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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知道的我们狐狸是没有办法拒绝洞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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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从前,在沼泽地的深处,居住着一位魔女。传说她拥有极其美丽的容貌,强大高深的魔力,以及暴戾无常的脾气。谁要是不小心踏进了沼泽,被她的下属大嘴青蛙叼走,就要做好被扔进那口大锅的准备——

“啧。”他头也不抬,简短地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对门口高声朗读的喇叭勾了勾手指。

那东西未停声,倒是一路叫着飞了过来,临到他手边的时候,猛地挨了一棍子,失了魂魄一般掉到地上,闭嘴了。

他抛了抛手里的搅拌棒,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这只木质喇叭。

上面的刻纹随着年月过去,已经被灰尘覆盖,看不出来是什么符文。实则他想得起这东西刚做出来那日有多粗糙,他碰都不想碰,怕剌手。

下次空再来,就把这东西和他粘在一起,让他自己感受一下有多烦人。

魔女环视周围一圈,所谓的“下属”还没回来。他转头回去,站在冒着白色烟气的大锅旁,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气泡咕嘟,任这只重伤不愈的喇叭在地上抽搐。

他已经过了大概几百年这样的生活。几百年呢?散兵开始回忆自己还没有蜗居一隅的时期,是猎魔战争还未开始的年代?还是更早,在「魔女」还不是一个种族的年代?

总有比他活得更久的魔女。他想起那个笑话,“比魔女更危险的存在是什么?”——“魔女的母亲。”好恶劣的幽默感,提瓦特大陆上的庸人都是这么闲着无聊的玩意。

不过说起来,那个女人确实比他危险得多。散兵不由得思考依照她的行事风格,会怎么料理在她面前讲这种笑话的人。

绑在天守阁顶上当避雷针?还是变成堇瓜?

过了一会儿,他听不见木头嘎拉嘎拉摩擦的声音了,寻思低头看一眼,门却“嘭”地一声被撞开了。

“呱。”

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青蛙前腿着地,眼睛半眯着,慢慢踱步进了门。他眉头皱了皱,盯着它嘴里那个正在蛄蛹的麻布袋。

这回又捡回来什么巨型破烂。

大嘴青蛙在沼泽地生活了快一百年,开始往他家捡破烂也很早,大概也有快一百年。它很固执,推测它先前做人的时候,也是这么回事。

大嘴青蛙的故事很遥远,大概率没什么人看,于是只好省略在肚子里,可它的嘴巴太大,不去叼些什么东西,似乎又不知道做什么用场。

于是就只好往他家叼破烂是吧。他无奈道:“你又捡回来什么?我说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往我的锅里放。”

说着,锅里的气泡高涨地响了一声,似乎是在应和他。

这屋子里一天到晚不是锅吵就是喇叭吵。他有点郁闷地侧过脸去,轻叹一声。

魔女们相信万物有灵论,什么东西一单沾染了魔法相关,就会萌生出自己的意识甚至个性。当然了,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附魔”,只不过需要环境熏陶而已。像他天天使用的魔药锅,按照魔女一族的说法,是有灵性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往里放,会遭天谴。

哦原来是天谴啊,害,还以为是猎魔协会的人找上门了呢。散兵无所谓地想,那又有什么呢?猎魔协会的人来了,也不见得打得过他。

不过就算不信这什么“万物有灵”,他也不会让那只臭犟的蛙把什么破烂都放进他的客户订单里。他是个有原则的魔女。

“呱啊。”大嘴青蛙拳头大的眼珠子转了转,将嘴里的袋子吐到地上,体积不小的袋子落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伴随着轻轻一声叫痛:

“哎哟。”

你这个袋子……是正经袋子吗?怎么还会叫呢?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大小,很难不知道是什么。于是他直起弯下去的腰,朝大嘴青蛙投去犀利的一问:“你不是绑架什么误入沼泽地的无知青年了吧?”

正如所有故事里说的那样,沼泽地似乎对这类疑似无业游民的群体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一方面可能是图所谓“失落的宝藏”,一方面可能是图魔女心情好,可以给他们实现些一夜暴富的愿望。最好还是个漂亮魔女。

不过很可惜,一般没有,有也不给。

这类被他归为废品,不能当做材料放进锅里。当然,不是因为他品德高尚心地善良,而是因为人类需要加工处理,很麻烦。

大嘴青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很诡异。他看着地上正在缓缓扑腾的麻袋,随手抓起一旁的魔杖,使了个咒。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开开眼界。

袋口的束绳一下掉落在地上,袋里的人形轮廓挣扎着坐了起来,紧接着,一双红色的耳朵出现在他眼前。

三角形,还灵活地动了动,耳内是白色的绒毛,耳尖也有一些,但整个是枫叶一样的红色。看起来毛绒绒的,还很软。

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很好奇,莫非自己宅家这一百来年,人类已经进化到长狐狸耳朵了?

麻袋口接着向下移,白色的毛发显露出来,但是那撮红色挑染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红色狐狸还是白色狐狸?

一双赤红色的眼睛,圆圆的大大的,很是有灵气。眼尾没一般狐狸那么妩媚,弧度柔和,倒是让他看着顺眼不少。

他静静看着,直到那张略显局促的漂亮脸蛋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据他所知,化形狐狸的样貌与真身关系匪浅,看来这小子在族群里,也算是好看的一只小狐狸。

耳朵垂下来,小狐狸如释重负般合上双眼,呼了一口气,似乎对重新面对新鲜空气感到庆幸。

哟,不得了。他想:这回还真捡回来个好东西。起码看着顺眼。

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有几分好奇与警惕,绕了一圈,还是定在了这屋最像人的他身上。只听小狐狸怯生生地缓缓开口道:

“姐姐……”

姐姐?姐姐??这屋还有谁叫“姐姐”啊?

他的表情当即僵硬了一瞬,然后甩了甩手里的魔杖,把人利落地往门外扔去。

小狐狸又在叫痛了,声音轻轻的,很是委屈迷茫的样子。他装听不见,又准备反过手,远距离关上那扇老古董木门。

一只手,一只指节修长又白皙的手扒住了门,那张漂亮脸蛋挤在门边,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水汽。

“等等,是我说错什么了吗?”眼见着狐狸耳朵耷拉下来,变得软塌塌的,小狐狸脸上则很是愧疚的样子。“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姐姐。”

下次卖乖叫对称呼。他背过身去,冷而简短地说了一句:“男的。”

小狐狸八成是愣住了,没有应声。大嘴青蛙倒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呱了一下,要去帮他关门。

这不过是魔女生涯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天。虽然忙乱依旧,荒唐依旧,但仍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他活了五百年,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小狐狸乖乖地站在旁边,本来是在看他视线里的的东西,但太过无聊,锅不好看,于是就侧着脸低头看他。

散兵跨坐在椅子上,胳膊搭着靠背,晃晃悠悠地在发呆。与此同时,空荡荡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触感,像……一团棉花糖在勾引他。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从刚才这狐狸站在他身边开始,就一直晃着尾巴,不轻不重地拂过他的后背。

首先,他不是狐狸,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其次,他是个正经人,没有特殊癖好。

他抬起头,正好和小狐狸对视一眼。又或者是对方一直在看他。呆萌的家伙显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歪了歪脑袋,问道:“姐姐,是要我帮忙吗?”

“我是男的。还有,”散兵淡淡地说道:“再管不好你的尾巴,我就把它割下来。”

身后的轻拂感瞬间消失了,小狐狸两手抱着自己收回去的尾巴,有些惶恐地点点头。依旧乖巧,但似乎是害怕了,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在魔女的屋子里,就要学会害怕魔女。

见散兵打量起他来,他便双手抓着尾巴的毛,弱弱地解释说:“姐……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尾巴好像很喜欢你。”

那尾巴和你是两个脑子是吧?散兵暗自觉得好笑,涉世未深的小狐狸还会说这种哄人的话。怪不得民间传说里都讲,“不要随便相信狐狸。”

不知从哪儿来的化形狐狸,因为一时好奇钻进了麻袋口,出不来了。由是被大嘴青蛙当作战利品带了回来。更好笑的是,散兵问他原因的时候,他面色红润,尴尬又认真地比划着回答: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们狐狸是没有办法抗拒洞的。

好吧,好吧。

萍水相逢,不问来历,散兵以为就此作罢,准备放他回家找妈妈。小狐狸却又说要报恩。

“因为姐……哥哥救了我。”他说这是他们族类的规则,虽然不知道魔女是怎么个办法,但对于狐狸而言,这是必须的。坚定得不像撒谎。

麻烦。散兵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欣然道:“好啊,你想报恩是吧?”

“是的。请问我能帮上……”

“把自己洗干净了。”绀色的眼瞳里挤满了玩味的意思,目光暧昧,直直地穿过半米远的空气,落在对方身上。

可不止你会搞这种小动作,散兵得意地冲他眨眨眼。

魔女一族,除了不老不死以及拥有使用魔力的能力之外,还有一个很显着的特点:近乎直白的美。性别对魔女来说,不是美貌的壁垒。更何况男性魔女稀少,他本来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存在。

小狐狸像是听到了什么离奇的话语,脸上一下子泛起绯红色,快赶上他那双眼睛了。接着连忙摆摆手,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不、不是这个报恩啦……”

懂了,意思是卖艺不卖身。

散兵说那你想多了,锅里缺点狐狸,你自己洗干净进去,就当是报我救命之恩了。说罢也不管他如何反应,自顾自地起身,去一边的材料柜里找东西了。

这一块区域算是他的职业办公区。身为魔女,家里绝大多数地方都应该放的是魔药材料,这是职业需求问题。散兵本人又是不爱出门的性子,日常出去,也无非是采购或者采集一些材料。

生活用品什么的,他都是魔女了,还要怎么生活?

