹。
前些日子,康熙弄了很多西洋玩意儿到齐东珠这里来,里面除了没什么意思的万花筒,还有一些水晶制品,望远镜,西洋报时种和水晶浮雕、宝石袖扣和怀表之类。齐东珠只把玩了一会儿望远镜,便将其他东西搁置一旁了。她一见多识广的现代人,是在不是很稀罕这些粗陋的手工制品,离她炼制玻璃,量产望远镜也就差纯碱、人手和钱财了。
她看不上,旁人却觉得稀奇。胖屁股柯基像小时候一样,把东西都划拉到自己跟前儿,就差一屁股坐在上面,将之全都据为己有了。萨摩耶阿哥是个标准弟控,就连柯基阿哥用水晶棱镜折射太阳光,将他的红薯苗烧了个洞,他都只软软地说几句,倒是和翠瑛一起端着点心出来的齐东珠看到胖屁股柯基胡闹,担心他烧到人,连忙过去捏住小狗的后脖梗子,对着她馋了很久的大屁股拍了两下。
桃心形的白色屁股摇了好几下,看的齐东珠眼都直了,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蜜桃臀吧。
养尊处优的胖屁股柯基什么时候被打过屁股,即便不痛不痒的,但还是狠狠落了小狗儿面子。他虽然嘴上叫着齐东珠母妃,其实心里和宫中绝大多数人一样,是瞧不上这个魅惑主子,攀龙附凤,奴婢出身的母妃的。
人言可畏,宫中说的人多了,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事儿也成了真理。胖屁股柯基纯粹是因为萨摩耶阿哥侍齐东珠如生母的面子上,才表现得毫无嫌隙。
这个年纪的幼崽太容易被外界的声音所左右,很难有像比格阿哥那样的清醒,一言道破紫禁城,甚至全天下的本质:这世间其实只有一个人的看法儿是重要的,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那便是九五至尊的好恶。皇帝抬举谁,谁就一朝乘风化龙,贬斥谁,谁就翻不了身。其他的,无论是出身、血脉还是正义,都是锦上添花儿的小玩意儿。
齐东珠没发现柯基阿哥变得愤恨的小眼神儿,奋力将底盘虽低但并不轻巧的硕大柯基抱起来,一只手还不怀好意地拖着人家的毛绒屁股,另一只手娴熟地揉搓起毛毛狗头来。
胖屁股柯基起初是十分抗拒的,但齐东珠撸狗的手法太过高超,没一会儿便把没出息的柯基撸得吐出了舌头,短短肥肥的爪爪还抱着水晶做成的棱镜。
“喜欢就都拿去玩吧。但是不要随便用它对着太阳,它能聚光,把你的毛毛——皮肤都烧坏了。”
“知道咧,母妃。”
被撸得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柯基嘴里被塞了一块儿香酥的炸酥肉,转眼看到他那平时吃饭需要下人伺候的十弟已经自己吃空了半盘子,就连一向自诩兄长,矜持的八哥嘴里也叼着半块儿酥肉,正对着他笑。
柯基黑脸儿一红,想着今日看到爷被打屁股的人,嗯,除了八哥,都别想好!爷不跟齐母妃计较,都是看在八哥的面子上,才不是因为齐母妃招人喜欢。
这么想着,柯基阿哥抱着棱镜,从齐东珠膝头跳下来去拿酥肉吃。他总觉得身后齐母妃的实现幽幽的,似乎因为他离开而哀怨不已,这让他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打了个寒噤,肥硕的屁股又是一阵波澜起伏。
不是错觉!嘴里叼着两块儿酥肉,手里捏着一块儿炸鲜奶的胤禟警觉起来,觉得有人正大逆不道地盯着自己屁股看,可他回过头来时,却只对上齐东珠堪称慈爱的目光。
婚配
◎齐东珠忧愁地看着黑眼圈烟熏妆比格,心下叹道,这世上喜欢比格的姑娘真的不多,特别是旗人贵女,谁愿意当忍人啊,最好是个脾性好,不跟你计较◎
比格阿哥回到景仁宫时, 天色已经晚了。他略扫了眼比往日要乱上几分的寝殿,举步去正殿向齐东珠请安。
今日他派人去乾清宫请康熙解围,人还没到乾清宫, 康熙便已经出了乾清宫的门。若是还猜不出康熙在景仁宫布置了人手,那比格阿哥也虚长了这些岁数了。
