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有X子虚(损友意外滚床单)(1 / 2)
1
长安街市人潮汹涌,一名风尘仆仆的长袍道士行走在其中,引得经过之人偷偷打量,原因无他,就是这道士的模样过于雍容华美了些。
哪怕他草鞋沾了泥泞,衣摆磨损发皱,头发有几分凌乱,也无损倜傥风姿——倒不如说,衣着打扮越粗陋,越突显了那张好看得非比寻常的脸。
可这位道士并未回应任何人的目光,他一手拿着短匕,一手拿着细长的木条,专心致志地不知在雕刻些什么。
直到被一位追赶同伴的姑娘撞了,他才看向了他人。他自个没事,但女子经此一撞便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了。
道士眼疾手快,迅速收起东西再一把拉起女子,助她顺利站稳。女子惊魂未定,嘴唇嗫嚅着“你……”不知是想向道士道歉还是发难,毕竟他们一个走路不看人,一个在闹市中乱跑,谁都有错。
道士将手中的木条——原来是一支雕了兰花的木簪,插到了女子的发髻中,温声说道:“贫道冒昧冲撞了姑娘,为表歉意,奉上木簪作为赔礼,还望姑娘笑纳,姑娘肤白如兰,与之很是相配。”
女子脸颊飞红,低声道谢后便匆匆离去了,而道士则含笑着看她走远。
“子虚……你真有在被人追杀?”
往前走几步的地方,一锦衣男子心情复杂地看着撩动少女芳心的好友——究竟是谁百里加急飞鸽传信给自己说遭人追杀,求自己收留他的啊?
眼前这位道号为子虚的年轻道士,怎么看都还是一副我行我素、怡然自得的状态。
“千真万确,”子虚唉声叹气着,快步走到好友身边,“是桃花债惹的祸啊。”
“哈哈哈,”锦衣青年长相并不十分英俊,然眉宇之间自有正派肃然之气,因此说出来的话格外令人信服,“看来你是被人‘替天行道’了。”
“是哪位侠士如此侠义心肠,想要收拾你这个祸害?”
“唉,是大名鼎鼎的梁翠玉女侠,她骂我负心薄幸,伤了她闺中好友的真心。但天地可鉴,我与那位姑娘也就是见过一面,通过几回信而已……”子虚道人灰心丧气地为自己辩解。
“咳哼……那已经很够了。”青年都能想象得出道士是如何靠一番‘而已’就把人家姑娘迷得痴心一片又肝肠寸断。
“你都被梁女侠追杀了,怎么还不知收敛?方才又送姑娘簪子,不怕桃花债越积越多?”
“哎呀莫要再怪我了……那支簪子原是要送给乌有兄你的,”道士的回答出人意料,“只是方才撞了人,我手头上又只有簪子拿得出手,才把它作为赔礼送了出去。”
被他唤为“乌有兄”的青年满脸不可置信:“哈?送给我的?”他一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和那支秀气的兰花木簪有什么匹配之处吗?“你可别拿我当借口。”他断定道士就是在胡说八道。
见他不信,道士只好将他这一路逃亡的经过细细讲来。他是在扬州城遇上梁翠玉,甫一见面还没问好,对方便提剑要砍他,他在繁华的扬州四处躲藏,不管换哪间客栈都有暗器飞来,不得已连夜骑马出逃,并紧急传信给他最聊得来最靠得住的好友,江湖上的“乌有先生”。路途中但凡被梁翠玉追上,都免不了一番缠斗,她下手毫不留情,子虚却不喜杀人,尤不愿与女子动手,因而每每都要想尽办法才能从苦战中脱身。
终于快到长安时,马儿已累得跑不动了,他就卖马换了点盘缠,也让马儿歇息歇息。然而即便卖了马,他也依旧囊中羞涩,乘不起马车,只能徒步赶往和乌有约好的地点。
行至长安郊外,他看到农户屋外溪边开了片野兰花,想起现在正是初春时节,心下觉得大好春光不应辜负,就拾取闲情过去欣赏了一番。“其中有一株兰花,花开得特别美,就和画上的一样,寥寥几笔而风骨无限。我想记录所见之物,分享给乌有兄你看看,可惜我身边并无纸墨,就从樵堆里捡了块木头,拿匕首刻了起来……想着当做给你的见面礼也好。”
“可惜刚刚撞的那一下让我手抖了,把木簪多刻了一刀……估计它过两天就会断开,到时候那姑娘估计要骂我是个骗子吧。”
锦衣青年,也就是乌有先生,被他乱七八糟的经历逗笑了:“原来如此,那现在见面礼没了,你该如何?”
