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1 / 2)
一双妖异可怕的金色竖瞳,乌黑湿润的鼻头,因为控制不住肌肉而裂开的兽嘴,长如匕首的锐利尖牙暴露在外面,透明粘稠的涎水顺着犬齿在往下流淌。
再加上他那让人往而生畏的庞大体型,换成一个没见过妖的普通人类,只怕会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谢听无地自容,羞赧难当。
不管她方才说得是不是气话,现在撕开伪装和貌美的皮囊,看到他真实而丑陋的原形,她肯定不会喜欢他了。
方遥震惊过后,主动往前一步:“你……”
“不要过来。”
巨狐恨不得钻进地缝,缩着身子往后连退了数步,结果不小心撞倒了屏风,还一爪把方才的桌案踏碎了,桌案上的酒盏烛台,零碎地滚落一地。
他转身看向四周,想看看有什么能掩藏自己的地方,可是偌大宫殿空空荡荡,以它这快顶到殿顶的体格,根本无处可躲,躁郁地转身时,粗壮的狐尾不小心拍在身后宫殿的柱子上,三人合抱的圆柱瞬间就被拦腰打碎,碎石纷纷砸落。
方遥看着瞬间把大殿搞得一团糟的巨型白狐,蹙起了眉,总觉得他的种种行为狂躁异常。
“你怎么了?”
“不、不要看我!”
巨狐在大殿里原地绕了一圈,实在找不到能藏身的地方,只能自暴自弃地趴下,用狐尾将自己包裹起来,以一个掩耳盗铃的姿势,兽爪搭在自己合不拢的丑陋兽嘴上,连同尖锐的犬牙一起埋进了厚实的尾巴里。
方遥没有犹豫地走向他,巨狐无法阻止她的靠近,金色瞳纹一会儿变圆一会儿变竖缝,逐渐泛起水光,微微向前倾斜的狐耳抖动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害怕着什么。
他知道他快死了,可是在他死前,能不能让他体面一些,他不想让方遥看到他这副狰狞的兽态。
可是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力量,每时每刻都蚕食掌控他的妖力,让他根本无法自如地切换人形和兽态。
他看着方遥一步步走到面前,抬起手,柔软的掌心覆上了他的额头,又一次沉定且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对上她清透如常的的眼神,白狐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地从眼尾滑下来,洇湿了脸颊上的皮毛。
“为什么哭?”
方遥十分不理解,刚才赶她走,说狠话的人不是他么?
怎么三言两语就忽然变成了兽态在大殿里砸了一通,又捂着嘴巴在这里哭了起来。
“我太丑了……”白狐的语带哽咽,嗓音依旧是磁性好听的男声。
方遥想到阿圆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半妖形态,也是这样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似乎觉得在她面前露出狐耳和狐尾,是很丢脸羞耻的事……而她爹爹的原形羞耻症好像比她更严重。
所以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如此别扭?
方遥狐疑地猜想着,方才的气瞬间消了大半,算了,她跟一个狐狸有什么可计较的?
方遥看着跪趴在地上,几乎把脑袋埋在尾巴里,正闷声流泪的白绒巨狐,指尖动了动,再度伸手覆上它的额头:“不丑,白色的狐毛像雪,很好看……”
它的皮毛通身雪白,没有一缕杂色,方遥目光下移,才发现它被卷在里侧的尾巴尖,好像有着一抹艳红,像是雪夜里的红梅。
那抹灼眼的红瞬间勾起了许多年前的回忆,一点点撞进了她的脑海。
方遥眉眼恍惚,不敢置信,脱口而出:“你是……当年那只小狐狸?”
通身雪白的狐狸,唯独尾巴尖沾点红,这样独特的配色,她不信世上还会有第二条,所以印象很深刻。
那是还没有入灵霄宗前的事了,她遇到过一头红尾白狐,发生了些渊源,她后来有去找过它,想把它养在身边,却再也找不见了。
她以为那头小狐狸去了别的地方,或者已经死掉了,毕竟她认识它时,只是一头普通的白狐幼崽,连自己独立觅食都很困难。
当初那头瘦弱的小狐狸,竟然没有死,还混成了妖王,还跟她有了两个孩子??
方遥的思维一时有些混乱。
白狐听到她的话,猛然抬起头,含着泪花的金瞳震动。
她并不知道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在古墟水月境,他们成婚后,她看到自己的狐尾时,说了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我认得你,你就是当年那头小狐狸?]
自从它开始修炼成妖后,随着妖力越磅礴,它的体型也越来越壮硕,早已经不是当初那头灵巧幼弱的狐狸了。
纵然没了那三年的记忆,她还是能凭借着这条尾巴再度认出来他。
这瞬间,白狐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激动、委屈、痛苦、绝望、不甘多股情绪交织在一起,快要让它的脑袋爆炸。
它越是情绪波动,那股力量越是趁虚而入。
它抬起痉挛的左前爪,不受控地想向方遥伸去,在快触及她时,它仰起头嘶吼一声,左爪转了个向,又硬生生地拍在了地砖上,轰声巨响,向外波及的余力一连震碎了十几块地砖。
方遥被它这又突如其来的发疯吓到,它一连对着地砖重重拍了三下,在扬起的碎石灰尘中,白狐偌大的身形晃了晃,脱离向前倒去的同时,重新幻化成了人形模样。
方遥下意识地接住他,双臂稳稳地搂住他的腰,成年男性沉重的躯体倾压在她身上,几缕墨发从她的肩头滑落,伏过她肩头的谢听瞳色涣散,薄唇苍白。
她扶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踢开掉落的杂物,把他放在了干净的地毯上。谢听处于半昏迷和半醒之间,眼皮没什么精神地耷着,眼尾泛着刚哭过的红,他的左袖口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
方遥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跟他的左爪子和地砖过不去?
她伸手挽起他的袖口,想帮他处理下伤口,然而当袖口掀开时,方遥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直住了。
他手背骨节处因发狂捶地而磨破了皮,正在外往渗血,这倒不算什么,真正让方遥大惊失色的是,他从指尖到手腕处全都覆上了黑斑似的冥纹,仿佛流动的黑沉锁链,在他皮下游走,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手掌。
“你……怎么会染上冥纹?”方遥脸上难掩惊骇。
冥纹这个字眼,仿佛点醒了意识迷乱的谢听,他抬起眼皮,撑着坐起身来,用右手迅速扯下衣袖,重新遮住那些可怖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