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燎原(1 / 2)
徐戎在墓前放下两坛子酒,伸手摸了摸墓碑上刻的“先父徐冲之墓”,用袖子一点点的擦干净了墓碑上的薄灰,牵起嘴角笑了笑,可是眼圈却慢慢的红了,“爹,我来看你了。”
徐冲葬在离徐府不远的一座山上,山名叫星原山,徐家的祖祖辈辈都安眠在了这座山头上。徐戎直接坐在了地上,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拧开盖子,和放在墓前的酒碰了一下,然后仰头灌了大半瓶。
酒是烈酒,可是徐戎却像是喝水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放下手中的酒瓶,一双眼被酒气逼得更红,他哑着嗓子开了口:“爹,我死了可就不敢和您一起睡在这星原山上。”
徐戎坐在地上,红着的一双眼睛里尽是茫然无措,哪里像是堂堂的大将军,倒像是迷路的孩童。前几日下了春雨,放眼望去尽是翠绿,草长莺飞的时节里,徐戎的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爹,我想死。”低沉的声音带着暗哑,徐戎克制的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从那天晚上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想死,我一想到国家亡在了我的手里,一想到那些以为自己是守卫家国,到死还是被蒙在鼓里不清不白的弟兄,我就恨不得立马把剑捅进自己身体里……可是,我没脸见爹,更没脸见娘,我也做不到留徐焕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爹,你说我该怎么办……”徐戎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哽咽的不成样子,他趴在地上,把脸贴近那冰凉的墓碑,试图从中汲取一丝根本不存在的温暖。
山谷中一片寂静。
没有人能回答他。
死了的人永远沉默着,活着的人只能继续痛苦。
“退朝。”陆倾不耐烦的靠在龙椅上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说道,“徐大将军跟朕到御书房谈话。”
徐戎望向陆倾在的方向,龙椅很高很远,他看不清陆倾的脸,只能听得到他似乎带一点玩弄的语气。徐戎咬了咬牙,跟着引路的公公向御书房走去。
徐戎和陆倾进了御书房,陆倾坐在御书房的桌子前,活动了一下脖子,看见徐戎还在面色阴沉的看着自己,开口道:“徐爱卿坐啊,朕与你好好谈谈。”
陆倾话音还没落就有宫女过来把书桌前另一张椅子拉开,徐戎于是坐在桌子前,与陆倾面对面。另一个宫女端了茶上来放在桌子上。陆倾让这些闲杂人等都下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开口说道:“昨日是徐冲将军的忌日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戎以为自己那天和陆倾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谁知道陆倾却每次都把自己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一次次的挑战自己的底线。
徐戎装作没听见,低头喝了一口茶。
“这么说起来,家父的忌日倒是和令尊离的不远。”陆倾说话时的神情云淡风轻,说出口的话却是让人心惊肉跳,谁都知道陆倾口中的“家父”是被陆倾亲手杀死的先帝。“可惜了,你没能看见朕把剑插进老皇帝身体里的时候他的表情,啧啧啧,真真是精彩无比,看过一次之后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徐戎深吸了一口气,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
“我从小就是皇室里最不受宠的孩子,娘亲是勾栏里的贱命,没钱没势,只有一张漂亮脸蛋。一辈子都没踏进过皇宫,生下孩子难产而死,之后才被老皇帝随便封了个贵人。从小到大天天有人在老皇帝耳朵边吹风说我是天煞孤星,老皇帝索性把我扔到了塞外,对外说是让我磨练心性,实际上他巴不得我死在塞外。”或许是因为说起来小时候的事情,陆倾舍了尊称,他吹了吹早已凉透的茶,冲着徐戎笑了笑,脸上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还好遇到了徐大将军,不然我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徐戎沉声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弑父夺权的理由?”
“还不够吗?”陆倾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声音渐渐提高,“你们眼里的他宽厚温良,可谁有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我就像一条狗一样,他高兴了赏我点东西,不高兴了就打我,甚至把我关进地牢!”