浴室的存在无非是个情趣,魔女清理自身一般只用所谓的“清洁咒”,方便快捷。只不过他还是喜欢像人类一样,通过沐浴来获得清洁感。

提瓦特大陆上的精怪传说居多,其中“魔女”一词,既指职业,也是族群。起初确实是一个职业名称罢了,后来人类开始将自己的希望与厌恶寄托在这群人身上,把他们划分出了正常生命的范围。

可以理解,毕竟不老也不死,就算在长生种里面,也是怪物的存在。

除了这两点之外,散兵不觉得自己和人类有什么区别。魔女也是要打工赚钱的,每次熬魔药订单,还要想想对方拿这玩意去干什么。干了坏事,说不定还要算在他头上。

「斯卡拉姆齐」,魔药瓶子上有他用魔杖刻上去的署名。那是他在魔女里的代号,他的名字之一。

散兵踮起脚,伸手去拿橱柜上的盒子。那只狐狸似乎还在原地,没动静,散兵只当他是怕了。识趣点就赶紧离开吧,毕竟让别人知道他在魔女的地盘待久了,对他也不好。

“我……现在洗吗?”小狐狸忽然出声问道。

这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散兵诧异地抬眼看过去,这家伙脸上就差写着四个大字“舍生取义”了。

他路过这傻小子面前,小狐狸动了动耳朵,眼睛和脑袋跟着他转,直到他站在那口大锅前,无语地解释道:“逗你玩的。你怎么觉得我会把浴室借给一个陌生人?”

“可是,”小狐狸流露出疑惑的神色,耳朵抖了抖,“我也不是人啊。”

石破天惊的一句实话。他回过头,小狐狸眨巴那双赤红色的眼睛。说实话,像兔子,如果是兔子,他可能会更喜欢。

但这是只狐狸。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散兵对狐狸的好感度在0以下浮动,简单来讲就是负数。换做平常,他早就把人扔出去了。

但这只狐狸不像狐狸,不得不承认,还是有点天真可爱在身上的。

算了,看在外面天快黑了的份上,看在巴巴托斯的份上。散兵这样劝自己。沼泽地周围尽是些野兽怪物,这么个小蛋糕跑出去,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他冲小狐狸挥挥手,随意地说了句:“去看看门口的信箱。”

小狐狸看他终于愿意让自己帮忙,开心了,哒哒跑出去。

听见这位终于出去的脚步声,散兵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生怕自己离得太近,袍子上粘的全是狐狸毛,不好清理。所以他的屋子里始终没有养会掉毛的生物,不像传说里写的那样,要么养鸟,要么养猫。

违背了世俗意义上对魔女的刻板印象,真是抱歉。

思考为什么自己地盘会跑进来一只稻妻狐狸,似乎是他的当务之急。散兵心想,自己应该还没显眼到一眼稻妻人的程度,这狐狸看自己亲切,所以赖着不放,还是单纯地耍赖如何如何。魔女何时竟在外人眼里成了这样好拿捏的柿子了。

不能细想,细想要打孩子。散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出一口气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日后还会有更想让自己打孩子的时候。

小狐狸发觉自己被耍了,信箱空荡荡,坏人在身边,于是委屈巴巴地找门回来。

披着紫色长袍的魔女姐姐还在椅子坐着,短至膝上的裤子,露出两条细长匀称的腿。长袍宽大,隐隐有落下肩头的迹象,内里的无袖打底露出一截白得显眼的皮肤——紫色确实显白。

他正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嗯?”散兵搭眼一看,心说自己就小小刁难了你一下,搞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么委屈做什么?”他面上一派亲切地招手,将人喊到面前来,顺便岔开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啊?”

从进门到现在,因为抱着“马上就会离开”的态度在对待这位人生过客,散兵根本懒得打听对方的任何信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需要营造一种好客的假象。

走近小狐狸的眼眶里本来都有些水汽了,闻言尾巴又晃起来,朝他走近了些。

“姐姐问我?”听得出来他很惊喜,他的声音轻轻的,微低着头:“我的名字是万叶。枫原万叶。”

万叶。散兵坐在椅子上,半仰起脸,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kazuha?”

“……是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看起来相较于最初的白皙,有些泛红。散兵不记得自己屋子里暖和到这种程度。

看来是害羞了。

“姐姐你是……你是稻妻人?”万叶试探地问了一句。他点点头,“算是吧。我在那里诞生,又待过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指的是诞生最初的一百年,他在稻妻度过。

创造他的人,也就是“魔女的母亲”,是其名为「巴尔泽布」的魔女,但他更习惯听见她的另一个名字:雷电影。

魔女想要创造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听话的宠物,炼金造物,超越提瓦特法则的存在,只要无视行为背后带来的代价,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代价。

但魔女究竟还是世界之中的蠹虫之一。关于无能为力,他想,雷电影总有些话说。

“关于你。”他忽然又说了回来,“年纪不大,倒是心眼不少。”

枫原万叶一脸不明白的表情,正欲开口说些辩解的话,却被勾住腰带,猛地拽了一把。

伴随“扑通”一声,修为尚浅的小狐狸跪在了椅子旁边,身形不稳,又差点趴在对方的腿上,幸好反应过来,连忙扒着椅子边沿那点空间,故作可怜地抬眼看过去。

散兵翘着二郎腿,胳膊撑在腿上,作一副纨绔的蔫坏模样,眼里闪烁着看破一切的光亮。他用右手挑了挑眼前这只狡猾狐狸的下巴,开口问道:“想从我这里拿些什么呀,不要命的小东西。”

“姐姐,这……”万叶有点慌了神,眼神倒是看着真挚如常:“我并没有欺瞒于你的意思。”

那不还是欺瞒了吗。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一只活了起码一百年的狐狸会蠢到误入魔女家,还赖着不走了。总的来说,诸位所求不都是一些力所不及,但他可及的东西吗?

能化形成人的程度,如果不是家中有传承之法,凭自身天赋,趴在影向山神樱树上吸也不够。果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璃月戏文都是取材于生活呀。

狐狸不可信。

散兵盯着他那双眼睛不放,话里语气已经冷了下来:“现在说实话,还有机会留全尸。”

小狐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随后抿了抿嘴,手上抓着他的衣角,半垂着眸子沮丧道:“我……”

你能给出什么样的理由呢。

清晨的沼泽地,偏安一隅的魔女从自己温暖舒适的床上醒来,睡眼惺忪。

这里没什么阳光,沼泽雾重,别说早晚了,就连平时也看不清路。所以散兵并不爱早起,没人规定魔女必须要在清晨勤勤恳恳地起床,打开古旧的木窗,然后看见那副诡异冷清的场景。

那样起来心情就是坏的。散兵缓缓地翻了个身,慢慢地将双臂伸出被子,举过头顶,双腿伸直,做了个平躺式的懒腰。

“嗯……”他从鼻腔中发出轻轻的哼声,眯起的眼中目光随意转了转,发觉了床边的异样之处。

一双赤红色的狐狸耳朵毛绒绒,耳朵尖有些白白的绒毛,见他睁开眼睛,软软地动了一下,像被人凭空戳了戳,又弹回去。

有点想摸。散兵迷迷糊糊,将脸从被子边探出来,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狐狸耳朵趴了下去,贴在头顶,床边的那人就此往上挪了挪,将脸整个露了出来,开始轻声唤他:

“姐姐……”

没大没小,谁是你姐姐。“吓我一跳。”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随后伸出两根手指,蜷起,弹了对方脑袋一下。

散兵刚睡醒,懒得和他纠结这个问题。关于名称,小狐狸似乎认准了他是个女的,其实“魔女”确实九成九都是女的,但他是剩下那一成。也不排除这小子是故意的,叫「姐姐」似乎……好卖乖些。

哼,诡计多端。

他打量起眼前这只赖着不走了的狐狸。

昨日黄昏时,大嘴青蛙把这个倒霉蛋叼回来,散兵也是出于好奇,将他留了下来。只不过留下之前,先虚张声势地审了审他,以防这小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说了,“我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哦。”在他看来这可是魔女的终极警告,当一个手握魔杖的人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其确实有实现的可能。

“上一个对我撒谎的人已经死了。”散兵挑了挑眉。

小狐狸怯怯地扒在他腿边,闻言眼中水汽充盈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掉小珍珠了。

天呐好可怜。散兵在心里感慨完,又纳闷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万叶半低着头,做错了事般耷拉着棉花糖耳朵,语气弱弱的。他说:“稻妻的大巫女说,我们族类能够化成人,可还不是人。”

哪位?散兵第一时间开动脑筋,自动把这事暂定为八重神子那个老狐狸危言耸听。大巫女这种称呼,除了她之外,在稻妻也只有海祈岛那位担得起,只不过听这狐狸说话的口音,在稻妻城附近。

“想成人?”散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道:“那你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职业狐狸培训选手。

“是,也不是……”小狐狸连忙抬起头来,和他对视:“大巫女说,魔女一族和人类十分相像,所以我……”

所以?

所以你是听了那个女人的鬼话,以为可以从我这里窃取些关于人类的经验?

所以你是准备从我这一堆如山的魔药配方里,寻到一种可以彻底使你变成人类的东西?

所以你就打算赖在我家不走了?

散兵掐了一把他的脸蛋,恼道:“你当我这儿是你的狐狸洞啊?想来就来?”

小狐狸被捏得轻哼一声,随即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又像滚烫的触感,不知哪儿来的风,又吹得扎进心里,冰凉凉的。

散兵愣在原地,手停在温度切实的脸侧。他真的没有料到这人是真哭。你真哭啊?

且不论演戏不演戏,能自然而然做到如此打动人心的哭泣,我有一个朋友在枫丹,在大剧院里有些关系。你看要不,你转职业演员呢?

