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 / 2)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陆承彦随即抬手,揽住他单薄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克制而温柔的拥抱。
乔泽愣了愣,脸颊微微发热,在另外两道视线的注目下,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垂下眼睫,把脸埋进了陆承彦怀里,深深吸了口气。
只是短暂地抱了抱,乔泽感觉好多了。
他退开一些,抬头看到陆承彦的脸,忽然想到另一个人。
刚想问他知不知道陆承允究竟去哪儿了,便听见医生来敲门,通知他们道:“病人已经醒了,目前神智清楚,家属可以去探视了。”
乔泽被这个惊喜的消息一岔,连自己刚才想说什么都忘了,忙不迭追问医生秦煊的伤情,跟着他往隔离区走去。
重症监护室有严格的探视时间和制度要求,出于对患者健康和安全的考虑,每次只允许一名家属进入,还要换上无菌的隔离衣。
进去探视的自然是乔泽,段景曜、艾德里安和陆承彦都在外间等候。
乔泽一进去,他们三个之间的气氛便沉寂下来。
就算是活泼如艾德里安,也找不到什么话可说,只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安静地等待那人出来。
icu里也是一片沉静,只有监护仪器有节奏地发出细微的嘀声。
乔泽谨记着医生的叮嘱,把脚步和呼吸都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靠近秦煊的病床。
病床上的男人脸上罩着呼吸机,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裸露出的肤色苍白到几近灰败,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流露出一点生命的气息。
隔着透明的护目镜,乔泽看清那人的面容,霎时便忍不住眼睛一红,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秦煊也正努力地睁眼看他。
看到他哭得发抖的样子,呼吸面罩里氤氲起朦胧的雾气,嘴角勉强扯出一点笑意,反过来安慰他道:“别哭啊,我又没死……”
“都说祸害遗千年,离我死还早着呢。”
乔泽听见男人低哑的、接近气声的声音,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玩笑语气,净说些死不死的不吉利的话。
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一边哭一边也挤出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眼泪流得愈发厉害。
乔泽还正伤感着,便听秦煊又叹息似的幽幽冒出一句话:“你再哭,我都要硬了。”
怎么到这种时候还能耍流氓!
果然男人只有挂到墙上才会老实,乔泽没好气地想。
但真要生气,又气不起来,到底是止住了眼泪,红着眼圈嗫嚅片刻,开口问秦煊:“……为什么?”
为什么救他、为什么追到美国来、为什么明知道真相还这么执着,当初又为什么接近他、为什么要骗他,既然是骗他又为什么做得这么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无数的疑问,其实都指向一个答案。
而他们都对此心知肚明。
秦煊感觉到乔泽在凝视自己,他半眯着眼睛,眼尾细微的纹路带着笑意,牵了牵嘴角,却没有说出那个字。
“我不希望这成为你的负担。”
他的声音还是很低哑,但换了一种语调,不再是轻佻不着调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郑重。
“我做的所有事,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我犯过很多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混蛋,你不需要因为烂人真心就觉得感动,愧疚或者感激,原谅我、选择我……”
男人瘦削修长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乔泽又朝他靠近了一步,却记得医生的话,不敢碰他,只轻轻触了触他的指尖。
秦煊闭上眼睛,好像说得累了,缓了缓才接着说下去:“这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你是自由的,永远都是。”
自由?
乔泽有时也分不清这个词语的定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很自由,从小就独立、自我,从心所欲,相信一切都可以靠自己做到。
所以他在某些事情上,尤其是在感情方面,总显出几分迟钝,因为过分的冷静理智而生出一种游离感,带着纯然天真的残忍。
他在努力地学习,去感受、去体会,从他写出的剧本来看,好像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从现实的结果看来,似乎又并不那么“正确”。
乔泽静静地站在秦煊的病床前,再一次感觉到迷茫。
他很少像这样找不到方向,人生是一片旷野,而他就在这广阔天地中迷了路,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往哪里走。
“……我也是混蛋。”
乔泽讷讷地呢喃。
秦煊仍是笑着,对他说:“那我们是共犯了。”
乔泽却笑不出来,他拧着眉毛,湿润的眼睫半垂下来,十足苦恼的模样:“秦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这样唤过秦煊很多次,或是真心或是假意,但这一次,他真正把自己软弱的部分袒露出来,像是迷途的羔羊,希冀得到年长者的指引。
秦煊眨了眨眼,也很快进入了角色,宛如真正的师长般,用一种温柔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小乔,你要跟从你自己的心,从自己的感受出发,做你想做的事。”
道理乔泽都懂,可问题是现在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