“那你有想过那些无辜的人吗?他们凭什么为了你们之间的恩怨献出生命?”徐戎握紧了拳头。那一夜的场景又一次在自己眼前出现,四周都是红色,连绵不尽的火焰还有满地满墙的鲜血,他站在宫城之中,听着兵器厮杀的声音还有风吹来的哭喊声,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面对着徐戎的愤怒,陆倾毫无动容,又笑起来,道,“那不还是有劳了徐大将军嘛。”
几年前,徐戎在塞外捡到快死了的陆倾,把陆倾带在自己的身边。陆倾刚开始并没有告诉徐戎自己是皇子,只是说自己叫小六,爹娘都死了,是个孤儿。过了好多年之后,陆倾才告诉徐戎自己真实的身份。当时先皇年纪已经大了,太子就是当时的大皇子。但是二皇子实际上更受宠一些,然而二皇子骄奢无度,并非皇上的良选。陆倾告诉徐戎自己要回京城帮太子争取皇位,同时保护先皇。多年的相处让徐戎不疑有他,信了陆倾。
陆倾走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朝中的形势几经变化。太子突然染上重疾,病的连床都下不来。皇位眼看着就要到了二皇子的手里。一天夜里,徐戎接到连夜送过来的圣旨,圣旨里说二皇子要造反,让徐戎速去救驾。除了圣旨之外,还有陆倾写的一封血书,说自己被二皇子所伤,身处皇宫之中,性命垂危,想在死之前再见到徐戎一面。
看到圣旨的时候徐戎没有多大的反应,谁都知道太子与二皇子为了继位的事情势若水火,三天两头起冲突,而二皇子一向恃宠而骄,造反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反倒是陆倾的血书让徐戎心头重重一跳,升起一阵慌乱,小六……要死了?
徐戎当时驻扎的营地离京城不远,于是他带着队伍连夜赶到京城,果不其然京城周围都是二皇子的人,场面一片混乱。他指挥着军队加入战斗之中,同时自己一直焦急的找寻陆倾的下落。
然而谁又能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圣旨是假的,二皇子造反也是假的,陆倾说自己快死了也是假的,一切都是陆倾精心布好的一局棋,徐戎顺着陆倾的心意走了最为错误的一步。
陆倾鼓吹二皇子造反,提前拟了假的圣旨差人送给徐戎,怕徐戎会识破假圣旨,又加了一封血书骗徐戎自己快死了,想见徐戎一面。二皇子采取行动的这个夜里,在徐戎和二皇子杀作一团的时候,陆倾冲进皇上的寝殿之中,把剑捅进了老皇上的心脏里。
徐戎再一次被陆倾激怒,他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拉住了陆倾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的领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倾的领子被徐戎拉开了一点,露出前几天的伤口。伤口已经结了痂,挂在雪白的脖颈上,很是显眼。徐戎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近来却一次次的被陆倾激怒,“你是想看我悔恨的神情?还是想让我更加恨你?还是想让我死在你面前?”
“死?”陆倾又是极轻极浅的一笑,甚至是有些古怪的笑容,“你可千万别死。”
徐戎的头突然一阵嗡鸣,他感觉自己呼吸之间都带上了热气。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怒极反笑:“你给我下药?”
“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吗?”陆倾的面容在徐戎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
陆倾揪起徐戎的领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徐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都冲着下半身去了。他突然就变得怒不可遏起来,他不明白面前这个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自己,他明明已经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后退了,被迫谋反他认了,大将军他也当了,可是陆倾竟然用下药如此卑劣下贱的手段来羞辱自己!
徐戎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对陆倾为数不多的耐心在此刻全数告罄,药物加上怒火让他的脑子变得不清明,只想好好惩罚面前这个挑起一切祸端的人。他本来抓着陆倾打算把他推开的手变成了用力一拉,于是两个人就贴在了一起,徐戎一只手摸上陆倾的腰,转了个方向就把陆倾推到了一旁的书桌上。御书房书桌上小山一样的奏折被挥落在地,陆倾坐在桌子上,两只手撑起上半身去看徐戎,身上不知多少绣娘织成的龙袍在拉扯间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了。他笑起来,带上情欲的一张脸更是活色生香,如一张明艳的画卷,“徐大将军可知道男子和男子该怎么做?”
伴随着陆倾调笑的话语的是陆倾的裤子被扯破扔到一旁的声音,徐戎听不太真切陆倾的声音,直接三下两下把陆倾的裤子扯了下来,这裤子同样也是用金丝云锦制成的,十分结实,此刻却被徐戎一下扯破了,可见徐戎用的力气有多大。
于是陆倾龙袍下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就露出来,陆倾一点都不嫌臊,仍是不停的说着话,“也是,在军营里多的是男子和男子之间相互慰藉,徐大将军什么没见过。”边说话,陆倾白玉一般的脚尖从徐戎的小腿上一路逡巡向上,最后停在徐戎胯间鼓鼓囊囊的那一团,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徐戎那里源源不断散发的热气,他用脚趾夹了夹那处,感觉那处似乎变得更大更热了。
徐戎把陆倾整个人都压在书桌上,陆倾的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桌子上,陆倾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笑着说,“徐大将军有些着急啊。”然而微微带有颤抖的句尾却暴漏了陆倾此刻的恐惧,他尚未尝过人事,默写出来给书院的先生看,先生也觉得他写的非同一般。于是我儿他辗转拿到了闱墨,才发现得了正是自己写的!可是名字却被换了!求求皇上替我儿子做个主吧!”
