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徐广玉死在春末,正是满南苏吃茭白的时候。
乔金粟手上有徐广玉所作的一本小小画册,是当年那杀人窃贼看不上没拿的。
小册的最后一页画的就是茭白,前头画的也都是一些时令蔬果,什么日子吃什么,随笔之作,偶有几字点评,甚至还有涂抹痕迹,但乔金粟很喜欢,一直搁在枕畔。
茭白那一页他也写了一句话,‘清油炒不如猪油炒味美,奈何猪油价贵。’
乔金粟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时笑出了声,似乎能听到少年郎托腮叹气的口吻,这本小册子比他所有的画作都要鲜活。
徐广玉是块蒙尘的宝玉,他生前已经很拮据,只死守着祖宅不肯买,家中只有一守门老奴,衣食住行样样要自己动手。
小人登门,窥见他的画作心生歹念,欲占为己有,杀人夺财还占名,如今人头落地,犹不解恨。
徐广玉其实与乔金粟同岁,但命就那么长,现在的乔金粟已经大了他好几岁。
湖面下波浪涌动,像是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要破水而出。
乔金粟回神,赶紧一扬鱼竿,却见只是一条豆丁小鱼儿。
“动静倒大。”乔金粟小心翼翼地取下鱼儿,托在掌心浸进水中。
鱼儿还没游出去一尺,水面下忽然有个黑洞洞的大口浮上来,顷刻间吞没小鱼儿,只差一点就要咬到乔金粟的手了。
“啊!”乔金粟惊得倒跌在湖畔,那黑物很快又没进水里,只留下阵阵涟漪。
“姑娘,姑娘!”书砚砸了一盅酒,急急忙忙跑过来。
“不打紧,应该是条大黑鱼。”乔金粟回过神来,也觉自己吓成这样真是好笑。
书砚搀着她坐回石块上,也转脸看湖面,道:“老爷原先不是说了吗,咱们家里这湖边上一圈清浅,约莫也就半丈,可湖心那一块瞧着颜色多深啊,日头都照不进去,指不定能养出多大的鱼儿来呢。”
乔金粟望着湖心那处浓黑似墨的色泽,心里忽然腾升起一种无边的孤寂和畏惧。
鲜肉米糕
◎买一根现炸的油条夹一块现蒸的透肉茶糕,吃得前襟上都滴油,那叫一个香喷喷,满足得不行!◎
徐广玉生前无名, 死后拥趸无数。
虽说张家这宅子价钱攀升是好事,可每年徐广玉生忌死忌,总有好些人堵在门口, 企图游说贿赂门房好入内。
去岁更是夸张, 有个带着锥帽的姑娘登门, 门房看她言语有礼,举止高雅, 还以为是家中几位主子的客人, 便请了进来。
乔金粟出去见她, 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那女子哭哭啼啼,说自己想要祭祀徐广玉。
乔金粟也可怜她一片痴心, 允了, 没想到她一脱白衣, 里头竟是一身鲜红嫁衣。
她抖开一张徐广玉的画像, 又是插红烛,又是撒喜酒, 对着湖泊拜天地, 看得张铜麦脸都白了。
乔金粟也没见过这阵仗, 回过神来,见她作势要投湖, 才叫几个粗婆子把这哭天喊地的女子给架了出去。
那张画像留在了原地,乔金粟盯着看了一会, 觉得徐广玉不应该长成这般长髯又斯文的样子, 年岁不对, 气质也太沉稳了些, 应该是那女子臆想出来的。
她走上前一步, 想把那副画卷起来,好歹还给人家姑娘,但迎面一阵风迷眼,把画像也卷进了湖心里,很快洇湿成了碎片。
“要不是徐先生都死了,我还疑心他给人家下降头呢!素未谋面,只看画作,她怎么就能爱成这样?!太可怕了!”
张铜麦吓得一直拍胸口,那样子就跟小时候被老大一只壁虎砸了脑袋一样,只差点没蹿上天。
乔金粟强作镇定,但连不喜欢的参茶也一口气灌完了。
痴迷了心,的确可怕。
此后不论是青春少妇也好,耄耋老头也罢,哭死在门口了也不许进!
“当家的,门口又堵上了,您打偏门过吧?马车已经在那等着您了。”乔金粟刚迈出去一步,前院管家就来拦。
“那早起几个管事出去呢,可也被堵了?”
“堵了呀!只以为是您,骂骂咧咧,说的也不好听。”
乔金粟回身,不解地问:“骂?骂什么?”
“说咱们自私自利,独占徐先生仙气,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简直魔怔了!”
乔金粟倒没生气,只是觉得很可笑,这世上痴人不少,但如果徐广玉还在世,恐还没有这份痴情。
乔金粟今日要出一趟门,也不远,就在蟾头城,也就是乔银豆夫家所在的地方。
蟾头城乔金粟总是去,一路都是官道很太平,只是要过夜,所以要收拾些随身的东西。
临走前她特意打释月门前过,道:“蟾头城的桑叶茶饼很有名气,我带些回来,可以同释娘子换茶喝吗?”
乔金粟在人前举止一向稳重,只有面对释月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儿时的俏皮。
自从家中几位长辈去世后,书砚再没见过乔金粟这种神色了,所以更在心里将释月的辈分抬了抬。
门前小炉上正蒸着糕点,释月摇着团扇守着火,望着乔金粟道:“不等等?方糕只差半盏茶的功夫了,玫瑰豆沙,薄荷白糕,这一板子是甜的,下一板蒸鲜肉馅的。”
乔金粟自然是想吃的,只是不好耽误时辰,要赶在天黑前到。
见释月招手,乔金粟忙俯下身去,就觉眉心被她微凉的指尖轻轻一触,听她说了‘路上平安’四个字。
乔金粟摸摸脑门,笑着点点头。
方稷玄踩着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走出来,释月挥着扇子把炉火炭灰里的热气往他面上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