“那我就只好厚着脸皮,白住白睡,白吃白喝了呀。”
连日赶路早已饥肠辘辘的的道士大言不惭地说。
2
乌有先生将好友安置在长安的客栈里,自己则订了隔壁的房间。睡前他们先在子虚的房中下了盘棋,他们相识多年,对彼此脾性知根知底,凭借棋局就能知道对方的心境近况如何。
比如子虚心中的浮躁不安,就在棋局上一览无遗。
“子虚,你能专心点下棋吗?老注意窗外做什么?”乌有不满地说,“梁女侠真有那么可怕?我记得她可是位绝色佳人……倾慕者也如过江之鲫。”
“你对付女人一向有办法,就不能让梁女侠也对你化作绕指柔么?”
“哎呀……!乌有兄你太失敬了!”子虚惶惶看向窗外,确认附近暂时没有他人窥听,才松了口气。
“你小点声,不能这般编排梁女侠的名节……”他压低嗓门,向好友倾诉心声,“我哪敢对她有想法啊,她就像来取我小命的夜叉,一看见她我都怕死了。”
说着他用手拉开领口的布料,让乌有看到他脖颈一侧有一道轻浅的伤痕:“幸好我每次都躲得快,不然早化为尸骨了。”
乌有先生落子的手一顿,差点放错了点位。他皱起眉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子虚的伤处,意识到子虚的遭遇要比他以为的更严重些——重逢时看子虚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还以为此事只不过是寻常的江湖纠纷,闹一闹就揭过了。
他垂眸思忖片刻,给了好友一个建议:“要不你还是收敛性子,找个修道门派栖身立命?凭你的武艺和道学,总有愿意收留你,奉你为座上宾的地方。”
“有门派给你撑腰,总好过你独木难支。”他认为梁翠玉之所以紧追不放,也有吃定了子虚一个游方道人无门无派、求告无路的原因。
“呵呵,”子虚嗤笑一声,“那我还是自个面对梁女侠好些。”
“他们看不上我风流薄幸,我也嫌他们愚钝凡庸,所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那儿太挤了,挤满了人的道,绝非我所求之道。”
“世间有千万种花,一种花又有千万般姿态,为何人却总活得成一种模样?连修道的人也得拉帮结派,立规矩树条框,无趣得很。”
“无论是想做的事,还是想结识的人,我都只愿凭自己的心意寻找,”子虚说得头头是道,“如若我打小便入了门派修道,那我所结识深交的人,估计就是另一批人,而不是你了。”
“想到一旦换条路走,命里经历的事都要受他人掣肘,或是被人安排操纵,我便不寒而栗,要像杞人忧天一般发疯了。”
“……也许你并非杞人忧天。”听完子虚的牢骚,乌有先生却是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世上想要操纵棋盘,而非真心下棋的人太多了。”
“听你这话,你最近也遇到了烦心事?是因为……你姓李的缘故?”子虚神态关切地问,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也不忘给好友添了一杯。
“是,”乌有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实话,自从上次与你分别,来了这长安后……我没遇到半点舒心的事。”
“这儿的人爱作争权夺利的困兽斗,就因为我叫做‘李冀’,便想将我也吞进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是和你四处走动,游戏江湖更为有趣。要是在长安待久了,我也不知,我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闻言子虚立刻安慰他:“你放心吧,我给你算过命,你以后儿孙绕膝,福寿齐全,享尽天伦呢。”
“子虚……!”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锦衣男子额角青筋突起,“请你不要未经我同意,就给我算命好吗?”
“啊?可我算得很准的,”子虚不理解他怎么如此激动,“找我算命的都说我是活神仙呢?”
“不管准不准,都不能随便给别人算命,”乌有头疼地说,“我见了太多那种以为自己可以窥见他人命数,就妄想搅动风云掌控天下的人。”
“但在我看来,有他们,世间不会变得更好,没有他们,也不会变得更差。世间万物各有命途,他们妄想做执子的人,全然不知自己也是棋子,到头来脑子发疯的是他们,受苦的却是最为无辜的普通人——我不希望你变得像他们一样。”
“喔……”子虚应道,看来好友待在长安的确遇见了不少糟心事,“放心,我没那么有出息,看见麻烦事我可是恨不得退避三舍。”
他伸手想要去拍好友肩膀宽慰对方,一时不察窗外的异响——
乌有反应更快,伸出左手拦下了朝子虚脑袋而来的飞镖,代价是他的左手瞬间皮肉绽开,鲜血淋漓。
飞溅的鲜血滴到了棋盘上,和子虚的脸上。子虚摸了摸脸,摸到了一片粘稠。
锦衣青年受伤后并未畏惧,反而显出几分震怒——要是他没挡住这一下,子虚可真就死了。他冷笑一声,离开棋桌走到窗边喊道:“梁女侠,你伤错人了——滥杀无辜可不是侠义之道!”