陆倾让霜姨快点起来,温声问,“你儿子在吗,让朕见见。”
于是霜姨唤了严庄出来,严庄穿着一身白衣,虽然布料粗糙,但是气度非凡。他神色淡淡,不卑不亢的给陆倾行了个礼,“草民严庄见过皇上。”
陆倾看严庄并非寻常人,觉得此人可以重用,于是说,“你的事朕会回去彻查,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
陆倾告别了这对母子,霜姨腿脚不便,让严庄送送陆倾。严庄见自己母亲不在,开口说道,“皇上,三次科举不中,草民已见王权之险恶,也没有了做官的心。这九年来,草民自学了医术,在乡邻之间做一个赤脚医生,也别有一番乐趣。只是当官一直是家母的夙愿,草民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愿让皇上为难,只求一个闲散官职便可。”
严庄这话反而让陆倾高看了他一眼,面对皇权富贵竟能做到如此淡然。陆倾沉吟了片刻,道,“过几日,朕会提拔你到太医院任职。霜姨对朕有恩,供你读书也不容易,朕不愿也不能给你一个闲散官职。遂给你太医之职,圆你救死扶伤之愿吧。”
严庄谢过皇上,在夕阳里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的身影。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转眼遍是春天。三月三,上巳节。上巳节自开国以来一向受祁国重视,在这一天,人们会在水边举行宴饮。
皇宫中有一池塘,名叫渭池。池塘边有一颗高大的柳树,在春风里婀娜着身姿。上巳节的宴饮就在这柳树旁的凌云亭里举办,在这亭中,恰好能将这如画般的美景全都尽收眼底。
群臣上来敬酒,陆倾最不爱听这些奉承的漂亮话,他摆了摆手,让群臣自便。他往下望了望席间,开口问道:“远亲王没来吗?”
肃亲王听到之后端着酒起身,“远亲王前几日染了风寒,唯恐来了之后把病气带给皇上,所以今日未能到场。”
先帝有七个儿子,陆倾是六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在幼年时夭折,大皇子暴毙而亡,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血洗紫禁城的时候被陆倾的手下杀死了,而八岁的七皇子被自己的额娘淑妃抱着跳了井。于是皇亲贵戚只剩下来了先帝的两个弟弟——排行十一的远亲王和排行老三的肃亲王。
肃亲王手握兵权,先帝在位时常常因为这个打压肃亲王。而远亲王从小就是个怕惹事的,只想在天高皇帝远的自己一方封地里快活,唯恐陆倾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哪天看自己这个亲王不顺眼,于是自从陆倾登基以来,远亲王是天天称病,每天不是头疼就是腿疼,能不来见陆倾就不来见陆倾。
陆倾举起酒杯和肃亲王远远的碰了一下,开口道,“朕改日定会去十一皇叔府上看望,还请肃亲王转告十一皇叔。”
这一声十一皇叔叫的肃亲王浑身一激灵,全天下谁不知道陆倾身世坎坷,恨透了老皇帝,顺带也不喜欢这两位亲王。肃亲王表面上笑着应了皇上,实际上心里却打起了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倾有些微醺,他让大家不要拘束,自己离席去踏踏青醒醒酒。刘公公要跟着去,被陆倾拦下了。
陆倾往渭池水源的方向走去。渭池是人工池,但是面积不小,气势宏大。随着陆倾的脚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水源处的小桥上倒是站着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影,陆倾朗声道,“大将军可真是好雅致,在这得天独厚之地听风观柳。”
徐戎早就听到脚步声,但是没想到来的人是陆倾,可真真是冤家路窄,徐戎不想跟陆倾说话,转身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陆倾此刻已经走到了徐戎的身边,他拦住徐戎的去路,“怎么朕一来大将军就要走,这美景若是朕独享未免太过可惜。”
徐戎答,“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理应皇上一人独享。”
陆倾嗤笑,“别在这给朕耍嘴皮子功夫,朕要你留下你就留下。”
徐戎无言,只好站在原地。此时此刻此景,两人都不说话,只有春风吹拂过柳绿和花红。徐戎的思绪随着这春风飘向了塞外,塞外的将士可安好,塞外的柳树可否抽芽。
“看到此处宫墙内的柳树,不知为何却让朕想到了塞外的龙爪柳。”陆倾一开口,竟然和徐戎想到一起去了。之前总是铁心冷面的将军突然内心有了一些松动,塞外的军旅生活虽然清贫困苦,但是却简单纯粹,陆倾是否也在怀念那时候呢?
