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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买零食哄人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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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现在能下床了,不用陪床。”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而且,你第二天还要上……”

我做出打住的手势:“停停停,病号没有发言权。”

“我可是磨了你妈好久她才同意让我陪床的,你别白费功夫了。”

他妈那么难搞的我都搞定了,小的更是轻松拿捏。

司谚小声嘀咕:“是没有人权吧……”

“知道就好。”

“会影响你白天上学的。”

“你晚上除了睡觉起夜还会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想挑灯夜战学习。”

司谚:“不至于。”

“那不就成了。”我一锤定音,“我只是防止你有突发情况搭把手的,再说了,你现在身体情况挺好的,只是观察期,好伺候得很。”

“可是你睡觉会打呼啊高亦,我睡不着怎么办?”

我:“四眼,你不要不识好歹。”

他弯起眼角,神情柔和:“高亦,谢谢你。”

“嗐,这人怎么这么见外,真想感谢我就……”说完我起身,把脸凑过去,指着脸颊小声道,“亲一个。”

“呼——”

耳朵被他吹了口气。

“你要亲就亲,不亲拉到,对我耳朵吹气干啥?”我捂着耳朵控诉。

司谚眼底含笑:“你刚才太像流氓,我下不去嘴。”

“嗐,瞎说什么大实话!来来来,给爷啵一个。”

“等等!有人。”他伸手挡住脸。

我顺势往他掌心一啄,惊得他手一缩,拽下他的手,攥住不放,安慰道:“没事,帘子挡着。”

说罢飞快往他嘴角一啄。

“喂!”他压低声音斥责,“你胆子太大了!”

我笑嘻嘻道:“这样才刺激。”

精品店的塑料袋随步伐沙沙作响,想起里面玩意的外包装我就咬牙切齿,哪个大傻帽包上的粉色爱心包装纸?!

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不想有回头客了是吧?

要不是时间紧,我当场就得让人拆了重新返工,他妈的还贴了个玫红色的拉花!我真是服了。

时间快到了,今天四眼出院,耽搁一阵,顾不得找茬,我急忙加快骑车速度。

一路上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那酸掉牙的粉色爱心包装纸给撕干净,直接送就完事了,转念一想,五块钱包装费不就白瞎了嘛!

刚给自行车落好锁,抬头就见一个眉清目秀光头走出来。

我迎上前,双手合十鞠躬:“阿弥陀佛,恭贺小师傅康复出院。”

因为头上有伤,为了方便,司谚一番纠结后还是把另一半头发全剃了。

其实这一年司谚已经逐渐接受胎记会偶尔露出来,不再像以前一样严防死守,虽说刘海还留着或多或少的遮一点,但也打薄了不少,比起以前的厚铁刘海简直是质的飞跃。

平心而论,他光溜着脑袋也挺顺眼,以前是四眼学生仔,然后当了两天时尚前沿的阴阳头杀马特,现在直接剃度出家。

见只有他一人,我奇怪道:“阿姨没来?”

“嗯,她最近因为照顾我,请假次数太多,工作也耽搁了,给我办好出院手续就赶着去加班了。”

“哦,难怪。”我感叹,他妈一个人把儿子也是不容易。

在路上,他有些不自在的低头,时不时摸着脑袋。

“小师傅,请问你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

“为何你神情中带有一丝拘谨?”

“就是……”他语气吞吐,“感觉有人……盯着我看……”

“好办,”我把头上的鸭舌帽扣到他头上,“帽子一戴,谁也不爱。”

他压低帽檐,舒了一口气:“谢谢。”

“老嘴老脸的,甭客气。”我把装有礼物的袋子递给他,“这是代表组织慰问你的出院…不对,出家礼物,请笑纳。”

“礼物?谢谢。”他好奇地捏了捏袋子,“里面是什么?”

“嗯……直接拆,别问。”

司谚将礼物盒从袋子里拿出来,看到时愣了一下。

我不忍直视那坨爱心粉色,催促道:“快拆快拆。”

“好。”他低头从粘胶处开始,一点一点的抠开。

我催促:“直接撕就行。”

他动作不停:“万一动作太大把里面的东西撕坏了怎么办?”

我:“不会,快把那张丑纸撕走。”

他拒绝道:“不要,我要留着。”

“?”我迷惑不解,“留着干什么?嘲笑我吗?好你个秃驴!一肚子坏水!”

他慢吞吞道:“高亦,你不要和我吵架,医生说我情绪不能激动,要保护好大脑。”

“……我什么时候跟你吵了?”我一下子哑火,闷声不吭气。

现在想起来还牙酸,礼物买到手后,还额外花了五块钱找精品店包装,结果……

“p4。”他眉眼微扬,惊喜道,“你送我的吗?”

“不然?我送谁?送给大葱磨牙?”

我把耳机插上孔,递过去:“耳机一戴,谁也不爱。”

光头加鸭舌帽,再加耳机,中国有嘻哈,装逼第一名。现在就差墨镜和金链子了。

我竖起大拇指赞道:“巨酷巨有范!”