年轻的道士则呆愣地看着青年还在淌着鲜血的左手,半晌不语。
3
子虚乌有二人又踏上了游历江湖的旅程,只是途中子虚道人依然得注意梁翠玉的追杀。
在乌有先生被误伤的那晚,二人把梁翠玉喊了出来,三人围成一桌,开诚布公地讨论了一次。
威名赫赫的“玉仙子”梁翠玉之所以锲而不舍地追杀子虚道长,原因有二。
一是她闺中好友的确因子虚受了情伤,差点寻了短见。“你逢场作戏,引诱她倾心于你,而后却一走了之,再无音讯……”梁翠玉瞪着子虚,“她那么好,你凭什么辜负她的心意?!”
二是她几次与子虚交手都被敷衍应对,心中火气上涌,就想出遍各种狠招逼迫子虚认真应战。“你就算动真格,我也未必会输,摆出怜香惜玉的做派,是看不起我吗?”她咬牙拍桌骂道,“我梁翠玉可不需要别人这般礼让!”
“抱歉。”
子虚听她发泄一腔怒火,干脆地低头认错:“梁女侠,对于你的朋友,我如今……确实是知错了。”
“呵,如你这般的眠花宿柳之辈,这种道歉恐怕是信口雌黄,毫无诚意吧?”梁翠玉冷笑道,“和你说的甜言蜜语没什么不同。”
“我早查过你的底细,你劣迹斑斑,不知曾骗得多少女子的真心和眼泪。之所以能数次躲过别人的责问,不过是仗着自己武艺还行,以及他人的襄助——”说到这里她也瞟了一眼乌有,在看到他刚包扎好的左手后,又收回了视线。
“所以,口说无凭,我可不信你会诚心悔改——”
不曾想,在她鄙夷的怒视下,子虚道人竟拿出短匕,当场割下自己的一束头发,放到了桌上。
“你……”梁翠玉惊愕地看着他。
“……子虚?!”乌有先生亦是大惊。
往日总是嘴角含笑的道人,如今面上不见悲喜之色,只余木像般的沉寂寞然。
“贫道子虚……愿就此立誓,从今往后拂去儿女私情,余生旨在潜心修道,如若再辜负任何一位姑娘的情意,便遭五雷轰顶,身死道消,永世沉沦。”子虚一字一句,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姑且信一下吧。”
梁翠玉沉默片刻,还是信了修道之人的誓言:“好好记着,以后别再随意招惹女子了。”
子虚颔首:“自当谨记。”
“还有一事——你我之间,仍未真正分出胜负,”梁翠玉语气放缓,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千里追杀的江湖传闻沸沸扬扬,总得有个了结,我们定个终场如何?
“从此处至塞外,你们先行一日,我随后追赶,其间我若是追上了你,你便得全心迎战,不得再敷衍了事……我也会暗中观察你是否洗心革面,不再沾花惹草……”
“塞外决战以后,我若输了,便向天下宣告我找你比武却技不如人,你若输了,就得彻底担起负心浪子的骂名,保全那些对你爱而不得的女子的名节。”
“至于这位乌有先生,可作为我们约定的公证人,如何?”她看向子虚乌有二人,眼中精光闪烁。
4
子虚和乌有答应了梁翠玉的提议。即便不答应,对方似乎也不会放弃继续追杀他们,那不如顺水推舟好了。
从长安至塞外,途中梁翠玉追上过他们两次,与子虚交手两次,二人各赢一次。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梁翠玉的武疯子本色暴露无遗,对战之时差点收不了手,还是乌有及时阻拦,才没让他们二人伤及本源。
到了塞外的决战,二人于大漠风沙之中交手百余回,最后梁翠玉以半招险胜。
千里追杀的戏码终于落下了帷幕,两人对战完毕,像完成了一场寻常的切磋,前嫌尽释,拱手以示敬意。
“好身手!女侠技高一筹,贫道甘拜下风。”子虚道人心悦诚服地说。
梁翠玉知他并未留手,因此格外高兴于自己的胜利:“你也不赖。”
说罢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飒爽直率的态度变得有几分犹豫:“哎……子虚,你发的那个誓,能不能算了啊?你以后真的不娶妻生子了?”