他正沉浸在震撼之中,却被一只手抚上了手掌,松松地握住。

“姐姐,”面前之人垂下挂了晶莹泪珠的眼睫,脸颊贴上他的手心,乖顺地蹭了蹭,轻声恳求道:“我虽有私心,但也确实是想报姐姐的恩,才会留下。”

“沼泽地确是误入,姐姐信我可好?”

很明显,一个铁石心肠服人都无法拒绝这种请求,更何况他根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不过,他也不是乐善好施的主。小狐狸能留下来继续报恩,他也能获取他想要的东西——前面说了,他没养自己的专属小动物,现在不正好有一只吗?

狐狸也是犬科,散兵浅浅一笑,和蔼地提议道:“这样,你留下来当我的狗,我就不追究你骗我了。当宠物也是报恩嘛。”

时间回到现在。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是好奇他为什么要突然开始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散兵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很好摸,头发也是软软的,抵消了一部分他吵自己起床的怒气,还有昨晚那一出带来的芥蒂。他说:“早上坏。”

“嗯?早上……好?”万叶疑惑地回了一句,被他使劲揉了揉脑袋,不由得顶着凌乱的头发躲远了点。

趁小狐狸在一旁顺毛的时候,散兵掀开被子下了床,睡眼惺忪地往去浴室。走到一半,还不忘回过头对屁颠屁颠跟上的那位说句“跟着我干什么想一块洗澡吗”,随后又继续去浴室。

犬科动物,在此就简称为狗吧。他的“狗”有个缺点,叫“黏人”。

kazuha小朋友——散兵自认为有权利这样称呼,因为他比枫原万叶大了至少三百岁开外,根据昨晚审问的情况来说——作为一只狐狸,他或许已经熟悉,但作为一个人类,他尚且不明所以。

人类不会随时随地跟在另一个人屁股后边,直到被合上的门隔绝在外,流露出低落的神情。一个正常的十几岁人类都不会,而枫原万叶现在对标的,大概就是十七八岁的人类。

散兵站在门后,短暂思考了几秒,又拉开了浴室门。

枫原万叶耷拉着的耳朵瞬间立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下一秒或许就会开始摇自己的尾巴,然后问他早饭吃什么。

合上浴室的门是什么样,打开还是什么样。散兵无奈地问道:“想干什么?”

“饿了。”小狐狸诚实答。

“出来之后给你做早餐。”散兵指了指客厅的方向:“去等着。”

“嗯?”他说:“好的。”

散兵不觉得多做一个人的饭有什么麻烦之处,这点事情难不倒他,也不会带来什么不便。宠物也要吃饭呀,就算枫原万叶真的是小狗,他也要做两份。

但他看着暂且是个人,于是就当作人来看吧。

要说这屋里没有人类,是句实话中的实话。散兵痛批那什么大巫女,为什么要跟他说,一个魔女会懂人类的事。这不是骗小孩吗。

枫原万叶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反应过来:哦,确实有道理啊。

“姐姐,你也不是人吗?”小狐狸的脑回路好像终于拐过弯来,散兵有点被他蠢笑了,反问道:“魔女怎么会是人呢?”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跟你说话久了好像会变傻子。”散兵瞥了他一眼,摆出家长的威严:“吃你的饭。”

小狐狸穿着稻妻样式的衣服,左右看了看自己,袖子长了,于是乖乖地将双手放在膝上,倏忽没了影子。然后散兵就眼见一只毛色赤红的狐狸将爪子攀上了餐桌,轻盈地借力,一举跃了上来。

散兵有些目瞪口呆。这是第一次枫原万叶在他面前显露真身。

按理说这种族类不会轻易暴露自己脆弱的本体,但这是十分紧要的关头——他是说,吃饭。这多少离谱了。

“不会用筷子?”散兵略显震惊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小狐狸舔了舔侧边的牙齿,发出嘤嘤的叫声,听起来依旧委屈。

“叉子呢?”

“……”

“勺子?”

“……”

“……”

他见散兵不说话了,从桌子那边走了过来,凑近了那张神色复杂的脸,舔了舔对方的脸颊。

安慰我呢?散兵轻轻用左手推开他,叹气道:“变回来吧,我教你。”

“呜?”小狐狸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发出开心的哼哼声。散兵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肚皮朝着自己,他扑腾了一下,随即放弃了挣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好好做人,天天向上。散兵将他放回地面,他甩了甩脑袋,小小的赤红色狐狸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坐着也比他高的一抹身影,并排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两人近得就差肩挨肩了。散兵心想,吃个饭还不至于肩挨肩吧。

“这样拿着,看我。”他说着,用右手拿起了筷子,作为示范。

枫原万叶有样学样,握起筷子。散兵开始讲述夹菜的原理,也没有什么原理,上手就可以学会。终于在失败了好几次之后,由小狐狸灵魂占据的这具身躯,完成了夹起煎荷包蛋的目标。

虽然只是一个角。

小狐狸学完后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姐姐,我做的对吗?”

哟,要夸奖呢。散兵好笑地点点头,其实敷衍地应付他:“好,特别好,kazuha小朋友学得好快。”说着夹起自己盘子里的小番茄往他嘴里填,小狐狸欣然张嘴,接受投喂。

要让你自己吃,太阳落山都不一定吃得到嘴。散兵一边喂一边想。

他自觉没说什么,但上述那句夸奖的话一出,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仅仅吃饭的时间练习是不够的。小狐狸心里盘算:当初练习化形之法,一天到晚都在勤学苦练,除了吃就是练习如何使用族群传承下来的口诀化形,成为人类。然而饿瘦了几斤之后再去变形,隔壁too不认识他了,差点咬着他。

“哦,那是你啊。”这位常在他旁边陪他打猎的……鸟类,理了理自己的羽毛,干笑几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总之勤能补拙,小狐狸万叶拿着筷子与煎蛋搏斗,直到吃饱了,煎蛋毫发无损。

好强的对手。

小狐狸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看收盘子的魔女姐姐,对方冲他伸出手,他灵机一动,将手搭了上去。脑袋收获一个瓜崩儿。

“筷子。”散兵面无表情地说。

“……”他将手中的筷子交给对方,眼中流露出相当的不舍。

怎么回事,一顿饭的时间跟筷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散兵心里纳闷,但犬科动物的逻辑似乎是这样,拿在手里的东西,再想从手里拿出来,难如登天。

得给他找个玩具了。

枫原万叶,稻妻城本地狐狸,老家在稻妻城郊外三里开外的某处,从小被父亲带大,没有见过母亲。他曾经问过这个问题,“我的妈妈呢?”

回答他的是沉默。

鉴于森林里的玩伴众多,且对他抱有一些怜爱之心——这是他长大些后觉出来——所以待他多有宽容,谁有吃的,就给他塞一口;谁有水喝,就给他喝一口。

too说他小时候像个冬瓜。平藏在旁边附和,“应该是冬瓜上插了四根树枝”,由此被他呲了一声,不服气地拿头撞他。

他问平藏是野猪吗,为什么要拿头撞他。平藏气得跑出去,再也没回来。

这是真的,从那天开始,他就没见过鹿野院平藏的身影再在周围出现过,还因此自责了好久。他没想嘲笑人家,他真的在问问题。

too说不是你气的,他变成人,到人间去生活了。

人间有什么呢?枫原万叶想。平藏都不回来了,人间肯定比这里好玩。

眼前这只嘴巴大大的青蛙看着他,发出了“呱”的声音,意思是跟上,不要落在后面,走丢了。

动物和动物之间会比较有共同话题。于是散兵素手一指,让早上准时出门捡垃圾的大嘴青蛙把他带走,别在屋子里晃来晃去。

他小跑两步跟上去。用人类的身体有一点不好,没有办法行进得很快,too说这是因为人类两条腿,狐狸四条腿,怎么说也是狐狸跑得快一些。

“呱。”大嘴青蛙抬起前肢之一,凭空指了指某处,他点点头,问道:“你要找什么?”

“呱。”

“树枝?好的。”他想起平藏讲的话,冬瓜上插了四根树枝。

沼泽地里总不缺树,有树就有树枝。小狐狸也不问为什么要捡树枝,要捡什么样的树枝,自己撒丫子到处去找了。

大嘴青蛙望着他的背影,空洞的眼中流露出诡异的光芒。

散兵算了算日子,自己这锅魔药煮得差不多了,今天可以停火了;又算了算时间,养的宠物大概快回来了,于是开始着手准备他思考过的玩具。

他记得他以前,也有一个手缝的玩具娃娃,是他路过某处时,和一位婆婆学的制作方法。那个玩具已经在他前几百年的颠沛流离之中丢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现在似乎已经过了那样的年纪。散兵抿了抿嘴,神情有些无奈。

他将手上的针线与布料组织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做这件事,手生了点。魔女们或多或少都向往人类,但像他这样愿意麻烦自己的行为,没什么人会做。想要玩具,变一个出来就是。

反正也是会的,麻烦也不麻烦,正好复习一下。

往娃娃里塞柔软的填充物,芦苇荡的种子,他前些日子采了许多回来做材料,用一些也无妨。散兵正低着头专心致志,门又被“嘭”地一声打开了。

“你是野猪吗天天撞我的门。”他语气中有愠怒之情,抬头看过去,不由得皱了皱眉。

大嘴青蛙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叼着一个人,浑身脏兮兮,红色的毛绒耳朵也粘上了不知哪儿来的泥巴,变得红里带灰,灰里带黑。

小狐狸抬起脸,冲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散兵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走到万叶面前,微微仰起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对方眼神躲闪,双手垂在身前,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玩得很开心啊。”他说。

“姐姐……”万叶心虚地应了一声。

“呱。”大嘴青蛙说。

“闭嘴。”散兵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瞥了临时监护人一眼,大嘴青蛙松了口,万叶就掉到地上,落在他面前。

脸上都是灰啊泥啊,小白脸都变成小灰脸了。散兵掏出手帕,“低头。”然后一手托着小狐狸乖乖低下来的脑袋,给他擦起了脸。

“掉泥坑里去了?”散兵一边擦,一边问道。

对方睁开那双兔子般的眼睛,答案早就不言而喻。散兵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怎么没多打几个滚儿。”

枫原万叶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散兵忍无可忍,转身捡起桌子上的魔杖,对他使了个清洁咒。

无事发生。

啊?散兵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念错了咒语,又有一瞬间怀疑魔杖坏了。他又试了几遍,忽然意识到是枫原万叶的问题。

他身上有禁制。

清洁咒是最简单的咒语,会被禁制抵挡,无法生效。如果他用阿瓦达……开玩笑的,这个世界没有那种东西。

散兵当即故作严肃地问道:“谁给你下的禁制?”