我摆起摇滚手势,边比划边唱:“呦呦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

“我说煎饼你说要。”

“……”

“说啊你。”我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提醒道,“掌声在哪里?默契在哪里?”

司谚:“……要要要。”

“动作要跟上,再来——a!”我继续狂甩手臂,“哟哟切克闹——”

司谚:“有人来了。”

“欢迎第一名观众!”

“高亦,真有人来了。”

“……”我立刻闭嘴,勾着他肩膀,带到停车处,沉默的解锁,倒车扭转龙头,蹬着脚踏飞速离开。

今天是个好天气,行道树的叶子才刚开始发黄,雨过天晴的空气带着股潮湿而凉爽的气息,阳光正好,秋高气爽。

这时间段马路上车流少,下坡路即使后座驮着司谚,也能尽情加快骑行速度,时不时用大拇指拨响车铃,等红灯间隙回过头对他道:“喂,四眼,你怎么不讲话?”

“因为我在听歌。”

我谴责:“吃独食,都不带我”

“才没,正要问你听不听歌。”他下巴磕在我肩上,鸭舌帽被撞了一下,他赶紧按住扶正,举着一只耳机到我面前,问,“你要听吗?”

“啧!现在才想起亡羊补牢,你怎么不等没电了再叫我听?”

他把一只耳机塞进我耳朵:“高亦,你话好多。”

“你嫌弃我。”听了半分钟,我说,“我要点歌。”

“想听什么?”

“让我想想p4里下了些什么,反方向的钟,就这个。”

他调出歌曲,把另一只耳机也塞我耳朵里。

我有些好笑:“……塞一只就够了,塞两只,你是生怕我听不见车喇叭?我可不想医院七日游。再说,你没看过步步高广告吗四眼?人家小情侣约会是怎么戴耳机的。”

“哈哈哈,我忘了。”他说着摘下一只耳机给自己戴上,过了一会在我耳边小声哼哼

“奇了怪了,怎么骑着车还有蚊子?”

司谚:“哪里有蚊子?叮到你了吗?”

“那倒没有。”我勾起嘴角,调侃道,“就刚刚在我耳边哼哼的蚊子。”

“……”

突然肩头被咬了一口。

“欸——你干嘛呢司谚?报复?”

司谚满脸无辜:“蚊子咬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不由腹诽,如今的司谚今非昔比,越长大越不好逗弄了。

“得得得,要不再咬上几口?我血条厚,十口八口都没问题,请随意。”

他小声嘀咕:“是皮厚吧。”

“你这嘴皮子,一年赛一年利索。”

他慢吞吞道:“近朱者赤——”

我俩同时开口:“近墨者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没有眼镜,司谚只能眯着眼睛看前方的来往车辆。

“你要带我去哪里配眼镜啊?”他问道。

“永军巷。”

“为什么要去哪里?”他戳着我后背,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回头,“绿灯了,可以过了。”

我左扭龙头,蹬起脚踏板:“当然是因为那家实惠,我一家一家问过价格,同样160的折射率就他家最划算,而且我提前跟老板砍过价了。”

“这样也行?”他疑惑,“可以提前砍价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怎么跟老板砍价?”

“首先,看脸色。”

“嗯?”

“先分辨他神情是纠结,还是为难,还是生气。比如我价格对半砍,假设眼镜价格是800一副,我会说,800太贵了,350吧老板?”

“老板当时脸都垮了。我说,我是学生,给我便宜点吧。”

“他怎么回答?”

“他当然是不同意,直接说学生也不能便宜,这个价格成本都找不回来,还倒贴了。”

“我便加价400,他不同意,但让步说给我八折优惠,640。”

“这时候学问就来了,换做是你,你买不买?”

“会买吧。”

“我就知道。”我放慢骑速,“你这时候必须不为所动,不能被他的提议诱惑!他说八折你就说五五折。”

“记住,态度一定要强硬。”

司谚:“然后呢?”

“适当加价,看他脸色要是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就说:这样吧,咱也不啰嗦,一口价,六折,同意我就在你家配眼镜,不同意就算了。”

“他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走人呗!又不是只有他一家眼镜店。”我说,“我多砍几家不就成了?总有一家好砍价的。”

“如果换做你,老板拒绝两次就点头买了。讲价最重要的是脸皮要厚,要敢说敢压价。”

司谚点头:“嗯……”

“硬气点,态度强硬点。不会?赶周末我们去菜市场逛逛,看那些大姨大爷怎么砍价的。”

“好啊,”他抱着我腰,下巴抵在我肩上,风声呼呼在耳边越过,“希望到时候高三周末不补课。”

“周末还上学?没人性,翘课翘课。”我在一旁出馊主意,“不对,直接请假,就说你要去医院复查。”

“我才不要,”他拍了拍我的头,叮嘱,“你也不可以这样说谎。”