子虚微笑回道:“贫道过去贪恋红尘,伤了许多人的真心,今后斩断尘缘,既是为了潜心修道,也是为了偿还情债。”
“你有如此觉悟是好,但——唉……我是看不惯你原来轻浮孟浪的做派,可你以后若是遇到了有缘人,想与其长相厮守,却碍于誓言而止步,岂不是太遗憾了……”她神态凝重,小声絮叨起来,“那我不就成了恶人了……可我也没想到你会发那么狠的誓啊……”
她卸下防备后,姣好如花的容貌便显出了一分女儿情态,看着平易可亲,无怪乎一个一怒之下便能对人展开千里追杀,满腔义愤而刚烈如火的武疯子,竟会被人冠以“玉仙子”的名号。
要是按以往的习性,子虚道人会欣赏一番眼前的倾城之色,然今非昔比,他心中对此已再难生出波澜。“女侠你何错之有?是此番遭遇令贫道豁然顿悟——原先贫道太过轻狂,自以为流连红颜也能片叶不沾身,岂料因果之事避无可避,招来女侠的惩处是贫道咎由自取,而且还累及他人……”
子虚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黯然,眼神不自觉地望向远处——因此次是决战,他和梁翠玉想痛战一场,不愿有人插手裁决,怕他有个万一的乌有便选择在远处土楼顶上观战。
梁翠玉注意到了子虚所看的方向,她眼珠子左转右转,忽然说道:“嗯……子虚,是这样来着……为表我们冰释前嫌,这颗糖丸送给你,请你吃掉它吧。”梁翠玉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尊玉瓶,从中倒出一颗糖丸,神情恳切地把它递给子虚道人。
子虚觉得她说的话有些怪异,可她一个赢家还有什么想害他的理由呢?且这位追了他千里路途的玉仙子行事本就不太寻常。于是便微笑着应了声好,将糖丸吃了下去。
糖丸入口即化,甜蜜的滋味瞬间弥漫开来,让他有些口干,不过味道还挺不错的。经过长久的奔波,子虚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好好满足口腹之欲了。
“多……”他刚想道谢,却见梁翠玉一脸心虚地向后退去。接着他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无法自控地跪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勉强听到了对方的解释:“对不住了!可是小菱她就是不对你死心……而且我也误伤了那个人——唉……没别的办法了,就一起解决吧……!”
“他虽不是女子,但你也别辜负了他啊!”
5
子虚再次醒来时,只觉头脑昏沉,喉咙干裂疼痛,浑身上下软绵无力,可五脏内腑却像点了把火,从里烧到外,又如蒸笼覆罩,令他每一寸皮肤都倍受煎熬,发汗不止。
他当即想调息运气,却发现自己经脉错乱,根本架不起心法运转,内力则如泥牛入海,找寻不到一点踪迹。
诡异的是,与行动能力的丧失相反,部分感官竟然变得更加灵敏。他侧趴在柔软的床铺里,陷入其中挣扎不得,衣服因汗湿而紧贴着皮肤,鼻腔萦绕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奇异甜香,沁入心脾,令人神智昏聩不说,还叫他起了隐秘的反应,双腿之间一片粘腻,无法自控地打颤磨蹭。
除去他震如擂鼓的心跳,急促混乱的喘息,耳边还听得到周围一切细碎的声音。窗外风沙呼啸,接连不断地扑打墙壁,燃烧的烛火劈啪作响,流下断而复续的蜡泪,升起丝丝缕缕的烟燎火气,如此种种,或嗅或闻,或感或触,如针扎绣刺般,纷纷向他袭来。以及……房内分明还有另一个人窸窣作响的声息,意识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人一览无遗,子虚更是无地自容。
模糊之中,那人拿起了手帕给他擦拭额头和眼周的汗水,短暂相触的指节像林中清扫而过的竹枝,分外轻柔明朗。
子虚双眼堪堪睁开一条缝,视野中隔了重迷蒙的水雾,什么也看不清,但子虚知道,在照顾自己的人肯定是乌有。
“……水。”
子虚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
如他所愿,乌有先是把他扶起靠在床头,而后倒了杯茶递到他嘴边。大漠的茶自然没江南的茶清香,也没长安的茶名贵,物资匮乏之地有的喝就很好了,因此这杯茶味极淡的茶饮,对此刻的子虚来说已属天降甘霖,如获至宝。
看子虚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茶喝了下去,乌有马上再给他倒了一杯,这次注意着慢慢给他喂了进去。“别急,慢点喝。”乌有生疏地轻拍了一下好友的背,毕竟他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还真不太懂如何照顾别人。
子虚闭着眼睛靠在乌有怀里,听话地慢慢把茶喝了。喝完两杯茶以后,喉咙中的干渴有所缓解,他轻哼了两下,似乎是能顺利发声了。
等他再次睁眼时,视野总算清晰不少。但他当即发现,他和乌有离得太近了。在他的身体出现了某种异样的情况下,与别人距离过近显得很不妙。
而且对方脸上神情过于清楚地映在他的眼中——
是熟悉的、关切的、真挚的、温和的,但这一重浮冰之下,还暗暗汹涌着叫人望而生畏、神秘莫测的含义。
至少平时乌有绝不会用如此……令人不适的眼神看他,年轻的道士愣了片刻,才想起这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势在必得、欲望使然的眼神。他这位博闻强识、性情豪爽的朋友,每当见猎心喜,想将某物收入囊中,就会有这样的神情。
但……此时此刻?有什么是会让乌有感兴趣的呢?
