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何沉刻意用了粗浅的言语传旨,方柔心底知晓,他为的是让她也在第一时间听明白圣旨所言。
一句万岁,一句帝兄,她已全然明白过来,萧翊竟妄为到这个地步……
裴昭面色沉静,牵起一抹笑:“何侍卫所言之事,裴某没听明白。圣上染疾,又何来旨意?”
何沉抬眸一扫:“沈将军、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及御史台众臣已请命殿下摄理朝政,裴将军,你现在知晓也不迟。”
裴昭脸色一凛。
宫变!
萧翊居然敢行此逆天之恶,他当即明了,董方入夜时前来传报,皇帝忽发恶疾绝不是巧合,萧翊应当早已有所筹谋。
他按兵不动,沉声:“如此,何侍卫何故领着这么些禁军前来府上?既有圣命,微臣岂会不从。”
何沉冷着嗓子:“云尉大将军裴昭意图谋反,我等奉命,即刻将逆臣捉拿归案,听候发落。”
裴昭闻言怔了怔,他蹙眉,深知来者不善,已悄然伸手按住了身后佩剑。
方柔浑身一僵,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何沉,又回眸望着裴昭,那阵极端的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她知晓,一切都已晚了。
“何侍卫说笑了,难不成京都如今尚此风流,非得在人新婚前夕作闹一番?”裴昭的手虽已按住剑柄,可面上却仍带着笑。
何沉自腰间摸出一块玉牌,呈于面前,冷声:“逆臣裴昭速速出府领罪,免起无谓争端。”
裴昭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些禁军见玉牌如面圣旨,皆按刀压上前,黑压压的人马如暗潮涌来,霎时间堵住了去路。
长街灯火透亮,周遭却鸦雀无声,连飞虫走兽也静息那般,不敢在这风高冷月夜擅动。
裴昭冷下脸,剑眉紧蹙:“无妄之罪,若我不从呢?”
何沉静静地看着裴昭,忽而挤出一丝冷笑。
随后他一抬手,自对街高墙之后埋上十数名黑甲弩兵,每个人手中的弩箭都已上弦拉满,利刃在夜色中熠熠生寒,蓄势待发。
“你自然有另一个选择。逆臣裴昭抗旨不从,当场伏诛。”
裴昭剑已出鞘。
他们就这样静静对峙着,彼此都没有打算率先动手,一时剑拔弩张。
在沉默之中,方柔却按下了裴昭的手。
她轻轻摇头,语气里满是绝望:“阿弈,别为了我走到这一步。”
裴昭一怔,转眸望向方柔,她神色凝重,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你我都明白的,他只是在报复我。这些天咱们察觉的那些古怪,虽没证据,可并非他不敢明着动手,他只是在故意戏弄,想要咱们在意,想要见我们为此紧张失策。”
方柔一叹:“我们将他想得太弱,将皇帝想得太好了。是我招惹了不该的人,牵连出这些意外,当初若再思虑多些,也必不用连累你。”
裴昭握紧她的手,微微摇头:“别说胡话,是我存了私心,我若早……”
方柔抬手掩住他的嘴,不让他自贬。
“你这样说才是傻子。”她无奈一笑,“我答应你,难不成就没有私心?人活一世彼此有所求再寻常不过,可我知晓,你从来没骗过我。”
“这件事只得由我了结,阿弈,我不愿你背上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你别担心,萧翊不会杀了我的,我先前那样违逆了他,他憋着火要惩罚我的过错,怎会轻易放过?”
裴昭不由分说地拉紧她的胳膊,阻止她踏出的去势,“小小,别怕。你别去。”
方柔抬手,覆在裴昭的手背,一丝凉意自掌心蔓延,她没躲,只觉得心疼。
“阿弈,你的手好凉,该多穿些衣裳。”
她轻轻搓,磨着那粗粝的皮肤,这双手曾替她洗衣裳、替她做纸鸢,替她剥虾仁、捏核桃,曾在寒夜里拢着她取暖,动作克制而温柔,曾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刻予以最后的希望。
而今希望破灭了,可她心中是美满的,她与他的回忆虽不多,并不足够,可却每分每秒都欢欣意满。
从没有强势霸道,也没有隐瞒欺骗,裴昭光明磊落,如他的名字那般令人心间生暖。
“我不后悔嫁你,哪怕咱们没成礼,可我心底已当自己是你的妻子,我不能眼见着夫君白白送死。”
她终于挣脱了裴昭的手,他从来也不会强迫她的意愿。
“萧翊是疯子,连皇上也错看了。这件事情怪不得任何人,是我决定与你成婚,是我愿意随你回京,所以走到如今这步,也该是我去面对。”
方柔知道自己不该,可她松了手,红唇轻颤,明明得往前离去,最后却止不住地停了步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回身抱住了裴昭。
像是濒死的鱼在索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她用力地呼吸着裴昭身上的味道,希望能将这刻的勇气牢牢记在心里。
在裴昭回拢双臂抱紧她的那一刻,方柔抽身,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将军府。
“小小!”他的声音追了出来,人跟到门边,方柔已快步奔下石阶,弩箭统统对准了裴昭,逼得他不得再踏出半步。
方柔冷眼望着何沉:“何侍卫,好久不见。”
何沉垂眸不看她,姿态谦卑:“恕属下愚钝,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方柔脸色一僵,心知萧翊从这一刻起,就要她清醒地认识到局面已定。
她咬牙道:“宿丘山方柔,求见殿下。”
何沉这才应了声:“是属下眼拙,未看清楚竟是方姑娘。”