“知道了,三好学生,我说着玩的。别老拍头,我要是不长个儿了,可天天趴你家门口喊你负责了。”

到了眼镜店,我们进去,提前再跟老板核对了一遍价格,确定后老板就领着司谚去验光,我在展柜前挑选眼镜,脑内模拟他戴各种款式的眼镜模样。

等他验光出来,我们一起在柜台前挑选镜框。

“嚯——银框的好看。”

“这个金丝镜也不错,要是有头发就好了,梳个大背头,打个发蜡,妥妥的职场精英。”

“你每个戴了试试。”

“哈利波特同款,也不错,你先戴上,嗯……压鼻梁,算了,下一个。”

“这个不行,跟你原来的老头同款老花镜有什么区别?你自己戴了对比看看,是不是又重又大。”

他犹豫:“可是银色的,颜色太亮了……”

“亮点好啊,跟卤蛋头一配,晚上都不用开灯了。”

“欸欸欸,开玩笑的,别生气,银色这副你戴了是真好看,你脸又白,简直天造地设、相得益彰,瞧瞧镜子里的帅小伙,够不够靓?”

司谚怔怔地注视镜子里的自己,他头上裹的纱布网替换成面积更小的纱布贴在一侧头皮,鸭舌帽也不能完全遮住附近几处未愈合的轻度擦伤,脸已经消肿了,颧骨还保留的结痂。

“我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我问。

他垂眼不再看镜子,重新戴上鸭舌帽,轻声道:“没有头发,光秃秃的,脸上又几乎什么遮挡也没有。”

我沉进行一番思索后,说:“走吧,待会陪我去做件事。”

最后还是选择了更为小巧轻便的银框镜,老板约定好取新眼镜的时间后,我带着他骑上车,目标明确的一家理发店,直奔而入。

“老板!老板!来活了!人呢?”

里间门帘一掀,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来啦,要剪什么发型?平头还是圆寸?”

“来个全店最潮的光头。”

老板:“……光头哪有潮的,为难我呢弟弟?”

“大哥你先给我剪,效果出来你就明白,什么叫时尚。”

司谚拉住我:“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剃头发?”

将司谚按在后方椅子,有样学样拍拍他脑袋:“坐好了不许动。”从兜里掏出一根阿尔卑斯,塞进他嘴里,“乖乖吃糖别乱跑。”

司谚:“……”

理发师拿着推剪在我脑袋上比划,我催促:“老板,你推快点啊,别给人等急了。”

“急不得急不得,理发不能催,效果不好。”

“我这张帅脸随便剪都是一道风景。”

毫无技术含量的光头十分钟不到就出炉了,我摸了一把光秃的后脑勺:“你看,我没说错吧?帅吧?来件袈裟我就能当少林寺扫地僧。”

理发店老板:“弟弟,扫地僧不披袈裟,那样扫地不方便。”

回去路上遇到路边卖气球的,买了个纯色没图案的,拴到司谚手腕上。

“三个光头,都能凑一局斗地主了。”

两光头同时进学校是件引人注目的事。

周遭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对于司谚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

“不认识的可能会认为我们是从寺哪座庙转来读书的和尚。”我尝试用胡言乱语缓解司谚的紧张。

他仅仅是“嗯”地反馈一声,垂头走在我后方。

我倒退两步,隔着书包往他后背猛得一拍,鼓励道:“打起精神小伙子!”

我手上力道不轻,他被我拍得一激灵,吓了一跳。

“……好。”他应道,微微仰起头,可视线依旧时不时垂落地面。

面对这种状况我也没别的好对策,实在是爱莫能助,只好抓起他的手,搭我脑袋上,说:“别瞎紧张了,给你摸摸,什么感觉?”

“有点硬。”他干巴巴的回答。

“正常,我头铁。”

他突然弯起眼角,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笑,好奇怪。”

柔软的掌心抚在我头顶,再次轻柔地摸了两下,便移开了。

我:“想笑就笑,愿意笑说明心情好。”

“四眼,别太担心,人的适应能力比你想象中还要强,日子久了人家不盯着你看,你说不定还不习惯。”我补充道,“也不对,大家都是头两天图个新鲜,大大方方让他们看呗,他们还没有这么漂亮的脑袋和胎记呢!”

“高亦,谢谢你。”

“嗐,客气啥。”我大咧咧揽住他肩膀,“走,顺道去看看你宿舍啥样。”

在高二下学期文理科分班时,司谚选了理科,搬去了独属于高三年级的教学楼。自从他步入高三,便开始了昏天黑地暗无天日备战高考模式,我们很少能抽出时间相处,高三年级的午休是集中在教室,唯一不同的是司谚办理了住校,晚上不用回家,也不用赶早起床上学。

即便我俩都住校了,也只有周末才能抽出时间聚一聚,约会地点不是他房间就是我房间,各自占一边桌子,我早早把作业应付完后,抽一本躺床上翻看,而他的压力显而易见要重得多,成沓的试卷与习题,已经自顾不暇的司谚,当然管不了我,我也乐得轻松。