“乌有,你先出去吧……”
子虚勉强直起身子,离乌有远了一点:“我自个来……再歇会就好了。”他想先把对方支走,再处理自己的状况。
乌有却仿佛没听见,他手伸到子虚脸上,替子虚擦拭残留在唇上的茶水,却没擦净,在嘴角边留下一条细细的水痕。
而后他挑起对方的下巴,审视般打量着他。在把子虚搬回客栈房间的过程中,子虚的发带不知所踪,如今他一头乌黑青丝倾泻而下,衬得眉目迷离氤氲,肌肤如玉般通透无暇,加之红潮如霞,馥郁弥香,实在是……叫人欲念横生。
即便乌有在黑白两道见过无数淑丽佳人,也无法否认,眼前的好友,的确有着世间少见的华艳之色。
难怪那些女子知其朝秦暮楚,也还是前仆后继,妄图与其结为琴瑟、连枝共冢。从前乌有只觉她们是一群痴人,现下倒是能理解一二了。
他与子虚道人自小相识,太过亲密熟稔,对于日日所见的草径花丛,并不觉得有何稀奇,直到今日疾风骤雨,他又驻足停留,这一片沾了雨露、开得荼蘼至极的似锦繁花,才终于被他获悉。
原是如此……昨日今朝浮现眼前,原来最为痴妄的人,竟是自己。
乌有笑了笑:“子虚,你中的是‘三日香’。”
“你说……你一人,该如何处置?”
6
乌有所提到的“三日香”,与名士雅称无关,乃是一种数量稀少、药性强烈的春药。
它以西域奇蜂最新鲜的蜂蜜,峡谷深崖底下最难采摘的香草,风沙走石中暗藏杀机的毒蝎为原料,经过工序复杂的调配制作,每年只能做出少许成品问世,且大多都被中原的达官贵人重金买走,极少流落江湖。
子虚对此略有耳闻,与寻常助兴的药物不同,相传“三日香”能使服用者三日之内体发奇香,而这香味又是令人飘飘欲仙的催情香,能让欢好之人纵情享乐。
以往子虚与人浓情蜜意皆是两厢情愿,压根用不上这类下作的东西,更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迫用上。而从他此刻的感受来说,这玩意传出来的名声,绝对有着许多粉饰太平之处。
乌有的话也验证了他的想法:“身受‘三日香’者,如是普通人还好,可若是习武之人,三日之内除体有异香外,体质也会发生……一些变化,要是不能纾解得当,恐怕之后会经脉逆行,功力尽毁,更严重的,或许会危及性命。”
子虚闻言自嘲般笑了一声,然后强打精神与对方调侃:“乌有……李兄,你怎么,如此清楚?你在长安时,都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些什么,勾当啊……?”
“总不会做的……都是,不正经的事吧?”
“看别人用过罢了……”乌有沉声说道,“弄权夺利之事,总是最为龌龊之事。”
“听闻梁翠玉近年与蜀中唐门有来往,而唐门在暗器制毒上颇有造诣,许是唐门中有人研制过‘三日香’,又被梁翠玉得了去。”
“说到底,你为什么对她如此没有戒心?”乌有紧盯着子虚,语带不满,“她可是追杀了你一路,你却随便吃下她给你的东西?”
而他一路都在担心子虚的安危,在楼顶上看到子虚倒地时简直又惊又怕,脑子一片空白地赶到子虚身边察看情况,生怕来晚一步便来不及了。
没了乌有的倚靠,子虚再次趴在了床铺上,身体燥热难当,他忍受着汹涌而来的情潮,还要被好友谴责,便觉得自己很冤枉,也很委屈:“……什么?明明、明明你……也和梁女侠、相谈甚欢,不是吗?”
