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她这样做,一方面是出于代管六宫,本职使然。另一方面,兰才人是她宫中之人,能与嚣张跋扈的苏贵妃分宠,对她来说有利无弊。
兰才人吸吮蛇毒,好在口腔内无破损,太医诊看过并无大碍。英勇护主的张荦小太监也在积极救治中。
惠妃见场面暂时稳住,宽慰了兰芷几句,便领着宫人赳赳昂昂地往长乐宫走,准备拿始作俑者问罪。
光天化日,在宫中明目张胆地放蛇杀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刚到门口,就闻见里头传来嘤嘤啜啜的哭泣。
惠妃听出了这我见犹怜的声音,是苏贵妃。
她冲在最前头,也顾不上让琴姑通传,径直抬手探向门帘。
才掀开一缝,便见一明黄外袍端坐上位,苏贵妃正伏在他膝边,哭得梨花带雨。
是了,赵选侍是抚养六皇子之人,突然殁了,皇帝不可能一点消息没有。
皇帝绷脸怒目,确有几分骇人的架势。
苏贵妃一边攀着他的膝,一边啜泣解释:“新来的没关好驯兽房的笼子,那些畜生自己钻到衣裳里去的,呜呜——,臣妾冤枉啊。”
苏贵妃作为宫里头一号宠妃,不仅衣食住行讲究,还有个烧钱的爱好,就是驯养各类奇禽异兽,怪类毒物。
皇帝宠着,哥哥疼着,自然没人敢管,甚至还有不少想要攀附苏家的官员,投其所好,四处搜罗禽兽给她。
皇帝似乎对她声泪俱下的解说并不动容,依旧虎着脸。
苏贵妃如六月飞雪的窦娥,嘶嚎道:“呜呜,皇上如今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左右也是不要臣妾了,可怜臣妾一片痴心呜呜——,心已死,人活着也没意思……”
她猛地一头就要朝沉香木案上撞。
皇帝一把拉住她,“朕何时说过要你死?”
“哇呜呜——”苏贵妃趴在皇帝怀中,哭声颤得人心肝儿疼。
惠妃在门外静静看完这出大戏,苦笑一声,笑她自己。
她在宫中二十多年,不是早就看明白了吗?
能站在顶端的,哪有真正娇蛮无脑之人?苏贵妃专横跋扈,不过是仗着有跋扈的资本,一次又一次地彰显自己在后宫中独一份的优越感而已。
她竟还奢想自己这个替皇帝打理后宫的妃位,能左右苏贵妃?
惠妃的脑中浮现那个,主仆二人在熹光下拼死相护的画面,感叹自己,大概是一大清早被两个奋不顾身的傻缺年轻人搞懵了。
她掀门帘的手松下来,再没力气了。
她选择了自己在宫中花费二十年岁月修炼的处世准则,转身离开了长乐宫,一声不响。
惠妃通知赵选侍的家人入宫殓尸,赏银二十两丧葬费。
‘选侍’在后宫够不上什么正式的品级,原没有这么多,惠妃惜她苦命横死,且抚养六皇子无功劳也有苦劳,酌情多给了些,她的父兄又是哭诉又是磕头,千恩万谢地离了宫。
忙到下午,才得空到后院。
两人在院角的石桌上对坐。
兰芷挽袖沏茶。
惠妃将宫人们都支远,“长乐宫新来的太监做事大意,将贵妃精心饲养的宠物放了出来,惊扰了兰才人。”
兰芷垂着头,默默将沏好的信阳毛尖递过去。
苏贵妃养个宠物能养出响天动地的‘冤情’;而赵选侍芳华入宫,最后草篾一席横着出宫,来去都是这么无声无息。
可见,同人向来不同命。
今日,要是张荦没有舍身相救,兰芷也跟赵选侍是一个下场。要是惠妃请的太医晚到一步,张荦也该横着出去了。
而苏贵妃,在皇帝面前撒娇卖惨,哭闹一通,然后她依旧是那个苏贵妃。
兰芷叹息道:“人命在这宫里,可真是轻贱。”
惠妃默默望着眼前人。
想起那个明明跪在她脚下,却扬言可以帮她调和与湘王关系的小宫女;想起那个自己泥菩萨过江,还要拉迎春一把的兰才人;想起那个愿意为一个太监吸吮蛇毒的兰芷。
惠妃撩起眼皮,“本宫可能理解,湘王为何会高看你一眼。”
“高看谈不上,宫里像我这样的人,应当也不少吧。”
这话不假,刚入宫,不知宫内炎凉,谁不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还当是走亲戚串门子,见到了高门头红房子,新奇又兴奋。
“可能是吧,但多半没有好下场。”惠妃这话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兰芷。
“其实本宫的出身,与你们没什么不同。”惠妃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哪能每个人,都和苏贵妃一样,有那样显赫的家族荫庇。”
惠妃确实是平民出身,在宫里谨慎当差,认真做事,凭借自己高出常人的处世智慧,趋利避害,一步一步,从一个低等宫女,走到今日的位置。
这样的惠妃,是令人感佩的,亦是令人艳羡的。
可兰才人,似乎并不是那么羡慕。
惠妃眸光一闪,凤眼睨向兰芷,“兰才人与本宫厨房的小太监,好似关系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