期间有和老高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他只是稍稍松口,告诉我他确实生病,但不是绝症,对正常生活影响不大,让我别担心。

我当然不能满足这点挤牙膏一样的回答,不过最后老高松口,同意我在下学期办理走读。

这样可以照应他,不然一个空巢老人,哪天摔一跤身边能扶的人都没一个。

“啊——肚子疼,想做蛋糕了。”张庞在自己的储物柜翻箱倒海,然后手伸进我敞开的储物柜,“高总,借点纸。”

我躺在床上:“自己拿。”

张庞掏出我的卷纸,开始扯,眼见他越扯越长,我实在忍不住,从床上坐起身:“欸欸欸,你扯哈达呢?”

张庞:“拉屎嘛。”

我:“谁家拉屎扯两米纸?”

寝室长和王国庆同时举手:“我。”

舍友a:“我。”

舍友b:“我我我,还有我。”

有靠山撑腰的张庞立即挺直腰杆,理直气壮:“看吧,大家拉屎都用这么多。”

我:“咱宿舍啥时候多了五头大象,屁股这么大?”

寝室长毛巾往肩头一甩:“你说我们是怎么忍他这张嘴两年多?”

王国庆:“可能是他爱干净吧。”

舍友a:“当时班干部选举时候我就说卫生委员该他当。”

舍友吧:“你也不看看咱宿舍每月都评优秀宿舍是因为什么?”

寝室长:“你们记得他口头禅是什么?”

舍友b:“‘臭袜子洗一洗,臭鞋子拿出去,咱宿舍要做臭豆腐吗?’”

王国庆接话:“还有还有‘这桌子准备养猪吗?猪圈比这都干净。’”

“我们真是宠他。”

“他洁癖可不是一般重了。”

“对,一星期就要换一次床单被套。”

“我们说他洁癖,他还找借口说是学长有洁癖。”

“有洁癖的本来就是司谚!”我辩解,“你们看这学期他没来午睡,我床单不就没换?”

“等会,我不是谴责张胖子拉屎费纸吗?怎么一个个反过来说我洁癖。”

张庞把纸当披帛挽在臂弯,轻哼一声,白眼一翻,矫揉造作地捏起兰花指:“抠门男人,以后讨不着老婆。”

我轻嗤:“切,笑死人,老婆需要我主动讨?我脱单了你们都还一个个耍光棍。”

几人面面相觑:“听这口气……”

舍友a笃定道:“他谈了。”

舍友b:“我扣着屁眼发誓他绝对有对象!”

“是谁?”

“什么时候?”

“咱们班的?”

“隔壁班的?”

“咱学校的?”

“漂亮吗?长啥样?”

我:“这都什么跟什么,没有,散了吧。”

“心虚了。”

“他摸鼻子了!”

“他不敢看我们!”

“他在撒谎!”

“他有了!”

简直越说越离谱。

我实在忍不住吼道:“有什么有!!又不是怀孕!!!!!”

众人齐声:“他、急、了。”

妈的,我一张嘴,对五张嘴,当我是诸葛亮舌战群儒吗?!

服了,一堆大老爷们,八卦得跟村里嗑瓜子的老头老太一样。

我破罐子破摔:“对,有了,行吧。”

“别问是谁,问也是白问。只有一句,我确实谈着,其余的没了。满意了没有?”

“喔喔喔喔~”

寝室长:“看来不是咱们学校的。”

舍友b:“肯定的,我都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同道上。”

王国庆:“异地恋?”

张庞拉开门:“人有三急,先走一步,国庆,等我回来告诉我他对象是谁。”

王国庆:“怪不得之前周末总约不出来,原来是跟妹子约会。”

舍友b:“下次周末带着对象一起来聚聚呗。”

我不假思索拒绝:“没门,想都不要想。”

舍友a坐在寝室长旁边小声对他说:“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妻管严。”

“在我背后蛐蛐啥?”我往床上一躺,“懒得理你们,一群光棍,呵。”

四人面面相觑:“他在嘲讽我们我?”

舍友b:“大胆点,把吗去掉,他就是在嘲讽我们。”

高二下学期,我如愿办理走读搬回家中。

“爸,我都住回来一个月了,加上假期都快两月了,您就别瞒,您到底是得了啥病?”

“本来也想着这几天告诉你,这不是忘了嘛。”老高云淡风轻的点了支烟,咳了两声后又把烟含在嘴里。

“不会是肺癌吧?咳嗽了还抽烟,”我一把从他嘴里拽走烟,往桌上一碾,“还有早上刷牙,每次咳得要把胃呕出来一样。”

“不是,那是慢性咽炎。”老高一脸肉疼,痛心疾首,“那是松木桌啊儿子,你别糟践咯。”

“你自个儿糟践身体都不见你操心成这样。”

“爸,别瞒了,家里都被我翻个底朝天了,越翻不出东西越有问题,当这么多年警察了,还是你教我的,房子越干净,嫌疑越大。”

“……不孝子,教你这些感情全用我身上了?”