“我以为,她都取得、你……你的信任了,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子虚喘息着,按耐不住地蹭着床铺,但还是很没良心地把责任推到了乌有身上。
“我和她?”乌有刚想反驳,可又想起来,在到塞外之前,子虚和梁翠玉交手后的停战期,他的确有和梁翠玉谈过一次话。
“当时我是在和她说——”他话说一半,忽然刹住了。
“嗯……?”子虚仰头,迷蒙地抬眼看他。
“……我与她并未说过什么重要的话,”乌有强行打断了这个话题。
“倒是你,该如何处理药效?”
“我自己来……”
子虚眉头紧蹙,他忍耐许久,压抑的声音已近乎呜咽:“李冀……你出去!”
从他醒来至今,乌有一直在用一种戏耍般的态度,饶有兴致地观看他这副模样——子虚不是没意识到,只是刻意忽视了。
此刻他终于忍无可忍,直呼其名警告对方。
乌有勾起嘴角,并不回应,只是静坐一旁,默默看着他。
看着子虚身上的药效开始猛烈发作,让他的身体染上更为瑰丽的颜色,吐息之间呻吟不止,仙风道骨全部消解,融化成纯粹的皮肉躯壳。
看着子虚一边颤抖着在床上扭动,一边急切地用手去抚弄下身,然几番动作成效希微,始终无法登顶发泄出来。
看着子虚饱受情欲之苦,神智逐步崩溃,身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都是抓痕,还流下了难得一见的眼泪。
看着子虚撑起身子,摇晃着爬向他,咬着唇,满目依赖又可怜地对他说——
“帮我……乌有。”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当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子虚除了找上他,别无选择。
7
急切而缠绵的吻,简直叫人头昏脑胀。
乌有将子虚紧紧压在怀中,攫取了身下之人的所有呼吸,子虚则搂上他的肩膀,沉溺在他所给予的、令人窒息的温存里。
暧昧的声息打破了房内沉闷无趣的寂静,床榻之上热度攀升,比摇曳的烛火更为灼人,他们拘着彼此留在身边,谁也不放过谁。两人中只有子虚被剥得一丝不挂、胴体横陈,子虚也想扒光好友的衣服,可惜他没什么力气,双手在乌有身上摸来摸去,不过是让对方的欲火也烧得更旺。
漫长的亲吻中,乌有不忘抚摸子虚的敏感处,循序渐进地给他扩张,仅仅是用手,就把早已难耐的子虚弄得去了一次。子虚头抵在乌有肩窝处,遏制不住地发出一次又一次吟叫。
“三日香”强制阻断了子虚的功力运转,令子虚的身体卸下所有抵抗,转为了适合承欢的状态,而他身上发出的催情香,也使得乌有逐渐忘乎所以。
如标记所有物一般,乌有吻遍能令子虚战栗的软肋,时而狠咬,时而轻吻,似乎想要治愈先前被子虚自己抓伤的地方。
子虚轻喘着气,乌有舔吻过的地方愈发敏感,他无奈地发现,发泄过一次后,体内的焦渴竟然不减反增,下身的空虚和骚痒持续摧折他的理智……摆明了是要他不知廉耻地向人求欢,遭受一番蹂躏挞伐才能解脱。
事到如今,脸面早已丢尽,既然都向乌有求助了,也只能请他把好事做完了。
双腿环上乌有的腰间,以黏腻湿润的脆弱之处,紧贴着对方蓬勃的硬物。哪怕隔了层衣物,也能感受到其灼热的分量,微张的穴口饥渴地收缩起来。
“乌有……快点。”子虚的脸已经被情欲蒸腾透了,羽睫上沾了情不自禁的点点泪水,让人看了就想入非非、又觉得非礼勿视。
他叹息了一声,轻咬了一下好友的耳垂,催促对方快些进入正题。
乌有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因为欲望而散漫的神情,也回来了几分凝重。但他还是依子虚所言,褪去了衣裳,与子虚毫无隔阂地紧贴在一起。
“……之后,你怪我吧。”
他亲吻着子虚的脖颈,猛地挺身,彻底进入了对方身体。
……怪什么?