他还记得刚遇到陆倾的时候,陆倾身体不好,常常生病,也不爱说话,见到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刚开始大家看他年纪最小,还挺照顾他。可是陆倾从来不领情,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人主动去招惹他。只剩下一个徐戎在陆倾身边晃来晃去问东问西。
他没想到当时那么小的小屁孩却成了现在这个阴晴不定手段狠毒的皇帝。
“不知道将军是否还记得怎么做柳笛?”陆倾伸手从树上掰下一段柳枝,从一端剥下一点表皮,然后用力一拧,将皮和枝干分开,递给了徐戎。“这还是徐将军当年教的。”
徐戎将手中的柳笛的表皮的一端捏得扁一点儿,这样更有利于吹响。边塞的娱乐生活贫乏,几乎人人都会做柳笛这种小玩意。他当时教过陆倾怎么做,没想到陆倾还记得。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不知为何,徐戎没有丢掉手中这小小的柳笛。
檐牙勾角遮清月。夜幕低垂,宫殿失去了白昼的纷繁喧嚣,染上几分冷清寂寥。养心殿内的烛火下,陆倾撑着脑袋放了一枚白子,说道,“徐卿,该你了。”
徐戎沉思片刻,下了一枚黑子,开口道,“是皇上赢了。”然后紧接着说,“陛下今晚真是好雅兴,可是现在天色已晚,明日还要上朝,不如早点歇下?”言下之意则是,“老子不想下了。”
这徐戎故意输棋也未免输的太过刻意,陆倾倒也不恼,开口却是挑起了另一个话题,“爱卿对前一段时间的科举舞弊案怎么看?”
上次霜姨提了严庄科举被换卷子这件事之后,陆倾就下令派人去彻查,拔出萝卜带出泥,不查不知道,这一查从上到下查出了大大小小的受贿官员,甚至已经形成了一个体系。陆倾大怒,下令处死所有和科举舞弊有关的官员,使得举国上下都人心惶惶,心有戚戚。
徐戎没想到陆倾会问自己这个,道,“臣是武将,不懂这些。”
“没事,爱卿但说无妨。”陆倾道。
徐戎沉吟了片刻,道,“陛下严正查办,实属明举,可扼杀不正之风。只不过,臣谨以为,在除堵之外,亦宜疏通变革。或加强对科举考试的审查,抑或在考生答卷中施为巧妙,或许能设立特定标记,以遏阻换卷之事的发生。”
陆倾认真想了想,觉得徐戎说的有道理。陆倾心狠手辣又阴晴不定,上任几个月以来,群臣都两股战战,总害怕自己哪天因为说错了话而脑袋不保,于是阿谀奉承之流越来越多。陆倾倒是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直接的谏言了。
徐戎看陆倾这会龙颜大悦,于是再次请辞,陆倾大手一挥,“爱卿也累了,早日回去歇息吧。”
刘公公在养心殿的门口守着,养心殿里的内室里只点了几根蜡烛,两个人刚才下棋说话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桌边的蜡烛烧到了末尾。徐戎刚站起来,蜡烛啪的跳了一下,熄灭了。
殿内一下子变得昏暗下来,只剩屋子的四角还有蜡烛燃烧着。徐戎心里的弦一下子绷紧了。常年在外征战,风吹草动一分一毫都能让徐戎紧张起来。他唯恐有什么刺客,低声说了一句,“皇上小心。”然后悄悄走到皇上的身后,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胳膊上的青筋暴起。
陆倾却与徐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反倒安慰起来徐戎,“不要太紧张,外面有侍卫守着。只是蜡烛燃尽了而已。”
听了陆倾的话,徐戎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谁知这时候陆倾忽然转过身与徐戎面对面,昏暗的寝殿中,陆倾的一双眸子却亮的吓人。徐戎借着仅剩的昏暗的烛火和窗外的月光,撞进陆倾一双眸里。他突然惊觉自己其实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陆倾,因为在边塞捡到陆倾的时候陆倾还太小,徐戎这么多年一直只把陆倾当作小孩子来看待。那个边塞见到的浑身黄沙和伤痕的小孩变成了眼前细皮嫩肉的天潢贵胄,陆倾的脸有些女相,大多都随了他那个唱曲的母亲。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唇若涂脂,一双桃花眼曼丽缱绻,大多时间是懒散的,可譬如现在,这双眼凝神去看你的时候,则显得专一而深情。