“你不说我就猜了。”我说,“肺癌?脑癌?肝癌?前列腺癌?早期还是晚期?能治吗?”我不太想说这些晦气病,可老高这滚刀肉一样的,又不能刑讯逼供,头疼死了。

“打住,停停停,别癌来癌去了。”

老高坐在他常坐的单人沙发上,抹了把脸:“阿尔茨海默。”

“什么?”

他嗓音太小,我不由得问出声。

“阿尔茨海默!”他乍然提高嗓门,“老年痴呆!”

阿兹什么玩意儿?

我呆立片刻,后一句倒是听懂了,老年痴呆?会流口水歪嘴的那种?

我不可置信道:“老年痴呆,你才多少岁啊爸?”

老高:“跟年纪关系不大,还有三十多岁就得的病例。”

“这病怎么染上的?”

“谁知道,可能是遗传吧。”老高往沙发靠背倒去,仿佛病不是他得的一样。

“要咋治?”我拖着凳子坐在他对面,“医生怎么说?”

“别一副死了爹的样子,”老高笑着试图缓解氛围,“就吃药呗。”

“这病……折腾人。”他面上还挂着看似轻松的笑,“我当年接过的案子……不少是得这病自个儿走丢的老头老太太,有的家人实在看守不住了,只能锁着,锁着也不会消停,砸窗、砸门,能摔的东西都摔个干净,还有往嘴里胡乱塞东西的……连邻里街坊都不得安生,最后报警,我们也没法子啊,只能劝导调解。”

“嘶——我跟说这个干啥,我现在只是早期,积极吃药,以后或许不会……”

“治,”我打断他,“咱们去首都、去上海、去南京,多跑几个大城市,总有个能治的地。”

“你发现这病多久了?”

“也就一两年。”

“就诊记录呢?你藏哪去了?”

老高:“早不知忘哪里去了。”

“你瞒了我两年,眼见实在满不住了,你才说,是不是?”

“你要学习嘛……”老高有些心虚,眼神飘忽。

“爸!你为什么不早说?”

“当然是不想你担心嘛,我儿子学习够辛苦了。而且,医生说这情况不严重,按时吃药控制就能缓解病发。”

“您别找借口,你要是早点说,我生活上还能照应着你,你当初非要我住校,就是这个原因是吧?不想给我添麻烦,是吗?”

我这话确实有一半无理取闹,我又不是医生,我治不了他的病。

“你还是学生,你还小啊,你都还没成年啊儿子。”

“不管什么原因,你都该早点说。”我道。

“儿子,这不是你能管的事。这事得由医生来管。”

“他连病都治不好!说什么只能缓解,他能管个什么?”

“别激动,不是什么大事,爸一直按时吃药,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吃药,不会拖累……”

“爸!你说什么话?!到底是谁拖累谁?”

“我养你不是为了养老。”老高沉默一瞬“我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长大,毕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再组建一个家庭,我空闲的时候可以帮你们带带小孩。”

“我不希望你来伺候我,那是护工的事,我的儿子只需要健康快乐的长大就好了。”

“我就这点心愿。”

老年痴呆。

我对这个病的浅显了解,仅止于电杆和街道墙上斑驳的寻人启事,七八十岁的老人照片印在上面,黑白的,仿若不详的遗像,照片下几行字注明名字某某某,是寻人者的父亲或母亲,老人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在某地走失。最后落款寻人者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以前看到只会事不关己的一掠而过,如今我开始想象,以后我也许会成为大街小巷粘贴寻人启事的其中一个。先是报警,失踪人口登记,然后举着一张照片,挨家挨户敲门,问有没有看到这么一个人,照片上的人眼神呆滞,像是灵魂早已不存在躯壳里。

即便如此想象,我无法切身体会他们的焦急,即使预料到前路阻碍重重的将来,目前的感觉,也只是有股郁气堵在心口。

阿q精神的想,幸好不是什么绝症,已经是自己众多设想中最出乎意料,但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那时老高已经病得记不起自己家在哪,那么我得把家的地址和我联系方式的缝在他的每一件衣服上。可能未来他都不会用筷子了,那我得一勺一勺的把米饭喂进他嘴里。

很难想象他会变成那副模样。

但现在,老高还是个生活能自理的中老年人。

不对,不太能自理了,他的时间是紊乱的,病症初期的症状已经在他身上彰显,他开始记不清身上的衣服穿了几天,记不清今天有没有出门,即使过会儿能记起来,所有日常活动在他面前变得吃力。对了,他有时还辨认不出时钟时针分针的指向。像病变的松树,先是针叶枯黄,然后是掉落,外皮更加萎缩,裂开,整棵树枯萎,轻轻一撬就能连根拔起。

谁也不能确定这个疾病是一天一天的累积加重,还是在某天猝不及防地恶化。

人身安全,家里的厨房门加装了一道锁,我不在家的时间那道门就锁上。

每到放学,我便以最快速度骑着车离开,半路买好两人份快餐,回到家匆匆忙忙的开饭。

我开始变得忙碌而思绪游离,我并没有信心照料好我的父亲,偶尔我会质疑是否该完成学业?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想转学。”某天吃完饭我突然这么宣布道。

“咋回事,”老高逗弄狗的手停住,起身坐会餐椅,在我对面,问道,“好端端的转啥学?被人欺负了?”