子虚睁大了双眼,连神志也被情潮覆灭,无法再细想对方言语中的含义。
那把粗大的麈柄全根没入后穴,没等他适应完全就一下一下抽动起来,在他体内深凿猛干、去而复来。下身传来一阵阵叫人面红耳赤的淫靡水声,乌有的每一次耸动,子虚都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大张双腿,乖顺地承受对方的攻城略地。
在与乌有一同高潮的时刻,极致动情的子虚吻上了乌有的双唇,任凭他射入自己体内。
乌有同样情难自制,他用手轻拂子虚汗湿的额角,想让他休整片刻再开始一轮。不料子虚却抓起他的手放在脸庞,极为珍惜似地蹭了蹭。
“李冀……乌有……”子虚呼唤他的声音缥缈如烟,柔情的无以复加。
他甚至伸出了舌头,去舔舐乌有手上的伤处。
这只手骨相极好,精瘦有力,掌纹本来……也是极好的,却为了救他,留下了难以愈合的深痕断口——
原来的卜算结果,再也算不出来了。
还在痉挛着穴道被再次进入,子虚仰着头,失神的双眼透过一重又一重的阻隔,看向一片空茫的天空,天道如网,在此刻漏出一角森严壁垒。
前因后果、阴差阳错……
平白得了太多不该得到的真心——
于是便得了最不该得到的真心。
要赔上多少,才能够付得起呢。
……
精疲力尽的子虚安静地躺在乌有怀中,乌有亲了亲他的眉心眼角,提醒自己剩下两日得温柔点,莫要再伤了子虚才是。
至于之后,该如何便如何吧……
他不认为凭借三日的欢好就能拥有子虚这个人,或者说,他认为任何人都没办法得到子虚。
“小菱是这样,你也是……!他明明是个见异思迁、凡事都只图个新鲜而不知珍惜的人,为什么你们都护着他呢?”
梁翠玉的质问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彼时梁翠玉刚败给子虚一回,又因为闺中好友托人带话,劝她不要再追杀子虚而懊恼不已,于是拉上了乌有来倾诉苦水——“除了脸他还有什么好的,我真的想不通啊?!”
乌有和梁翠玉是曾经打过交道的。乌有在黑白两道上都结交了许多朋友,常用这重人脉替别人解决一些麻烦,梁翠玉就曾见过他主持公道、处理江湖恩怨的场景。因此看到乌有对子虚的偏心后,梁翠玉很是疑惑,原来那个公正不阿负气仗义的人哪里去了啊?
“子虚他……”
乌有还是头一次反思他的偏心,一时回答不出来。他认真思忖了许久,想起子虚第一次邀请他游历江湖时说:“你既然在长安待得烦闷,不如就跟我走吧?你学问这么大,不去外面教化一下别人多可惜啊。”
“我道号子虚,你又不喜欢别人问你的名字,那就起个‘乌有’的化名好了,岂不是刚好可以和我合称?”
“哈哈……”乌有忽而释然一笑,“他就是……会吸引一种人。”
“什么人啊?”
“如我这般的人。”乌有说。
——有所掣肘,不得解脱之人。
囿于笼中的人,如何能抵挡自由无拘、遨游天地的清风明月?
至少乌有不能。子虚不会总停留在一处,而他却还有许多事割舍不下,他的心早就分成了两半,一半还在自己胸腔中,一半却永远地牵挂在了子虚的身上。
因此,倘若他们之间没有结果,也算是一种好结果。
如乌有所料,三日之后,他与子虚分道扬镳,他回到了他视为牢笼的长安,子虚则从塞外去往了无人知晓的清修之地,再无音讯。乌有只能从后来的江湖传闻中获悉他的零星消息,知道他的确在潜心修道,还似乎大道已成。
而他没想到的是,将来他再次陷入困境、痛苦万分却不得解脱时,仍是子虚来到了他的面前,一如既往地对他说——
“和我走吧,乌有……”
“你不应再留在此处。”
将他彻底带离了世间纷扰。
多年以后,隐居深山的子虚道人遇到了一位来自东海的年轻人,名为东方宇轩,他与子虚道人坐而论道、切磋杂学,深得子虚欣赏,二人便结为了忘年之交。
东方宇轩说他要在秦岭山谷间建立一个名为万花谷的门派,在他的门派中,人无天南地北、高低贵贱、男女老少之分,三教九流皆可容身。
子虚道人赞赏他的理念,欣然应下邀约,还把东方宇轩引荐给了大隐于市、在江陵教书的乌有先生。
乌有与子虚定居万花谷后,每日在风起云涌的奇峰上觅星弈棋,观尽天下纵横交错之事。
他们就在一方天地中,执祺语半生,终老桃源梦。
直至眼中一切都化为子虚乌有。
设定是裴元早年行走江湖四处行医,还没被孙思邈收徒时,和年纪还小的阿麻吕意外相遇的if线,算是正文平行世界的故事吧。
嗯,两个人还是旧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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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裴元活了快二十三年,从未料想过自己会有今天的遭遇——
他竟然会被人拉去配冥婚?