“大巫女。”枫原万叶倒是在这点上十分诚实。“她说每个离开稻妻的化形动物身上都有。”

八重神子没这么爱多管闲事,雷电影也没有。但这既然能把他挡在外边,只能是他们两个之一。姑且算是雷电影的手笔。

散兵将其视为一种小小的挑衅,虽然对方大概不在乎。

“那你自己弄干净吧。”他背过身去,懒得理这只狐狸了。然后他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又不得不回过头来,喊住要出门的枫原万叶:“等等。”

小狐狸看他似乎有点生气,从刚才落地开始就不太敢说话了,顶着那张擦了一半的脸,看起来颇有几分逃荒富家子的感觉。听他喊住自己,又以为是要找自己算账还是什么,怯怯地站在门口,不解又心虚。

毕竟是自己掉进泥坑,又打了几个滚的。

“浴室在那边。”散兵指了指方向,枫原万叶点点头,顺手关上门,然后乖巧地陈述道:“不会用浴室。”

终于到了这个地步。不用想也知道,他什么人类的东西也不会用。这和养了一只真的小狗有什么区别?他还是要洗狗。

散兵抬手脱了外袍,刚好上身穿的无袖打底,省的撸袖子了。他冲门口还在装乖的人招了招手,故作无奈道:“走吧走吧,我给你洗。”

枫原万叶先是震惊,随后无助地左右看了看,委婉地说道:“这可能不太好吧……”

“快变。”散兵露出一个堪称开朗的笑,“小狐狸。”

枫原万叶被严重警告过,不许随便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真身,也就是那只毛色赤红、耳朵尖与尾巴尖都有白色绒毛的狐狸。

也就是冬瓜插四根树枝。

他本人是绝不承认此事的。大家都知道,狐狸膨胀起来就是这样,但其实身上根本没有肉,一浇水打湿,原本蓬松的毛都湿成一绺一绺的,露出中间实心的部分。这样就可以证明他根本就不胖——

但话又说回来。枫原万叶后知后觉,自己已然打破不能显露真身的规定,就在先前,在魔女姐姐家吃第一顿饭的时候。

他没用过人类的餐具。一般吃饭的时候呢,就变成狐狸,用嘴吃。吃饭嘛,除了嘴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必须的餐具吗?依他的思维来看,大概是没有的。

“怪不得你顶着这副衣冠楚楚的模样,说对人类感兴趣。”散兵锐评道:“你这完全就是狗。”

“我不是狗。”年轻时候嘴总是硬的。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狐狸。”

绕来绕去,所以现在既然已经打破规定,在散兵面前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再变成那副样子去洗澡,也并无不可。只是……

“姐姐,我可以……我可以自己洗。”枫原万叶试图给自己争取自助洗澡的权利。只不过他说的「洗澡」是变成狐狸,去河里游泳。

这个项目简直既有娱乐性,又有实用性。小狐狸不止一次很得意自己从野猪妈妈那里学会这种洗澡方式,比舔毛方便多了。

野猪妈妈,是野猪的妈妈。那天小狐狸从桥上路过,看见她带着两只小野猪在河里游泳洗澡,于是顿悟了这种洗澡方式,并且沿用至今。

他成人到底多久了?散兵不由得纳闷。这除了形状像人,哪有一点人的习性呢?

散兵也不跟他废话,从浴室的门边探出半边身子,晃了晃手上的淋浴花洒,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这是什么。”他挑了挑眉:“你要是回答正确,我就让你自己洗。”

枫原万叶抖了抖耳朵,散兵发觉,他只要一动脑子就会用这个动作。然而有什么实质性作用,答案是没有。

他看着那个花洒,眨眨眼睛,随后又看向自己,眼睛里全是清澈的愚蠢。

浪费时间,就知道你不认识。“过来。”散兵用上了命令句式,脸上的神情也故作严肃。只见对方不情不愿地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双手交叉握在身前,紧张地发白。

“是洗澡,不是要剥你的皮。”散兵无奈地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他也算乖,把耳朵低低地垂下来,好让自己的头顶没什么阻碍,摸起来更方便。

枫原万叶似乎很受用,闭上半边眼睛,鼻腔里发出轻轻的哼哼声。

洗狗的心理建设就到这里,摸也摸了,说也说了,小狐狸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和他对视,散兵放在他发顶的手一空。随即,脚边传来轻轻的触感。

低下头,一只灰头土脸的狐狸,正在他脚边站着。

忘了,光看他卖可怜,忽略了他正是脏兮兮的样子。散兵差点笑出声来。

蓬蓬的尾巴扫过他的小腿,抬着脑袋,知道他看见自己了,嘴里嘤嘤叫了两声。

散兵嘴角上扬,冲他嘬了两声,小狐狸不明所以但是两眼放光,抬起两只前爪,轻轻跳了一下,算是对他呼唤的回应。

没有犬科可以拒绝嘬嘬,看来是对的。

狐狸爪子碰了一下澡盆里的水,又缩了回来。散兵语气温和,示意他进水里先:“水温我试过了,去吧。”自己则回过头,朝浴室门口吹了个口哨。

小狐狸好奇地看着门口。

打从外边吧嗒吧嗒跑过来一只矮矮的小凳子,跑到他跟前,似乎看见了什么陌生人,往后缩了两步,又往散兵脚边跑。

“安静。”散兵将肥皂拿出来,简短地说了一声。小凳子就像失去了活力,直挺挺地僵在原地不动了。

它本来也不应该动。

他拎起一旁傻站着的脏狐狸,往水里一放。小狐狸掉进暖暖的洗澡水里,稳了稳身子,还不忘记探头过来看凳子,用沾着灰的鼻子嗅了嗅。

散兵伸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移到一边,自己坐了下来。

“好了好了,洗澡。”他嘴里哄着,用手往小狐狸背上还没沾到水的毛上浇水,一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身上是怎么弄得这么脏的。散兵眼睁睁看着水流从皮毛上滚落,盆里的水开始变得像盆泥汤,这水还能洗吗?要不要换盆水啊……

正思考着人生,脸上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他反应过来时,小狐狸正在用嘴蹭他的脸颊,鼻息喷在鬓边,给他弄得痒痒的。

“哎哟,这是什么意思?”散兵好笑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小狐狸还没来得及把舌头收回来,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散兵正了正脸色,既然要教育做人之道,那就得严肃一点。“不许随便舔人,这不是人类会做的事。”

“姐姐也不可以吗?”小狐狸张了张嘴,发出了枫原万叶的声音,看起来十分有割裂感。散兵低着头握住他的一只爪子,洗了起来,同时假装自己没有被逗笑。

对于狐狸来说,舔舐是表示喜爱的一种最直接的方式。除此之外,舔舐还可以用在很多关系亲近的场合。刚才应该是看他皱眉了,所以才会上嘴,想安慰安慰他。

这个问题……散兵捏捏爪子的肉垫,软软的、肉肉的,手感不错。耳边的碎发落在脸侧,遮挡住他的神情。他说:“也不能随便舔我。”

小狐狸失落地哼唧了一声。散兵故意不搭理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木头梳子,开始给他梳毛。

毛里的灰尘呀,干掉的泥巴壳壳呀,都被梳掉,扑簌簌地落在温热的水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怎么把自己弄干净。

“你先前怎么洗澡?”散兵忽然开口,和他聊了起来。“就在河里游一圈?”反正要洗一会儿,用来建立情感关系并无不可。

“那样很方便。”那个温和又年轻的声音响在他面前,散兵不由得抬了抬眼,确定自己洗的不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而是一只狐狸。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指的是,没有人教过你如何清理自己?”