“不是。”我否认,“就感觉……四中离家更近些。”

“你才是老年痴呆吧儿子?”老高道,“嫌远就去住校,周末再回来,谁家孩子像你这么匆匆忙忙的,你爸我还能挺几年,年纪轻轻少操心了。”

我皱着眉,心想我哪里放得下心住校。

“下学期,你就高考,你要高考了。”他收拾碗筷,一边收拾一边念叨,“最关键一年,你去四中那破烂学校?”

什么高考,他真的糊涂了,下学期我才升高三。

“我来。”我截住他的动作,抢过一堆碗筷,“四中哪破了?你别胡说八道了爸。”

“跟重点中学一比确实破。”老高理所当然,“别再有这个念头了,知道你担心我,但我自个儿身体,我自个儿有数,天天吃药控制着,还不到最糟的时候。”

转学到念头不了了之,忙碌肉眼可见的。

不用司谚催促我都能第一时间完成作业,当然,他现在都自顾不暇了,高三的压力随着高考日期的推进逐日递增。

他们班教室后门黑板每日更新的高考距离日期逐日递减。

这种倒计时我向来觉得晦气,跟死亡倒计时一样。

与此同时,我开始思索,对未来感到迷茫,还伴有一丝不知名的恐慌。

这股恐慌来自对未来生活的未知。

不可否认的是,老高的病情还是打断了我对未来的朦胧设想。

此刻的未来,在我眼里的变得既清晰又朦胧。

我们永远无法肯定预测未来走向,我一直以为我会按部就班的毕业,考上大学或考上某职业学院,学一门技能,我没有梦想,和大多数目标不清晰的同龄人一样,被父母老师推着赶往下一个终点和。

此刻在背后推动我的人早已力不从心。

这也许就是我对未来感到恐惧的原因。

脚下的路不再变得踏实而平坦,未知的迷雾笼罩我和我的家庭。

我仿佛在一瞬间结束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涯。

不可否认,老高长达两年来对我的隐瞒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即使知道病情,我对此也束手无策。

座机响了。

我跃过沙发拿起听筒。

听筒内传来的声音很轻:“喂?是高亦吗?”

“说暗号。”我大葱在我小腿那扒拉,用肩膀夹住听筒,把狗抱起来,“臭鱼臭鱼我是烂虾——”

电话那头传带着笑意的回答:“皮蛋皮蛋我是完蛋。”

我:“你那边安顿好了?”

司谚高考结束,预估分数后第一志愿选择邻市一所知名高校,可惜七月高考成绩公布,分数线还是差了一点,有些遗憾的选择第二志愿填报的临海城市的大学。

火车路程时长至少四个小时,看样子他一年只会回来三两次。

“一切顺利,就是安顿好才打电话给你们的。”他说。

“你一个人能行?”我怀疑道。

“不要小看我。”随后他又小声补充,“还是有点累的,好险啊,我昨天差一点点就在车站迷路了。”

我提醒道:“注意着点,车站人贩子可不少,当心被拍花子。”

“知道知道,你说过好多次了,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啧,还不耐烦了这人。”大葱挣扎着跳下地,我换了一边肩膀夹听筒,“还有三天才开学,你是不是计划要去看海了?”

“还不打算去。”他说,“其实海边离学校有些远,需要坐专门大巴。唔……等以后在说吧。”

“噢,那记得多捡些贝壳海螺回来,给大葱玩玩。”

那边很明显的笑了声:“是给大葱玩还是给某个人玩?”

“大葱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高亦,你脸皮好厚啊,跟大葱抢,小心它咬你。”

“不是你说的我皮厚么,我怕它那两颗牙?”

他噎住:“……你总是那么多歪理。”

“谢谢夸奖。”

短暂的电流与呼吸穿过千里距离,我们不约而同的静默半分钟,他问道:“叔叔还好吧?”

“就那样呗,不上不下的。”我语调轻松,“老实说我已经习惯了,今天又又又买了一袋苹果回来,连续一个月都在吃那玩意,我都快吃吐了。”

老高越来越不记事,尤其喜欢重复做同一件事,比如隔五分钟洗一次手,或者一天吃五六顿饭,再比如同一天不同时间买了五袋苹果,糟蹋钱嘛这不是,对于此类情况我也是头疼得要死,难道把他自己的退休金抢过来我保管吗?我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这种事,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

“噢、噢、好,那你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他用苍白的语言安慰道,“我在车站看到好多好多海鲜特产,等回去我把行李箱装满带给你,好不好?”