他在黑暗阴冷的地窖里醒来,挨过一击的后脑勺仍然生痛,双手被粗大的绳子反绑在背后,双脚也被捆得结结实实,身上的东西也被搜刮过,钱财不翼而飞,原来袖袋里的一把小刀也不见了。
因为太过震惊,裴元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是先想着脱困,而是走马灯般串联起事件的前后经过,誓要找出个令他信服的理由——
这种倒霉事,他究竟是怎么碰上的?
两月前,他拜别了又一位传授他医术的师父,还不知道去哪儿落脚时,在茶馆里听来了一件事,一沿海小镇上有个为女求医的大财主,正往天南地北传递招募医师的消息。
裴元心想,要是能与各地医师好好交流一番,跑再远的路程也能不虚此行,于是又打听了几次,知道确有此事后,便快马加鞭赶来这沿海小镇,往大财主的府邸登门拜访、毛遂自荐。
那财主果然阔气大方,凡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大夫,他都先付了十分可观的诊金,并承诺谁要是想出治好他女儿的方法,便会奉上家中祖传的珍宝,所有参与治疗的医师诊金也将翻倍,并赠予宝马香车送行,端的是一副不惜身家也要把女儿治好的架势。
因着这番缘故,在场的数十名医师也格外尽职,热热闹闹交流诊断意见,协力为病人医治,彼此之间还算是开诚布公,没有明显藏私。可惜财主的掌上明珠打从娘胎里就体弱,常年病痛缠身、积重难返,且心中哀戚郁结,并无求生之意,大夫们各自想出的方法,不过是为她强行续命,早死晚死和长痛短痛的区别罢了。
裴元给出的治疗方案,能让这位可怜的小姐较为安稳地再活个年,算是续命时效最长的了,但没有被采纳。
病人也于昨日离开了人世,只是还未下葬。
财主一夜白头,守着棺材闭门不出,只让管家主持事务,宴请诸位大夫吃了顿散伙饭,又付了一些诊金给他们。
裴元吃饭时心中还为这慷慨体面的送客之道,以及财主的拳拳舐犊之情感叹唏嘘了一番,却不曾想,当他走出府邸大门,在前往驿站的小道上走了没几步,忽然就没了力气,紧接着又挨了从巷子里伸出来的一闷棍。
以及听到一句——“老爷吩咐,别伤了这青年才俊的脸,还要他下去陪小姐呢。”
……
……啊?
把事情捋顺的裴元,依旧不可置信。
这年头当大夫还得承担这种风险?病人过世了,大夫便得殉葬,到阴间与其做一对鬼夫妻?
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裴元不禁腹诽连连,要是谁死在他面前,他就得负责的话,那地府里如今也该有他的三妻四妾、或者三郎四君了。
而且来的大夫那么多,怎么偏偏瞧上了他一人?
正当此事倒霉得令裴元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惨白的光照在了他脸上——有人打开了地窖。
财主家的几名仆人送进来一大麻袋,堆到裴元身旁。
“这是……要做什么?”裴元往墙角缩了缩身子,假装害怕,实则好奇地问,“几位大哥,这袋子里是人吗……?”
“或者……还有没有别人?有别人的话,能不能放了我?”
一仆人拍了拍麻袋,嗤笑道:“想啥呢?你做大,他做小,都得下去陪小姐。”
“老爷怕小姐在下面太孤单了,挑了你们两个去作陪,你们可以趁此机会熟悉熟悉,免得下去争风吃醋,扰得小姐家宅不宁。”另一个仆人解释得很清楚,但语气更显讥讽。
还有一个则小声嘀咕着:“都是老爷吩咐的……我们违抗不了……不要怨我……”
好吧,裴元明白了,看来财主招募医师,本就是一场鸿门宴,他心里早清楚自己女儿病入膏肓,便起了挑人与其配冥婚的歹念。
至于为什么选中裴元,大概是看他年轻英俊,独身一人从远方而来,又无门无派无依无靠,就算失踪也无人来查。
而像他这样的倒霉蛋,还有一个。裴元的眼神落在身旁的麻袋上,有这难兄难弟在,他心里着实舒坦了不少。
“几位大哥,麻烦……把麻袋打开吧,”为了降低这些人的警惕心,裴元装得很没骨气,“万一把他闷死了,就不好了……我不想身边多个死人……你们也不好交差啊?”
“也是,吉时之前你们都好好待着吧!”仆人把麻袋解开,抬出里面的人,然后扬长而去。
裴元看向从麻袋里解脱出来的人,不禁眼神一亮——
原来是这位啊!
方案中选的人。
2
面前的人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闭上双眼后的模样温顺柔和。
别看他年纪小,挑刺功夫一流,瞪着眼睛和人争论时,气势可强得很。
裴元就是和他争论得最多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