再怎么说,如果没有人教导,那枫原万叶也是学不会这些的。从最初见面时看得出来,他具有学习东西的能力,而且既然能掌握化形咒法,不会是个不开窍的笨蛋。

“有的。”小狐狸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方才的愚钝。“小时候是我父亲,后来就是朋友们。他们都比我年长些,待我很好,只是……”

只是现在大多都不在原先的地方了。

too总是往返稻妻城和那片郊外,他化形的时间比自己和平藏早得多,枫原万叶一直不清楚他的种类。直到后来某天,在稻妻城的一家茶屋里见到他。主人家说,这是他费了大劲弄来的白枭标本。

化形的动物身上有禁制不假,但同时也禁止对别人用任何咒法,由是真的平等了,像人类一样手无寸铁,互相残杀。只是他们死后,会因为尸体化为原形而背负另一些名字:精怪。

提瓦特大陆缺精怪吗?不缺。所以一只两只死了,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他怔怔地看着不再富有生命气息的同伴,心里想:哦,原来too是白枭。

后来枫原万叶把那东西偷走了。没办法,狐狸不总是有钱有权的,他只能把那具尸体偷回来,然后埋在他们小时候经常说话的地方。

too的眼睛不见了。他们换成了玻璃,那样更容易保存。但枫原万叶不喜欢那双玻璃珠子,死气沉沉,没有以前半分的神采。

散兵看他说着说着,嗫嚅着没能再吐出半个字句来,摸了摸耷拉的狐狸脑袋,什么也没说。

折腾了半天,终于给这只狗……犬科洗完澡了。

枫原万叶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给自己洗澡这件事很是羞涩,以至于到了抵触的地步。一狐不洗何以洗天下,年轻人嘛,总是在某些事情上比较害羞。

那我也不稀得看你啊。散兵嘲笑道。这不是你有我也有吗。

“呜呜……”小狐狸缩着后腿,恨不得跑到澡盆另一边去躲他。散兵第一次在狐狸的脸上看见“局促”的表情,简直乐不可支。

他这人呢,别人越尴尬,他越使坏。没办法,魔女传统美德来的。于是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人一狐,居然演出了一种强抢民女的氛围感。他抓着小狐狸的后腿,从澡盆那边拖到自己跟前,无甚慈悲地继续洗。

鉴于没有办法在小狐狸身上用咒语,散兵得想个办法弄干他。

“洗完了。”他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后转身出了浴室的门。临走前还叮嘱道:“等着。”

小狐狸还点了点头。他既然点头了为什么还要……自己拿毛巾花了很长时间吗?他已经无聊到非要变成人了?

散兵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浴室里那个没穿衣服的男的,心里第一反应是:这踏马谁啊。然后发觉自己没在看脸,又把视线往上移,直到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闯进他的视线。

白色半长发湿漉漉地在滴水,靠近脖子的部分贴在了皮肤上,还有搭在肩头的。但这也于事无补,下面露着的地方多得多,一时遮不住了,什么小腿啊,大腿啊,过不了审啊……

我的冬瓜呢?我刚洗的冬瓜呢?就放在这里了呀?散兵纳闷道。

枫原万叶抬起头来,眼神里有种迷茫的震惊。他刚还在想洗完了,那应该可以变成人了。但是他的衣服呢?不应该化形的时候就有衣服吗?

身为魔女,另一位又何尝不是在疑惑这个。等等,化形咒语的bug被这位卡出来了吗?

“我……”枫原万叶开口,话还没说完,劈头砸过来一条干毛巾,随后浴室门传来关闭的声音,脚步声毫不犹豫地走远了。

小伙把盖住脑袋的毛巾拿下来,一脸沮丧。他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发脾气,但毫无疑问,他没穿衣服。

现在这个童话故事一下子从萌宠环节跳跃到了限制级。散兵在客厅里踱步,想给自己洗脑子。

谁知道一个不穿衣服的小伙站在他的浴室里是一幅多么富有冲击力的画面,巴巴托斯知道吗?或许知道。

对不起巴巴托斯。

传出去的话。散兵心想,魔女在沼泽地里捡了个刚成年的小狐狸精然后此人竟是个貌美小伙,还有洗澡环节,还有没穿衣服环节。

魔女名声都要变臭了。

想到这里,他欣欣然地转身向浴室又走过去。魔女的名声臭不臭与他无关,事已至此,不如去问问他穿什么衣服,顺便多看几眼。

怎么了,他也有几百年没看见活人了,看几眼怎么了。

再次推开浴室门,没看见刚才那个人类形态的枫原万叶,散兵的视线找了一圈,确定浴室里没有人。

一只半干不湿的小狐狸用头蹭了蹭自己的腿,头上还搭着一条毛巾。散兵想起了某种须弥人装扮,心下好笑,看来说不定他和须弥有缘分。下次带他去沙漠。

“怎么不变了?”散兵好笑地伸手,将他抱起来,小狐狸窝在他怀里,有些发抖。“你冷啊?”他摸摸那身半干的皮毛,小狐狸用爪子搭上他的手臂,肉垫软软地印在上面。

养宠物的获得感这不就来了。散兵抱着小狐狸,转移到了客厅的壁炉旁边,念了个生火的咒语,柴火顿时噼啪作响地烧了起来。

沼泽地有时阴冷,他不常用壁炉,因为不怎么怕冷。但这个小家伙可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冻感冒了怎么办。

“喏。”散兵一手托着小狐狸,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从自己怀里下去:“自己去烤干。”

小狐狸把头往他怀里又埋了埋,意思是不愿意。

这才到家几天啊就不听话了。散兵秉持着教育为主的理念,又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了一遍:“你又不是三岁了,快点,自己去。”

“姐姐陪我。”小狐狸闷闷地说话了。

我还说不动你了。还有,“谁是你姐姐。”散兵摸着狐狸耳朵,坐在了壁炉旁边的躺椅上,没好气地反驳道:“下次再乱喊就把你扔进锅里。”

小狐狸的身子忽然抖了抖,又往他怀里缩了些,似乎是被吓到了。

怎么办呢,年纪又小,又不会做人。散兵叹了一口气,倒在躺椅上,怀里那只小小的狐狸被他摆弄,换了姿势,和他一同侧着身子躺下。

他一边顺着小狐狸的毛,一边看着不远处壁炉跳动的火焰,枕着胳膊。

魔女的生命中有很多个昏暗的下午,只是没有这么温馨。炉火,躺椅,还有宠物,这些都是人类独有的幸福。其实很多非人都向往人类,因为他们拥有短暂却无限的生命,丰沛又复杂的感情。

这是不老不死的魔女所无法获得的东西。

躺椅上的魔女神情闪过一丝落寞,他选择闭上双眼,不再去想某些事情。

某些……遥远的事。

“怎么?要找我算账?”散兵打量起眼前的枫原万叶,脸上挂着诡异的红晕不说,说话也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摆了摆手,又在那里组织起了语言。

不用猜也知道,是想说那天洗澡发生的事吧。

小狐狸隐私意识还挺强,不见得有人教过他关于身体的事,估计只是说了——

“化成人形的时候,不能被看见不穿衣服的样子。”枫原万叶低着头,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连耳朵也红了。散兵挑了挑眉:“所以呢?”不会封建迷信到要对他以身相许吧?

“所以……所以……”他眼中雾气盈盈,散兵怀疑要是手上有个帕子,会手对手地开始绞。

咱这屋有一个小女孩,是谁我不说。散兵对付这种磨磨唧唧的性格,属于是手无寸铁。话说那天洗澡的时候,好像没摸到……

小狐狸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又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的人类身体在其他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原来是好奇这个。散兵开始回想那时的场景。“嗯……”他评价道:“好看,漂亮。”

小狐狸不太清楚人类对于“好看”的评判标准,既然魔女姐姐说好看,那就是好看。只不过,“人类都喜欢那副没毛的样子吗?”他问。

那估计是的,因为没毛看得更清楚。散兵握拳轻咳了两声,敷衍道:“人类有人类的评判标准,狐狸有狐狸的……”

他话还没说完,枫原万叶又说了一句:“可我觉得姐姐没有毛也很好看。”

小伙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散兵留下了动感的汗水。

“谢谢……?”活这么大头一次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句话。“不过魔女是这样的,你只是见得少了,才会这么觉得。”言外之意,以后还会见到更多这样的人,他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世界很大,世界上的人很多。

犬科动物似乎都有这种通病,会把眼前的东西当做一切,然而遇到新的,也不能说喜新厌旧吧,本性而已。

别说犬科了,谁又不是这样的。

「狗是人类忠诚的朋友」,这话不假。要让他们小小的脑子里印下一个足够深刻的东西,或许需要日积月累的相处,才能成就。

小狐狸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认真地摇了摇头:“姐姐最好看。”

换作平常,散兵有可能会认为他确实在说实话。但今天的氛围不一样,这小子另有目的。绕了半天可不止是为了诡计多端地夸他。

散兵扬起嘴角,和他对视一眼:“怎么,跑这来夸我是想干什么?”

小狐狸一听他识破了自己的打算,干脆也不装了,放低了姿态挽住他的一条胳膊,脸埋在他肩膀上撒娇:“我想和姐姐睡……”

自从上次自己抱着他在躺椅上睡了一觉,他就开始变着法地往自己床上爬。宠物不能上床是散兵最后的底线,结果这位灵机一动,说变成人不就好了。

变成人,呵。

上次睡着睡着,被狐狸耳朵弄得下巴痒,散兵一睁眼,有个白毛人类将脑袋埋在他胸口,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腰。

如果自己没反应过来,那今天估计家里会多一个坎肩,狐狸毛的。

你想个屁。散兵捏着他的后颈脖子,把人从肩头提了起来,教育道:“随便和别人睡觉可不好。”

“没有随便。”小狐狸眼神诚恳道:“我想和姐姐睡。”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这么说话对大家都不好你知道吗?我早说了,我没有炼铜的爱好。

散兵心中无语,还是找了点话敷衍对方:“哦,那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理由?”小狐狸轻声重复。

似乎四十五度角可以帮助他思考,只不过他的智商和他的模样确实有着很大的差别。散兵每次看见他盯着一张很有心眼的脸,说出傻不愣登的话,就感觉暴殄天物。

他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随后缓缓说道:“姐姐身上香……”

短暂的沉默过后,散兵觉得自己是该给他上一堂课。

“打个比方,你的人类身体很漂亮。”

他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手指点了点对方的肩头,然后指尖缓缓往下,路过胸口。

“这就代表,如果你不小心的话,就会在人类世界变成一只死得很惨的狐狸。”

人类对非他族类的成员,总是残忍的。依眼前这位的年纪,根本想象不到。警告,人与非人的幼年期都活在警告中,他们互相威胁化彼此,然而真正的情况如何?