心中迅速扯出一张名录来, 比格阿哥向主殿走, 目光一一扫过景仁宫的奴婢和轮值的侍卫,终究是将奴婢主殿和阿哥小院里的奴婢排除出去, 只在侍卫和八公主小院子里锁定了人名。
皇阿玛的人,动是绝对动不得, 但是却不得不防。比格阿哥不想暴露自己对景仁宫的掌控, 自然要有所提防,不能轻易让康熙对景仁宫尽在掌握。
他心中如何想无人知道, 齐东珠只觉得他和德妃侍奉了太皇太后一天, 先是殿前侯着, 再是去佛堂祈福, 实在令人乏累。嫔妃侍疾是有轮班的, 否则慈宁宫也挤不下那么多人, 像是今日八九十三个阿哥,便不在轮值名录上, 本该是去尚书房点卯的, 但他们哥仨贪玩, 先是来景仁宫疯玩一会儿,又拉着保泰和几个宗室子弟去了宜妃宫里玩闹。
他们也就是趁着比格阿哥被拘在慈宁宫, 方才敢如此行事。在太皇太后病重的紧要关头, 即便是这些幼崽对于太皇太后没什么感情, 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地聚集一块儿。
但是比格阿哥不在, 齐东珠和宜妃郭络罗氏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他们便专挑景仁宫和翎坤宫霍霍。这宫中最守规矩的德妃不仅日日在慈宁宫守着,更是夜夜为太皇太后诵经,她的长子和长女亦如是。
齐东珠当然劝过比格阿哥不必如此,也明言过这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比格阿哥却反过来对她说,在这宫中,被该看的人看到才是唯一的意义。
齐东珠并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知道劝不动比格阿哥,便只能尽力给他做很多滋补的吃食,让他不因为这些行为瘦下来。
慈宁宫之事过了五日,太皇太后薨逝,紫禁城处处挂满了白帆,上到皇帝,下到皇子皇女,尽皆开始守孝。
齐东珠对于身着白衣没什么看法儿,她只庆幸满人守孝并不需要茹素,否则她这个肉食动物脑袋真的撑不了多久,就要去啃比格阿哥看起来很软很有嚼劲的大耳朵了。
又几日,太皇太后的棺椁入土,从前朝嫔妃到后宫妃嫔,终于不用再哭陵了。齐东珠也被迫参与过这种大型行为艺术活动,因为如今份位高,她还不得不混迹在主位嫔妃当中,和旁人一起恸哭流涕。她本是哭不出来的,但放眼望去,其他人无不哀痛欲绝,自然更显的格格不入。她垂着头,眼睛惊慌的四处乱瞄,不巧看见宜妃郭络罗氏正拿着一块儿姜黄色的,明显浸了姜汁的帕子擦脸。
泪水当即汩汩而下。而她身旁的贵妃钮祜禄氏嘴里嚼着什么东西,泪水也是一刻不停。
齐东珠只觉得叹为观止,心里舒了一口气,想来宫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奥斯卡,还得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借助外力才能成。
齐东珠觉得哭得最真最好看的唯有时刻都端庄且对自己要求颇高的德妃,和妆造苍白且孱弱的荣妃。这两位也是在太皇太后生前经常侍奉的,或许真的有些感情。齐东珠看着她们粒粒分明,晶莹剔透的泪水,觉得美丽之余,又觉得自己冒犯了对方的伤感,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惠妃向她扔过来一张帕子,齐东珠还没展开,便能闻到浓浓的姜味儿。抬眼便撞上了惠妃怒其不争的泛红眼眸。齐东珠连忙诺诺垂头,正准备拿那帕子往眼角压,余光却瞥见了跪在地上的一群小狗儿,和另一边儿的一群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