这哄小孩的口吻,真是……

“当然好,谢谢四眼。”

“我留给你的笔记和书记得时常翻出来看。”他在那头叮嘱道。

“嗯嗯。”

他加重语气:“你不要敷衍!”

“知道啦,我一定熟读背诵,等你回来抽背默写。要是我背不出来,你就拿小树枝抽我。”

“我才不体罚。”

“好,文明人,等你回来口头教育我。我要去做饭了,挂了,拜。”

“……拜拜,高亦。”

说起来我到现在都觉得离谱,当初司谚居然异想天开想要留下来,读本地大学,帮我一起照顾老高。

他怎么那么天真?

幸好他得知老高病情的第二天,同时也是提议的第二天,录取通知书就送到手上。

他怎么那么天真啊。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同意,老高也同意,他家里人决定不可能同意。

非亲非故的,他疯了吧?属实是异想天开。

老高从屋里头走出来,面目严肃,不苟言笑,他径直走向厨房,拉开碗柜。

“爸,还没到饭点。”

灶台上还留着我切一半的萝卜丁和姜片。

我牵住他的手,将他拉到沙发上坐着,打开录音机,换上一盘新磁带,咔哒合上,塑带细微的轮转,嘹亮的歌声从录影机中传出。

他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浓烈的阳光炙烤在他身上,他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我走过去,拉上窗帘。

病情恶化不过是瞬息,所有小家具都被移除,空荡的犹如经历一场洗劫。

他躯壳的魂魄和这个家一样空荡,仅凭残酷而未曾规训的本能在现实世界横行。

医生说这并不是个例。有些病人也许患病十几年才会突然恶化,而有些病人不过两三年。

我的第一次情绪爆发始于半小时前。

我给他喂饭。

突然他停住咀嚼,扭开头他经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我习以为常的用勺子将碗边沿的饭粒聚拢在一起,这两样都是不锈钢的材质,勺子刮挠的声音大了点,令他感到不适,于是他大叫了一声,闭上嘴,抬手差点把碗打翻,汤菜不可避免的溅到前襟。

才吃了四分之一的量。

我把碗拿走,等会再继续喂他。

我很饿,也很累,站在灶台前,饭菜不能放在餐桌,当然也没有餐桌了。因为上周他吃到一半,突然把掀桌子掀了,汤、水、油、米、菜、肉,洒了一地,他踩着地上的东西,滑了一跤。

最后把他关在卧室,用洗洁精拖了两遍又用毛巾擦了一道,地板才能走人。

饭菜大口大往我嘴里塞,不能耽搁。他要是等急了会去咬遥控器,他不肯让我把遥控器藏起来,要是见不到那玩意又得大吼大叫。他的一切行为都如此的不可理喻,如此的莫名其妙,古怪而癫狂。

我只想快点把肚子填饱,然后把一碗食物迅速而又在避免呛到他的前提下,全塞他肚子里。

第无数次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果断转学,这不尴不尬的时间。实验一中太远,繁忙的课业足以挤占我三分之一的精力。

老高一整夜都没个消停,从莫名其妙的大吼到打砸,再这么下去邻里早晚的找上门。

他躯壳里温顺和蔼的灵魂被某个不知名邪恶生灵侵占,肆意挥霍无穷的恶意与暴虐。

恶意与疯狂的灵魂之火在他体内焚烧,我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温良和蔼的父亲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陌生人……

说到哪里了?

噢,吃饭,对,我吃饭间隙,他突然跺起脚,随后站起来,屁股从椅子上挪开,就这样蹲下。

炒青菜的香味混杂着一股熟悉的屎尿味。

浑浊令人恶心的黄褐色液体顺着他裤管淌下,在脚下聚集了一小片洼渍,更多的是洇在裤子上,大腿内侧与后臀裤子,垂坠着、流淌着。

耳朵嗡的一声,仿佛被人在耳边敲了一次极其响亮的锣鼓,尖锐的噪音穿透我的大脑,我的手因气愤而颤抖、哆嗦着。

为什么?

“到底会不会!他妈的到底会不会?!我说过多少次!多少次?!”

我把他拽进卫生间,动作粗鲁的、蛮横的,我让他站在旁边,我踩着蹲坑,脱下自己裤子,外裤、内裤、光着屁股蹲下去,又拉起裤子站起,再次脱下裤子,再次光着屁股蹲下,我一边动作不停的重复,一边说着——“拉屎!拉屎!往这里!看懂没有!看懂没有!脱裤子!脱裤子!!”

他呆滞的站在那里,像马戏团台下的观众。

他的身体与衣物不再是熟悉二手烟味和洗衣粉味,取而代之的是尿味、屎味、饭菜汤水泼洒后干涸的油腻腥味,混杂一起包裹住他的躯体,就像他的躯壳内部早已被另一具陌生丑陋的灵魂寄生。

他不是老高,他还是老高。

“喂?”

“高亦吗?”