“无论在哪个群体里,好人都是少数。”

手指行至腰间,他察觉到对方细微的颤抖,以及脸上惶恐的神色,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记住我的话。还有,身材不错。”

说罢,他冲眼前这人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什么是身材。枫原万叶陷入思考。

商人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来。

绀色的长发分出层次,在脸侧弯出好看的弧度,随着稍稍低头的动作遮挡住部分白皙的脸庞,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肩上搭着的发丝垂下,落在胸前那只赤红色皮毛的狐狸耳边,惹得它伸手去拨弄,又被主人捏住爪子,轻轻捏了捏——那双手也是白皙修长,晃眼得很。

小狐狸看着身量不大,窝在女人怀里,一身皮毛光亮顺滑,且颇有特色在耳尖尾巴由赤红色转成雪白,从刚伸出来的那只爪子来看,挨着足底的一截也是。只是似乎有些怕生,除了刚才那一下拨弄头发的活泛,就只是将头埋在主人胸前,懒懒地耷拉着耳朵。

商人自信一笑,搭话道:“您要买点什么,这位美丽的女士?”

她在自己的摊位前停留,估计是看中了有关宠物的物品。这小狐狸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着,八成是要买点宠物玩具回去……

“这个。”女人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一个皮质的项圈上面,声音低柔,透着一股冷淡的媚感:“送绳子么?”

商人当即反应过来,陪笑着拿起项圈,展示道:“您眼光真好,这是我摊上卖得最好的单品,牛皮制的,打眼钉扣全是纯手工,工期两个月才能做好这么一个呢……”

女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略显敷衍。她的手抚在怀中狐狸的后颈毛上,低了低脑袋,语气就像哄小孩:“kazuha,喜欢这个吗?”

还是只稻妻狐狸。商人见有机会,借着宠物的话题和她搭起话来:“我看您这只狐狸养得好极了,毛色也很漂亮。您平时照顾得费心了吧?”

“嗯……还行。”女人对他的话总算来了点兴趣,细眉一挑,故作感慨道:“就是年纪太小了,什么也不会,还要给他洗澡呢。”

小狐狸原本耷拉着的耳朵动了动,挪动爪子,在主人胳膊上按了一下。她拍了拍怀里宠物的后背,就当作哄,随后无奈地说:“看到了?娇贵得很,耳朵根子软得来,不能听别人讲他坏话。”

“好通人性。”商人笑了笑,打量着狐狸露来的半张脸,继续聊着:“我看确实不大的样子,七八个月?”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后轻飘飘地应道:“估计是。来家里的时候一副半大不小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呀。”

“哎哟,那快到发情期了。”商人两眼笑眯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宣传单,给她展示起来:“我这还做些其他的营生,宠物绝育之类,您要有意向,我可以介绍专业的宠物医生。”

女人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笑点,嘴角明显扬了起来,用手点点怀里小家伙的脑袋,事主还不明所以呢。“kazuha,说要把你变成小女孩,听见了么?”

此大白话一出,原本窝在主人怀中的小狐狸两耳竖起,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家姐姐,随后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推销的商人,赤红色的眼瞳中隐约可见震惊与敌意。

狐狸本是妩媚的眼型,无论公母,但这只却不太一样,眼周狐狸的意思少了许多,称得上娇憨可爱。这情况少见啊,商人心想:难道是清澈的眼神导致的?

说它好通人性,居然连绝育也知道吗?不过提瓦特大陆什么有灵性的妖兽也有……等等,这不会是只狐狸精吧?

那刚才提的这事多少有点冒昧。商人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即又扯回项圈的事,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您刚是看上这个了吧?要不给小家伙戴上试试?”

管它狐狸精还是什么精,主人说要买个项圈回去戴,那就要听主人的。做宠物,要有宠物德。

女人闻言,伸手挠挠盯着商人出神的小狐狸下巴,轻声唤道:“kazuha?”

小狐狸被这么一弄,总算没再瞪着那双不忍多看的大眼睛,转而仰着脖子靠在主人胸前,撒娇似的蹭了蹭,口中发出嘤嘤的叫声。

不得不怀疑它有吃豆腐的嫌疑。商人看着这狐狸撒娇卖乖的样子,心中无语道:就你乖,有本事变成人形,看你主人还要你不要。

“好了好了。”女人摸着它的脑袋,浅浅一笑:“就要这个吧。”

今天出门的本来目的虽然不是逛街,但来都来了,不逛个街什么的,似乎有点亏。

散兵起初安排这个所谓“宠物”留守家中,理由是“那么大个男人,不能带着上街。”

枫原万叶说自己可以变成狐狸,他说不让带宠物进街市,罚款。

枫原万叶不信。“怎么、怎么罚款呢?”兔子样红彤彤的眼睛里起了水汽,小狐狸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宠物怎么他们了呢?”

后来干脆双手抱着他的胳膊,这样他也走不了。

两个人在客厅僵持,小伙颇有种「你不带我就不许走」的架势,散兵心说反了天了,你是主人我是主人?

“就不能惯你。”他捏着枫原万叶的脸颊,故作恼怒地说道。

上回惯着他,让他和自己在躺椅上睡了一觉,结果到现在还在锲而不舍地往自己床上爬。又不是没给他弄窝。

散兵说你非要睡床,我去睡窝,咱俩换好了吧。

这话简直要把小狐狸的脑子烧坏了,居然还有这种可能性,那不还是没跟姐姐睡在一块吗?

于是消停了。但有时候晚上看书,他就化作狐狸形态,跑来窝在散兵腿上睡觉。这事散兵也没说他,算了,彼此都妥协一下。

现在看来惯他只会蹬鼻子上脸。

“姐姐。”他还委屈上了:“你要去哪里……你不会丢下我不要我了吧……”

“我怎么丢?连我家一起丢了吗?”散兵知道他的套路,无语道:“别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

枫原万叶不服气,眨巴眨巴那双眼睛,义正辞严地问他:“狐狸不行,那为什么男人不能带上街去?你不是夸我好看、漂亮吗?”

好看、漂亮的男人更不能带上街去了。“街上都是专门吃你这种小狐狸的人。”散兵用手勾着他的下巴,故作高深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而且我也不能就这去逛街啊。”

小狐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姐姐要怎么变?”

我要变女人呀。散兵心里好笑着,捏了一把怀中小狐狸的后颈皮,对方老实得很,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你看你,非要跟着我,这下傻了吧。他,或者该叫“她”,这副模样只需要一个伪装咒语就能实现,如假包换的女身。自从枫原万叶被他拎到怀里抱着,就开始装死。

“怕女人呐?”他故意问。小狐狸一言不发。

“不是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挺开心吗?”散兵算是逮着好玩的了,继续压低声音逗他:“现在真是姐姐了,怎么,你不满意?”

小狐狸嘤了一声,伸出舌头舔舔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随后被他抄着咯吱窝举了起来,换了个姿势——脸朝上,趴在胸口。

起初还不适应,狐狸僵得好像死了一样硬,后来已经开始喜欢这种软软的触感,刚才不还蹭着撒娇呢。

散兵逛街的时候撸狐狸毛的手就没停过,看来养个宠物还是好,至少摸起来很有幸福感。

“逛得差不多了,回家吧。”他说。

小狐狸闻言耳朵立起来,感激涕零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事实是回了家也没有消停。

枫原万叶有些惊恐地退到墙边,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怎么不黏着我了?”散兵一手摸在他腰上,身子前倾,几乎是紧靠着他;另一只手抚在他的脸侧,颇有余裕地卷他的头发玩——刚被扯散了——紧接着又十分哀怨地瞥了他一眼:“不喜欢姐姐了?”

“不是……”他怯怯地回了一声,又往后缩了缩,但后面就是墙,没地方让他再退了。

眼里都快晕得冒星星了。散兵趴在他胸口,百无聊赖地打量起他。

之所以是这个视角,是因为女体形态要比枫原万叶的人形……矮个那么多,有多少呢?

散兵平举手掌在自己额头比了比,又移到枫原万叶额前,坏笑道:“没想到你比姐姐高这么多啊?”

软的……小狐狸的耳朵垂着,时不时抖一下,眼神飘忽,听他这么一说,讪讪道:“别、别逗我了,姐姐。啊不,哥哥,好哥哥……”

现在知道叫错了?还是得吓一吓你,不然不知道深浅。

散兵哼了一声,惩戒性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转身打了个响指。女性的特征尽数褪去,变回原样了。

“早知道就变成女的,省得你天天来爬我的床。”散兵如是说。

但是这小子为什么怕女人,倒是个蛮有意思的问题。

「没见过世面」是极有可能的。散兵现在基本已经摸清了他,要怪就怪孩子没上过学,又年纪不大。也不知道先前在人类社会里都摸爬滚打了什么,现在不该懂的有点懂,该懂的一窍不通。

不该懂的,指卖乖装可怜爬床很有一套;该懂的,指吃饭说人话洗澡一窍不通。

眨眼间,枫原万叶来他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筷子倒是夹得起煎蛋这种好夹的菜品了,然而圆不溜秋的小番茄只能在他手里到处乱飞;洗澡就是他还在洗狗。此事不忍再提,不如跳过。

那天他也不能实打实教学啊。散兵想想就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还是洗狗吧,洗狗还比人洗的面积小。

所以为什么怕女人呢?