徐戎刚才安定的一颗心不知为何又狂跳起来。
陆倾伸出手拽住了徐戎的玉带,徐戎没有防备,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然后陆倾仰起头一点点的靠近徐戎的唇。
刚才蜡烛突然熄灭的一瞬间,徐戎快速移动到陆倾的身后,陆倾听着徐戎坚实有力的心跳和那声低低的“皇上小心。”,突然就很想尝尝那双说出这句话的嘴唇。
虽说前几日的时候更为肌肤之亲的事情他们已经做了,可是那更像一场野兽间的交媾,不带任何温情。那日陆倾想要亲吻徐戎的时候被一把推开,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今日突然又回想起来,更加想亲一亲面前的徐戎。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徐戎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一动不动,他甚至能在陆倾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突然他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后退了一步,咳嗽了一声,朗声唤来门外的下人来点蜡烛。
陆倾有些失望,但认识徐戎这么多年,他也明白徐戎骨子里是及其传统古板的人,应该是打算把这吻留给未来的将军夫人。喝了药神志不清的时候都能把来讨吻的陆倾一把推开,现在清醒着就更不可能由着陆倾上来亲自己了。
徐戎告辞离开,回府的路上,月朗星稀,徐戎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昏暗的灯火中陆倾惊艳的面庞和他欲上前吻住自己的样子,心跳竟然久久不能平息。
徐戎的父母去世的早,而徐戎又常年在边疆征战。先帝体恤徐家为国征战,所以徐焕自幼时起就常常被叫进宫,和后宫的几位娘娘可以说是挺相熟,而熙太后作为徐焕的姨母,一直都很照顾徐焕。
陆倾上位之后,熙太后便更加频繁的叫徐焕进宫。后宫里就她自己,深宫寂寥,她需要人陪伴。叫徐焕来了几次之后,熙太后怎么都觉得徐焕来当这个皇后实在是甚好。她向陆倾提过这事一次,说徐家的女儿即大气婉约,又名正言顺,不如直接纳为皇后。她想起上次陆倾对选秀的态度,以为陆倾会一口回绝,谁知道陆倾听了之后却是沉思了片刻,说让他想想。
他是真的在想,徐戎极其偏爱徐焕,如果娶了徐戎的妹妹,徐戎就真的这辈子都被自己困在这皇城之中了。
可是终究陆倾还是没能下定决心,这对徐焕来说太不公平,也会让徐戎恨自己一辈子。
这一日晚间,熙太后又传了徐焕进宫。两人秉烛夜话,皆是尽兴。熙太后近日精神不济,于是徐焕又是给熙太后捏腿,又是给熙太后按头,服侍着熙太后躺在床上了才准备离开。恰巧此刻一个宫女推门进来,“太后,这是今日的安神汤。”
熙太后抬眼一看,发现送药进来的是一个生面孔,开口问,“你是新来的?春迎呢?”
那宫女快速地低下头去,像是不敢看太后一样,“回太后的话,春迎姑姑今晚休息,该奴婢当差了。”
徐焕倒是一点也没在意刚刚宫女和太后的对话,她从宫女手里接过药碗,吹了吹,舀了一勺先放进嘴里尝了尝,“药还有些烫,我在这服侍太后喝完药再走吧。”
安神汤是安定神思的补药,徐焕在府里的时候也喝过。她自小是娇生惯养,不懂这药汤凉到何时才能入口,只能吹吹等等之后,自己再尝一口看温度如何。熙太后正想感叹这孩子挺有心,突然见徐焕端着药碗的手一下子卸了力,闭着眼睛身子一歪,昏倒在了床边,药碗啪的一声打碎在了地上。
陆倾这几日身子不爽,白日间常常感到疲惫,而夜里又睡不安稳。这一日他刚躺下没一会就被刘公公急急忙忙地叫醒,说慈宁宫里出了事,让皇上赶紧去一趟。
陆倾一边更衣一边听刘公公讲这事的来龙去脉,听完之后陆倾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换好衣服出了殿门,三月底的夜风已经是带着暖意,可是陆倾莫名的觉得有些冷。到了慈宁宫,太后坐在一旁擦泪,而徐焕躺在床上正由太医诊治。
陆倾安慰了太后几句,问太医,“可有大碍?”
太医答,“并无大碍。臣查看了这汤药,其中加了些蒙汗药,虽然药性猛烈,但是好在对身体伤害不大,臣已经给徐小姐服了解药,只需静养就能恢复了。”
陆倾挥手让太医和下人退下,问熙太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