不然还能是谁?

“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跟你通话了。”

电话当然打不通,我不在家的时候电话线都给拔了,顺便把电话也一并收起,免得被我爸当作手雷扔。

“妈妈今天包了饺子,她刚才去敲你家门啦,但是你不在,如果你听到留言,可以直接下楼去我家拿。”

没听到,知道了,明天再去拿,放一天坏不到哪去。

“生饺子记得拿去冰冻。”

谢了。现在我更想把自己塞进冰箱。

“如果你听到留言……有时间的话,可以给我回个电话吗?”

……

再说吧。

“那……我挂了,拜拜。”

拜拜。

嘟——

我呼出一口气,看着跟我一样坐在地上的狗。

毛茸茸的狗脑袋在手背上蹭,然后又贴着我原地趴下了。好长一段时间没给它洗澡了,灰毛一小簇一小簇的打结,还有背部毛发上沾染得已经发黑的食物残渣,流浪狗一样,跟捡回来时更像了。

也许是年纪大了,它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调皮好动,更多时候是静静地趴在它熟悉的几个固定角落。

“大葱。”我放下怀里的电话机,把盘得发麻的腿拊直,举起它,抱在怀里,和第一次带它回家那样,没重多少,还是小小一只。

“今天吓到没?”

我揉着软趴的灰黑耳朵,它安静地趴在我膝盖上,慢悠悠甩着尾巴,不予回应。

指尖戳着它黑鼻子,指责道:“针鼻大点胆子,随便什么声响就吓得,找你半天,狗毛也不见一根……算了,也没指望你看家护院。”

“通知你一件事,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严肃点!”我捧起狗脸,强行把它揉醒,“给你找了个新家。”

“这里,现在,养不了你了。”

“家里估摸着太平不了,大家没功夫搭理你。”

“给你找个新主人陪你玩,你那新主人,是个会耍双节棍的蠢蛋,我前同桌,替你掌过眼,人不错,他家比这大点,住一楼外边还有个小院,可以任你拉屎撒尿,都不用特意溜你,你也不用憋屎憋尿。你觉得怎么样?”

“3、2、1——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如果有空,我也会去找你玩的。”

“老高,我刚才语气急了点,别往心里去?”

我像曾经他揽我肩膀的习惯一样,先是按摩似的捏了捏后颈处的发根,那位置老高以前提过,好像叫什么……风池穴?他这年纪的都喜欢养生,什么西洋参、虫草花,什么五禽戏、八段锦,聊起这些头头是道。

公园晨练晚练的大爷大妈还时不时扎堆讨论养生秘法,我陪老高遛狗的时候还遇见过更离谱的——几个老头上吊似的脖子套绳挂树上,电扇似的甩身子。

这不甚美观的健身方式我私底下称之为风干腊肉。

当时我还问过老高他平时锻炼不会就用这招吧?

他一副深受诬陷如蒙大冤的表情,立马否认,说他顶多就每天拍头皮一百下活络穴位,并着重说明此养生方法是他的中医朋友认证过,具有专业权威的可行性。

也不过几年的时间……

我与他并排坐在沙发上,这是客厅里仅存的唯一家具。抬手揽住他宽厚的肩膀,如同一对真正的父子。

“当爹的气性可不能这么大,父子哪有隔夜仇的,”手掌下的肌肉变得松弛,我不轻不重的捏了捏,试着将他的注意力扭转到我身上,“您说对不对?”

“儿子、儿子。”他目光望向虚空处,漫无目的的唤着,“儿子、儿子、儿子……”

“在这呢!”我咧着嘴,“您可真是老糊涂啦!您儿子就在你旁边,这里,就在你面前!”

他充耳不闻,目光穿透我,固执地朝空气一声声呼唤:儿子、儿子、儿子……

“……”

我放弃了,松开他,把自己砸进沙发背。

“爸,要不喝点水,润润喉,歇会儿。”

一下午烧壶就没动过的痕迹,水杯的水也满着。卫生间水龙头把手位置也正正好好,算算时间,从我下午课到放学回家,三个小时没喝水了。

起身倒水,再坐回沙发,底下的弹簧旧了、老了,屁股一坐下去就陷进半截海绵垫。把杯口凑到他嘴边,他痴痴呆呆的半张着嘴,空无一物的眼神,半响,他转过头,浑浊的双眼盯着我,犹如墙上的假鹿头标本,毛骨悚然的眼神,凝视着,我的身影陷进去,被那双眼睛吸进去,花白的鬓角与皱纹,浓重的时间凿刻的痕迹,他静坐着,如同一尊木偶。

“喝一口,爸,你不是找儿子吗?水喝了,儿子就回来了。”

仿佛僵持了很久,久到我感觉手的温度穿透不锈钢铁皮,水的温度如掌心同样蒸腾。

其实不过片刻而已。

把水杯灌进自己口中时,那道粗粝、干涩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掩盖住吞咽的水声:

“你不是我儿子,我的儿子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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