“平、平藏说,女人吃小狐狸。”吃完饭的时候,禁不住散兵问他,枫原万叶磕磕巴巴地说了这么个理由。

散兵坐在他旁边,闻言差点没被笑得呛死。他还好心地帮人顺气,又不好意思又担心地问:“你没事吧,姐姐。”

“咳咳……”散兵抓着他的胳膊,捂着嘴咳嗽。脸上都憋红了,泛起好看的红晕,乍一看以为是害羞了。

“我说,男人就不吃小狐狸了?你那朋友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枫原万叶回想起那段话。

鹿野院平藏化成人形比他早得多,一是平藏年纪比他大,二是平藏偷学。对,就是偷偷学习的偷学。

说起对人类感兴趣,他自觉比不过自己这位朋友。稻妻城里的庆典啊,还有话本故事啊,都是他从平藏嘴里听说来的。他还在当狐狸的时候,见过人类形态的鹿野院,怎么说呢……

看着还像狐狸。

彼时平藏还没有因为野猪事件彻底离开族群,但枫原万叶的这句话他还挺爱听,因为眼下的两颗痣很好看,人类说的。

“但是不要随便相信人类。”平藏说:“尤其是女人。漂亮女人。”

“为什么?”枫原万叶停止在草丛里打滚的动作,歪着脑袋问他。

“因为会被吃掉。”平藏笑着摊开手:“好吧其实是因为混血不受任何一方待见。”

狐狸和人类生的是狐狸还是人类?枫原万叶惊讶地张了张嘴。但问题的关键似乎不是生什么,而是“会被吃掉”。

用什么吃?怎么吃?用嘴吗?铁锅炖狐狸?

鹿野院平藏高深莫测地让他自己看话本学,说多了too又要指责他带坏小孩。

小狐狸化成人形看书,他敢说自己生平第一次用“可怕”来形容一本书。印在纸上的字哪个都认识但是凑在一块透出一种离奇的感觉,尤其是里面的人说话嗯嗯啊啊的,磨叽半天说不全一句话。

可怕的书。枫原万叶看出来了,女人会吃掉神智,把人变傻。女人坏。

他见过的女人不多,如果依照狐狸的审美,人类都是没毛的,都不好看。但是他喜欢魔女姐姐,魔女姐姐没毛也好看。

所以魔女姐姐变成的女人,算是他真正意义上接触到的第一个。小伙子忽然离奇地发现,香香软软,又很漂亮,说话声音好听……

坏了,好像有点喜欢。

对陌生的东西感到恐惧是生物本能,枫原万叶像当初刚刚化形时害怕自己一样,对魔女姐姐这具不熟悉的肉体感到恐惧。

无论是软软的胸脯还是勾人的语调,都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吃掉脑子了。这是女人还是怪物?谁来救救他。

散兵只道是好笑,特别好笑。“你还看那种书呐?”散兵托着他的脸颊左右搓搓揉揉,脸上全是笑意:“看出什么名堂没有?哈哈哈。”

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狐狸精看不懂教材可怎么毕业?

再不看了,不好看,只能偷偷摸摸看,看了还要招人笑话。枫原万叶晃了晃毛乎乎软乎乎的耳朵,郁闷地嘟囔道:“我不读了,也不好看。”

“有志气,你估计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散兵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冲他挑了挑眉:“哎,知道人类有句话吗?”

枫原万叶好奇地看着他。

“纸上得来终觉浅,听过吗?”

枫原万叶摇头。“听起来像诗。”他认真地说。

散兵没接着说话,端着下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又淡淡地笑起来。枫原万叶不明所以,随即被搪塞道:“好了好了,吃你的饭。”

他刚想张口问,就被魔女姐姐用勺子塞了一口饭到嘴里。今天吃的是没有骨头的鱼,他没吃过,但是很方便,不用怕被刺卡到喉咙了。

实际上是鳗鱼,而且人家有骨头,谢谢。

魔女姐姐做饭也很好吃。小伙又幸福了,蓬蓬松松的尾巴摇啊摇,吃着姐姐喂到嘴边的饭,一声不吭,十分配合。

至于那什么诗,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买的东西就要派上用场,不然买它做什么?

家里也不是有钱到可以买着丢着的程度,散兵购物欲望不高,多半资金都拿去买魔药材料了,他家的材料很齐全。

这就导致空这种,把钱都花在男人身上的人,几乎每次来他家,都要顺走一堆东西。

“你少找点男人,早就富可敌国了。”散兵评价道。“还有,下次再顺东西我不光打你,我连你找的男人一起打。”

往事不要再提。话说回来,散兵正窝在沙发里看书的时候,忽然想起先前给自家小狐狸买的那个项圈。

回家之后被他随手一放,现在估计在客厅的桌子上?

问问事主呢。“kazuha。”他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喊了一声窝在他腿上的狐狸。

“唔?”小狐狸闻言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你的项圈呢?”他问的时候看这位一脸迷茫的样子,于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天给你买的,黑色的,戴在脖子上的东西。”

小狐狸若有所思地抖了抖耳朵,从他腿上跳下了沙发,随后四条腿扑腾扑腾朝客厅去了。

还反应过来了,看来也没那么傻。散兵正摸着书准备再看两眼,他记得这本的主编不是八重神子啊,那位狐狸大姐不是远程统一母本然后导致他这边也被吞并了吧?他有条笔记在上面的。

所以他讨厌狐狸。

这书上倒没有讲什么深奥的魔药,就是专挑离谱有趣的讲,算是普及读物,帮助人类理解魔女的。

人类对魔女的印象并非一直很差,也并不是对魔女都采取赶尽杀绝的态度。但碍于有所谓“猎魔协会”的存在,魔女也不会跟人类深交,毕竟这个组织里的人能干出来任何事情,包括杀掉阻挡自己猎杀魔女的同类。

所以猎魔协会在人类中的名声也不怎么样。

也不知道他们是靠什么支撑下去的,居然还在追杀魔女。听说背后和什么组织挂钩?不清楚。散兵一向懒得和这群人打交道,几百年前他见过一次猎魔组织的人。

准确来说不是他见过,是空被追杀了。那人头发绿绿的,还纹了个身。

莫名其妙。散兵又想起那副打扮,心中嘀咕道:谁要是找这样的对象简直是倒霉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空忽然打了个喷嚏,差点没把帽子打掉,随即又一脸疑惑地扶好。

“姐姐!”一个白毛狐耳男人从客厅轻快地跑进来,欣喜地拿着手上的项圈喊他。他抬眼瞥了一下,又继续盯着书了。“找到了?自己戴着吧。”

枫原万叶也不能一直带着身上的禁制。一方面,这并不安全;另一方面,他不在家时,应该让这只小狐狸有自保的能力。

禁制是双向的,枫原万叶同样不能对外界使用任何咒语,这个问题,他在想如何将解决。而那条笔记或许能帮上忙。

散兵正在思考,忽然身上一沉,书底下钻上来一只白绒绒的脑袋,五官带着温柔缱绻,脸上却是带着点傻的笑。

枫原万叶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举着书的臂膀间钻进来,支着胳膊压在他身上,还差点把书顶掉了。

他无奈地把书随手放到一边,看着几乎和自己鼻尖相触的“宠物”,“想干什么?”

“姐姐帮我。”小狐狸蹭蹭他的脸颊,温热柔软的唇不经意地擦过,他稍稍别开脸,也没看着他,敷衍道:“自己戴啦,又不是没有镜子……”

“姐姐……”小狐狸发出失落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点委屈。

散兵拿这种撒娇的小东西没办法,撇撇嘴,应和着拿过他手里的项圈:“好吧,帮你。”

人类的形态,脖颈处的皮肤细腻光滑,泛着暖意,仿佛感受到皮肤之下血液的缓缓流动。他将搭扣穿过皮革制的带子,路过孔洞,然后轻轻用指腹摸了摸冰凉凉的铁片。

“紧吗?”他轻声问道。

枫原万叶刚想说什么,却被细细的手指按住了喉结,想说的话就堵在喉咙里,随即低低的笑声响了起来。

“小东西。”散兵说完,利落地扣好他的项圈,抬手轻轻推开他的肩膀,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自己玩去吧。”

所谓的“小东西”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多出来的那个装饰物,盯着主人离开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实则,人类对于情情爱爱的探索,在文化初始就已经有了开端。

学习人类最主要的一点,或许是学他们如何动情。打个比方,兽类之间互相搏杀可以是为了交配权或进食的先后顺序,发情期的时候拥有人类难以想象的混乱规则,但这就是它们一直以来的生存本能。

开智的兽类学习人,要收起尾巴耳朵和牙齿,要收敛性情与本能,要学人类兜兜转转地说话做事,要抑制自己春天到来之初的欲望萌发。

狐狸的「发情期」,散兵对这个词属于是听说过,没见过。

枫原万叶平日里的表现,不说言听计从,也是怯怯懦懦的,虽说有时候任性了一点,但估计也是仗着受宠,小小地卖弄了一下脾气。

其实这只年纪轻轻的狐狸,和自己的同族们一比,算得上乖巧异常。散兵又不是养不起,关键是挺可爱的。

但他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可能年纪大了,想不起来好多事。他晚上睡前还在强迫自己回想到底是什么,回忆无果,倒是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脑子乱乱的,只好无可奈何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散兵眯着眼睛看见自己空荡荡的床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的狗呢?怎么今天没有趴在我床边喊我起床呀?

散兵从床上爬起来,头发睡得有些凌乱,神情略显疑惑。话说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见到枫原万叶了,怪不得他昨天有空闲坐在床上思考人生,要换做平常,他得先跟自家宠物搏斗一番,才能独自窝在被子里入睡。

先找找吧。散兵下床踩上居家的鞋,走出卧室门,左右看了看。

至少不在客厅里。“kazuha?”他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又走到杂物间门口。

疑似魔法主角的居所,但其实不是楼梯间下面的那个杂物间,而是平常没人住的一间空房,书桌旁边的书架上不是书,是标满标签的材料。鉴于枫原万叶闹着要和他一块睡床,他就给他整了张床,省得他闹自己。

简直是有求必应的好主人。散兵甚至在床的旁边给他又放了个窝,他想睡哪里睡哪里,就是不要来抢自己的床。

“kazuha?你在吗?”他将手按上门把手,轻轻地打开了门。

屋子里昏暗无光,散兵挥挥手,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他才看清床上一个正在蛄蛹的被子卷。

“?”散兵纳闷地走过去,“你不舒服啊?”

他刚伸手,想要掀开被子察看对方的情况,手腕忽然被拽着,一把拉向了床铺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判断情况,只感觉脖子一阵灼烧的感觉,他不由得抖了一下。

枫原万叶头发凌乱,不知道是不是在被窝里滚得;脸颊上泛着诡异的绯红,眼睛亮得吓人,甚至看起来有点像走火入魔的状态。但就算这样,也只是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子,随后用人类舌头舔舔他的下巴,轻声喊着他。

“姐姐……姐姐……”

散兵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是烫得吓人。“生病了?”不应该啊,昨天还是好好的。

“病了……嗯……”小狐狸轻声重复着他的话,嘴角飘着一抹傻乎乎的笑意,亲昵地舔舐他近在咫尺的手腕,耳朵还愉悦地上下晃动着。

不对,不是病了。散兵警觉地收回手,抓着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

床上的形式天翻地转,他跨坐在枫原万叶的身上,双手仍旧按着他的肩膀,神情严肃道:

“你不会是发情了吧?”

那双赤红的眼瞳里满是不明所以的喜悦,迷乱中带着些许疑惑,又亮晶晶的,看起来可爱又色气。

要是现在他不是人形,散兵会更冷静。

对于沼泽地而言,今天是个特殊的早上。

统治此处的魔女破天荒没有起床。以往这个时候,人迹罕至的小屋里早就应该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要么是魔女在做饭,要么是魔女在做药。

大嘴青蛙眼睁睁地看着自从那只狐狸精来了之后,原本一天到晚就只剩锅碗瓢盆的魔女,变为一天到晚就只剩男狐狸精。他真的很忙,光是把那只抖着耳朵摇着尾巴一个劲喊“姐姐”的小家伙料理好,都已经占用了他的大部分时间。

这位魔女从一个独立工作男性,变成了带崽的妈。不由得让人感慨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沾上了,就没好。

这几天大嘴青蛙没来小屋。一是对方手忙脚乱地在养狗,二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的小屋有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而且,那只小狐狸也显得有点怪异。

它试图提醒过魔女,只是一想靠近,就被那只赤红眼睛的狐狸瞪开了,隐隐还有呲牙的迹象。

以前还算得上温顺——它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就性情大变?还是说懒得装了,暴露狐狸精的本性了?

大嘴青蛙先前是人,此事已经说过,估计眼下只有魔女知道这其中的实情。但宕开一笔不说,它也算是沼泽地里唯二的“怪物”——不老不死的魔女算一个,它算一个。也就是说,他们其实算同类,也算朋友。

朋友是不会袖手旁观对方被狐狸精勾引,沉迷其中的。

于是在这个表面安详静谧的……上午,对,早晨已然过去,再过一两个提瓦特时就要吃午饭了——大嘴青蛙毅然决然地开始撞小屋的门。

“嘭。”一下,这是第一下,突兀地响在有些阳光的沼泽地中,惊起一片鸟叫。

“嘭。”两下,这是第二下,比刚才那次撞得重。这门上估计有隔音隔人的禁制,主打一个不让它吵自己睡觉。

“嘭!”三下。大嘴青蛙摇了摇撞得有点疼的脑袋,它感觉再用点力气,这门开不了,但是会跟门框连着墙体,一块飞出去。

它吐出舌头,“呱”地叫了一声。空谷传响,在沼泽地的上空回荡。

过了片刻,木质的门突然打开了一条半个巴掌宽的缝隙,魔女露出半张脸,脸色沉沉。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只露半张脸?它说:“呱。”

“没事就回去,我要睡觉。”蓝紫色的眼眸在门缝中一闪而过,听着声音还有些哀怨,似乎是烦他扰了自己清梦。

如果腿侧没有那条一闪而过的红色尾巴就更完美了。

大嘴青蛙一头撞开要合上的门,给门后的人差点撞了一个趔趄,但胳膊还是硬生生抵住了,没让它进来。与此同时,从扩大的缝隙里可以得见,魔女的腿侧确实有团狐狸尾巴,正摇的欢实,蓬松的毛发像一团跳跃的红色棉花糖,不停蹭着对方光滑白皙的腿。

富有深意的画面。而且看这个位置,那位就在他身后。

“呱。”大嘴青蛙眨了一下铜铃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脸色更糟糕了的魔女。

“你说的不是废话么。”他有些愠怒,不由得皱起了眉,脸上添了几分不悦:“我当然知道他是狐狸变的。”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没用,透着股鬼迷心窍的感觉。狐狸精不是狐狸变的还能是什么变的,重点在于狐狸精会干的事可不一般。这位魔女你现在不小心,以后估计是要出事的。

大嘴青蛙就这样盯着他,直到他心虚地移开门缝后的半张脸,再没有和它对视。那个清冷而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道:“好了,我有分寸。这两天情况特殊,你不用来。”

说罢,这扇门才彻底又关了起来,恢复到不久前的样子。

门后,散兵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身后之人又将滚烫发热的脸颊凑了过来,亲昵地把脸埋在他侧颈上,蹭啊蹭,时不时还用湿软的舌头轻轻舔两下。不知是试图在他身上覆盖自己的气味,还是干什么。

总之养狐狸一个多月,他没有这样厚颜无耻地吸过狐狸,现在狐狸反而在毫无分寸地吸他。

“kazuha。”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生气,严厉的形象总是有助于教育的。说着他抬起手,移开了对方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转过身来:“不是说了让你在房间等着吗?”

“嗯……”

滚烫的鼻息,还有撒娇的哼唧声,可算不在他耳边了。他松了一口气。这只狐狸有些迷茫地抬起头,脸颊红扑扑地看着他,耳朵耷拉在两边。

怀中空落落的,让小狐狸很是不习惯。明明刚才还很疼他的,不光可以抱着,还可以做舒服的事情……

“姐姐?姐姐……抱着好不好?”他轻声哀求道。

枫原万叶被抓着胳膊,又准备从正面伸手抱他。散兵不轻不重地瞪他了一眼,他只好收敛了些,委屈地咽着口水,低下了头。

“你不听话。”散兵冷冷说着,但又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小狐狸碍于刚才的警告,不敢主动伸手去抱,眼神躲闪地忍耐着。

他有些发抖,耳朵轻轻摆动,红着脸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

你只是发情了,对吧?散兵无奈又头疼地心想。只是放任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用膝盖隔开两腿,将对方轻轻抵在了那扇木制的门上。

“姐姐,要做什么?”小狐狸慌张又期待地抓住了魔女的衣角——看得出来,他确实期待。毕竟不是谁的发情期,都能找到一个人帮忙的。而他刚才已经被帮到一半,初尝了些甜头。

散兵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向上移了移腿的位置,上方,隔着裤子的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就顺手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

如他所料,小狐狸还是疏解中途,发硬的状态,他把人扔下来开门的时候,手头上的事情还没做完。他以为小家伙知道不能出来见人,还抱有「转身回去对方已经无师自通解决问题」的侥幸。

算了,也不能指望这只没毕业的狐狸精。

所以刚才开门说话的时候,一直感觉腰后有东西硌他。可想而知他有多心虚,大早上的,和自己养的“宠物”在干这档子事。

散兵沉默地握住那处,对方的身体猛然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呜咽,随即用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他。

“姐姐,摸摸……唔?”小狐狸想凑过来蹭他,被他抬起一只手摁着肩膀,贴在门上没法靠近。

怎么回事。枫原万叶很是失落,明明都像刚才一样,愿意帮自己做舒服的事情了,为什么不让贴贴……

还不等他开始闹腾,下方的动作已然开始进行,由不得他多想,快感如潮水般淹没了这只可怜的狐狸。“等、呃……!姐姐……嗯啊……好舒服……”

小家伙的嘴里开始发出混乱的呻吟,眼中也染上了一股鲜艳的欲望之色。不得不说,虽然狐狸的刻板印象在他身上看不清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毕竟是狐狸。

该说这是本性呢,散兵毫不意外。

空气中的暧昧开始扩散、燃烧,居高临下的施恩者不由得咬住下唇,摇了摇被奇怪声音影响的大脑。他该更清醒些,如果连他也跟着堕落至此的话,估计场面只会更加混乱。

他可不想把一场原本不算很……奇怪的“帮助”,变成性质荒谬的“宠物py”。

闭嘴。他哀怨地靠在枫原万叶的胸前,将手从对方肩上挪到了嘴上,“别叫了。”他说。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正因为快感泛着水汽,在窗外透出的阳光中显得亮晶晶的,鼻腔中发出难抑的哼叫。

就算嘴巴叫不来,发出声音的方法还有很多种。

小狐狸低着头,双手试探着环住他的腰,见他没有抗拒,便得寸进尺地贴了上去,凑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地喊他:“姐姐……唔唔……”

散兵顿时有些僵硬,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些,面色凝重地侧过脸去,试图重新给枫原万叶立点规矩。比如不许在「帮忙」的时候凑在自己耳边发出这种叫声,他想打人。

但他还来不及说话,手心传来一阵湿润的感觉,魔女像是被雷萤咬了一般缩回手,紧接着训斥责怪的话还没说出口,唇边就传来了同样的湿润感。

这小子舔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今天尤其频繁,而且舔的地方和时机都不可谓单纯。散兵甚至开始怀疑,枫原万叶最初舔他的唇角,就是故意的。

因为他看着分明很是开心,眉眼弯弯好似月牙。

鼻尖相触,舔舐感从唇边,一路向更为直白的方向试探。散兵默默地扭开脸,他抬了抬一边耳朵,眨巴眼睛又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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